[摘要]“幼兒教材”的充斥與泛濫實質是與之直接關聯(lián)的利益聯(lián)合體在利益驅動下形成的一種逐利行為,它以學前教育的教育利益訴求、提供和實現為核心,進而蔓生和演化成為一種經濟利益的實現手段和載體。在“幼兒教材”禁令的實施中存在著經濟利益與教育利益之間、政府教育主管部門與市場及學前教育機構之間、教育利益的輸出與輸入之間的矛盾和沖突。政府教育主管部門應通過公共資源的合理配置和制度創(chuàng)新來協(xié)調政府、市場、學前教育機構及社會之間的利益關系,以此保障學前教育的公益性和科學性,從根本上解決“幼兒教材”泛濫的問題。
[關鍵詞]“幼兒教材”;教育利益;利益聯(lián)合體;政府職責
2009年秋季,安徽省教育廳頒發(fā)《關于嚴禁幼兒園使用幼兒教材等問題的緊急通知》,連同《安徽省中小學辦學行為規(guī)范(試行)》第25條有關幼兒教材使用方面的規(guī)定,構成一道社會反響強烈的“禁書令”。這不僅為國內各大媒體廣泛報道,也引起很多專家學者、幼兒教育工作者、家長以及新聞出版部門的關注。學前教育需不需要教材?是需要教材還是操作材料?禁書是否因噎廢食,“拿孩子的明天做賭注?”孩子們書包輕快了,會不會影響孩子的“幼小銜接”?這項禁令能否真正貫徹“一切為了孩子,為了孩子的一切,為了一切的孩子”的宗旨?“安徽是不是步子邁得太大了?”幼兒教材泛濫的根源何在?如何看待和解決這些問題,是一禁了之,還是立足于規(guī)范、引導和治理?從利益關系分析的視角對該問題予以謹慎的審視,有助于我們認清這一問題的本質,并針對該問題作出合理的解釋與回應。
一、“幼兒教材”的泛濫是利益聯(lián)合體的產物
事實上,學前教育本來就沒有“教材”一說。在我國學前教育的各種政策文件、課程設置規(guī)范中,都看不到“教材”這一名詞,更不用說對“幼兒教材”出版和使用的政策規(guī)定了?!坝變航滩摹痹谟變簣@充斥泛濫,以至于引得教育主管部門不得不對之下達“禁書令”,其中很重要的原因是受到了利益驅動。
(一)幼兒家長對幼兒教材的利益訴求
“幼兒教材”的濫與禁,最重要的利益相關者當數幼兒家長。很多家長認為,孩子上幼兒園,就要像上小學、上中學一樣,背上書包,上課、聽課,發(fā)幾本教材,才顯得正規(guī),才能學到東西,才不會讓孩子“輸在起跑線上”。與此同時,無論是花了很大一筆錢進入各種名目的優(yōu)質幼兒園,還是勉強有條件送孩子上一所普通幼兒園,家長們總是認為,教師就應當根據一定的教材,教給孩子知識,使孩子學到更多的東西,只有這樣才對得住家長所付出的經濟和精力投入。在這種觀念支配下,幼兒家長往往認為幼兒園有了正規(guī)的教材,才能擔負幼兒教育的重任。
(二)幼兒教材的市場利益嵌入
無疑,在近些年來的“教育市場化”浪潮中,學前教育因其非義務教育性質,更是被推向“教育市場化”的潮頭浪尖,煥發(fā)出巨大的“生機活力”。而這種“生機活力”更多是以利益的輸入、交換與滿足為動力機制的。這種動力機制可以生產和提供公辦幼兒園難以提供的更加豐富多樣、靈活便利的學前教育服務,如藝術教育、英語教育等。由于這能為幼兒家長帶來更多的教育利益,使幼兒家長愿意為之多掏腰包,因此招來各種以提供學前教育產品和項目開發(fā)為目標的部門與人員的市場嵌入,其中一個重要的利益來源和利益空間就是“幼兒教材”的編寫、發(fā)行與使用。一些“幼兒教材”的編寫者、出版商不惜以各種名目和手法,鼓噪、包裝、推銷名目與版本花樣繁多的“幼兒教材”,就是為了獲得自身的商業(yè)利益。
市場利益的介入,一方面催生了相當一批以為幼兒園提供課程開發(fā)、課程實施咨詢與指導、教材教具和課程資源等為手段,以營利為根本目的的早教服務機構。這些早教服務機構通過成立研發(fā)團隊,圍繞幼兒家長的教育需求和幼兒園課程教學的需要,進行各種幼兒教材、教具的研發(fā)與生產。為了更好的推銷,這些早教服務機構編寫的“幼兒教材”通常會打上諸如“省編”或“課題實驗成果”的標簽,或以蒙氏班、各類外語班、珠心算班等耀眼的名目進行宣傳發(fā)行。
另一方面,一些圖書發(fā)行部門或單位也將“幼兒教材”作為重要的圖書銷售市場爭相搶占。有資料顯示,去年秋季,湖南省新華書店某分公司取得該市幼兒教材訂數13157套,碼洋34萬余元。這意味著“幼兒教材”的發(fā)行與銷售,對于新華書店來說是可觀的銷售業(yè)績。除了這些正規(guī)的圖書發(fā)行和銷售部門,一些不法分子更是瞅準“幼兒教材”這塊“肥肉”,由此產生了一系列嚴重的教材盜版、回扣以及“一號多書”套牌發(fā)行等違法現象。
(三)幼兒教材之于幼兒園的利益訴求
近些年來,學前教育的非義務性質及其市場化進程給幼兒園留下了一定的自主發(fā)展和利益擴展的空間。一些幼兒園為了招徠和吸引更多幼兒人園,紛紛引進各種“幼兒教材”,打出各種廣告宣傳的招牌。更有甚者,一些幼兒園還與早教服務機構、cd77ce82db2cca17407dddadb0ffc5e490736c2715a14704ff70c849ad3cbb4d圖書出版和發(fā)行單位,形成一種“利益聯(lián)合體”,進行所謂“互利互惠、合作共贏”的“課程交易”。[9]一些教育主管部門人員也不甘寂寞,與幼兒園管理者、教師及出版社結成利益鏈條,從“幼兒教材”的發(fā)行和推銷中獲得一份屬于自己的“蛋糕”。
二、“幼兒教材”禁令中的利益矛盾與沖突
透過對附著在“幼兒教材”上的利益鏈條及其關系的解析,我們可以看出,“幼兒教材”的充斥與泛濫實質是與之直接關聯(lián)的利益聯(lián)合體在利益驅動下形成的一種逐利行為,它以學前教育利益的訴求、提供與實現為核心,進而蔓生和演化成為一種經濟利益實現的手段和載體。在“幼兒教材”禁令實施過程中,必然存在著以下直接或間接的利益矛盾與沖突:
(一)經濟利益與教育利益之間的沖突
誠然,“幼兒教材”的編寫、出版與使用,或多或少包含有一定的教育價值,但在經濟利益作祟下,這種泛濫的“幼兒教材”由于普遍粗制濫造,缺乏科學依據和基本規(guī)范,往往給幼兒的成長和發(fā)展造成了更多負面影響,因為過多的知識灌輸和提前的知識呈現,會動搖孩子對知識的好奇心與對未知的探究性;紛亂雜陳的幼兒教材更是可能對幼兒心理發(fā)展產生一定的信息污染與擾亂作用。而且,它的廣泛存在與使用會扭曲幼兒教育的方向,甚至被很多家長誤認為是幼兒園教育正規(guī)與否和質量高低的一個標準,以至于當“幼兒教材”的“禁書令”一出,大家紛紛擔憂和疑慮幼兒園教育是否還能夠正常維持下去,一些按照學前教育規(guī)律進行規(guī)范化、科學化管理和教學的幼兒園反倒被認為是不負責任、不規(guī)范、不正規(guī)??梢哉f,“幼兒教材”利益聯(lián)合體為取得經濟利益而采取的宣傳與推銷手段,嚴重侵損了學前教育機構及幼兒接受學前教育的根本利益和長遠利益。
(二)政府教育主管部門與市場、學前教育機構之間的沖突
安徽省教育主管部門頒發(fā)的“幼兒教材”禁令,在獲得上級教育主管部門及一些主流媒體和部分教育專家、家長、幼兒教育工作者的好評與支持的同時,也面臨很多幼兒家長的反對和一些幼兒園管理者及教師的抵制。這不僅因為不同主體對幼兒園的教育目的、功能等的認識存在分歧,更是源自相互之問利益的沖突。政府教育主管部門通過“禁書令”來規(guī)范幼兒園辦學行為,為家長減輕經濟負擔,為幼兒發(fā)展創(chuàng)造更加適宜的教育環(huán)境,顯然這既符合教育的公共利益,也符合幼兒及其家長的根本利益和長遠利益。然而,這必然會觸及一些幼兒園及其管理者、教師的既得利益,使其創(chuàng)收的渠道和利益來源減少甚至斷流。除了經濟利益受損外,對于幼兒園和教師來說,還會由此增加工作難度和精力投人,不能像原先那樣直接選用現成的教材,而需要自己去開發(fā)和準備了。從某種意義上來說,這也是一種既得利益的受損。此外,政府教育主管部門的“禁書令”還直接威脅到利益鏈條的發(fā)起環(huán)節(jié)和傳動環(huán)節(jié)——早教服務機構、出版發(fā)行部門的利益。這些機構與部門很有可能會由此轉戰(zhàn)幼兒培訓市場,以維護自己的利益。如果真出現這種結果,必將變相增加幼兒的學習負擔和家長的經濟負擔,最終使“禁書令”實施的良好初衷落空。
(三)教育利益輸出與輸入之間的沖突
“由于教育系統(tǒng)存在著功能與實體上的需求,教育系統(tǒng)就成為一種具有主體性的利益實體,我們把能夠滿足教育系統(tǒng)生存和發(fā)展的各方面資源稱之為教育利益。”作為滿足教育系統(tǒng)自身生存和發(fā)展需要的各種客體性資源,教育利益既需要輸出也需要輸入,只有保持兩者的張力平衡,才能實現教育系統(tǒng)的良性運行和發(fā)展。這對于學前教育也是一樣。近些年來幼兒園的市場化運作固然增加了社會及幼兒家長的教育利益輸入,也擴大了幼兒教育機構的教育利益輸出,總體上促進了學前教育的發(fā)展,但毋庸諱言,國家的公共財政投入卻隨之大大降低了,致使學前教育處在一種嚴重的價值分裂和“生存危機”之中。一方面,幼兒園需要貫徹教育方針及相關政策規(guī)定,遵循學前教育規(guī)律,促進幼兒健康成長、和諧發(fā)展,為國家、為社會作出更多的教育利益輸出,以體現教育的公益性;另一方面,幼兒園又必須面對市場競爭和社會選擇,求生存、搞創(chuàng)收,獲得更多的利益輸入,以實現自身的經濟利益。市場化運作的體制便利必然導致一些幼兒園淡化甚至放棄教育的公益性,通過迎合社會和幼兒家長需求的逐利行為,來獲得自身利益的最大實現。這使政府的禁令難免遭致政策失靈的危機與尷尬,如安徽省各地公辦幼兒園貫徹“禁書令”的情況相對較好,民辦幼兒園卻多是與教育主管部門玩起了“打埋伏”“捉迷藏”的游戲。
三、“幼兒教材”泛濫問題的治理:教育主管部門的應為與可為
現代教育對社會分層的作用和影響越來越大,教育證書和知識在社會上已成為一種非常有價值的一般等價物,并派生成為一種重要的利益形態(tài),一種被不同社會群體和個體競相獲得的利益客體。目前,我國不同階層、群體和個體之間的利益矛盾日益突出,并彌散和投射到社會各個領域尤其是教育領域。教育利益訴求、配置及其實現的矛盾、沖突與協(xié)調,已成為一個關涉千家萬戶的民生問題。就“幼兒教材”泛濫問題背后存在的利益矛盾和沖突而言,政府教育主管部門不應只是一禁了事,而應通過公共資源的合理配置和制度創(chuàng)新來協(xié)調政府、市場、學前教育機構以及社會之間的利益關系,以保障學前教育的公益性與科學性,從根本上治理由利益驅動和聯(lián)合所帶來的“幼兒教材”泛濫問題。
(一)政府應加大對學前教育的公共投入,擴大學前教育領域的公共服務
“學前教育本質上是一項社會公益事業(yè),不僅對個體的終身發(fā)展具有重要的基礎性奠基價值,而且對于國家和社會發(fā)展具有長效的收益和補償功能,政府應當深入認識和重新定位學前教育的性質與重要地位,應當加大對學前教育的公共投入,增加對學前教育的利益輸入,這是避免與“幼兒教材”泛濫相關的種種逐利行為,消解“幼兒教材”問題帶來的利益矛盾和沖突的治本之策。具體包括:政府應分階段、有步驟地將學前教育納入義務教育,使學前教育在義務教育一系列政策和法律保障下實現其公益性、共享性;提高幼兒教師的社會地位和經濟待遇,消弭因待遇不保而導致的利益饑渴和各種有損教師職業(yè)道德的逐利行為;政府應加大經費投入和補貼,加強學前教育的師資培訓和研修,提高幼兒教師的專業(yè)發(fā)展水平,特別是課程開發(fā)與實施能力,為幼兒園園本課程開發(fā)提供相應的專業(yè)服務和支持,如政府可以通過采購和委托,加強學前教育國家課程與地方課程建設,為幼兒園和幼兒教師提供更多優(yōu)質和便利的課程資源和專業(yè)指導,使幼兒園和幼兒教師擺脫對早教服務機構的依賴與依附。
(二)發(fā)揮市場和幼兒園及社會力量在“幼兒教材”泛濫問題治理中的積極作用
在目前的體制和格局下,學前教育已基本形成公辦與民辦并駕齊驅的發(fā)展局面。2007年,全國民辦幼兒園占幼兒園總數的60.1%,在園幼兒占全國在園幼兒總數的37.0%。民辦幼兒園已成為推動全國學前教育發(fā)展的生力軍。在這種情況下,政府主管部門應當積極改變原先對公辦幼兒園行之有效的管理方式,即強制性的令行禁止,通過權力分配和利益博弈,建立起政府與市場、幼兒園及社會之間的權利制衡與利益分享機制,發(fā)揮市場和社會在“幼兒教材”治理中的積極作用。
首先,政府應明確制定營利性組織和非營利性組織參與學前教育課程資源開發(fā)與提供的準入條件與專業(yè)標準,加強對早教服務機構、出版發(fā)行部門編寫、出版和發(fā)行的“幼兒教材”的審查與監(jiān)督,通過資格認證制度、信用委托制度、稅收減免制度、評估淘汰制度以及黑名單制度等,保證這些組織所提供的學前教育服務產品的科學性。其次,發(fā)揮社會力量尤其是專業(yè)人士、專業(yè)組織的作用,完善優(yōu)秀幼兒教材的遴選機制。如可建立由政府評審推薦、專家集體實名推薦、專家個人實名推薦、社會組織和機構實名推薦等多維推薦機制,并在引入公眾監(jiān)督與對推薦單位和個人實施問責制度的前提下,把教材遴選置于公平競爭的市場框架之中,壓縮不正當交易的空間。第三,建立和完善以學前教育行業(yè)組織和專業(yè)協(xié)會為主體的行業(yè)行為(包括教材編寫、選擇和使用行為)自律機制,發(fā)揮幼兒園和幼兒教育工作者的專業(yè)自主與行業(yè)自治作用。第四,擴大社會公眾特別是幼兒家長參與學前教育管理的權利空間,包括對幼兒園課程開設、教材遴選和使用等方面的知情權、選擇權、表決權和監(jiān)督權。
(三)發(fā)揮教育政策的價值導向作用,加強對學前教育領域利益關系的協(xié)調
“幼兒教材”泛濫透現出的是學前教育市場化造成的教育利益關系的扭曲,是對幼兒教育規(guī)律與功能的違背與僭越。政府教育主管部門除了應在教育利益關系上進行有效協(xié)調外,還應加強教育政策宣傳和價值導向,引導幼兒園、家長以及社會樹立正確的學前教育功能觀、目的觀、課程觀、質量觀,避免從單純的局部利益、眼前利益和具體利益出發(fā)的短視行為與功利行為,促使學前教育真正回歸到促進幼兒和諧發(fā)展和終身發(fā)展的正確軌道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