譚紅春
(廈門大學 體育教學部,福建 廈門 361005)
體育競賽的儀式過程分析
譚紅春
(廈門大學 體育教學部,福建 廈門 361005)
借助“通過儀式”理論,對儀式與體育的關系進行了分析,認為體育競賽的全過程是一個典型的通過儀式,其“訓練-比賽-再訓練”的結構與儀式的“分離(前閾限)-過渡(閾限)-整合(后閾限)”的三段式結構相契合。在這 3個階段中體育也彰顯出不同的社會文化功能:前閾限時期,超常的艱苦訓練被賦予某種神圣性,促成了運動員從“人”到“神”的轉變,是塑造成功運動員的必要條件;閾限時期,比賽創(chuàng)造了一個有別于世俗世界的“神圣空間”,運動員得以在這個“公平、公正、公開”的理想世界里實現(xiàn)自我,觀眾則得以體驗集體狂歡;后閾限時期,比賽分出了高下,運動員的社會角色發(fā)生變換,隨之開始反思與超越。運動員正是在儀式般“訓練-比賽-再訓練”的輪回中歷練與成熟。
體育人類學;體育競賽;儀式;閾限
19世紀,“儀式”作為人類學一個專門術語出現(xiàn)之后,儀式研究發(fā)展成文化人類學的一個專門領域。進入20世紀,在比較文化研究的背景下,對儀式的探討與宗教、歷史等社會文化議題發(fā)生交叉,并滲透到社會研究的其他領域,體育即是其中之一。雖然人類學家對儀式的表述還存在差異,但基本上都認同儀式是一種“社會行為”。廣義的儀式包括各種各樣的行為:從“你好”等日常問候的禮節(jié)到天主教彌撒的隆重儀式[1]。狹義的儀式則是指在特定時空并按照一定程序實施的社會行為,這也是一般人通常所理解的“儀式”。儀式按照性質大致可分為兩類:宗教儀式和社會儀式,其中社會儀式中較常見的就包括日常生活儀式、政治儀式和體育運動儀式。按照表現(xiàn)形式,可以劃分為以下種類:過渡儀式(出生禮、成年禮、婚禮、葬禮)、就職儀式、定期儀式(圣誕節(jié)、復活節(jié)、生日、紀念日和國慶日等)等等。其中,過渡儀式又稱“通過儀式”(rites of passage),在人的成長過程中有著標識性作用,因此在研究中頗受關注。
有關通過儀式的經典論述首先出自阿諾德·范·杰內普,他為“通過儀式”所下的定義是:“伴隨著每一次地點、狀態(tài)、社會地位,以及年齡的改變所舉行的儀式?!盵2]在他看來,所有的通過儀式都有著標識性的3個階段:分離(separation)階段、過渡(margin-transition)階段(或稱“閾限(limen)階段”),及整合(reaggregation)階段。在范·杰內普的分析框架中3個階段依次展開:首先,與日常生活的各種事務分離;其次,跨過門檻即通過閾限,過渡到一個儀式的世界里,這是一個脫離了日常的時間和空間的神圣世界,也是介于“分離階段”(對應世俗世界)和“聚合階段”(同樣對應世俗世界)之間的中介狀態(tài);最后,重新跨過門檻(閾限),回歸日常生活的世俗世界。在這3個階段中最重要的是中介狀態(tài),亦即“閾限”狀態(tài)。
在范·杰內普有關闡述的基礎上,維克多·特納對通過儀式理論加以發(fā)展。與范·杰內普一樣特納也將通過儀式劃分為“分離、過渡、聚合”3個階段,只不過他把它們表述為:前閾限(preliminal)、閾限(liminal)、后閾限(postliminal)。他強調在通過儀式理論中,“閾限”是一個很重要的概念,“閾限”這個詞在拉丁文中有“門檻”的意思?!伴撓蕖睜顟B(tài)之所以重要就在于閾限有這樣一種暗示,即如果沒有身處低位的人,就不可能有身處高位的人,而身處高位的人必須要體驗一下身處低位的人的滋味[2]97。因此,進入閾限前的磨練就顯得至關重要,正是通過前閾限階段的身體磨練,通過含有顛覆社會性逆反儀式性的行為使日常生活規(guī)范受到了重大的沖擊和對抗,人才能跨過“閾限”這道門檻,由世俗世界進入神圣世界,從人轉變成神。因此,前閾限磨練也是很多儀式的重要組成部分,是決定神圣與世俗的分水嶺。利奇(Leach)則將通過儀式視作人為的時間流,人在這個時間流中轉變了自己的世俗地位和神圣地位,從世俗地位改變?yōu)樯袷サ匚?,再轉變?yōu)槭浪椎匚?。而在這個時間流的轉換過程中,進入閾限前的磨練扮演了重要角色。
在人類學家看來,儀式是在一個社會“公共空間”中的“表演”(社會實踐),由此看來,體育競賽就是一種典型的儀式,它是在體育場館這個特定的社會“公共空間”,由運動員充當“演員”進行“表演”的一種儀式過程。范·杰內普將通過儀式解構為“分離-過渡-整合”3個階段,維克多·特納以“前閾限-閾限-后閾限”與之相呼應。以此來考察體育賽事,則可以發(fā)現(xiàn):體育競賽從訓練階段到比賽再到賽后訓練的整個過程也可被視作一種典型的“通過儀式”,與分離(前閾限)、過渡(閾限)、整合(后閾限)3個階段相對應的分別是:比賽前的訓練階段、各級別的比賽、賽后的再訓練階段。其實,每個運動員都是在“訓練-比賽-再訓練”這樣的歷練中不斷提高運動技能與水平,并實現(xiàn)由一般運動員到優(yōu)秀運動員的升華。
范·杰內普將通過儀式解構為“分離-過渡-整合”3個階段,其實每個階段還可以進行細分,每一次“訓練”或“比賽”本身就是一種“儀式”。以過渡階段的“比賽過程”為例,它在時空上同樣可以劃分為分離(前閾限)、過渡(閾限)、整合(后閾限)3個階段。比賽前的熱身、運動員入場、等待比賽狀態(tài)是分離階段,運動員聽到指令開始比賽、經歷比賽進程、到比賽結束為過渡階段,比賽結束后的運動員慶賀、頒獎、向觀眾致謝可視為整合階段,每個階段的轉變都有明顯的分界點。
2.1 創(chuàng)造神圣性
在通過儀式的理論中,前閾限階段的磨練我們稱之為“閾限磨練”,是人跨過“閾限”(門檻)實現(xiàn)由“人”到“神”的轉變的重要保證。在運動員的成長過程中,平時與賽前的訓練扮演了前閾限階段磨練的角色,對運動員取得參賽權(即跨越閾限這道門檻)并取得好成績起到了至關重要的作用。毫無疑問,刻苦的訓練提升了運動員的身體素質和運動技能,而從文化人類學的視角我們還可以做這樣的解讀:前閾限階段的磨練,艱苦的訓練使運動員承受著超乎常人的體能與意志力的考驗,而這種磨練的結果是使運動員的體能和機能得到提升,同樣也使運動員的人格由于提升而具有某種神圣性。
通過儀式強調閾限磨練的重要性是人類只有竭盡全力使自身與世俗事物分離開來才能變得神圣,而這種分離往往要以身心的艱苦磨練為代價。如果我們不能對身體施以暴力,不對我們的本能有所磨煉,我們就不能擺脫世俗生活?,F(xiàn)代人中與苦行僧、圣徒最相近的人就是運動員,他們通常必須忍受身體痛苦和單調重復的訓練。通過對身體的訓練,或者說對身體忍受極限強度,來證明自己運動技能的高超和意志力的堅強。因為這種折磨和挑戰(zhàn)是超出常人的忍受力,所以,那些優(yōu)秀的運動員也被視為超常之人,人格也具有了某種“神性”,這點從人們對他們的稱呼中便可看出,最典型的莫過于:巴蒂斯圖塔被稱為“戰(zhàn)神”、喬丹被稱為“飛人”等。顯然,“超人”的成就應歸功于閾限磨練。
2.2 塑造“超人”的能力
對體育競賽而言,“閾限磨練”的意義與其在純粹的宗教儀式中的表現(xiàn)有所不同。在純粹的宗教儀式中,“閾限磨練”更具象征性和抽象意義,那些標志與世俗生活分離的、令人難以忍受的痛苦經歷往往具有表演性質,而在體育競賽的過程中,“閾限磨練”是真實且具體的現(xiàn)實生活:日復一日、年復一年的艱苦訓練,這種痛苦歷練沒有半點兒象征和抽象的意味。正是這些常人難以承受的“閾限磨練”,幫助運動員在體能、意志和心理方面形成了超常的能力,進而奠定了他們成功的基礎。
談到優(yōu)秀運動員成功的原因,除了天賦外后天的刻苦訓練是成功的主要因素。天賦相當的人,訓練刻苦者會更勝一籌。在高手云集的NBA賽場上,科比的天賦條件并不是最好的,然而近年來他卻是表現(xiàn)最突出的一個,究其原因,就是瘋狂而又刻苦的訓練。用科比自己的話來說,自己的成功“一點秘訣也沒有,只有不斷刻苦訓練?!盵3]泳壇名將菲爾普斯同樣以訓練刻苦著稱。雖然擁有極好的身體條件和天賦,然而他的成功很大部分要歸功于其超常付出,正如他所言,“我知道沒有人比我訓練更刻苦?!盵4]然而,艱苦的“閾限磨練”并不僅僅是科比和菲爾普斯這種頂尖運動員所面對的,而是所有運動員都必須經歷的生活方式,有人甚至直言不諱地說:“這就是競技體育,沒有辛勤的耕耘,就沒有豐收的果實。”“訓練必須要拼命?!盵5]“拼命”就是競技體育的生存法則,也正因為運動員的成功是建立在汗水、淚水甚至“血水”之上,所以,同為被追捧的偶像,人們對體育明星和娛樂明星的看法有著顯著不同,娛樂明星的成功更多是靠先天條件和運氣,而體育明星的成功更多靠的是實力和拼搏,因此,他們的成功也是實至名歸的。
3.1 “神圣空間”的構建
按照涂爾干的理論,整個世界在時空上可以被劃分為兩個領域:神圣世界和世俗世界。比如,澳洲土著人的生活可以劃分成截然不同的兩大部分:一是舉行圣事、進行膜拜;一是狩獵、捕魚和打仗[6]。這兩種生活形式是互相排斥、互相對立的,前者是神圣世界,后者是世俗世界。在世俗世界里,儀式的意義就在于人為地制造出一個時空上的神圣世界,將神圣事務和世俗事務隔離開來,使之互不相容。涂爾干的“神圣/世俗”區(qū)分旨在間隔出一個獨立的時空范圍,而這種兼具時間性與空間性的“神圣/世俗”的區(qū)隔對于宗教儀式的實踐有著極為重要的意義。就空間而言,儀式必須被安排在一個世俗世界之外的“神圣空間”中展開,因此,我們看到宗教活動往往必需被安排在一個特定的場所,凡俗生活不能介入其中,這樣,廟堂和圣所就被建起來了,它們是受到敬奉的圣物的居所,其地點不是任意選取的。如果神圣與世俗沒有產生足夠的“隔離空間”,儀式和宗教的崇高性便無從生成。宗教儀式如此,源自宗教儀式的古代奧林匹克運動也具有類似特質。宗教儀式擁有自己的祭壇、教堂、寺廟等圣所;體育活動也有專門為競技和表演而設計的體育場館,二者都制造了一個脫離日常生活的特殊空間。古希臘人在古奧林匹克競技場進行祭祀儀典和體育競技時,人們跨入競技場就來到了圣地,進入了神圣的境區(qū),這個境區(qū)和一般的土地是“隔離”開來的,是專門獻給神的[7]。由此可見,從涂爾干對神圣領域和世俗領域的劃分來看,體育比賽便構建了類似于宗教場所的一種“神圣空間”。當然,這個空間的大小是不確定的,甚至沒有十分嚴格的邊界,它可能是兩人對弈的棋局,也可能是10人對壘的籃球場,更可能是重大賽事舉行、觀眾如云的大型競技場。
然而,無論大小如何,這些體育空間都體現(xiàn)出了作為“神圣空間”的典型特征:同質性與平等性。在特納對通過儀式的分析中,前閾限階段與后閾限階段均對應世俗社會,有著差序格局,有著等級制度和層層盤剝;而閾限階段卻是超脫世俗社會的,所有成員是平等的,沒有身份地位的差異。因此,在特納看來,閾限前后的階段反映了社會構成的現(xiàn)實,因而稱之為“結構的”階段,其特征是異質的、不平等的、世俗的、等級分明的。而閾限期的社會構成體現(xiàn)了“人的特殊關系”,在世俗世界是不存在的,故而稱之為“反結構”的階段,其特征是同質的、平等的、簡單的、一視同仁的、謙卑的。閾限階段的“同質”、“平等”等反結構特征構造了一個世俗世界里不存在的理想世界,體育比賽正是如此,顧拜旦因此而稱體育為“階級平等的工具”、“一切惡劣本性的有力克星”[8]。作為“神圣空間”、“理想世界”,體育比賽把公平(平等)、公正、公開(透明)的原則發(fā)揮到極致:運動員平等參賽、公平競賽、裁判公正執(zhí)法、比賽成績公開透明。因此,有學者認為體育社會之所以建立起完美的形象,不僅僅是由于它宣稱要去實現(xiàn)的價值,而且也是因為它展示其價值的直截了當的透明手段。正因為它毫無遮掩地公布成績和名次,確保了正當的排名,所以體育的形象才更加完美[8]。然而,體育比賽所建構的“神圣空間”的意義還不止于此,它不僅為運動員的自我實現(xiàn)創(chuàng)造了一個機遇平等、公正無私、崇尚功德的“神圣空間”,同樣,也為觀眾創(chuàng)造了一個能夠盡情揮灑情感的理想世界。
3.2 “集體興奮”的實現(xiàn)
體育本質上是一個身體經歷的過程,保羅·康納頓[9]把這一身體經歷的過程叫做“身體實踐”。實踐的主體是伴隨儀式過程的人群而構成的“共同體”,人們聚集到同一個特定的地方,形成一個人群的共同體,就開始了儀式過程。按照維克多·特納的定義,共同體是一個沒有結構或者只是初步建構起來的沒有差別的社區(qū),它甚至就是一個由平等的個體組成的團體[10]。其成員可能是互不認識的、平等的、直接的、非理性的關系,聯(lián)系的紐帶是具體的、松散的、暫時的。人們聚集在同一場所,將注意力集中在共同的對象或活動上,并通過互動傳達關注的焦點,分享共同的情緒和情感體驗,此時不管他們是否有意識地關注對方,都能夠通過其身體而互相影響。共同體的意義就在于它對造就集體意識和集體興奮發(fā)揮了極其重要的作用。
莫里斯·哈布瓦斯[11]認為,“集體興奮”是人類創(chuàng)造力的溫床。以澳洲土著人為例,他們的社會生活是在兩個不同的周期中交替度過,兩個時期形成了鮮明對照。在前一個階段中,世俗生活占據優(yōu)勢,為了謀生而進行采集或者漁獵,社會的分散狀態(tài)使生活單調、萎靡而且沉悶。當進入下一個階段后,人們集中在特定的地點舉行宗教儀式,集中行動本身就是一種興奮劑,由于集合而形成的—股如電的激情迅速使人達到極度亢奮的狀態(tài),“集體興奮”就開始了。所有人敞開心扉,想表達的任何情感都不受阻攔,每個人都對他人做出回應,同時也被他人所回應。最初的沖動就這樣被推進、加劇,猶如雪崩一樣在不斷地增強,最終,這種激情沖破了所有限制,爆發(fā)出來,所以到處是狂暴的舉動、哭喊、嘶咧的嚎叫等各種刺耳的噪音,而這些都有助于進一步強化他們所體現(xiàn)的精神狀態(tài)。這種歡騰往往愈演愈烈,直至產生駭人聽聞的行動,釋放出來的狂暴激情勢不可擋[6]。又因為集體情感要想通過集體表達出來,就必須遵循一定的秩序,以便在協(xié)調中合作進行,所以那些舉動和叫喊就趨于變得有節(jié)奏、有規(guī)律,于是,舞蹈和歌唱就此產生了。
與宗教儀式一樣,體育比賽在其實踐過程中,也會產生一種在世俗生活中無法體驗到的強烈的集體意識和集體興奮。體育比賽的同質性與平等性有助于觀眾“共同體”的形成。與運動員一樣,進入體育比賽場域的觀眾也是同質平等的,在這里他們暫時脫離了
世俗世界,褪去了世俗社會的印記,身份、地位、職業(yè)甚至性別的差異都變得不重要,他們更多扮演的是諸如某運動員的支持者、某球隊的球迷之類的角色,在這個理想世界里,他們形成了一個松散的、暫時的、沒有差別的、非理性的共同體。通過共同的參與,體驗到激動或振奮,得到即時的回應,產生高度的集體興奮,激發(fā)一種群體身份的認同感和團結感。在這個“神圣空間”里,人們盡情歡愉,欣賞體育帶來的美感和激情,由于沒有了世俗世界的差序和制度的約束,在這里,類似大喊大叫等“失禮性”行為也被合法接受,體育賽事也往往成為充斥“合法化的失禮(licensed disrespect)或規(guī)定性的無禮(prescribed immodesty)”行為的狂歡。在狂歡中,運動員與觀眾的表現(xiàn)相互呼應,又有所區(qū)別,可以說是一種分層性的慶祝儀式。就運動員而言,在高潮時刻,在此之前的一系列比賽所逐漸積累的緊張情緒引發(fā)了非正式的慶祝儀式:隊員們一邊擁抱,一邊重復幾個簡短的詞語或者為勝利而哭泣。勝利越大,懸念越多,所導致的身體接觸就越多,接觸的時間也越長,從拍手到擁抱,甚至是在賽場上壘起人山;就觀眾而言,此時也陷入狂熱的情緒中,他們不僅以聲音吶喊想參與運動員的慶祝,而且想在身體上距離運動員越近越好,不過,他們通常被阻止接近運動員,因為近距離的身體接觸作為一種團結性儀式只留給儀式中的精英們,所以,狂熱的觀眾們只能觀望、吶喊、或者互相做一些身體接觸。正是這些狂歡式行為造就了比賽場面最根本的誘惑:人們的情緒被周圍喧鬧的人群所點燃。這也是為什么不少體育迷寧愿到現(xiàn)場觀戰(zhàn)而不滿足于在家看電視轉播的重要原因。到體育比賽現(xiàn)場,參與集體狂歡、體驗運動員精彩表現(xiàn)瞬間的愉悅感,這就是體育的終極魅力所在。
4.1 角色的轉變
社會中的個體總是處于一定的社會位置,相應地,個體須依照社會的要求去履行其義務、行使其權利。一旦社會位置發(fā)生變化,意味著他將扮演新的角色,必須以新的行為方式來適應新的社會期望。而每一次體育比賽都如同一個通過儀式,運動員經歷一次榮譽得失與地位轉變的洗禮,社會角色也隨之發(fā)生變化。有些運動員繼續(xù)從事體育運動,而有些運動員從此退役,他們面臨的角色適應和轉變是不一樣的。對前者而言,社會身份和角色轉換是一種同質性轉換,只有層次和目標的高低之分,而作為運動員的身份、生活方式并沒有本質變化;而對于后者而言,這種轉換則是異質性的。這些退役的運動員開始了一種全新的生活,這種生活與以往的運動員生活呈現(xiàn)出完全不同的性質與狀態(tài),是一種相對常態(tài)而世俗的生活。
在后閾限階段,運動員告別了“神圣空間”,重新返回世俗社會,然而這不是以往社會身份的簡單回歸。在經過閾限階段的考驗后,往往帶來社會角色的轉換:勝利者獲得地位的提升,失敗者面臨地位的下降,勝利者與失敗者的地位甚至經濟收入都產生了極大落差,而這種落差是與比賽的級別與重要性成正比的,比賽級別越高、越重要,則對比賽前后運動員社會角色的變化影響越大。因此,我們看到,諸如奧運會在內的國際性重大賽事對運動員的個人發(fā)展有著多么重大的影響。其實,幾乎每個運動員都是在“訓練(前閾限)-比賽(閾限)-后閾限(再訓練)”輪回般的歷練中成長,經過不斷的艱苦訓練,通過一個個不同級別的比賽,運動員的水平不斷提升,角色也不斷更新:從 3級到2級、1級,再到健將級運動員,從省冠軍、國家冠軍,到世界冠軍。
4.2 反思與超越
閾限(比賽)階段為運動員成長提供了重要經驗,也是后閾限(整合)階段反思的來源,這種反思主要包括兩個方面:(1)與他者的交流。賽場除了是競技場所,更是個社交場所。除了選手與選手技術交流外,選手與教練、教練與教練,甚至與參與比賽的裁判、組織者、觀眾等他者之間的交流,皆可能影響選手賽后的生活。(2)與自我的交流。選手通過與自我的對話,對比賽中自身技戰(zhàn)術、心理狀態(tài)、賽前訓練等進行再思考和反省。運動員通過比賽的歷練,有意識地反思,重新設計自我實現(xiàn)和自我把握的方案,通過自律、磨練,在訓練中提高自己的技術、體能和心理素質來接近或實現(xiàn)這一目標。
從社會層面上來說,體育創(chuàng)造了一個社會環(huán)境,將身體的對抗和表達進行了規(guī)范和引導,把賽事和它所引發(fā)的激情秩序化。比賽名次排行榜就是體育秩序的體現(xiàn),每次比賽后名次都會變更,顯示出勝利者和失敗者的位置,是展示一座成功者和強者的圣殿。體育競賽激勵人們勇于進取和對抗的雄心,展示體育的模范行為,塑造代表人物。奧林匹克口號“更快、更高、更強”,倡導競爭、挑戰(zhàn)和超越,而競爭是推動人類社會進步的基本形式之一。對于個體來說,體育的魅力,在于你既可以享受到勝利的喜悅,超越自我,又可以從失敗中吸取力量,迎難而上,為更高的目標去奮斗,這才是體育競賽對個體所蘊含的價值和精神。正如顧拜旦先生所闡述的:“青年人必須自己去建造自己的形象,無論如何,別人無法替他去建造。”[12]體育比賽是對常規(guī)生活的偏離,也可看作處于閾限期,它使運動員領悟人生,以新的狀態(tài)重新投入生活。
體育競賽儀式過程的分析表明,體育競賽創(chuàng)造了一個反結構的神圣空間和人群共同體,人們在這里共享比賽帶來的快樂和激情;體育競賽所展示的平等、公正和透明理念,使體育以圣潔的原則為人類社會樹立起民主的榜樣;體育競賽對于運動員來說,猶如一次通過儀式,只有經歷閾限磨練,意志才會堅定,人格才會升華,只有通過參與比賽,才能實現(xiàn)自我、超越自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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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nalysis of the ritual process of sports competitions
TAN Hong-chun
(Departmen of Physical Education,Xiamen University,Xiamen 361005,China)
By means of the “rites of passage” theory, the author analyzed the relations between rite and sport, and put forward the following opinions: the whole process of sports competitions can be deemed as a typical rite of passage, and its “training-competition-retraining” structure corresponds with such a 3-stage structure of rites as “separation (pre-limen)-transition (limen)-integration (post-limen)”; in these 3 stages, sport also presents different social and cultural functions: in the pre-limen period, extraordinarily hard training is endowed with a certain sort of holiness, which promotes the transformation of athletes from “human” to “god”, being a necessary condition for making successful athletes; in the limen period, competitions create a “holy world” different from the earthly world, in which athletes realize their egos in this ideal world of “fairness, justness and openness”, while the audience experience collective sprees; in the post-limen period, competitions turn out their winners and losers, and athletes change their social roles, then start retrospecting and surpassing; it is in the rite like recycling of “training - competition -retraining” that athletes are forged and become mature.
sports anthropology;sports competition;rite;limen
G80-05
A
1006-7116(2010)10-0032-05
2010-03-19
譚紅春(1970-),男,講師,博士研究生,研究方向:體育人類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