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文燕

(中國礦業(yè)大學外國語言文化學院,江蘇徐州 221116)

從狂歡理論的角度解讀電影《追影》

凌文燕

(中國礦業(yè)大學外國語言文化學院,江蘇徐州 221116)

狂歡理論;民間狂歡節(jié)文化形式;《追影》

巴赫金的狂歡理論為解讀電影《追影》提供了全新的視角。旨在以巴赫金的民間狂歡節(jié)的三種主要文化形式為框架解讀該影片,分析它所顯示出的狂歡化特點。

2009年 7月,綢繆已久、宣稱向經(jīng)典的香港武俠電影和無厘頭喜劇電影致敬的武俠喜劇《追影》,在這個夏天隆重登場。吳鎮(zhèn)宇自導自演的這部電影講述了這樣一個情節(jié)簡單、主題鮮明的故事:明朝末年的亂世下,琉球的美女忍者、中原的三大高手甚至女真的關(guān)外第一高手,為了明朝的開國寶藏展開明爭暗斗、追到天涯海角、殺得天昏地暗,最后才明白幸福不是腰纏萬貫、富可敵國,也不是天下第一、號令武林,簡單是福、平淡是真才是幸福的真諦。影片中小作坊式的笑料攢集,演員表演大開大合,臺詞玩轉(zhuǎn)幽默方言。對于拜金主義和兄弟情誼的挖苦和譏諷,對于娛樂圈現(xiàn)象的抨擊和針砭等,都在該片中得到了癲狂的率性表達。人們沉浸在類似狂歡節(jié)的放縱迷醉的氣氛之中,這不禁讓人想起巴赫金的狂歡理論。

一 狂歡理論

狂歡理論是米哈伊爾·巴赫金 (Mikhail Bakhtin)在人類學、哲學基礎之上,結(jié)合對拉伯雷和中世紀民間詼諧文化 (笑文化)的深入思考,而最終構(gòu)建的一種詩學理論。在巴赫金的著作中,他并沒有明確指出狂歡的定義或深層意義是什么,卻提出了一組核心范疇:狂歡節(jié)、狂歡式和狂歡化,這組范疇構(gòu)成了其狂歡理論的主骨架?？駳g節(jié)的價值在于徹底打破日常時間、空間的約束,假想性地毀壞一切并更新一切,暫時擺脫秩序體系和律令話語的鉗制,在假定場景中消彈貴賤上下的森然界限,毀棄一切來自財富、階級和地位的等級劃分。人們在狂歡節(jié)上經(jīng)歷各種狂歡式,包括所有狂歡式的慶賀和儀式,從中獲得獨特的世界感受。這種全新的感受全面解除人的恐懼,使世界接近人,也使人接近世界。當狂歡式轉(zhuǎn)而以文學語言出現(xiàn),它就形成了狂歡化,產(chǎn)生了狂歡化的文學。[1]

巴赫金在考察了狂歡節(jié)文化現(xiàn)象的基礎上提出了他的狂歡化詩學主張,主要可概括為以下幾個方面:重視人類的笑文化;反對傳統(tǒng)詩學理論重“高雅”文學、輕“低俗”文學的美學立場;消除詩學研究的封閉性,尋求各種紛繁復雜的文學因素的融洽,如各種語言、各種手法的相互聯(lián)系;打破邏各斯中心主義,以狂歡化思維來顛覆理性化思維結(jié)構(gòu);“發(fā)掘人類的創(chuàng)造性思維潛力,把人們的思想從現(xiàn)實的壓抑中解放出來,用狂歡化的享樂哲學來重新審視世界”。[2]對比《追影》的諸多看點與巴赫金的狂歡化詩學主張,從這個角度上看來,兩者是高度契合的。

二 狂歡理論視野下的《追影》

巴赫金發(fā)現(xiàn)了民間狂歡節(jié)三種主要的文化形式:儀式化的奇觀,喜劇式的語言作品 -倒裝、戲仿、滑稽模仿、羞辱、褻瀆等,各種類型的粗言俚語 -罵人話、指天賭咒、發(fā)誓、民間的褒貶詩等。[3]由于狂歡化詩學理論十分龐雜,涉及面極廣,涵蓋神話學、民俗學、人類學、語言學、文藝學等眾多學科,本文擬選取一個研究視角,即以巴赫金的民間狂歡節(jié)的三種主要文化形式為框架,解讀電影《追影》的狂歡化詩學特征。

1 儀式化的奇觀

狂歡節(jié)是一種充滿喜慶氣氛的節(jié)日慶典,有一定的儀式和禮儀。狂歡節(jié)上最主要的儀式是加冕和脫冕。受脫冕的帝王服裝被扒下,皇冠被摘掉,其他的權(quán)利象征物也一并被奪走。不僅如此,人們還要對國王加以譏笑和毆打。受加冕者則是與國王有著天壤之別的人,或是奴隸,或是小丑。不難看出,“人們在狂歡節(jié)上通過脫冕、加冕、化裝、戴上面具等各種儀式暫時地、象征性地實現(xiàn)自己試圖改變地位和命運,擁有財富、權(quán)力和自由的美夢”。[4]電影《追影》的狂歡化詩學特征也正是由多種多樣的加冕和脫冕儀式及其象征渲染而出的。

《追影》的初衷是向經(jīng)典的香港武俠電影及影人致敬,它講述明末黑白兩道武林高手齊聚邊城小鎮(zhèn)尋寶的故事,早在開拍之初就被傳為《龍門客?！返睦m(xù)集。從標志性的客棧斗法,到竹林伏擊、決戰(zhàn)紫禁之巔,《追影》中充滿經(jīng)典武俠元素。主角們的姓名如葉赫長弓、古月金也是暗喻了兩位武俠電影的宗師級人物張徹、胡金銓。片中有大量模仿香港經(jīng)典武俠片動作招式的武打場面,“猜字謎”“字陣”等闖關(guān)形式也都富有早期邵氏電影的影子。結(jié)尾更有對《貧民富翁》的大膽模仿。有的人喜歡將其說成致敬,更多的人則喜歡說成惡搞。導演對影片顯然缺少一個總體上的把握能力,還達不到言之有物的境界,只能為幽默而幽默,格調(diào)尚低,因此使其從本質(zhì)上來看與惡搞并沒有什么區(qū)別?！蹲酚啊吩谀撤N程度上顛覆了人們對傳統(tǒng)“江湖”的印象,脫冕了傳統(tǒng)“江湖”的華美。影片中江湖不再超凡脫俗、情深意重,而是雞毛蒜皮、欺橫壓榨和百無聊賴。粉條快煮糊了,魚片也臭了,許三官每天除了收租就是想方設法讓唐薇開心。《追影》的江湖委實少了些許蕩氣回腸,多了幾分市井俗氣。

另外,《追影》創(chuàng)造了一個現(xiàn)實中幾乎難以完成的演員陣容,讓三位華語影壇的頂級巨星在一部電影中同臺飚戲,影片中山寨版的成龍、李連杰、劉德華,這三股勢力構(gòu)建起了一個強大的喜劇核心,同時還放入了大量著名的“明星”進行陪襯。反復提及到的“成龍的鼻子”、“龍的傳人”,他的發(fā)型與著裝都來源于成龍早先的武俠片《醉拳》、《蛇形刁手》,而山寨版劉德華在面部輪廓的保障下使用了人們所熟知的葉孤城式經(jīng)典造型給人以親切感;李連杰的山寨絕對是全片中最出神入化的,演員本身據(jù)說就是《木乃伊 3》中李連杰的替身,一舉一動都達到了以假亂真的驚人水準。這是在戲外對權(quán)威的脫冕,這些光芒四射的巨星們不再是那么高高在上,而是在銀屏上極盡耍寶之能事,搞怪、夸張,與小丑無異。另外在戲內(nèi),為了尋找寶圖,眾山寨明星扮演的各路高手各自隱藏身份,葉赫長弓和明月心扮作夫妻開了家客棧,其他幾位高手則各自開了幾間店鋪。所謂虎落平陽被犬欺,一向叱咤風云的高手們遭到鎮(zhèn)上地主少爺許三官的欺負,每天被催租逼債,而大家為隱瞞江湖身份,忍辱負重,受盡委屈。因而《追影》也脫冕了“俠”一諾千金、忠肝義膽形象,在寶藏面前,他們爾虞我詐、面和心不合,兄弟之情、瀟灑之姿蕩然無存。

2 喜劇式的語言作品

正如巴赫金所說的那樣:“狂歡節(jié)語言所遵循和使用的是獨特的逆向、反向和顛倒的邏輯,是上下不斷換位的邏輯,是各種形式的戲仿和滑稽改編、戲弄、貶低、褻瀆、插科打諢式的加冕和廢黜……民間表演中的強烈的感情表現(xiàn)并不是簡單的否定,那里面包含了再生和更新,包含了通過詛咒置敵于死地而再生的愿望,包含了對世界和自我的共同的否定?！盵5]

戲仿,也可稱為滑稽模仿。巴赫金通過對拉伯雷作品的研究對戲仿的內(nèi)涵進行了深度挖掘,指出戲仿是一種“令人開心的降格游戲”。[6]戲仿帶有著強烈的游戲成分,在這個狂歡游戲中沒有現(xiàn)實、倫理、道德,人們只是在忘情地釋放著自我的存在。細數(shù)那些令人捧腹的電影片段,例如山寨版劉德華教小孩子唱歌時的“起高了”,許三官收房租時說的“這是為什么呢”,許三官找算命先生算賬時的“人死了,錢還未花了”等等,都是模仿的當下炙手可熱的笑星小沈陽的經(jīng)典臺詞。許三官的“床前明月光,疑是地上霜。舉頭望明月,低頭美人香”在嬉笑怒罵中調(diào)侃了一把李白的《靜夜思》。劉伯溫的《燒餅歌》被設計為通關(guān)密碼,這些戲仿和滑稽改編無不讓人大呼過癮。

插科打諢,是通過怪誕的、違反普通生活邏輯的行為姿態(tài)、語言等感性形式,表現(xiàn)人的本質(zhì)的潛在方面的“戲仿”行為。[7]在《追影》中插科打諢隨處可見,劇中人物無不造型夸張、著裝怪異,臟話掛在嘴邊等等。插科打諢從普通生活邏輯來看是不得體的,但在追求狂歡的《追影》中,它使人的丑陋方面,通過具體感性的形式得以揭示并宣泄出來,在這種紛亂而矛盾的環(huán)境中,狂歡理論中所倡導的那種快樂哲學就很容易為觀眾所接受,因為這種狂歡精神“能發(fā)現(xiàn)矛盾并用樂觀的笑和幽默的態(tài)度將矛盾排除(哪怕只是暫時的),從而獲得一種精神超越和心理滿足”。[8]

在藝術(shù)的摹仿中,如果采取的是滑稽可笑的形式,其效果往往會具有批判揭露的性質(zhì),起到對傳統(tǒng)的顛覆和譏諷作用。諷刺性摹擬通過一種外部力量帶來眾聲喧嘩、多音齊鳴的狂歡化感受,讓觀眾從夸張變形的劇中世界來透視現(xiàn)實世界的可樂可笑。仔細分析一下,其實不難發(fā)現(xiàn)《追影》里也有不少辛辣的諷刺。當光頭的“李連杰”兜售自己的義賣商品時,包括那一扇扇印有類似壹基金標識的小旗幟,影片是在暗諷當下的娛樂圈有人以慈善名義騙錢斂財。天王教唱歌,結(jié)果嚇哭小朋友,也與某些歌星唱功欠佳的事實暗合。成龍蹩腳的服裝生意,也向我們暗示明星投身商海有很多是血本無歸,打腫臉充胖子的。如此這般,不一而足。

3 粗言俚語

廣場,是全民性的象征。在巴赫金看來,所有的場所,只要能成為形形色色的人們相聚和交際的地方,都會增添一種狂歡廣場的意味。而發(fā)生在這種狂歡廣場的不拘形跡的言語現(xiàn)象,如罵人話、指神詛咒、發(fā)誓、各種方言等都是典型的廣場語言,是對書面語的侵犯,也是一種顛覆權(quán)威的努力。[9]廣場上拒絕高雅的詞語,只歡迎鄙俗不堪的口頭語言,這種語言是喧嘩的,可以被每一個人理解和使用。這樣的語言混同又加強了人們的交流,人與人的距離拉近后,乞丐在那一刻與國王平起平坐。

巴赫金曾說過,語言就是世界觀。甚至有一種比較極端的觀點認為,人類是語言的奴隸。薩皮爾認為:“在很大程度上,真實世界是無意識地建立在人類集團的語言習慣之上的。從來沒有兩種語言相似到足以被認為是反映同一社會實際的地步”。[10]影片中唐薇自始至終都是一口地道的四川方言,該影片有些場景中還適當夾雜著其他方言。這是一種語言的狂歡,宣泄的是對現(xiàn)實規(guī)范的顛覆。它掙脫了語言“邏各斯中心主義”思想的束縛,大膽地把語言從虔敬、肅穆、高雅和禁忌中解放出來,擺脫了規(guī)則與等級的束縛以及一般語言的種種清規(guī)戒律,將民眾的、口頭的、廣場的語言化入表演中。

臺灣話劇導演賴聲川在他的作品《亂民全講》里認真地探討了臟話問題,他對臟話的態(tài)度比較寬容,在他看來,講臟話是日常生活的最重要的組成部分之一,是生活的必須,是情緒的發(fā)泄,更是表達強烈感情所不可或缺的途徑之一。[11]在《追影》這場狂歡儀式中,人們暫時失去了等級、身份的區(qū)分。帶點葷腥的“下面那個是真的”、“我要”,以及最后找到寶藏時的多個“他媽的”,這些粗言俚語把這部影片襯托的熠熠生輝?，F(xiàn)實生活中處于社會底層的小人物們,雖然喪失了一定的話語權(quán),卻可以通過罵臟話這一“語言上的狂歡”,在自己的想象中顛覆現(xiàn)實世界中的權(quán)力關(guān)系,從而達到一種暫時的精神“烏托邦”境界?？駳g化語言代表了人們對世界的信心:舊世界正在消失,新世界以各種各樣的形式充滿希望地出現(xiàn)在人們眼前,狂歡化語言即是表現(xiàn)這一社會心理的一種特殊的語言形式。

三 結(jié)語

巴赫金的狂歡理論“能夠通過研究文學作品中的狂歡描寫,揭示出那種隱藏在文學背后的巨大的人類的狂歡熱情”,為文學作品的分析提供了人類學或民俗學的解讀視角。顛覆傳統(tǒng)思維模式的狂歡理論,同時也在方法論上為大眾傳媒、大眾文化的研究提供了新的途徑。本文通過巴赫金的狂歡理論解讀電影《追影》,發(fā)掘出了許多尚未被發(fā)現(xiàn)的深層的東西。以巴赫金的狂歡理論來對電影《追影》進行分析,它呈現(xiàn)出色彩斑斕的狂歡化圖景。它充分地調(diào)動了喜劇創(chuàng)作的致笑機制去戲謔化地脫冕權(quán)威、冠冕小丑,以喜劇的戲謔、諷刺、滑稽、譏諷等手法致敬 (惡搞)經(jīng)典、針砭時弊,并以粗言俚語消解莊嚴、顛覆權(quán)威,充分展示了其狂歡特征。也為觀眾找到了一條能量釋放的途徑,充分體現(xiàn)了巴赫金狂歡理論在特殊文化語境下的社會價值與文化意蘊。

[1] 楊俊雷 .狂歡(Carnival)[J].國外理論動態(tài),2006(4):60-61.

[2] 蔣孔陽,朱立元 .《西方美學通史》(第 7卷)[M].上海:上海文藝出版社,1999:341.

[3] 菲斯克著 .王曉玨,宋偉杰譯 .《理解大眾文化》[M].北京:中央編譯出版社,2006:102.

[4] 陸道夫 .狂歡理論與約翰·菲斯克的大眾文化研究[J].外國文化研究,2002(4):21-27.

[5] 巴赫金著 .李兆林,夏忠憲譯 .《拉伯雷研究》[M].石家莊:河北教育出版社,1998:203.

[6] http://www.chinaneast.gov.cn 當二人轉(zhuǎn)只剩下“惡搞”時

[7] 陳陽 .“狂歡化”理論與電影敘事[J].中國人民大學學報, 2007(3):147-153.

[8] 夏忠憲 .巴赫金狂歡化詩學研究[M].北京:北京師范大學出版社,2000:182.

[9] 凌建侯 .從狂歡理論視角看瘋癲形象[J].國外文學,2007 (3):105-112.

[10] 朱茂青 .閾限狀態(tài)下的狂歡儀式——《瘋狂的石頭》的又一解釋[J].電影評介,2007(10):27-28.

[11] http://www.tianya.cn/publicforum/Content/filmtv/1/161766.s html

Key words:carnival theory;cultural for ms of folk carnival;tracing shadow

Abstract:Bakhtin’s Carnival Theory supplies the interpretation of the movie Tracing Shadow with a fully new view.Based on the framework ofBakhtin’s ThreeMajor Cultural For ms of Folk Carnival,this paper aims to analyze the carnival features demonstrated in thismovie.

An Interpretation of the movieTracing Shadowfrom the Perspective of Carn ival Theory

L INGWen-yan
(School of Foreign Studies,CUMT,Xuzhou Jiangsu 221116,China)

I106.3

A

1673-2804(2010)05-0202-03

2009-11-0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