廖四平
(中央財經(jīng)大學(xué) 文化與傳媒學(xué)院,北京 100081)
□作家作品研究
論《白鹿原》
——“茅盾文學(xué)獎”獲獎作品叢論之二
廖四平
(中央財經(jīng)大學(xué) 文化與傳媒學(xué)院,北京 100081)
《白鹿原》是陳忠實長篇小說的代表作,獲第四屆“茅盾文學(xué)獎”。小說主要描寫了“仁義白鹿村”從清末民初到新中國成立的50多年里白、鹿兩大家族之間的恩怨紛爭,展示了由階級矛盾、家族紛爭、利欲情欲的角逐而融匯交織所構(gòu)成的“民族秘史”,揭示了在古老大地上中華民族生存繁衍的艱難與蛻變新生的凝重,對中華民族的生存進行了深刻的歷史反思、文化反思和生命本體的反思。小說在藝術(shù)上的特色一是塑造了眾多而又個性鮮明的人物形象,二是地域文化特色強烈,三是浪漫主義色彩濃郁,四是意象鮮明而又耐人尋味,五是句式多姿多彩,語言鮮活傳神而又內(nèi)蘊豐富。
《白鹿原》;長篇小說;“民族秘史”
一
《白鹿原》最初發(fā)表于《當(dāng)代》1992年第6期、1993年第1期,人民文學(xué)出版社于1993年出版單行本,1997年以“修訂本”獲第四屆茅盾文學(xué)獎[1]。
小說主要描寫了關(guān)中平原上的“仁義白鹿村”從清末民初到新中國成立的50多年里白、鹿兩大家族之間的恩怨紛爭:
白嘉軒從十六歲娶頭房夫人起,六娶六喪。在把父親的墳遷至有白鹿的化身出現(xiàn)的風(fēng)水寶地后,進山娶回吳仙草,帶回來罌粟種子,并靠種罌粟而人財兩旺起來。之后,與鹿子霖一起修復(fù)祠堂,開辦學(xué)堂。辛亥革命后,鹿子霖被滋水縣新政府任為白鹿原第一保障所鄉(xiāng)約;朱先生制定了《鄉(xiāng)約》,白嘉軒率先遵守,白鹿村從此偷摸、賭博、打架之事幾近絕跡。鹿子霖傳達縣府命令,要按土地畝數(shù)和人頭收稅。白嘉軒對此不滿,組織農(nóng)民到縣城交農(nóng)具以示抗議。中醫(yī)堂的冷先生感到白、鹿兩家的關(guān)系因交農(nóng)具事件而出現(xiàn)了裂痕,便把大女兒許給鹿子霖的老大鹿兆鵬,把二女兒許給白嘉軒的老二白孝武以調(diào)和之。鹿黑娃到渭北郭舉人家干活時與郭的二房女人田小娥發(fā)生了戀情,后與之私奔回白鹿村,但父親鹿三不承認他倆的關(guān)系,白嘉軒以族長的身份不讓田小娥進祠堂,他倆便只得在村東頭一孔破窯洞里安家。白孝文、白孝武兄弟倆完成學(xué)業(yè)后,白嘉軒讓白孝武經(jīng)營中藥材收購店鋪,白孝文留在家擬在將來統(tǒng)領(lǐng)家事和繼任族長。隨后,白孝文和鹿兆鵬各由其父親作主完婚,鹿兆鵬抗婚進城,第二年春天回白鹿鎮(zhèn)任第一所新學(xué)校校長時鼓動鹿黑娃燒了軍閥士兵征集的糧食。白鹿書院的生員們?nèi)ネ犊夹率綄W(xué)校后,朱先生先改任縣立高級師范校長,后進白鹿書院主持編撰縣志。在縣城念書的白嘉軒的女兒白靈和鹿子霖的二兒子鹿兆海一起參加抗擊軍閥的守城斗爭,并在斗爭中產(chǎn)生了愛情。鹿兆鵬負責(zé)縣農(nóng)運工作,鼓動鹿黑娃在白鹿原掀起了一股“一切權(quán)力歸農(nóng)會”的風(fēng)潮?!八摹ひ欢笔伦儼l(fā)生后,鹿兆海入國民黨,白靈入共產(chǎn)黨,兩人的感情出現(xiàn)了裂痕;鹿兆鵬進山,鹿黑娃出逃并先后做一國軍旅長的警衛(wèi)和土匪的“二拇指”。反動勢力反攻倒算,懲治農(nóng)協(xié)會的骨干。田小娥為鹿黑娃獲“赦免”而求鹿子霖,鹿子霖乘機“爬灰”,并嫁禍于狗蛋,白嘉軒按《鄉(xiāng)約》嚴懲狗蛋和田小娥。田小娥為報仇而按鹿子霖的唆使勾引了白孝文,鹿黑娃為替田小娥報仇而率部搶劫了白嘉軒和鹿子霖兩家,打折了白嘉軒的腰桿,殺死了鹿子霖的父親鹿泰恒。白嘉軒得知白孝文與田小娥茍且之事后,嚴懲了他們,并與白孝文斷絕了父子關(guān)系。在隨后的饑荒中,白孝文把兩畝水地和三間門房賣給了鹿子霖,并將所得與田小娥一起揮霍一空,妻子餓死,在走投無路之際,被鹿子霖推薦進保安大隊。鹿三恨田小娥既禍害了自己的兒子又禍害了自己老板的兒子,便將其殺死。白靈因做地下工作而與鹿兆鵬假扮夫妻,日久變假為真。白孝文升任營長,并獲白嘉軒的原諒。在教育部陶部長到省里給學(xué)生訓(xùn)話時,白靈組織學(xué)生大鬧會場,并因此而遭通緝,鹿兆海將她送出城,到根據(jù)地生下孩子后在肅反運動中被迫害致死,鹿兆海則在率部與紅軍作戰(zhàn)時戰(zhàn)死。日本投降后,鹿子霖因受鹿兆鵬的牽連被捕入獄。鹿黑娃在白孝文的勸說下率眾向縣保安團投降,并任新成立的炮營營長。朱先生在將《滋水縣志》編成并印畢后謝世。1949年5月20日,鹿兆鵬回到滋水縣策動起義。白孝文、鹿黑娃因領(lǐng)導(dǎo)起義有功,分別任為縣長和副縣長。半年后,鹿黑娃被當(dāng)作反革命槍決,陪“法場”的鹿子霖被嚇成癡呆,白嘉軒則因鹿黑娃被怨而氣瞎了一只眼睛。在入冬后第一次寒潮侵襲白鹿原的夜里,鹿子霖死了。
通過這些描寫,小說展示了由階級矛盾、家族紛爭、利欲情欲的角逐而融匯交織所構(gòu)成的“民族秘史”——歷史并不是像教科書上寫的那樣單純而
一目了然,而是紛繁復(fù)雜而很難準確描述清楚的;揭示了在古老大地上中華民族生存繁衍的艱難與蛻變新生的凝重——人們不是生活在兵荒馬亂之中就是生活在天災(zāi)人禍之中,一生苦苦追求,但到頭來只是徒勞而已,很少有人有善終:白嘉軒在自我譴責(zé)的良心煎熬和強烈的失落感中苦度時日,鹿子霖及其兒媳瘋死,田小娥被殺死,鹿黑娃被槍斃,白靈被活埋,鹿兆海、鹿兆鵬先后戰(zhàn)死,朱先生郁悶而死……對中華民族的生存進行了深刻的歷史反思、文化反思和生命本體的反思。
二
小說塑造了為數(shù)眾多的人物形象:白嘉軒、鹿子霖、鹿黑娃、田小娥、朱先生、白孝文、鹿兆鵬、鹿兆海、白靈、鹿三、白孝武、冷先生、田福賢、岳維山、白趙氏、白吳氏、二姐兒……總的來看,這些人物均個性鮮明,形象生動,而白嘉軒、鹿子霖、朱先生、田小娥等更是具有典型性。
(一)白嘉軒
白嘉軒是小說中的主人公之一、白家的家長和白鹿村的族長,“身上負載了這個民族最優(yōu)秀的精神,也負載了封建文明的全部糟粕和必須打破、消失的東西?!盵2]性格豐富復(fù)雜,“良莠”并生;具體地說,從“良”方面來看,大抵具有如下性格特點:
其一,嚴厲、正直、公正、無私。他一生堅信并恪守“耕讀傳家”與“學(xué)為好人”,嚴加管教孩子,如強令幼子進山背糧以讓其懂得“啥叫糧食”,一得知長子新婚貪色便及時遏制;認為“人行事不在旁人知道不知道,而在自家知道不知道;自家做下好事刻在自家心里,做下瞎事也刻在自家心里,都抹不掉”[3];制定《鄉(xiāng)約》后,不僅以身作則、帶頭遵守,而且敦促白鹿村所有的人遵守,違反者,無論是家人還是族人一律嚴懲不貸,如白孝文和狗蛋犯淫亂罪,均受“刺刷”之罰,而且“刺刷”白孝文較“刺刷”狗蛋還要狠過幾成;即使眾人下跪求情,老娘白趙氏怒止、老婆白吳氏哭諫、兩個兒媳一齊求情,也不饒恕;白興兒等賭徒或煙鬼犯戒一律或者遭開水燙手之罰,或者被當(dāng)眾羞辱;鹿黑娃和田小娥私自結(jié)合,便不被準許進入祠堂……
其二,厚道,以“仁義”待人,廣施善舉,不圖任何回報。他善待長工鹿三,并像對待自己的孩子一樣對待其子鹿黑娃:讓鹿黑娃與自己的孩子一起進學(xué)堂,嚴格管束鹿黑娃,不允許鹿黑娃、田小娥進祠堂祭拜祖宗在某種程度上也是出于對鹿黑娃的管束;周濟李家寡婦;幫煙鬼把老婆和孩子找回,并提議用祠堂官地的存糧周濟他們……
其三,不計前嫌。鹿黑娃指使手下打斷了他的腰桿,他不追究,后還以德報怨,親自迎接鹿黑娃回家祭祖;因鹿黑娃被冤屈致死而氣憤填膺,以至于氣瞎掉一只眼;雖然最終知道了鹿子霖指使田小娥引誘白孝文墮落的真相,目睹過鹿子霖拆他家的房,清楚了鹿子霖一心想整倒他、使他難堪……但當(dāng)鹿子霖因“共匪”兒子的牽連而身陷囹圄時,一方面安慰前來求助的鹿賀氏,一方面讓白孝武到縣上去設(shè)法搭救鹿子霖;白孝文作奸犯科,他不姑息養(yǎng)奸,但白孝文悔過自新后,他又不計前嫌;白靈悔婚讓他丟盡臉,但在得知她為革命烈士時又從心里為之自豪,并流下的淚……
其四,從善如流、富有犧牲精神。雖然罌粟給他帶來了極大的經(jīng)濟效益,但在朱先生假縣長之命要其中止種植后,他便犁毀煙苗。為了村民的利益,他組織農(nóng)民到縣城交農(nóng)具罷工以抗議縣上的苛捐雜稅;在鹿三等首領(lǐng)被捕時,他投案自首以承擔(dān)責(zé)任;天旱時,他為鄉(xiāng)民祈福;他嚴格執(zhí)行鄉(xiāng)規(guī)民約,導(dǎo)致自己的家遭搶劫和自己的腰桿被打斷,但對此無怨無悔……
而從“莠”方面來看,則大抵具有如下性格特點:
其一,專橫。他不允許鹿黑娃、田小娥進祠堂祭拜祖宗雖說在某種程度上是出于對鹿黑娃的管束,但在本質(zhì)上是專橫;包辦兒女的婚姻更是典型的專橫……
其二,冷酷。他曾坦言:“要想在咱原上活人,心上就得插得住刀!”[4]雖然把白靈視為掌上明珠,但在她解除了他給她訂下的婚約、走上叛逆之路后,便與她斷絕父女關(guān)系,直到她冤死時也不肯原諒她;白孝文違反鄉(xiāng)約,他“刺刷”白孝文,并與之?dāng)嘟^父子關(guān)系;與白孝文分家后,對其生與死不聞不問,無動于衷,甚至在白孝文斷炊求救時也斷然拒絕;白孝文和白靈反叛而離家出走后,他便拒絕他們回家,甚至妻子在臨終前想見他們一面他也不答應(yīng)……
其三,殘忍。白興兒等人賭博,他強令他們把手伸進燒滾的開水讓他們“長記性”;田小娥冤死后,他指使人將據(jù)說是她化身的蝴蝶統(tǒng)統(tǒng)抓住,用火燒死后壓在龍?zhí)秹ο?,造塔?zhèn)壓她的冤魂……
其四,卑劣。他巧取豪奪鹿子霖的寶地,在窮困之際不惜引種鴉片……
總的看來,白嘉軒堪稱一個成功者——家境殷實,兒孫滿堂;自己備受尊崇、發(fā)號施令、威震一方;孩子各有成就,大兒子更是榮登縣長寶座,女兒被授予革命烈士的稱號……但又是一個失敗者,一個悲劇色彩濃重的人——他不僅六娶六亡、愛女出走并含冤而死、遭匪斷腰、兒子叛逆、喪母亡妻,失去了奉若神靈姐夫朱先生和如同兄弟的長工鹿三,而且眼睜睜地看著兒子白孝文把早已脫胎換骨、由土匪變成了仁義之人的鹿黑娃槍斃了,從而,自己堅守了一輩子的“仁義”最終被自己的兒子親手給拋棄了!可以說,他的一生影射了一個民族的精神價值的嬗變,同時也頗為深刻地詮釋了這個民族在繁蕪雜亂的時代中的悲劇根源;他那曲折而復(fù)雜的性格發(fā)展史,展現(xiàn)了民族文化的精髓與糟粕以及它們的相生相克的狀態(tài),寄托著作者對民族文化的謳歌和反思以及對民族文化價值取向的深沉思考與探索。
(二)鹿子霖
鹿子霖是小說中的另一個主人公,鹿家的家長和白鹿倉第一保障所鄉(xiāng)約。他是一個與白嘉軒相對應(yīng)的人物——雖然有老父在堂,身為一家之長、一級政權(quán)之首,但不忠不孝、不慈不仁、無德無能。他吃的是“皇糧”,但所教養(yǎng)出來的兒子鹿兆鵬卻反叛政府;自己在外惹禍,累及老父,如正是因為他和總鄉(xiāng)約田福賢在戲樓上懲治田小娥等農(nóng)協(xié)骨干,他的父親鹿太桓才遭鹿黑娃殺害的。他違背人倫、喪盡天良、淫蕩,如不僅在外拈花惹草,而且連自己的大兒媳和侄媳婦也不放過,并直接導(dǎo)致了大兒媳的發(fā)瘋,同時也可以說間接導(dǎo)致了侄媳婦田小娥的死。他陰鷙,如勾引田小娥被光棍狗蛋發(fā)現(xiàn)后便嫁禍于狗蛋,導(dǎo)致狗蛋和田小娥一起受“刺刷”之刑;為了打擊白嘉軒及白家,他指使田小娥勾引白孝文,讓白孝文受“刺刷”之苦,讓白家丟盡了臉;在白孝文受“刺刷”時,他策劃三四個人向族長跪諫,表面上是救白孝文,實則是大看白家的笑話。他膽小,如岳維山、田福賢和鹿黑娃即將被處死時,他被民兵押到臺下去陪斗;當(dāng)聽到一個又一個人跳上臺子控訴岳維山、田福賢和鹿黑娃的罪惡,臺下一陣高過一陣要求處死那三人的口號聲浪時,他感到不堪負載,雙腿發(fā)軟并幾次差點跌跪下去,接著,屎屙了一褲襠了。不過,他并不是一無是處,如重親情:二兒子英年早逝,自己又因受大兒子的連累而坐牢,于是,心灰意冷、萬念俱滅;但當(dāng)二媳婦帶著孫子突然而至?xí)r,他高興得老淚縱橫,并重新“積極進取”起來,找田福賢謀職……開朗豁達:他因受大兒子的連累而被關(guān)進牢房后,“吃完以后,就仰躺在床板上,高高蹺起一條腿,心里想:修下監(jiān)獄就是裝人哩喀!能享福也能受罪,能人前也能人后,能站起來也能趷蹴得下,才活得坦然,要不就只有碰死到墻上一條路可行了。”[5]他的心腸也有仁慈的一面:田小娥受“刺刷”后,他當(dāng)天晚上就去看護她,伏在她臉上哭,給她留下一把銀元讓她去看傷。此外,他還平易近人,如經(jīng)常與人開玩笑……
總的來說,鹿子霖是一個悲劇色彩鮮明的人物——兩個兒子一個音訊全無,一個戰(zhàn)死疆場,自己不僅老來無所依,而且還要撫養(yǎng)一個幼小的孫兒,不得不為生活打拼;不僅所效力的政府垮臺了,還要被新政府游斗,并最后因被嚇成癡傻而死。不過,他的悲劇色彩又并不比他的對手白嘉軒更濃重。其一,兩個兒子都非常優(yōu)秀——在白靈的心目中,“鹿兆鵬是一件已經(jīng)成型的家具而鹿兆海還是一節(jié)剛剛砍伐的原木,鹿兆鵬已經(jīng)是一把鋒利的斧頭而鹿兆海尚是一圪塔鐵坯?!盵6]比起白家的或鉆營或平庸的兒子來說,他們要棒得多。其二,兩個兒子均給他留下一個孫子,而且大兒子所留下的那個孫子還是出自白靈,并且后來成了一個作家。其三,他最后因被嚇癡傻而死固然可悲,但因癡傻而對任何事情都不知不覺,因而再苦再悲對他已毫無意義,而白嘉軒則自此之后要因自己做下“那一件”見不得人的事而飽受良心的譴責(zé),抱“愧”終天。
(三)朱先生
朱先生是小說中的重要人物之一,白嘉軒的大姐夫、舉人和白鹿書院的先生。他是關(guān)中學(xué)派的布衣大儒,本性純樸,崇尚農(nóng)家自然——“他一身布衣,青衫青褲青袍黑鞋布襪,皆出自賢妻的雙手,棉花自種自紡自織自裁自縫,從頭到腳不見一根洋線一縷絲綢?!盵7]但他清高儒雅、博學(xué)多聞、洞明世事、聲名遠播,以至于被遠至杭州的人請去講學(xué)。他是一位“圣人”——白鹿原上的人物,無論是君子還是小人甚至土匪鹿黑娃,無論在外面是經(jīng)歷了得意還是失意、做了好事還是壞事,只要一進入白鹿書院而面對他,就有受洗禮而心地澄凈的感覺。他是一位“異人”——他能從白嘉軒畫下的笨拙的圖畫看出傳說中的白鹿的身影;會相面:他相過白靈的面后告訴她:“你的左方有個黑洞。你得時時提防,不要踩到黑洞里去。蹺過黑洞,你就一路春風(fēng)了?!蹦茴A(yù)知圍攻西安的劉軍長的攻城結(jié)局——“見雪即見開交”;會解夢:能從朱白氏和白嘉軒的夢測知白靈的被害;料事如神:能測知農(nóng)民走失的牛的去向,能料知身后數(shù)十年“文革”的發(fā)生。他是一個“完人”——他有學(xué)問、有本領(lǐng)但不圖名利,獻身于教育或潛心修縣志,為人正直、善良、愛國,不僅有典型的儒家學(xué)者的儒雅,而且還有為國家、民族、民眾而大義滅親、舍生忘己或舍生忘死的英雄氣概,如為了使西安市民百姓免遭涂炭、古城免遭毀滅而只身面見清廷巡撫方升;當(dāng)著軍閥劉軍長的面譴責(zé)其手下的暴行;中斷縣志編纂工作而投身于賑濟災(zāi)荒的工作;聽到鹿兆海與日寇作戰(zhàn)以身殉國的傳聞之后,與編纂縣志的八位同仁聯(lián)合發(fā)表《抗戰(zhàn)宣言》,決心投筆從戎;為禁煙親自動手犁毀妻弟的罌粟地……同時,他也是封建禮教的維護者,如鄙視田小娥;當(dāng)傳言田小娥冤魂作祟、白嘉軒要把她的尸骨從窯洞里挖出來燒成灰未兒,撂到滋水河里去時,他助紂為虐般地說:“把那灰未不要拋撒,當(dāng)心弄臟了河海,把她的灰未裝到瓷缸里封嚴封死,就埋在她的窯里,再給上面造一座塔。叫她永遠不得出世?!盵8]為人處事秉承儒家的“中庸之道”,甚至當(dāng)鹿兆鵬他算一卦、預(yù)卜一下國共兩黨將來的結(jié)局時,他也模棱兩可地說:“賣蕎面的和賣饸饹的誰能贏了誰呢?二者源出一物喀!”“我觀‘三民主義’和‘共產(chǎn)主義’大同小異,一家主張‘天下為公’,一家倡揚‘天下為共’,既然兩家都以救國扶民為宗旨,合起來不就是‘天下為公共’嗎?為啥合不到一塊反倒弄得自殺相戕殺?公字和共字之爭不過是想獨立字典,賣蕎面和賣饸饹的爭斗也無非是為獨占集市!既如此,我就不在注重‘結(jié)局’了……”[9]
總的來看,朱先生可以說是儒家精神的代表和傳統(tǒng)文化的象征,在一種程度上寄寓著作家的理想和情趣。
(四)田小娥
田小娥是小說中的另一個重要人物,鹿黑娃的第一位女人。生前死后均不幸——年少之時便被父親送給郭舉人做延年益壽的工具、與鹿黑娃偷情而被郭舉人休棄、被鹿黑娃帶回家卻被族長拒絕進祠堂、為救鹿黑娃和報仇而先后被鹿子霖脅迫、被鹿三怒殺、瘟疫爆發(fā)后尸骨被壓在鎮(zhèn)妖塔下……從表面上來看,她很淫蕩——郭舉人、鹿黑娃、鹿子霖、白孝文,誰要她她就跟誰,而且其悲劇正是其淫蕩所致;但實際上并非如此——她勾引鹿黑娃,是因為郭舉人僅僅讓她“泡棗”、把她作為延年益壽的工具,因而,既沒有享受到男歡女愛的樂趣,沒有從自己的男人那里得到體貼關(guān)心,感到寂寞、愁苦,又備受侮辱,便以此反抗;她與鹿子霖茍且,并不是自愿,更不是主動,而且最初的動機是為了救鹿黑娃;她勾搭白孝文,一是為鹿子霖所脅迫,二是為了報復(fù)白氏父子對她的暴虐。表面上看,她是一顆災(zāi)星,無論是誰,碰之則不幸——鹿黑娃碰上她,先是被老板辭退,后是被家族排斥,再后是成為瘋狂的農(nóng)運分子,最后是被迫逃亡并落草為寇;白孝文碰上她,從族長之儲差點變成餓殍;白狗蛋碰上她,從一個光棍變成了死在水缸根下的僵尸;鹿子霖碰上她,臉面丟盡、名譽掃地……但也并非如此——正如她的魂靈借鹿三之口所說:“我到白鹿村惹了誰了?我沒偷掏旁人一朵棉花,沒偷扯旁人一把麥秸柴禾,我沒罵過一個長輩人,沒搡戳過一個娃娃。白鹿村為啥容不得我住下?我不好,我不干凈,說到底我是個婊子??珊谕薏幌訔壩?,我跟黑娃過日月。村子里住不成,我跟黑娃搬到村外爛窯里住。族長不準俺進祠堂,俺也就不敢去了,咋么著還不容讓俺呢?大呀,俺進你屋你不認,俺出你屋沒拿一把米也沒分一根蒿子棒棒兒,你咋么著還要拿梭鏢刃子捅俺一刀?大呀,你好狠心……”[10]她有情有義——鹿黑娃對她真心,她便真心相報:為他而接受鹿子霖蹂躪;白孝文對她真心,她也真心相報:為報答他,她報復(fù)地尿了唆使她勾引他而使之蒙羞受罪的鹿子霖一臉。她單純善良——她之所以上了鹿子林的圈套,實際上就是因為她太單純善良了;“懲罰孝文的那天后晌,小娥聽到村巷里頭的鑼聲和吆喝聲,渾身抽筋頭皮發(fā)麻雙腿綿軟,在窯洞里坐不住了。她達到了報復(fù)的目的卻享受不到報復(fù)的快活?!薄耙淮斡忠淮蔚卦谛睦锷胍髦何疫@是真正地害了一回人啦”[11];她為了求鹿子霖救鹿黑娃,不惜以身體作為交換條件……她富有反抗精神——白氏父子懲罰了她,她便接受鹿子霖的唆使而勾引白孝文,結(jié)果把白嘉軒氣得倒在破窯門口,讓白孝文受到了族規(guī)的懲罰;為報復(fù)鹿子霖而尿了他一臉;死后化作厲鬼帶給整個白鹿原一場大瘟疫,并附魂于鹿三并借其口控訴那股置她于死地的惡勢力。當(dāng)然,她自身也是有問題的,如自甘墮落——如果說,她與鹿子霖的關(guān)系最初是出于搭救鹿黑娃的需要,屬于被迫的,但后來則是出于尋找新的依靠,也就是說,她是自覺自愿的而不是被迫的了……
總的來看,田小娥是小說中最為亮麗而又悲劇色彩最為濃重的人物,是整個封建勢力的犧牲品。
三
除塑造了眾多而又個性鮮明的人物形象外,小說在藝術(shù)上還有諸多特色:
(一)地域文化特色強烈
首先,有關(guān)白鹿的傳說便是一種文化,因而古原以白鹿為名,小說以白鹿原為名,也就帶有明顯的地域文化的性質(zhì)了。
其次,作為地域文化的載體或象征,白鹿原所包含的不只是白鹿意象這一點,更重要的是生于斯、長于斯的人們在其全部活動中所形成的傳統(tǒng)、習(xí)俗、心理、生存方式和思維方式等。
第三,白鹿原地處周秦故地的腹部,這一帶地方是華夏輝煌的農(nóng)耕文明的主要發(fā)祥地和搖籃,同時,也是這一文明在其發(fā)展的鼎盛期的中心。這一帶地處北國,水深土厚,屬大陸型氣候,雨量并不豐沛,生產(chǎn)條件相對艱苦,因而自古以來民風(fēng)淳厚、尚實,這一點在文學(xué)上也表現(xiàn)得非常明顯,如《詩經(jīng)》中的秦風(fēng)、豳風(fēng)對此均有所表現(xiàn)。
第四,小說中的主要人物或重要人物白嘉軒、朱先生、鹿三、鹿黑娃、冷先生、田小娥,都帶有地域文化色彩,如朱先生,一是有文化人的身份,是白嘉軒以至鹿黑娃等人物的精神導(dǎo)師,在人們心目中扮演著真正的教父角色;二是作家明確提出了他作為關(guān)學(xué)傳人的學(xué)者素養(yǎng)和知識背景[12]。
(二)浪漫主義色彩濃郁
小說的浪漫主義色彩首先表現(xiàn)為其許多帶有神秘色彩的描寫。例如,關(guān)于白鹿的傳說、白狼、異兆、夢境、鬼魂、數(shù)字、朱先生料事如神等的描寫……這些使小說蒙上了一層神秘的色彩。其次表現(xiàn)在人物的塑造上。作家的意圖主要不是塑造典型環(huán)境里的典型人物,而是通過人物來審視整個民族的精神和心理結(jié)構(gòu)。在小說中,人物的命運是縱線,百回千轉(zhuǎn),社會歷史的演進是橫面,愈拓愈寬,傳統(tǒng)文化的興衰則是精神主體,大廈將傾,于是,人、社會歷史、文化精神三者之間相互激蕩,相互作用,共同推進了小說的時空,借此去探索民族生存發(fā)展的文化隱密。
(三)意象鮮明而又耐人尋味
在小說中,白鹿最初以冰清玉潔的植物形態(tài)出現(xiàn)——白嘉軒在剋死六任妻子后,大雪覆蓋的田野發(fā)現(xiàn)了這個顯示福音的白鹿,“粉白色的蘑菇似的葉片”,“嫩乎乎的同樣粉白的稈兒,綴著著五片大小不一的葉片”[13],朱先生告知那是白鹿的精魂后,白嘉軒“腦子里已經(jīng)奔躍著一只活潑的白色神鹿了”——“一只雪白的神鹿,柔若無骨,歡歡蹦蹦,舞之蹈之,從南山飄逸而出,在開闊的原野上恣意嬉戲。所過之處,萬木繁榮,禾苗茁壯,五谷豐登,六畜興旺,疫癘廓清,毒蟲減絕,萬家樂康”[14],由此可見,白鹿這一意象成為“人”“神”一體的精魂,白鹿披上神的外殼,其實是人性的化身,成為人們渴望理想生活的幸運使者……小說中類似的意象還有許多。
(四)句式多姿多彩,語言鮮活傳神而又內(nèi)蘊豐富
小說語言鮮活傳神,特別是長句鋪敘。如小說對朱先生臨終前送縣志又一次游覽滋水故地的描寫:“滋水縣境的秦嶺是真正的山,挺拔陡峭巍然聳立是山中的偉丈夫;滋水縣轄的白鹿原是典型的原,平實敦厚,坦蕩如砥,是大丈夫是胸襟;滋水縣的滋川道剛?cè)嵯酀?,是自信自尊的女子。川山依舊,而世事已經(jīng)陌生,既不像他慷慨陳詞、掃蕩滿川滿原罌粟的世態(tài),也不似他鐵心柔腸賑濟饑荒的年月了?;氖彽奶锂?、凋敝的村舍、死灰似的臉色,鮮明地預(yù)示著:如果不是白鹿原走到了毀滅的盡頭,那就是主宰原上生靈的王朝將陷入死轍末路。”[15]又如小說對旱災(zāi)后的白鹿原的描寫:“從原頂?shù)狡赂暮哟?,整個原坡自上而下從東到西擺列著一條條溝壑和一座座峁梁,每條又大又深的溝壑統(tǒng)進幾條十幾條小溝,大溝和小溝之間被分割出一座或十幾座峁梁,看去如同一具剝撕了皮肉的人體骨骼,血液當(dāng)然早已流盡枯竭了。一座座峁梁千姿百態(tài)奇形怪狀,有的像展翅翱翔的蒼鷹,有的像平滑的鴿子;有的像昂首疾馳的野馬,有的像靜臥倒嚼的老牛;有的酷似巍巍獨立的雄獅,有的恰如一只匍伏著疥蛙……它們其實更像是嵌鑲在原坡表層的一副副動物的標本,只有皮毛只具形態(tài)而失丟了生命活力。峁梁上隱約可見田堰層疊的莊稼地。溝壑里有一株株一叢叢不成氣候的灌木,點綴出一抹綠色,渲染著一縷珍貴的生機。這兒那兒坐落著一個個很小的村莊,稠密的樹木的綠蓋無一例外地成為村莊的標志。”[16]
小說擅長連續(xù)設(shè)譬:“鷹鷂在空中瞅中地面小雞箭一般飛撲下來的時候,稱為出爪,狼在黑暗里躍向行人時稱作出牙,作為保安隊員的白孝文在從褲兜里掏出手槍射擊鹿兆鵬時便自稱為出手!出爪出牙和出手不過是一字之差,其結(jié)局卻是相同的,就是把久久尋我的獵物一下子抓到爪心,或咬進嘴里,或撕碎吸了噬了,就撂進枯井里去?!盵17]“火焰像瞬息萬變的群山,時而千仞齊發(fā),時而獨峰突起;火焰像威嚴的森林,時而呼嘯怒吼,時而纏綿呢喃;火焰像恣意狂舞著的萬千獼猴萬千精靈?!盵18]
小說迭用長句、博喻、排比。如鹿黑娃回等十個人受訓(xùn)之后回到白鹿原時,鹿兆鵬鼓動他們道:“你們十弟兄是十架風(fēng)葫蘆是十桿火銃,是十把嗩吶喇叭,是十張鼓十面鑼,到白鹿原九十八個村子吹起來敲起來,去煽風(fēng)去點火,掀起轟轟烈烈翻天覆地的鄉(xiāng)村革命運動,迎接北伐軍勝利北上。國民革命就要成功了!”[19]后來有人退出,鹿黑娃找到人就損就罵:“你是個熊包,你是個軟蛋!你是蠟槍,你是白鐵矛子見碰就折了!仨月的受訓(xùn)白學(xué)了革命道理,不要錢的肉菜蒸饃白咥了!你不講義氣不守信用,結(jié)盟發(fā)誓跟喝涼水一樣。”[20]這類語言在全書到處可見。
迭用長句、排比、博喻,連續(xù)設(shè)譬,使得文章氣盛理暢,再加上意象鮮活,通俗傳神,從而使語言具很強的感染力。
四
小說在藝術(shù)上也存在著不足之處,表現(xiàn)在:
其一,田小娥“死”得過早。田小娥是小說中的一個“樞紐”性人物——鹿黑娃、白嘉軒、鹿子霖、白孝文、鹿三、朱先生等重要人物或主人公均與之有著密切的聯(lián)系,她的過早死去對小說的情節(jié)和結(jié)構(gòu)均帶來負面影響,如小說在她死后的情節(jié)不如之前的展開得舒緩充分,結(jié)構(gòu)則不如之前的緊湊勻稱。
其二,白嘉軒、朱先生過于理想化,概念化傾向較為明顯。雖然總的來說,白嘉軒、朱先生等均性格復(fù)雜、個性鮮明,頗具典型性,但其性格和個性又有點像不是出自人物自身而是出自作者本人的;而且白嘉軒骨子里的“卑劣”之處,如巧取豪奪鹿子霖的寶地,在窮困之際不惜引種鴉片——他聽從朱先生建議響應(yīng)政府的號召中止種鴉片雖然可以看作是其從善如流的表現(xiàn),但也不能排除是他在自己通過種植鴉片發(fā)家致富后不愿讓別人也通過種植鴉片發(fā)家致富的一種詭計……這與其嚴厲、正直、公正、無私、厚道等性格“水火不容”;朱先生盡善盡美——他那處罰田小娥的主張如果從正統(tǒng)的封建觀念來看也是天經(jīng)地義的,全知全能——作者“狀朱先生之多智而近妖”……他和白嘉軒都很有作者的“傳聲筒”之嫌。
其三,“驚世駭俗”的“性描寫”過多。
小說有一系列“性描寫”,如田小娥與鹿黑娃、田小娥與鹿子霖、田小娥與白孝文等做愛場面的描寫,可謂“驚世駭俗”。陳忠實雖然說:“第一,據(jù)我所知,古今中外大家比較喜歡的文學(xué)作品,都未回避愛和性的問題”;“其二,《白鹿原》這部書所涉及到的那段歷史中,愛和性的問題恰好是國人精神世界與心理世界的紐帶,從‘五·四’開始,愛的心態(tài)與性的心態(tài)已經(jīng)是非常重要的因素”;“第三,解放以來一段時期,較左的文藝政策把愛尤其是性行為視作禁區(qū),新時期開始后,即有先驅(qū)者打破堅冰?!碧龟愖约涸趦?nèi)心為“寫性”設(shè)定的三項原則——第一是不回避,因為性的問題不容作者回避”;“第二是撕開寫,大膽撕開禁區(qū)的黑幕是第一要害”;“第三是不做誘餌,即把握分寸,不要把性寫成激起讀者興趣的誘餌”。但是也坦陳“不做誘餌”這點在主觀客觀上都很難做到,“在寫的過程中,多寫兩句性也是可能的?!盵21]而且就文本來看,小說不只是“多寫兩句性”,而是多寫了“許多句性”,既影響了情節(jié)的展開、人物的塑造,又影響了讀者的閱讀注意力。
其四,枝蔓過多。小說游離主線的情節(jié)不少,如有關(guān)“歷史”、“異事”以及性的描寫,這些對小說情節(jié)的營構(gòu)是有負面影響的。
[1]朱棟霖,朱曉進,龍泉明.中國現(xiàn)代文學(xué)史[C].北京:北京大學(xué)出版社,2007.291.
[2]陳忠實,張英.白鹿原上看風(fēng)景——關(guān)于當(dāng)前長篇小說創(chuàng)作和《白鹿原》[J].作家,1997,(3):4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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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何西來.關(guān)于《白鹿原》及其評論——評《白鹿原》評論集[J].小說評論,2000,(5).
[21]王 朔等.十作家批判·二[C].北京:北京理工大學(xué)出版社,2004.259-260.
On Bai Lu Yuan——One of Collected Essays about the Prize-winning Works of“Mao Dun Literature Prize”
LIAO Si-ping
(School of Culture and Communication,Central University of Finance and Economics,Beijing 100082,China)
Bai Lu Yuan is Cheng Zhongshi’s representative work of saga novels and was awarded“Mao Dun Literature Prize.”It describes the disputes between two families of Bai and Lu in the village of Virtue Bai and Lu in over 50 years from late 19th century to 1949,unveiling the“secret national history” interwoven with class conflicts,family disputes and the interest pursuit and revealing the hardships that Chinese nationality had undergone in survival and reproduction as well as the graveness of innovative transformation.The novel has the following artistic features:1.a large number of characters with peculiar personality;2.strong regional cultural features;3.heavy romantic color;4.vivid and thought-provoking images;5.expressive language with various and colorful sentence patterns.
Bai Lu Yuan;saga novel;“secrethistory of nationality”
I207.25
A
1674-3652(2010)01-0052-07
2009-11-16
廖四平(1963- ),男,湖北荊州人,文學(xué)博士,中央財經(jīng)大學(xué)文化與傳媒學(xué)院教授,主要從事中國現(xiàn)當(dāng)代文學(xué)研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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