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 輝

(浙江科技學(xué)院語言文學(xué)學(xué)院,杭州310023)

海明威從小跟隨父親捕魚、狩獵,因此經(jīng)歷非常豐富。第一次世界大戰(zhàn),他去了意大利前線,為世界紅十字會開救護(hù)車。他先后創(chuàng)作了多部作品。童年時期和戰(zhàn)場上的經(jīng)歷不僅對他的文學(xué)創(chuàng)作具有重要意義、提供素材,而且使他的作品中的語言極具特色,有些語言極具專業(yè)性,令很多作家所不及。在《永別了,武器》中,技術(shù)性語言主要涉及機(jī)械、醫(yī)療、槍械,大大增加了翻譯的難度。如果譯者沒有這方面的經(jīng)歷或不熟悉這方面的知識,就無法與原作共享語境,很難傳達(dá)海明威的思想。Nida認(rèn)為:譯者應(yīng)該仰慕原文作者,具有和原文作者同樣的文化背景,具有同樣或接近原文作者的天賦,把原文描述的歡樂原汁原味地呈現(xiàn)在讀者面前[1],這就意味著譯者必須和原作共享語境。下面,筆者就《永別了,武器》4個譯本中涉及技術(shù)語言的譯文提出自己的觀點(diǎn)并給出參考譯文。

1 譯文錯誤分析

由于海明威《永別了,武器》一書涉及技術(shù)性語言范圍較寬,故主要就汽車部分從4個譯本來討論譯文錯誤:

例 1 He wiped his hands on his jumpers and grinned.“You have a good time?” The others all grinned too.

“Fine,” I said.“What's the matter with this machine?”

“It's no good.One thing after another.”

“What's the matter now?”

“New rings.”(Hemingway[2]16)

譯文1 他在罩衫上揩揩手,露齒而笑。“玩得好嗎?”其余的機(jī)師都露齒而笑。

“好,”我說?！斑@車子怎么啦?”

“壞了。不是這個就是那個出毛病?！?/p>

“現(xiàn)在是什么毛病呢?”

“得換鋼環(huán)?！?林疑今[3]19)

譯文2 他拉起做工穿的寬外衣揩揩手,露齒而笑。“玩得好嗎?”其余的機(jī)師都露齒而笑。

“好,”我說?！斑@車子怎么回事?”

“車子質(zhì)量不好。時常有毛病?！?/p>

“現(xiàn)在是什么毛病呢?”

“新的環(huán)?！?林疑今[4]11)

譯文3 他的笑容有些詭秘,“玩得好嗎?”其余的機(jī)師都露齒而笑。

“好,”我說。“這車子怎么啦?”

“壞了?？偸浅雒?。”

“如今是什么毛病呢?”

“新的鋼環(huán)。”(鄒清聲[5]10)

譯文4 他在工作服上擦了擦手,咧嘴笑了起來,“您假期過得快活嗎?”別的機(jī)械工也都咧開嘴大笑起來。

“挺好,”我說。“這車子出了什么毛病?”

“沒用了。一會兒這兒壞,一會兒那兒壞。”

“這會兒出的是什么毛病?”

“要換新的環(huán)?！?湯永寬等[6]14)

例1是男主人公弗雷德里克?亨利與機(jī)師之間的對話。機(jī)械師回答語中的rings指的是汽車發(fā)動機(jī)的“活塞環(huán)”,是套在活塞上的一個零部件,一般由細(xì)顆粒鑄鐵制成。有2個譯文譯成“鋼環(huán)”,2個譯文譯成“環(huán)”,都沒有正確譯出原作的意義?！癗ew rings”這個簡短回答,可包含2個含義:1)需要換新的活塞環(huán);2)剛剛換的新活塞環(huán),可能過緊或過松,不太合適。似乎1)和2)都是對的,但是1)比較合理,因?yàn)榛钊h(huán)磨損了以后,會漏氣、漏機(jī)油。正確的譯文應(yīng)該是“要換活塞環(huán)。”

例2 I gave them each a package of cigarettes,Macedonias,loosely packed cigarettes that spilled tobacco and needed to have the ends twisted before you smoked them.Manera lit his lighter and passed it around.The lighter was shaped like a Fiat radiator.(Hemingway[2]38)

譯文1 我遞給他們每人一包馬其頓香煙。煙草裝得很松,抽的時候得把煙卷的兩頭扭緊一下。馬內(nèi)拉打著了他的打火機(jī),挨次遞給大家。打火機(jī)的形狀像是菲亞特牌汽車的引擎冷卻器。(林疑今[3]54)

譯文2 我每人給他一包馬其頓尼亞香煙。煙支裝得極松,抽的時候得把煙支的兩頭絞一下。曼納拉打亮了他的打火機(jī)遞給大家,打火機(jī)的形狀像是飛霞牌的輻射器。(林疑今[4]42)

譯文3 我遞給他們每人一包馬其頓香煙。煙絲很松散,抽的時候得把把煙支的兩頭先扭緊一下。曼納拉打著了他的打火機(jī),挨次遞給大家。打火機(jī)的形狀就像是飛霞牌汽車的減熱器。(鄒清聲[5]37)

譯文4 我給他們每人一包馬其頓尼亞香煙,這種煙卷得很松,煙絲要散落下來,你必須把紙煙兩端卷起來才能吸。馬內(nèi)拉用他的打火機(jī)點(diǎn)燃了煙,把火機(jī)傳給大家,打火機(jī)的形狀像菲亞特汽車上的散熱器。(湯永寬等[6]41)

在例2里,多義詞radiator指汽車發(fā)動機(jī)的“散熱器”,也稱作“水箱”。在這里不能譯作“冷卻器”“減熱器”“輻射器”。Fiat是意大利著名汽車生產(chǎn)廠家,應(yīng)譯作“菲亞特”。譯文4正確。此外,還需要指出的是,spilled tobacco在譯文里都沒有體現(xiàn)出來,應(yīng)該是“煙卷兩頭還掉煙絲”。

例3 I felt the engine start,felt him climb up into the front seat,felt thebrake come of f and the clutch go in,then we started.(Hemingway[2]49)

譯文1 我感覺到引擎啟動了,感覺到他爬上了車子的前座,感覺到他拉開了剎車,扳上離合器桿,于是我們走動了。(林疑今[3]69)

譯文2 我聽到車子在發(fā)動,司機(jī)爬上了駕駛座位,塞機(jī)拉開,接合機(jī)塞進(jìn)去,于是車動了。(林疑今[4]56)

譯文3 我感覺到引擎的開動,感覺到他坐上駕駛座位上,感覺到他拉開了煞車,把扳手往前扳,于是我們走動了。(鄒清聲[5]49)

譯文4 我感覺到引擎啟動,感覺到他爬上車子坐進(jìn)前座,感覺到制動器拉開了,離合器踩上了,接著我們就動身了。(湯永寬等[6]54)

例3中,海明威的描寫非常專業(yè)化,不懂得汽車知識的譯者很難和他共享語境。thebrake come of f是指“松開了剎車”,再專業(yè)一些,可譯作“放開了汽車的制動”;theclutch go in是指松開了離合器踏板,離合器片與發(fā)動機(jī)接合,動力傳遞到了車輪。離合器是用腳踏的,譯文1的“扳上離合器桿”不合適;譯文2、3離原意相去甚遠(yuǎn)。譯文4“踩上了”恰好譯反(松開離合器踏板時發(fā)動機(jī)動力才能傳遞到車輪)。譯成“我感覺到車子的剎車松開了,車子漸漸起步了”比較合適。

例 4 “Take the car out and have the mechanics go over it,” I said.“Change theoil and check the differential.Fill it up and then go some sleep.”(Hemingway[2]136)

譯文1 “把車子開出去,叫機(jī)工檢查一下”,我說?！皳Q一下潤滑油,檢查一下分速器。裝滿汽油,然后睡一會兒。”(林疑今[3]207)

譯文2 “把車子開出去,叫機(jī)師檢查一下?！蔽艺f?！翱纯从吐?檢查一下分速輪。添好了油,你就去睡覺 ?！?林疑今[4]177)

譯文3 “把車子開出去,讓機(jī)師檢查檢查,”我說,“加加油,檢查一下差動器。裝滿了油,然后睡一睡?！?鄒清聲[5]155)

譯文4 “把汽車開走,叫機(jī)修工檢查一下,”我說?！鞍延蛽Q一換,校正一下分速器,裝足汽油,然后睡一會兒覺。”(湯永寬等[6]162)

在例4里,oil指機(jī)油(也就是潤滑油),汽車行駛數(shù)千公里后需要更換機(jī)油。Fill it up指加燃油(如汽油、柴油)。differential正確的譯法是“差速器”。譯成“分速器”“差動器”“分速輪”不夠準(zhǔn)確。譯文2、3顯然沒有分清是什么油。應(yīng)該譯作:“把機(jī)油換一下,檢查檢查差速器,然后加滿汽油”。

例5 “We'll change theoil,grease them,f ill them up,then take them around in front and load up the junk they've left.”(Hemingway[2]137)

譯文1 “我們換換油,涂些機(jī)油,裝滿汽油,然后把車子開到前邊,把他們留下的破爛裝上。”(林疑今[3]208)

譯文2 “換油,涂油,添油,把車子開到屋前,把他們留下的東西裝進(jìn)去。”(林疑今[4]117)

譯文3 “加加油,涂些機(jī)油,裝滿汽油,然后把車子開到前邊,把那些爛東西裝到車上去?！?鄒清聲[5]155)

譯文4 “我們要換油,給輪軸上潤滑油,加足汽油,然后把車子開到前邊去,把他們留下的破爛兒裝上車?！?湯永寬[6]162)

在例5里,譯文1、2混淆了機(jī)油和燃油。原作oil指機(jī)油,不是燃油。Grease一詞雖有“給……涂油”的意思,但是在這里是指“加黃油”。黃油一種膏狀的潤滑油脂,不是機(jī)油。低速運(yùn)轉(zhuǎn)部位的軸承是需要加這類油脂的。應(yīng)該譯作“給車換機(jī)油、加黃油、加滿汽油”。

例 6 “Get me a monkey suit and I'll help you with theoil.”(Hemingway[2]137)

譯文1 “給我一套工作服,我?guī)湍慵佑汀！?林疑今[3]208)

譯文2 “給我一件工作衣,我?guī)湍闾碛汀！?林疑今[4]177)

譯文3 “給我一套工作服,我來幫你加油?！?鄒清聲[5]155)

譯文4 “給我一套制服,我?guī)湍慵佑??！?湯永寬等[6]163)

在例6里,oil指機(jī)油,而不是燃油,應(yīng)該譯作“換(機(jī))油”,不是加或添油。

例7 Now,Aymo's car,in backing so that we might get rid off a blind road,had gotten into the soft earth at the side,and the wheels,spinning,had dug deeper and deeper until the car rested on its differential.(Hemingway[2]146)

譯文1 這時艾莫的車子,從一條絕路上打到車時,車身陷入路邊的軟泥,車輪越打轉(zhuǎn),就陷入泥土越深,到末了前輪入土,分速箱碰到了地上。(林疑今[3]222)

譯文2 當(dāng)愛謨的車子在一條絕徑上打回車時,陷在路邊的軟土里,車輪越轉(zhuǎn),陷入泥土越深。(林疑今[4]189)

譯文3 現(xiàn)在愛謨的車子,從一條絕路上打到車時,車身陷入路邊的軟土,車輪越打轉(zhuǎn),就陷入泥土越深,到末了前輪入土,還能動彈的只剩下差動器了。(鄒清聲[5]166)

譯文4 現(xiàn)在,阿伊莫的車子為了從一條走不通的小路出來,在倒車時陷進(jìn)了路邊的軟土里,車輪打轉(zhuǎn),把軟土越挖越深,最后車子擱在了分速器上了。(湯永寬等[6]174)

譯文1和譯文3與原作差距較大:原文未提到“到末了前輪入土”。差速器位于后橋中部,也就是在兩個驅(qū)動輪之間(如果是前輪驅(qū)動,差速器在前橋中部),但是一般汽車是后輪驅(qū)動,車輪打轉(zhuǎn)指后輪。譯文3的“還能動彈的只剩下差動器了”完全背離原作。譯文2省略了后半句。譯文4 differential一詞翻譯不夠準(zhǔn)確。這句應(yīng)該譯作“后輪陷在泥里,差速器著地了。”

例8 Then the car was resting on the d if ferential again,and the wheels spun freely in the holes they had dug.(Hemingway[2]147)

譯文1 車輪只是越陷越深,車輪又在挖開的窟窿里直打轉(zhuǎn),分速器又碰到地面了。(林疑今[3]223)

譯文2 車輪只是越陷越深,又是象剛才那樣子。(林疑今[4]191)

譯文3 只是車輪越陷越深。車子又是只靠差動器了,又在挖開的窟窿里車輪直打轉(zhuǎn)。(鄒清聲[5]168)

譯文4 車輪只是在土里挖得更深,這樣車身又撂在分速器上了。(湯永寬等[6]177)

譯文1和譯文4中,differential的翻譯不夠準(zhǔn)確;譯文2省略differential一詞,譯文含糊;譯文3完全沒有理解原作。應(yīng)該譯成“差速器著地了,車輪在挖開的窟窿里空轉(zhuǎn)?！?/p>

2 討 論

這幾年,中國科學(xué)文化出版物90%以上存在翻譯問題[7]。海明威在《永別了,武器》一書中描述了與汽車相關(guān)的情景有近十次之多,但是4個譯本基本上都沒有翻譯正確。有的工程技術(shù)人員甚至說一般不看學(xué)外語的人譯的科技文章,因?yàn)楸磉_(dá)往往是詞不達(dá)意,對一些術(shù)語的翻譯更是讓人迷惑[8]。

技術(shù)詞匯出現(xiàn)在文學(xué)作品中是不可避免的,而且有時也很難在“技術(shù)詞匯”與“普通詞匯”之間畫出明顯的分界線。Hutchinson和 Waters[9]把英語詞匯分成了四大類:結(jié)構(gòu)詞匯、通用詞匯、次技術(shù)詞匯和技術(shù)詞匯。實(shí)際上,在翻譯涉及技術(shù)英語詞匯的內(nèi)容時,難確定詞義的詞大都是普通詞匯和次技術(shù)詞匯,因?yàn)檫@類詞匯詞義變化最大。例如 plate這個詞,在日常生活中是“盤子”“板子”的意思,然而,該詞還有“(電容器)極片”“(電子管)板極”的意思,此外還可以用來表示“電鍍”。面對這么多的詞義選擇,選出原作想表達(dá)的詞義是有一定難度的。在以上例舉的誤譯中,問題都是出現(xiàn)在表達(dá)技術(shù)意義的普通詞匯與次技術(shù)詞匯,例如:ring,oil,radiator和wheel等。

人類在記憶中存有大量認(rèn)知得來的信息,包括文化、科學(xué)等信息(背景知識)。問題的關(guān)鍵是譯者如何從自己的認(rèn)知環(huán)境里選出原作想表達(dá)的假設(shè),使交際成功。當(dāng)選中錯誤的假設(shè)時,就可能導(dǎo)致誤解[10]。在上述誤譯例子中,譯者沒有足夠的背景知識,無法與原作共享語境假設(shè),導(dǎo)致詞義確定錯誤。Nida指出:理想的翻譯包括兩個步驟:一是譯前背景知識準(zhǔn)備,二是翻譯過程。這就意味著要有足夠的時間和足夠的參考資料,閱讀、研究準(zhǔn)備翻譯的文本,記錄問題。如果有其他譯本可以拿來參考,看看問題是如何處理的。譯者應(yīng)該廣泛閱讀同一作者發(fā)表的其他文稿或者其他作者同一主題的文稿[11]。譯者要充分做好翻譯前的準(zhǔn)備工作,了解一些必要的背景知識,才能夠給譯者建立與要翻譯的文本相關(guān)的認(rèn)知模型,這樣就可以在相應(yīng)的語境下確定詞義時調(diào)用,達(dá)到與原作的語境匹配。但是,每個人的能力是有限的,不可能面面俱到。在翻譯文學(xué)作品中,如果遇到不理解的技術(shù)性詞匯或描述,應(yīng)該及時向相關(guān)專家請教,決不可按照自己的理解硬譯。也可以把這部分譯文轉(zhuǎn)給相關(guān)專家指導(dǎo)和指正。這樣才能把技術(shù)性內(nèi)容的翻譯錯誤減少到最低限度。

3 結(jié) 語

翻譯技術(shù)性語言時,只有懂得原文所描述的原理或現(xiàn)象,才能翻譯正確。然而一個人的能力有限,不可能熟悉各種各樣的技術(shù)術(shù)語、背景知識。那么,譯者在翻譯前和翻譯過程中,發(fā)現(xiàn)自己不能確定詞義時,應(yīng)該翻閱相關(guān)版本的譯文及相關(guān)資料,或向相關(guān)人員咨詢,使自己盡可能跟上原作思路,保證譯文的正確性。

[1] GENTZLER E.Contemporary Translation Theories[M].Shanghai:Shanghai Foreign Language Education Press,2004.

[2] HEMINWAY E.A farewell to Arms[M].Beijing:Foreign Language Teaching and Research Press,1992.

[3] HEMINWAY E.永別了,武器[M].林疑今,譯.上海:上海譯文出版社,1995.

[4] HEMINWAY E.戰(zhàn)地春夢[M].林疑今,譯.貴陽:貴州人民出版社,1981.

[5] HEMINWAY E.永別了,武器[M].鄒清聲,譯.北京:中國致公出版社,2003.

[6] HEMINWAY E.永別了,武器[M].湯永寬,等譯.杭州:浙江文藝出版社,1991.

[7] 范武邱.科技翻譯研究:困境和對策[J].中國科技翻譯,2007,20(1):49-52.

[8] 范武邱.科技翻譯研究面臨轉(zhuǎn)轍的陣痛[J].上?？萍挤g,2002(3):8-10.

[9] HUTCHINSON T,ALAN Waters.English for Specific Purposes[M].Shanghai:Shanghai Foreign Language Education Press,2002.

[10] GUTT E A.Translation and Relevance:Cognition and Context[M].Shanghai:Shanghai Foreign Language Education Press,2004.

[11] NIDA A E.Language,Culture,and Translating[M].Shanghai:Shanghai Foreign Language Education Press,199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