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紅央(西南大學文學院,重慶400715)
上海租界文化對劉吶鷗小說創(chuàng)作的影響*
郭紅央
(西南大學文學院,重慶400715)
作為洋場文人的劉吶鷗,他的小說創(chuàng)作大多觸及洋場社會的生活,而對租界生活的體驗無時不影響著他的小說創(chuàng)作。從租界文化角度闡述劉吶鷗小說創(chuàng)作與上海租界的內(nèi)在關(guān)系,探討其作品流露出的租界文化內(nèi)蘊以及對上海租界繁華奢靡的生活場景的欣賞與展覽,對現(xiàn)代中國的都市文學有著啟示和借鑒意義。
劉吶鷗;上海;租界;租界文化
身為中國新感覺派的開創(chuàng)者,同時也是中國都市文學先行者的劉吶鷗,并不是一個傳統(tǒng)的上海人,他只是一個從臺灣的鄉(xiāng)下出發(fā),游學日本,又不小心闖入上海的外來者。但是,“大城市并不在那些由它造就的人群中的人身上得到表現(xiàn),相反,卻是在那些穿過城市,迷失在自己的思緒中的人那里被揭示出來”。[1]不小心闖入上海租界的劉吶鷗用自己的筆寫出了一幅豐富復(fù)雜的上海圖景。在現(xiàn)代文學研究中,研究者分別從都市文化,海派文化,政治意識,藝術(shù)特征等不同角度來挖掘都市風景線的描摹“能手”劉吶鷗小說的豐富內(nèi)蘊,對他的作品似乎也已闡釋過度。本文試圖從租界文化視角來論述劉吶鷗的小說創(chuàng)作與上海租界的內(nèi)在關(guān)系。
上海租界于1845年11月設(shè)立,至1943年8月終結(jié),前后近百年。租界辟設(shè)后,一批批英、法、美等外國人從異國他鄉(xiāng)來到上海這個充滿誘惑和機遇的地方,在租界里安家落戶,日常生活中無不是以他們的方式進行,從而在國人眼前展開了一幅光怪陸離、詭異新奇的圖景,從此上海引領(lǐng)了現(xiàn)代化的潮流。陳旭麓先生曾指出:“研究近代上海是研究中國的一把鑰匙;研究租界,又是解剖近代上海的一把鑰匙。”[2]在租界的影響下,上海成了聯(lián)結(jié)中西文化的重要樞紐,外國商人把西方資本主義化的生活方式帶入上海,舞廳、跑馬場、咖啡館等洋風熾盛。20世紀20~40年代,“上?!币辉~就意味著“十里洋場”、“東方巴黎”、“花花世界”、“異國風情”?!敖倌甑纳虾?乃是城外的歷史,而不是城內(nèi)的歷史,真是附庸蔚為大國,一部租界史,就把上海變成了世界的城市?!盵3]上海用一種包容的姿態(tài)吸納著形形色色的人生形態(tài)與文化形態(tài),西風東漸,華洋共處,文化混雜,是租界里所有人都樂于接受的現(xiàn)實。上海租界簡直就是一個魔都,讓租界里的人們留戀于它的淫蕩,艷羨于它的華美,沉溺于它的妖魅。正是那些光怪陸離、新奇刺激的生活景象影響著劉吶鷗的小說創(chuàng)作。
劉吶鷗(1900—1940),是一個時髦的都市人。他是臺南望族子弟,家境富裕,留學于日本的劉吶鷗在1926年年底,做出了上海之行的決定。“上海雖然沒有什么親朋,卻是我將來的地呵!但東京有什么這么吸引我呢?美女嗎?不,友人嗎?不,學問嗎?不,大概是那些有修養(yǎng)的眼睛吧?臺灣是不愿去的,但是想著家里林園,卻也不愿這樣說,啊!越南的山水,南國的果園,東瀛的長袖,哪個是我的親呢?”[4]事實證明,經(jīng)過1926年的先行探路和對上海的考察,到1928年的時候,劉吶鷗已經(jīng)很明確地將上海作為自己的將來之地,并由此開始了他在上海的文學事業(yè)。上海租界的繁華與騷動,猶如一股扼制不住涌動著的潛流,以一種強勢的洋場社會之風影響著劉吶鷗的生活方式,甚至精神狀態(tài)。他與同是新感覺派的作家穆時英、施蟄存關(guān)系密切,他們頻繁地出入咖啡館、電影院、跳舞場、回力球場,追逐著潮起潮落的各種時尚,他們的性格和習慣,一舉手一投足都洋派十足。施蟄存回憶和劉吶鷗同住那段時光的情形時說:“每天上午,大家都耽在屋里,聊天,看書,各人寫文章,譯書。午飯后,睡一覺。三點鐘,到虹口游泳池去游泳。在四川路的一家日本人開的店里飲冰?;丶彝聿?。晚飯后,到北四川路一帶看電影,或跳舞。一般總是先看七點鐘一場的電影,看過電影,再進舞場玩到半夜才回家。這就是當時一天的生活?!盵5]在回憶他和穆時英、劉吶鷗的生活狀態(tài)時也坦言:“我們是租界里追求新、追求時髦的青年人。你會發(fā)現(xiàn),我們的生活與一般的上海市民不同,也和魯迅、葉圣陶他們不同。我們的生活明顯西化。”[6]顯然在20世紀20~30年代他們過的是洋場浪漫文人的生活——舒適而奢靡,行為方式極其前衛(wèi),十分時髦。浪漫文人最喜歡去的地方是咖啡館與舞廳,在那里他們盡情地放縱自己,正如柳眉君所寫的那樣:“浪漫文人是不缺乏那種享樂自己的本領(lǐng)的,在這等麻醉人的環(huán)境中,全身每一個細胞都伸出手來捉取那些銷魂蕩魄的愉快?!盵7]上海租界的奇觀異景促使劉吶鷗等新感覺派作家們把筆觸投向了物質(zhì)化的上海生活。劉吶鷗、穆時英的作品比較注重描寫由西方殖民給上海帶來的既有異域情調(diào)又有都市特質(zhì),而且能夠體現(xiàn)洋場社會生活方式的外在物質(zhì)化。上海的繁華景象越盛,其奇異與刺激之處也就越撩人耳目,在劉吶鷗的《都市風景線》中涉及了上海租界的各個方面,如賽馬場、夜總會、電影院、大旅館、小轎車、富豪別墅、特快列車等,而劉吶鷗筆下的人物的感覺也恰恰扣準了上海獨特的景觀。他的小說洋溢著肉體的感官氣息,描寫了上海租界的病態(tài)人生,表現(xiàn)了資產(chǎn)階級男女的墮落和荒淫,作者以頹廢的心態(tài)去描寫和表現(xiàn)的,故描寫中滲透了對這種腐朽和糜爛的追逐、展覽和欣賞的心態(tài)。嚴家炎先生在論及劉吶鷗時指出:“小說在暴露資產(chǎn)階級的腐朽、墮落生活時實際上也不無欣賞”。[8]
出現(xiàn)于19世紀中葉上海城北的英、美、法三國租界,被當時華人稱為“夷場”,后來改稱“洋場”。租界因為最初長約十里,所以又有“十里洋場”的名頭,后來產(chǎn)生了“洋場文化”和“洋場文學”。周作人在《上海氣》一文中寫到“上海灘本來是一片洋人的殖民地;那里的(姑且說)文化是買辦流氓與妓女的文化,壓根兒沒有一點理性與風致”。[9]但對于新感覺派劉吶鷗、穆時英一類從國外歸來、西化味極濃的留學生們在面對租界里光怪陸離的生活景觀時,能像歐洲人那樣以比較主動積極的心態(tài)去順應(yīng)它。劉吶鷗用自己的筆,寫出了他所感受認知的都市,實際上這個都市就是上海洋場,也就是上海租界。他通過對都市男女的現(xiàn)代欲望、對夜生活的繁華奢靡進行描述以及對摩登女郎的身體游戲來傳達租界文化生活內(nèi)涵。劉吶鷗的洋場敘事,往往以租界男女性愛貫穿全篇;敘事背景是夜總會、跑馬場、高速列車、摩天大樓、商場、影院、豪宅等只有在租界里才能看到的高級場所。
(一)現(xiàn)代都市的欲望
施蟄存創(chuàng)辦的《新文藝》月刊第2卷第一號“廣告欄”評劉吶鷗《都市風景線》說:“吶鷗先生是位敏感的都市人,操著他的特殊手腕,他把飛機、電影、爵士樂、摩天樓、色情、長型汽車的高速大量生產(chǎn)的現(xiàn)代生活,下著銳利的解剖力。在他的作品中,我們顯然看出了這不健全的、糜爛的、罪惡的資產(chǎn)階級生活剪影和那即刻要抬起頭來的新的力量的暗示”。[10]可見他對上海租界的生活既認同,又有困惑,是在困惑之中的認同,這種矛盾的文化心理,切合了租界文化的復(fù)雜心理體驗。劉吶鷗在其一生短暫的光景當中為我們留下了為數(shù)不多的作品卻能“青史留名”。最能表現(xiàn)洋場生活的是《都市風景線》這部小說集。《都市風景線》收錄了劉吶鷗創(chuàng)作于1928~1932年的8篇小說,這8篇小說都有實實在在的上海都市背景,共同構(gòu)筑了上海租界的世俗世界。張國安在為《劉吶鷗小說全編》一書撰寫的導(dǎo)言中,稱這8部作品為“肉的游戲的世界”。作為租界的上海是中國最早引領(lǐng)西方現(xiàn)代潮流的都市,在強烈的現(xiàn)代欲望的驅(qū)使下,上流社會男女的生活觀念不斷趨附于外國的生活方式,人們生活的觀念也發(fā)生了巨大的變化,他們以新的姿態(tài)大量攫取金錢,也極力去享受生活。劉吶鷗小說真實地描寫上海租界人們對紙醉金迷的生活的強烈欲望。如《都市風景線》的《游戲》,作品寫了一個時髦放縱的未婚少婦,在她的未婚夫還在H地的時候,與步青偷偷幽會;當她的丈夫走了之后又同步青廝混在一起。她對待愛情的觀念是只要對方有錢她就可以去愛他,她之所以選擇她的未婚夫,主要是因為她的未婚夫有錢,她覺得跟從他是可以快快樂樂地享受生活的。而且她對待生活的態(tài)度是:“老實說,我或者明天起開始愛著他,但是此刻,除了你,我是沒有愛誰的?!盵11]11她只希望能和步青愉快地享受在一起的過程,放縱地去體驗身體的愉悅。就如《游戲》這個標題所暗示的那樣,那只不過是一種享樂的游戲人生,在她的世界里享受金錢、享受肉體的沉醉就是她的全部?!讹L景》敘述了青年燃青在火車上遇到了一位到縣城陪丈夫度周末的少婦,兩人竟中途相邀下車,在美妙的鄉(xiāng)間風景中放縱野合,無拘無束地享受生活的樂趣,表現(xiàn)了城市人充滿不安和騷動的心態(tài)?!秲蓚€時間的不感癥者》寫在賽馬場買賭贏了的H先生,與一位放蕩女性邂逅相遇的故事。劉吶鷗的小說體現(xiàn)了上海租界的真實生活,向人們展示了大都市資產(chǎn)階級男女那種空虛、放蕩、腐朽的生活,充滿了“戰(zhàn)栗和肉的沉醉”。
(二)夜生活的奢靡
劉吶鷗的《都市風景線》真實地再現(xiàn)了20世紀30年代大上海十里洋場夜生活的圖景,物欲與情欲的喧囂、空虛與墮落的躁動彌漫整部作品?!队螒颉返拈_篇,就營造了上海十里洋場夜生活的糜爛的氛圍。劉吶鷗在作品中采用了跳躍的結(jié)構(gòu)、意識流的手法和電影剪輯的藝術(shù),把經(jīng)主觀感覺折射后扭曲變形的形體和夸張變幻的色彩加以鋪排、疊加,使上海租界之夜的聲、光、色、影、形雜亂錯綜,交相掩映,給人帶來的感官的刺激和肉欲的沉醉,描繪了一幅上海租界繁華糜爛的生活場景。
(三)摩登女郎的“肉體游戲”
在20世紀20~30年代的上海,資本主義的入侵標志著現(xiàn)代消費觀的真正生成,它幾乎使所有的東西變成了商品,具有了價值與交換價值,生活在上海租界的人們之間的各種交往也被無情地納入其中?!澳Φ桥伞焙芸斓卣莆樟诉@一時代規(guī)則,她們迅速地“學會了在社交場合的周旋與調(diào)侃,學會了玩弄情感游戲以不受傷害,學會了掩飾真情,學會了引誘與拒絕的種種生存手段”,[12]在劉吶鷗的小說中,“摩登女郎”的身體被高度物象化,身體被當作了一種消費商品。消費主義之風蔓延租界內(nèi)外,西方的商品社會與消費文化不僅影響到了上海的精英階層,也將普通市民階層深深卷入。談到身體的商品化,最容易想到的無非是性交易。有意思的是,小說《禮儀與衛(wèi)生》的主人公一開始確實是想通過最簡單的商品性交易,換取身體的愉悅。然而在去了妓女那里以后,他并沒有感覺到任何快樂?!抖际酗L景線》8部作品里的每一位“摩登女郎”都有著極為高調(diào)的愉悅態(tài)度、不可思議的優(yōu)越處境。她們主動并且頻繁與男性發(fā)生性行為,意味著創(chuàng)造和享受身體快感,意味著層出不窮的肉體“游戲”。她們仿佛是現(xiàn)代資本主義市場上的自由貨品,是上海租界下的產(chǎn)物。其中諷刺意味最強的一篇小說是《熱情之骨》。《熱情之骨》的故事是,法國青年比也爾因為厭倦了巴黎,到東洋來找理想中的“菊子”,近乎完美的“菊子”在兩人歡會時突然開口問他要五百塊錢,使他大大地震驚了,玲玉卻毫不在乎地告訴他,她本來就是不受任何約束的女人。劉吶鷗以個體生命為本位的創(chuàng)作態(tài)度,小說充分表達劉吶鷗對上海租界中個體生存的體驗和關(guān)懷,對于上海租界的女性生活給予關(guān)注與嘆惋。上海租界生活處處體現(xiàn)著洋場人們內(nèi)心的躁動與不安,在商業(yè)化、殖民化中生活的人們無不沉浸在聲色犬馬、燈紅酒綠中。他們迷失了自我,在肉欲的游戲中沉淪、失落、漂泊。劉吶鷗對洋場生存困境的揭示,比較切中租界文化內(nèi)蘊。
(一)殖民文化的心態(tài)
近百年來,上海始終在中西文化的交流和對西方文化的接受上得風氣之先,加上它自身在資本積累過程中的商業(yè)化氣氛,形成它特有的洋場文化或租界文化。在海派文化和租界文化的影響下,劉吶鷗帶有明顯的半殖民色彩的文化心態(tài)。
劉吶鷗作品中的人物同樣受到洋風的侵襲較深,他們過的幾乎都是西洋化的生活:閱讀外國作品,聽的音樂是西方音樂,用的是外國牌子,出入舞廳、跑馬場、公園等等。洋場文人們似乎對“法國公園”情有獨鐘。“法國公園”是一個俗稱,因處法租界而得名,原名顧家宅公園,1909年開設(shè)時不許華人入內(nèi),到1928年方修改章程,允許華人進園。劉吶鷗小說也很鐘愛法國公園,如《游戲》小說中,男女主人公約會也是在公園。對于洋花園的喜愛,由衷地透露出他們對西方文明的膜拜與羨慕,這無疑染上了殖民主義的文化因子。洋味較濃的新感覺派作家們反映出價值標準的某種西化,如對個體享樂主義的尊重,對機械文明的頌贊等等是劉吶鷗的基本主題,也與中國傳統(tǒng)文化價值觀、倫理觀背道而馳。盡管如此,20世紀20~30年代的洋場文學并未淪落為真正的華奴文學。如施蟄存的《鳩摩羅什》、《將軍的頭》和《石秀》這3篇小說揭露了租界人的精神倫理困惑,對租界文化產(chǎn)生的沖擊進行了理性的思考。在劉吶鷗的幾篇以洋人為主體的小說中,趾高氣昂的洋人形象幾乎是沒有的。如劉吶鷗的《熱情之骨》寫法國青年比也爾在東方尋求幻夢的破滅,《禮儀與衛(wèi)生》寫法國人普里業(yè)先生對啟明大談東方藝術(shù)與東方女性,并企圖拿他所有家當換啟明之妻而遭嚴辭拒絕。洋人形象在劉吶鷗筆下并未顯得高大強勢。從這個層面上來看,新感覺派作家們并非是喪失民族意識的人,他們較理性地將中西文化進行比較,進而汲取養(yǎng)分。
(二)中西雜糅的文化
生活在上海租界的人們喜歡用英語交流,新感覺派小說話語系統(tǒng)的一個顯著特點就是中西雜糅。劉吶鷗小說中出現(xiàn)有不少的中英文混雜的語句、單詞等,受到上海租界文化生活的影響。如《風景》中作者的敘述話語中就夾雜著外語單詞:“N o.4711的香味,白粉的,襪子的,汗汁的,潮濕了的皮包的,脂油的,酸化鐵的,藥品的,這些許多的味混合起來造出一種氣體的cook tail?!盵11]18《熱情之骨》和《禮儀和衛(wèi)生》中的外語單詞和短語就更多了,不光作者的敘述語中也常常夾雜著外語單詞或短語,作品中人物語言也如此而且對話中還出現(xiàn)了法語,如《熱情之骨》中比爾與玲玉的對話就挺有意思。
“喝,那么好的地方嗎?西班牙?意大利?”
“N on!L eM id i!Sou thern F rance!”
“啊!R ivera,Co te d,azu r嗎,蜜月旅行最好的?我以前也很想……但現(xiàn)在……”[11]43-44
又如《禮儀和衛(wèi)生》中普呂業(yè)先生表達對啟明妻子的愛慕的一段描述:“老實說,我自從在秦的畫室里頭一次看見了M adam e vo ter femm e就一目愛上了她了?!盵11]81《都市風景線》的這些中西雜糅的“摩登式”言語無疑道出了劉吶鷗在租界文化語境下有意無意地滲入了殖民主義的文化心態(tài)。租界的生活是駁雜的,中西文化的交融,古典與現(xiàn)代的糅合,使得租界文人的生活豐富多彩又顯得不倫不類。因此自然而然地劉吶鷗的小說語言也形成了一種雜糅著英語、法語、日語等外語詞匯,形成一種拼盤式的話語風格。這種雜糅新奇的話語體現(xiàn)了租界的文化語境以及生活在租界里的作家文化結(jié)構(gòu)。對于外國語言的炫耀和崇拜,正是作者半殖民地居民心態(tài)的一個重要表現(xiàn),而且成了一種文化身份的象征。葉維廉在分析香港的殖民主義時就提到,一個重要的現(xiàn)象就是在殖民者鼓勵下產(chǎn)生的英語的強勢。他指出:“英語所代表的強勢,除了實際上給予使用者一種社會上生存的優(yōu)勢之外,也造成了原住民對本源文化和語言的自卑,而知識分子在這種強勢的感染下無意中與殖民者的文化認同,亦即是在求存中反殖民思想內(nèi)在化,用康士坦丁奴的話來說,便是文化原質(zhì)的失真’?!彼右越忉屨f,“所謂文化原質(zhì)的失真,包括外來文化的中心化——如向西洋音樂、西方電影、西方文學、西方衣飾、西方商業(yè)模式如超級市場、購物中心等未經(jīng)批判地接受和發(fā)展——從本源文化教育的深層無能為力認知為什么這里面有些東西正是西方一些知識分子視為可以為西方解困的力量?!盵13]由此可看出洋場作家中西雜糅的話語方式顯示了作家的租界文化境遇。
從日常生活層面來判斷,劉吶鷗無疑是20世紀30年代上海洋場的風流公子和物欲主義者。但是,在小說創(chuàng)作中,劉吶鷗不似“五四”浪漫派作家郭沫若、郁達夫,將私我生活經(jīng)驗鋪敘成篇。也不像沈從文筆下繁雜的都市人性,被處理為單一、丑陋的人生形式。在劉吶鷗筆下,上海租界里任何有關(guān)情愛和諧、詩意、神圣的要素,全然瓦解。他的作品更加貼切了租界生活的本真。上海租界繁榮的背后是物欲和情欲的喧囂,精神的空虛與扭曲。劉吶鷗的小說創(chuàng)作深刻地寫出上海租界人在現(xiàn)代城市的孤獨感和漂泊感以及他們精神的異化和虛無。對20世紀30年代上海租界“都市風景線”客觀、真實、真切的描摹與傳達更能引發(fā)我們深深的思考,也對現(xiàn)代中國的都市文學有著啟示和借鑒意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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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he In f luen ce of ShanghaiCon cession Culture on LIU Na-ou’s Novel Crea tion
GUO Hong-yang
(Schoo lo f L iteratu re,Sou thw estU niversity,Chongqing 400715,Ch ina)
L IU N a-ou,as aw riter inm etropo lis infested w ith fo reign adven tu rers,w ho se novelsm ostly cover the life in th is field.A nd h is taste of life in ShanghaiConcession undoub ted ly affects the creation of his novels.It is o f significance to m odern Chinese literatu re by illustrating the in trinsic relationship betw een L IU N a-ou’s novel creation and ShanghaiConcession,and exp lo ring the concession cu ltu re and the app reciation and exh ib ition o f p ro sperous life in Shanghai Concession revealed in h isw o rks from a cu ltu ralperspective.
L IU N a-ou;Shanghai;concession;concession cu ltu r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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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72-9048(2010)03-0072-04
(責任編輯:李 艷)
2010-05-28
郭紅央(1985—),女,壯族,廣西扶綏人,碩士研究生,主要從事中國敘事文學研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