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 新， 盧 萌

(1．河北大學(xué) 文學(xué)院，河北 保定 071002； 2.保定學(xué)院 中文系，河北 保定 0710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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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學(xué)研究】

杜甫研究辨誤三則
——與蕭滌非、丁啟陣、肖文苑等先生商榷

李 新1， 盧 萌2

(1．河北大學(xué) 文學(xué)院，河北 保定 071002； 2.保定學(xué)院 中文系，河北 保定 071000)

杜甫； 七言五句格； 彭衙行； 北征； 考辨

一、七言五句，非杜首創(chuàng)

杜甫集中有一組特殊體裁的七言詩作品《曲江三章章五句》，共三首，每首五句，如下：

其一 曲江蕭條秋氣高，菱荷枯折隨風(fēng)濤，游子空嗟垂二毛。白石素沙亦相蕩，哀鴻獨叫求其曹。

其二 即事非今亦非古，長歌激越梢林莽，比屋豪華固難數(shù)。吾人甘作心似灰，弟侄何傷淚如雨。

其三 自斷此生休問天，杜曲幸有桑麻田，故將移住南山邊。短衣匹馬隨李廣，看射猛虎終殘年。

南宋詩論家張表臣《珊瑚鉤詩話》曰：“曲江三章云：‘即事非今亦非古。’余曰：在今古間。”從該詩絕大多數(shù)句子均不合乎近體詩平仄聲律要求，只有“游子空嗟垂二毛”、“即事非今亦非古”、“比屋豪華固難數(shù)”、“自斷此生休問天”為律句，占全部三章十五句的26.7%來看，應(yīng)為一種特殊的七言古詩。

二、詩中蘇侯，并非蘇渙

丁啟陣先生在其著作《詩意人間》之“杜甫：詩圣原本是趣人”一節(jié)中，曾談及杜甫喜好騎馬、飲酒等，并曾有許多志趣相投的好友，原文如下：

杜甫喜歡騎馬，是騎馬的高手。他不光少年時代愛騎馬，就是在身體羸弱多病的晚年，也敢于揮鞭馳騁。《壯游》一詩這樣描寫他二十幾歲的時候在齊趙(今山東、河北)一帶跟蘇渙等一幫朋友一起度過的八九年馬背生涯：“放蕩齊趙間，裘馬頗清狂。春歌叢臺上，冬獵青丘旁。呼鷹皂櫪林，逐獸云雪岡。射飛曾縱革空，引臂落鹙鶬……”

杜甫的酒友很多，蘇渙、李白、高適、岑參、鄭虔等都是，其中他晚年最為懷念的酒友是蘇渙和鄭虔?！霸鐨q與蘇鄭，痛飲情相親?！?《寄薛三郎中據(jù)》)

丁文中提及了杜甫的好友蘇渙，然考察杜甫的全部詩作，蘇渙實是大歷四年(769)杜甫流寓潭州時方才結(jié)識的朋友，杜甫在其時所作的《蘇大侍御訪江浦賦八韻記異并序》一詩的序言中，曾明確地提及蘇渙：

蘇大侍御渙，靜者也，旅于江側(cè)，凡是不交州府之客，人事都絕久矣。肩輿江浦，忽訪老夫舟楫，已而茶酒內(nèi)，余請誦近詩，肯吟數(shù)首，才力素壯，辭句動人。接對明日，憶其涌思雷出，書篋幾杖之外殷殷留金石聲，賦八韻記異，亦見老夫傾倒于蘇至矣。

同時稍后，杜甫還作有《暮秋枉裴道州手札率爾遣興寄遞呈蘇渙侍御》一詩，可相佐證。而從丁文來看，似乎蘇渙竟是杜甫在青年時代就早已結(jié)交的朋友，這顯然與杜詩大相徑庭，頗有疑問。

可見，丁先生系未能細讀杜詩原文，在其書中所引用的《壯游》詩“放蕩齊趙間，……引臂落鹙鶬”之后的“蘇侯據(jù)鞍喜”句下，本有杜甫原注曰：“有監(jiān)門胄曹蘇預(yù)”，即其好友蘇源明(杜甫《懷舊》詩原注：“公前名預(yù)，緣避御諱，改為源明”，《舊唐書》本傳亦稱：“源明，初名預(yù)”，乃武功(今屬陜西)人，曾任考功郎中、知制誥，官終秘書少監(jiān)。丁先生顯然是僅憑詩句字面上的“蘇侯”，便附會為蘇渙。

丁文所稱，杜甫“晚年最為懷念的酒友是蘇渙和鄭虔”，并引杜詩“早歲與蘇鄭，痛飲情相親”(《寄薛三郎中據(jù)》)，以“蘇鄭”為蘇渙和鄭虔，也犯有誤讀之失，該詩為大歷二年(767)春，杜甫在夔州所作，仇兆鰲《杜詩詳注》曾在本詩下，明確記有王洙注曰：“蘇鄭，蘇源明、鄭虔”，蘇源明和鄭虔為杜甫平生至交，也確系酒友，杜甫天寶十四載(755)在長安曾作《戲簡鄭廣文虔兼呈蘇司業(yè)源明》詩云：

廣文到官舍，系馬堂階下。醉則騎馬歸，頗遭官長罵。

才名三十年，坐客寒無氈。賴有蘇司業(yè)，時時乞酒錢。

詩前，有仇注曰：“天寶十三載，召源明為國子司業(yè)”，杜甫可以向他時時借酒錢，足見酒友情深。

而廣德二年(764)，蘇、鄭二人同年而卒后，杜甫聞訊深感痛心，當下即有《哭臺州鄭司戶、蘇少監(jiān)》與《懷舊》詩相悼，并在詩中以“蘇鄭”并稱之，如“故舊誰憐我，平生鄭與蘇”(《哭臺州鄭司戶、蘇少監(jiān)》)，“早歲與蘇鄭，痛飲情相親。二公化為土，嗜酒不失真”(《寄薛三郎中據(jù)》)，在大歷元年(766)秋所作的組詩《八哀詩》中，亦寫有《八哀詩·故秘書少監(jiān)武功蘇公源明》和《八哀詩·故著作郎貶臺州司戶滎陽鄭公虔》兩篇，可見其友情之深厚。

通過上述例證，不難看出，丁先生著作中兩度將杜甫的好友蘇源明，誤為其晚年所交之蘇渙，實為讀書不細之故，正所謂“細節(jié)定成敗”，為學(xué)亦應(yīng)如是。

三、詩作延后，并非事后

肖文苑先生在其所著《唐詩趣話》“杜詩覓虎”一節(jié)中，曾用生動幽默、亦莊亦諧的語言，談及杜甫經(jīng)歷坎坷，多次遇虎，并以“詩史”之筆，記入詩中：

杜甫一生，經(jīng)常與老虎磕頭碰面。差不多他走到哪里，老虎就跟到哪里，有時想跑都來不及。“猛虎立我前，蒼崖吼時裂”(《北征》)。安史之亂后，杜甫去投奔肅宗，不久便遭到排擠，只好自行再還家探親，想不到在路上出了險情?；⒁曧耥?，如仇家相逢。讀者至此，能不為他驚出一身冷汗？

后來他帶領(lǐng)妻子逃難，從奉先往白水。當時雷雨交加，道路泥濘，饑寒交迫，幾陷絕境，卻偏偏在這時又撞上山君?！鞍V女饑咬我,啼畏虎狼聞。懷中掩其口,反側(cè)聲愈嗔。小兒強解事,故索苦李餐。一旬半雷雨,泥濘相攀牽。既無御雨備,徑滑衣又寒。有時經(jīng)契闊,竟日數(shù)日間……”(《彭衙行》)

上文中所談到的杜甫這兩次遇虎，一次是在至德二載(757)杜甫賜假還家途中，即《北征》詩同時所錄之事；而肖文苑所說的“后來他帶領(lǐng)妻子逃難，從奉先往白水”遇虎，則是天寶十五載(757)發(fā)生的事情，盡管《彭衙行》詩作于《北征》詩同時稍后，但這首詩中卻是詩人追記一年之前的經(jīng)歷。

杜甫在其一生的詩歌創(chuàng)作中，常常追憶往事，如《秋興八首》回憶親身所歷之長安往事，《壯游》追憶青年時代幾次漫游以及為官左拾遺之事等，當然也包括上述這首《彭衙行》；顯然，肖先生只是憑此二詩創(chuàng)作時間的排列順序，就誤以為詩中所記北征還家也在逃難白水之先，難免有失察之嫌。

[1](清)何文煥.歷代詩話[M].北京：中華書局，1981.

[2]吳淑玲.浙東學(xué)人仇兆鰲著述鉤沉[J].保定學(xué)院學(xué)報，2008,(1).

[3]蕭滌非.杜甫詩選注[M].北京：人民文學(xué)出版社，1979.

[4]丁啟陣.詩意人間[M].北京：外語教學(xué)與研究出版社，2005.

[5](清)仇兆鰲.杜詩詳注[M].北京：中華書局，1979.

[6]肖文苑.唐詩趣話[M].天津：天津人民文學(xué)出版社，1993.

(責任編輯 趙 君)

2009-11-02

李新(1980-)，男，河北保定人，講師，河北大學(xué)文學(xué)院中國古代文學(xué)專業(yè)在讀博士，主要從事中國古代文學(xué)研究。

I207.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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