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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言分類的語言社會學研究
——以客家話為例

2010-04-11 14:17:46
關鍵詞:客家話閩西贛南

蔡 麟

(上海師范大學法政學院,上海200234)

方言分類的語言社會學研究
——以客家話為例

蔡 麟

(上海師范大學法政學院,上海200234)

語言學在追求科學性的過程中無可避免地陷入“人的缺失”的困境,這提示了語言研究的社會學視角的必要性。在方言分類問題上,語言學把方言定義為一種語言的地方變體,把語音、詞匯、語法等語言自身的特征作為方言分類基準;語言社會學則認為,方言作為一個族群的母語,既是一個族群區(qū)別于其他族群的重要標志,又是一個族群自我認同的基礎,因此語言使用主體的族群認同也應該成為方言分類基準之一。本文從語言社會學的視角,重新檢視被語言學家歸類為客家話的閩粵贛邊區(qū)諸方言之間的異同,選擇其中典型,辨析這些異同與各方言使用主體的族群認同之間的聯(lián)系,挖掘相同的或不同乃至對立的族群認同形成和存在的社會歷史原因,嘗試對語言學關于客家話界限的規(guī)定予以語言社會學的補充。

客家話;言語共同體;族群認同

一、兩種語言研究范式

在漢語的七種主要方言中,北方話、吳語、湘語、贛語、閩語和粵語的名稱都由來于主要使用地區(qū)的地名,唯有客家話以使用主體的族群名稱命名。閩粵贛邊區(qū)是最大的客家族群聚居地,域內方言雜多,絕大多數(shù)都被語言學家根據(jù)其語音、詞匯、語法等語言自身的特征歸類為客家話。但是,其中有些方言的使用主體,歷史上長期有著與客家不同甚或對立的族群認同。在客家話界限劃定的問題上,如何看待語言使用主體的族群認同——是舍去,還是重視,這實際上反映了語言學和語言社會學這兩種語言研究范式的區(qū)別。

語言與人和社會不可分離,它是人之區(qū)別于動物的重要標志,是人們進行信息交換和意見溝通的基本手段,也是人類精神寄寓之所。進入20世紀后,語言研究獲得了“l(fā)inguistics”(語言學)的名稱,成為一門相對獨立的學科,但它在追求科學性的過程中,隨著抽象化程度的愈益提高,距離語言使用的真實狀況越來越遠。及至20世紀中期,語言學終于陷入“人的缺位”的困境。日本語言學者芳賀綏把語言學的“人的缺位”問題歸納為四個方面:一是作為研究對象的語言與社會交往中實際使用的語言相割裂,二是語言分析過度抽象,三是傾向于摒棄“例外”、只承認普遍性的合理主義,四是輕視乃至無視語言使用主體在語言使用過程中的作用以及語言使用的社會歷史。不過,客觀地說,“人的缺位”所反映的與其說是語言學研究范式的缺陷,不如說是這種研究范式的局限,它提示了語言研究的社會學視角的必要性,促進了語言社會學研究范式的形成。20世紀50年代初,哈維爾(Harwer,Currie)等語言學者開始關注語言與社會的關系,而1964年在洛杉磯加利福尼亞大學召開的第九次國際語言學大會上,語言學者與社會學等相關學科的學者匯集一堂,共同探討如何使語言研究走出“人的缺位”的困境等問題,這次會議成為語言學與社會學等相關學科“跨界合作”的正式宣言,也成為語言社會學建立和興起的標志。

比較兩種語言研究范式,就方言分類問題而論,語言學把方言定義為一種語言的地方變體,即由一種語言分化為若干種在語音、詞匯、語法上各有特點的“地方話”;而在語言社會學看來,方言是一個族群的母語,它既是一個族群區(qū)別于其他族群的重要標志,也是一個族群自我認同的基礎,它的形成和存在源于族群間交往的不足、隔離甚或對立①森岡清美等《:新社會學辭典》,有斐閣1993年,第1335頁。。兩種不同的方言觀形成兩種不同的方言分類基準:語言學一般只是依據(jù)語音、詞匯、語法等語言自身的特征對方言進行分類;而語言社會學則重視語言使用主體的存在,強調作為方言分類的基準,使用主體的族群認同及其歷史與語言自身的特征具有同等重要的意義。

言語共同體(speech community)理論是語言社會學的主要分析工具②“ speech community”也譯為“言語社區(qū)”,參見徐大明主編:《語言變異與變化》,上海教育出版社,2006年。。這一理論自20世紀30年代前后以來,經(jīng)布龍菲爾德(Bloomfield,L.)、霍凱特(Hockett,C.)、甘柏茲(Gumperz,J.J.)、萊昂斯(Lyons,J.)、拉波夫(Labov,W.)、海姆斯(Hymes,D.H.)、沃德華(Wardhaugh,R.)等學者前赴后繼的共同努力而逐漸形成。所謂“言語共同體”,是使用同一語言的社會共同體。在“語言”和“社會共同體”這兩個要素中,言語共同體理論堅持“社會共同體第一位、語言第二位”的原則,主張“首先要把言語共同體看作一個社會共同體,然后再考慮存在于這個群體內的一整套語言手段”③Hymes,D.H.,1974,Foundations of Sociolinguistics:An Ethnographic App roach,Philadelphia:University of Pennsylvania Press,p.47。參見徐大明主編《:語言變異與變化》,第143頁。,強調語言研究中必須重視把人們凝結為一個社會共同體的認同和歸屬感;它提出,語言社會學研究的任務就在于“弄明白語言中不同的點點面面所蘊涵的社會意義以及社會中不同的點點面面所蘊涵的語言意義”④Wardhaugh,R.,2000,An Introduction to Sociolinguistics。參見徐大明主編《:語言變異與變化》,第145頁。??梢哉f,語言社會學重視語言使用主體的族群認同及其歷史的這一品性在言語共同體理論中得到集中體現(xiàn)。

作為一個以客家認同為扭結、以客家話為母語的社會共同體,客家族群可以說是一個典型的言語共同體。根據(jù)言語共同體理論,作為客家話界限劃定的基準,歷史上相關方言使用主體的族群認同與那些方言的語言特征,兩者缺一不可,前者較之后者甚或具有更重要的考量意義。本文嘗試在言語共同體理論的分析框架中,重新檢視被語言學家劃歸為客家話的閩粵贛邊區(qū)諸方言之間的異同,選擇若干典型,辨析這種異同與各方言使用主體的族群認同之間的聯(lián)系,挖掘這些不同乃至對立的族群認同形成和長期存在的歷史的社會的原因,以對普通語言學關于客家方言界限的規(guī)定予以語言社會學的補充。

二、閩西地區(qū)的“客家話”及其使用主體族群認同的南北差異

閩西為閩粵贛邊區(qū)的福建一側,自北向南,包括明溪、寧化、清流、長汀、連城、武平、上杭和永定八個縣,古時屬汀州管轄范圍。對閩西地區(qū)的“客家話”,現(xiàn)今語言學界一般做兩個層次的區(qū)分⑤關于使用于閩西地區(qū)的客家話所含諸方言的語言學特征及其彼此差異,主要依據(jù)李如龍的《福建方言》,福建人民出版社,1997年 ,第 67-84 頁 、252-253 頁 。。

第一層次是明溪方言與明溪以南七縣方言的區(qū)分,其分界在于“是否屬于客家話”。對于明溪方言是否屬于客家話這一問題,語言學界有兩種相反意見??隙ㄕ甙阉鳛榭图以捴械囊环N,稱之為“客家話閩中區(qū)”;否定者認為它是介于閩語和贛語之間的一種獨特方言,名之為“閩贛方言區(qū)”或“閩語贛語過渡區(qū)”。而對于明溪以南七縣的方言,現(xiàn)今語言學界則一致認定它們都屬于客家話,并將它們統(tǒng)稱為“閩西客家話”或“客家話閩西區(qū)”。

第二層次即是將“閩西客家話”進一步區(qū)分為“北片”、“中片”和“南片”?!氨逼卑▽幓颓辶鞫h的方言。語言學界普遍認為,無論從音韻還是詞匯來看,“北片”的方言都“不是典型的客家話,而具有閩語的特征”,其中,有的與閩語的“閩北方言”近似,有的和閩語的“閩中方言”類同?!爸衅卑ㄟB城縣和長汀縣東北部的方言。語言學家們認為,這個區(qū)域的方言千差萬別,有的是“客家話化了的閩語”,有的是“客家話和閩語的混合語”,還有的是“帶客家話味兒的閩語”。他們把“中片”方言的特點概括為兩個方面:一是種類繁多,且彼此差異很大,僅無法相通的方言就達十余種之多;二是所有方言都“不具備客家話的典型特征”。“南片”包括長汀縣西南地區(qū)和武平、上杭、永定三縣的方言,也被統(tǒng)稱為“汀州話”。與“北片”、“中片”相比較,“南片”的方言在以下三個方面受到語言學家普遍關注和一致肯定:一是所有方言都“具有客家話的典型特征”;二是各方言間共同點較多,幾乎都能彼此相通;三是與“中片”和“北片”的方言之間差異明顯,很難相通,但與廣東省梅江流域的客家話之間相似度很高,兩地居民之間即使用各自的母語進行交流,也不存在溝通困難。

從語言學者的上述分析中,可以看到閩西地區(qū)方言有著鮮明的南北差異。這里說的南部,也即“閩西客家話”的“南片”;而這里說的北部,則包括“閩西客家話”的“北片”、“中片”和明溪方言。這種南北差異,在現(xiàn)今的語言學界看來,基本屬于客家話的內部差異,其分界在于是否“典型的客家話”:北部方言“不是典型的客家話”,而南部方言“具有客家話的典型特征”。但是,在20世紀20年代,語言學者葉國慶曾撰文指出,福建主要方言可分為九種,長汀、武平、上杭和永定的方言(相當于上述“閩西客家話”的“南片”)是其中的一種;歸化(地理范圍與今明溪大致相同)、寧化、清流、連城四地的方言則是特例,它們彼此不屬同一方言,并都不能歸類于九種福建方言中的任何一種。也就是說,在葉氏那里,閩西地區(qū)方言的南北差異被看作是客家話與其他不同種類方言之間的區(qū)別。

值得注意的是,閩西南北兩地居民族群認同上的差異與上述方言的南北差異幾乎完全一致。北部地區(qū)居民在“客家熱”尚未形成的20世紀80年代以前,多不認為自己是客家,而指稱南部地區(qū)居民為“客家”。筆者在寧化一帶做田野調查時曾發(fā)現(xiàn),盡管干部們拼命強調寧化是客家的“祖地”,但老百姓中依然很少有人認同自己屬于客家族群。當時筆者曾向多個普通居民詢問:“知道客家嗎?”得到的答復幾乎都是“哦,客家應該是武平、上杭、永定那一帶的人吧”。與此形成鮮明對比的是,南部地區(qū)居民普遍具有明確的客家族群認同①非常有意思的是,在閩西南部,不僅漢族居民認為自己是客家,而且畬族居民也認為自己是客家。。私見以為,這種族群認同上的南北差異并非偶然,當是兩地不同的自然和社會歷史之產(chǎn)物,而從下述兩地交通、經(jīng)濟和文化的歷史狀況中似也可窺見一斑。

XRD儀:采用荷蘭Panalytical公司的PW3040—X’Pert Pro XRD測試儀在常溫下對涂層表面進行原位掃描,分析其物相組成.

閩西南北兩地分屬于不同的水系。南部位于汀江流域,汀江屬于韓江水系;北部位于九龍溪流域,九龍溪屬于閩江水系。古時,閩江流域的經(jīng)濟中心是福州,而韓江流域的經(jīng)濟中心在潮州。據(jù)宋人胡太初在《臨汀志》里的記載,早在唐宋時期,汀州(即閩西)已經(jīng)形成兩條主要水路交通線,一條從長汀經(jīng)上杭至潮州入海,另一條從寧化經(jīng)清流、沙縣、南劍州或經(jīng)同安至福州入海②參見胡太初《:臨汀志》,福建人民出版社,1990年標點本,第7-10頁。。同治《汀州府志》中也有記述表明,寧化、清流、歸化、連城以及長汀東北部一帶的居民主要利用通往福州的交通路線,而長汀西南部、武平、上杭和永定一帶的居民主要利用沿汀江、韓江去潮州汕頭的水路③參見乾隆《汀州府志》卷四,同治六年刊本。。這種交通狀況至少延續(xù)到民國初期,當時寧化、清流、歸化三縣運往外地的物資主要經(jīng)同安到福州中轉,而長汀、武平、上杭、永定四縣運往外地的物資幾乎都是到汕頭中轉④參見日本外務省通商局《福建事情》,東京:啟成社,1917年,插頁“福建省貨物集散圖”。。由此可見,在長達千百年的時間里,南北兩地雖同為汀州屬地,但一直分屬于不同的交通圈,從而限制了兩地居民的交往。

歷史上閩西南北兩地的地理環(huán)境和產(chǎn)業(yè)結構也有明顯不同。首先,兩地雖都位于崇山峻嶺之中,但北部地區(qū)去往福州的交通相當不便且距離遙遠,而南部地區(qū)因得“汀江—韓江航道”之便,可由水路直通潮州和汕頭,是中國大陸中少有的“山海連接之地”。其次,兩地耕地資源雖都匱乏,但相對而言,北部地區(qū)山谷面積較大,適合于糧食種植的耕地較多,南部地區(qū)低山、丘陵更多,山谷更少且面積很少有超過100平方公里的,其土質又多適宜于種植煙草等經(jīng)濟作物。歷史上,北部地區(qū)居民主要從事糧食生產(chǎn),而南部地區(qū)居民則以經(jīng)濟作物種植、手工業(yè)、運輸、打零工等“非糧食生產(chǎn)”為主要營生,有資料表明,南部地區(qū)居民的口糧從宋代開始就靠從外地運入,而對北部居民來說,糧食則是他們與外界交換日常生活用品的一項主要物資⑤參見長汀縣地方志編纂委員會《:長汀縣志》,三聯(lián)書店,1993年,366,以及日本外務省通商局《:福建事情》,東京:啟成社,1917年,插頁“福建省貨物集散圖”。。

不同的交通和經(jīng)濟狀況,孕育了閩西南北兩地不同的文化。明清時代,天后宮在南部地區(qū)已經(jīng)遍布鄉(xiāng)村,但在北部地區(qū)卻甚為稀少,明末清初的寧化文人李世熊曾在其所纂《寧化縣志》中究其原因,指出是由于寧化一帶的居民與海上交通無緣,“不知海舶為何物”,故“無祭祀天后之理由”。歷史上兩地經(jīng)濟、文化的這一特征,也能在現(xiàn)今的僑鄉(xiāng)分布狀況中找到明證。閩西地區(qū)華僑及其眷屬的分布從南至北漸次減少,南端的永定是“重點僑鄉(xiāng)”,北端的寧化則少有與海外沾親帶故的居民。如果把文化區(qū)分為“海洋文化”和“山地文化”,那么可以說,閩西北部地區(qū)因歷史上與海洋經(jīng)濟無甚緣分,其地方文化屬于普通的山地文化,而閩西南部地區(qū)由于在近代之前就已融入海洋經(jīng)濟,從而形成一種兼具“山地文化”和“海洋文化”兩種文化特性的“山海文化”。

總之,可以說行不同路、習不同俗的閩西南北兩地居民形成兩個方言不同、族群認同相異的社會共同體乃天地造化、自然而為,是千百年社會經(jīng)濟和文化發(fā)展的結果。

三、廣東客家話中的水源話、河源話及其使用主體的族群認同

粵北和粵東是閩粵贛邊區(qū)的廣東一側,是廣東境內客家集居的區(qū)域。20世紀80年代,中國社會科學院、暨南大學和華南師范大學的語言學家為編制《中國語言地圖集》,對廣東各地的客家話進行了調查,最終將“廣東客家話”區(qū)分為“粵北片”、“惠州片”、“粵中片”和“粵臺片”,并將“粵臺片”進一步區(qū)分為“嘉應小片”、“興華小片”、“新惠小片”和“韶南小片”。但在當?shù)鼐用窨磥?那些被語言學家歸類為“廣東客家話”的方言并不都是客家話,水源話和河源話就是其中比較典型的兩例。

廣東省韶關市新豐縣的方言被語言學家歸類為“廣東客家話”的“粵臺片嘉應小片”,但當?shù)鼐用駞s把新豐的方言界限分明地地劃分為“客家音”(客家話)和“水源音”(水源話)兩種,哪個鎮(zhèn)甚至哪個村是講客家話還是講水源話都區(qū)分得非常清楚⑥參見周日新《:新豐方言志》,廣東高等教育出版社,1990年,第5頁。。這種區(qū)分至遲在隆慶三年(1569)就已經(jīng)存在,據(jù)道光《廣東通志》和光緒《嘉應州志》轉引的《長寧縣志》記載,當時在新豐一帶,“自福建來者為客家音,自江西來者為水源音”。如是,幾百年來,客家話和水源話一直分別是福建客家移民及其后代和江西移民及其后代這兩個族群的母語,也是當?shù)貐^(qū)分兩個族群的標志。而水源話的使用主體和客家話的使用主體,也彼此互相區(qū)別,都認為自己與對方是“語言不一、祖宗不同”的兩種人。

廣東省河源縣的方言,按照語言學家的分類,都屬于“廣東客家話”的“粵中片”,但當?shù)鼐用駞s認為河源縣有“客家音”(客家話)和“河源音”(河源話)兩種方言。而且,無論以河源話為母語的居民,還是以客家話為母語的居民,都認為河源話是一種與客家話完全不同的方言,并認為以河源話為母語的居民不是客家人。民間對于河源話和客家話、河源話的使用主體和客家話的使用主體的區(qū)分,并不只局限于河源境內。有資料表明,在贛南地區(qū),明末清初以來,對同樣是外來移民及其后代,以河源話為母語的人被清楚地與以客家話為母語的人相區(qū)別,前者被稱作“河源人”或“河源音”,后者被稱作“客家”或“客家音”。同時,兩者也互相區(qū)別:講河源話的人自稱“河源音”或“河源人”,否認自己是客家;講客家話的人自稱“客家”或“客家音”,也認為講河源話的人不是客家。

四、“贛南客家話”及其使用主體族群認同中的“土客之別”

贛南是閩粵贛邊區(qū)的江西一側。在行政區(qū)劃上,即是江西省贛州地區(qū)。按照語言學的分類,贛南一市十七縣的方言,除去都很少的贛語區(qū)、官話區(qū)和閩南語區(qū)外,絕大部分都屬于“客家話贛南區(qū)”,也稱為“贛南客家話”。語言學界普遍贊同“贛南客家話”可劃分為幾個“方言片”,但在具體劃分方法上則意見不一,以下三種為主要觀點。

一是“東西兩片區(qū)分說”?!皷|片”大致包括興國、寧都、石城、瑞金、會昌、尋烏、安遠、定南、龍南、全南和信豐,“西片”大致包括大余、崇義、上猶、南康、贛縣和于都①參見顏森的《江西方言的分區(qū)》《,方言》,1986年第1期。。

三是“三小片區(qū)分說”。此說將“贛南客家話”一分為三:“東小片”、“西小片”和“環(huán)形小片”。其東西劃分基準與“東西兩片區(qū)分說”大致相同,而把南康、上猶、崇義、大余、全南、龍南、定南、尋烏等縣境內沿贛南邊界由北經(jīng)西至南、從三面圍住“東小片”和“西小片”的環(huán)狀區(qū)域單獨劃出,名之為“環(huán)形小片”③參見鄭材的《從語音的歷史演變看贛南客家的分片問題》,閩西客家研究會編《:鄉(xiāng)音傳真情——首屆客家方言學學術研討會專集》,1994年。。

上述三種觀點的共同點,在于皆觸及了贛南地區(qū)方言的東西差異:第一種觀點直截了地采用東西二分法;第二種觀點雖未直接采用東西區(qū)分的說法,但實際是在東西區(qū)分基礎上進行的更為細致的二分法;而第三種觀點對沿贛南邊界的北部、西部和南部的周邊區(qū)域以外地區(qū)的方言,也是進行東西劃分。贛南地區(qū)方言的東西差異,與清末之前贛南的交通狀況不無關系。贛南地處贛江上游流域,貢江和章江在贛州城北合流為贛江,贛南東西兩地分別為貢江流域和章江流域。清末之前的中國交通具有“北馬南舟”的特點,即長江以南地區(qū)多以水路構成交通干線網(wǎng)絡。歷史上的這種交通狀況特點,促成貢江水系交通圈和章江水系交通圈的方言各自內部較多同一性而彼此較多差異性,從而使贛南地區(qū)方言呈現(xiàn)東西差異的特征。

而綜括上述三種觀點,就本文論題而言,超越上述東西差異的“環(huán)形小片”的存在更值得關注。筆者認為,在分析“環(huán)形小片”的形成背景時,不可忽視以下兩點。

首先是明末清初時期客家移民及其后代在贛南地區(qū)的分布。據(jù)乾隆《贛州府志》記載,明末清初,“閩粵之能種山者攜眷而來,自食其力,百工技藝角村自競利”。而從贛南各縣的縣志和客家移民族譜的記述來看,大批來自閩西南部和粵北粵東的客家移民及其后代大多最終定居于龍南、全南、定南、尋烏、上猶、崇義、大余、南康等地。也就是說,客家移民及其后代主要定居點的分布與上述“環(huán)形小片”基本一致。再者,著名的客家問題研究者羅香林曾指出,江西有10個“純客縣”,即尋烏、安遠、定南、龍南、全南、信豐、南康、大余、崇義和上猶④參見羅香林《:客家研究導論》,眾文圖書,1981年,第94頁。,“環(huán)形小片”的范圍與這些“純客縣”也基本重合。據(jù)此可以推測,“環(huán)形小片”的形成是客家移民及其后代在那些地區(qū)定居、繁衍的結果。

其次是明末清初以來贛南地區(qū)客家移民及其后代與周圍居民之間的關系。自明末清初至“客家熱”尚未形成的20世紀80年代之前這數(shù)百年間,贛南地區(qū)民間對客家話是另有界定的,即只有明末清初來自閩西南部汀江流域和廣東梅江流域一帶的移民及其后代的母語才被稱作“客家話”。那些祖先在更早之前就已定居贛南的人們的母語,雖然被語言學界歸類為客家話,但當?shù)鼐用駞s把它與客家話加以區(qū)別,稱為“本地話”。贛南“本地話”的使用主體和客家話的使用主體有著完全不同的族群認同,以“本地話”為母語的居民,無論自稱還是他稱,都是“本地人”,以“客家話”為母語的居民,無論自稱還是他稱,都是“客家”。特別值得一提的是,歷史上在贛南地區(qū),“本地人”與客家之間曾經(jīng)有長達數(shù)百年之久的尖銳對立。明末清初,隨著閩粵客家移民及其后代的數(shù)量增加和實力增強,“本地人”和客家移民及其后代之間矛盾越來越激化,結果形成兩大群體隔離的居住狀態(tài):大量的“本地人”或移遷城鎮(zhèn),或筑堡而居;而大量的客家移民及其后代則定居下來,形成許多連成一片的客家村。從那時到20世紀50年代初,“本客械斗”(“本地人”與客家之間動用武器的大規(guī)模爭斗)此起彼伏,綿延不絕。新中國成立之后,“本客械斗”趨于消失,但“本客之別”的族群認同則始終根深蒂固。進入20世紀80年代,在經(jīng)濟利益的驅動和地方政府力量的推動下,“客家意識”開始在贛南民間滲透和蔓延,2004年11月世界客屬第十九屆懇親大會和“贛州與客家世界”國際學術研討會在贛州的召開,更推進了“客家意識”的普及。但是,如果深入實地考察,還是能夠發(fā)現(xiàn)在普遍高漲的“客家意識”之下,“本客之別”的客家族群認同并未從民間銷聲匿跡。由上不難推斷,數(shù)百年間長期存在的“本客對立”的族群關系和“本客之別”的族群認同,正是贛南地區(qū)方言中超越東西差異的“環(huán)形小片”的存在依據(jù)。

五、汀梅兩江流域的客家話的近似與使用主體族群認同的一致

通用于粵東梅江流域的梅州話(也叫做“梅縣話”),作為我國客家話廣播的指定用語,被認為是“標準客家話”。而語言學研究表明,在各種客家話中,閩西南部,即汀江流域的客家話(即“閩西客家話南片”)與梅州話近似度最高。另方面,在閩粵贛邊區(qū)民間,歷史上只有汀江流域和梅江流域兩地的客家話被稱為“客家話”,這兩地的居民(包括從這兩地外遷的移民及其后代)被稱為“客家”;并且,在20世紀80年代之前,只有汀江流域和梅江流域兩地的居民具有明確的客家族群認同。在這里,不僅可以看到客家話的界限與客家族群認同的一致,也可以看到兩地居民實際是同一個社會共同體。

那么,汀江流域和梅州流域兩地的客家話何以高度近似,兩地居民的族群認同何以高度一致,兩地居民何以構成一個社會共同體,這與歷史上兩地相似或共有的自然的、社會的環(huán)境不無關系。

首先,汀江流域和梅州流域雖說屬于不同的省份,但兩地接壤,又都屬于韓江上游流域,它們實際是連成一體的一塊區(qū)域。

其次,汀江流域和梅州流域兩地在自然環(huán)境方面存在諸多共性,且歷史上就屬于同一個經(jīng)濟圈。汀江和梅江在廣東省大埔縣三河堤合流而成韓江,韓江在三河堤以南的廣東省海陽縣出山區(qū)進入平原,又南流經(jīng)潮州至汕頭入海。如此,汀江流域和梅江流域都能兼得山海之利,溝通山海有無。再者,兩地的自然條件都不利于糧食生產(chǎn),但又都有豐富的礦藏和山林資源,唐宋時期都是重要的官營礦山,明清時期又都是煙、紙和木材的重要輸出地。另外,潮州汕頭自古就是重要的貿易港,北通上海、天津,南達東南亞,明清時期潮汕經(jīng)濟圈的東端和北端分別延伸到汀江流域和梅江流域,兩地的農(nóng)副產(chǎn)品都經(jīng)潮汕中轉運往海內外各地。在我國大陸,歷史上很少有像汀江流域和梅江流域這樣能夠直通海港、融入海洋經(jīng)濟的山區(qū)。

再次,汀江流域和梅江流域兩地早在遠古時代已屬于同一個文化圈。李伯謙把我國南方各地考古發(fā)現(xiàn)的幾何印紋陶器區(qū)分為七類,以此明確古越文化內部的區(qū)域性。按照李氏的這一古越文化分類法,汀江流域和梅江流域兩地均屬于同一類文化(參見李伯謙《我國南方幾何印陶遺存的分區(qū)分時代及其有關問題》,《北京大學學報》,1981年第1期。)。而明代以后,兩地都融入海洋經(jīng)濟,逐漸形成我國大陸少有的兼容“山地文化”和“海洋文化”兩者特性的“山海文化”。

最后,汀江流域和梅江流域兩地具有相同的社會發(fā)展歷史。兩地分別是福建和廣東境內較晚設立州縣的地區(qū)(據(jù)《元和郡縣志》記載,汀州建置于唐開元二十一年(733);梅州地方一級的行政建置始于五代十國南漢乾和三年(945),初為程鄉(xiāng),后升格為敬州,宋開寶四年(971),因避宋太祖祖父趙敬之諱,改敬州為梅州。汀江流域和梅江流域開化更晚,永定、大埔分別于明成化十四年(1478)和明嘉靖五年(1526)置縣),文明開化起步較晚,為此兩地居民曾長期遭周圍地區(qū)居民歧視;明代以后,憑借特殊的地理條件,兩地較周圍地區(qū)更多地受惠于海洋經(jīng)濟,地方經(jīng)濟和科舉文化都有長足進步,在此背景下,兩地居民的族群認同在抵御“客家非漢種”的種族歧視中得到強化,并形成鮮明的客家認同和強烈的漢族認同并存的特征。

六、結語

語言學在追求科學性的過程中無可避免地陷入“人的缺失”的困境,這提示了語言研究的社會學視角的必要性。本文即是一個關于方言分類的語言社會學研究的嘗試。

根據(jù)語言社會學的言語共同體理論,在方言分類問題上,不僅要依據(jù)語言自身特征,還必須對語言使用主體的族群認同予以同等重視。而對客家話這一以族群名稱命名的方言來說,在其界限劃定的問題上,這種語言自身特征與語言使用主體的族群認同并重的分類基準尤為重要?;谶@一理論立場,本文以被語言學家歸類為客家話的閩粵贛邊區(qū)的方言為具體考察對象,從語言學家所揭示和梳理的那些方言在語言特征上的“不同的點點面面”著手,辨析這些異同與各方言使用主體的族群認同之間的聯(lián)系,挖掘相同的或不同乃至對立的族群認同形成和存在的社會歷史原因。研究發(fā)現(xiàn):(1)語言特征上的差異與其使用主體族群認同上的差異之間往往存在一致性:閩西北部“不典型的客家話”的使用主體確實不具有客家族群認同,廣東客家話中的水源話和河源話的使用主體在與客家的相互區(qū)別中形成自己的族群意識,贛南客家話中的贛南本地話的使用主體在與客家的對立中確立自己作為“本地人”的族群認同,而汀梅兩江流域的“典型的客家話”或“標準客家話”的使用主體則有著明確的客家族群認同。(2)在這種語言特征上的差異與其使用主體族群認同上的差異的一致性背后,幾乎都可以找到久遠而深刻的自然和社會的根源。筆者期望這些發(fā)現(xiàn)能為語言學關于客家話界限的規(guī)定提供一種語言社會學的補充。

[1]柴田武.社會言語學の課題[M].東京:三省堂,1978.

[2]芳賀綏.言語?人間?社會[M].東京:人間の科學社,1979.

[3]川田順造.民族とは何か[M].東京:巖波書店,198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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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馬戎.民族與社會發(fā)展[M].北京:民族出版社,2001.

[8]馬戎.試論語言社會學在社會變遷和族群關系研究中的應用[J].北京大學學報(哲社版),2003(2).

H0-05

A

1000-2359(2010)06-0230-05

蔡麟(1954-),福建泉州人,上海師范大學法政學院教授,學術博士,主要從事地域社會和社會福利研究。

教育部人文社會科學基金一般項目“關于客家的族群認同與民族認同的社會學研究”(08JA 840025)

2010-04-15

[責任編輯 張家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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