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 昊

(外交學院英文系,北京 100037)

“呼喚”及其意義的不確定性
——從解構(gòu)主義看《野性的呼喚》

劉 昊

(外交學院英文系,北京 100037)

從解構(gòu)主義的角度研究《野性的呼喚》,其“呼喚”的意義是不確定的,既可以是對野性的呼喚,也可以是對人性的呼喚,還可以是這兩種呼喚的某種程度的并置、交織與矛盾,這體現(xiàn)了杰克·倫敦人生經(jīng)歷與世界觀的復雜性。

美國作家杰克·倫敦的著名小說《野性的呼喚》描述了一條叫作巴克的狗在淘金的征程中,內(nèi)在的野性被逐漸喚起,最終由狗退化成狼。長期以來,評論家從不同的視角解讀這部小說,其中最顯而易見的觀點認為,小說表現(xiàn)的主題是自然選擇和適者生存法則,倘若巴克沒有主動適應環(huán)境變化并且讓自身的野性覺醒,它也許早就死在漫長的征程中了。有的從自然主義和現(xiàn)實主義的角度解讀這部小說,認為小說反映了19世紀美國的淘金熱和在利益驅(qū)動下不惜犧牲一切的人生態(tài)度。[1]近來還有的從文明與荒野的對比出發(fā),認為巴克重返荒野揭示了杰克·倫敦對于人類社會的失望之情。[2]我認為,造成這種理解單一性的原因在于上述的觀點缺乏對小說文本多重性的認識,沒有看到《野性的呼喚》其實是一部看似簡單但卻內(nèi)涵豐富復雜的小說,僅僅從單一視角分析它,會極大地限制意義闡釋。因此,從小說具有多重性含義入手,也許會有一番發(fā)現(xiàn)。在這里,我想運用的研究方法是雅克·德里達的解構(gòu)主義,它能讓我們從變化的視角出發(fā),去把握小說意義的模糊性或不確定性。

一、解構(gòu)之于文學的不確定性

在傳統(tǒng)的西方哲學思想中,存在的根基(ground of being)規(guī)定著整個世界,而在規(guī)定的同時,存在的根基自身又是穩(wěn)定的。這種觀點被雅克·德里達稱作邏各斯中心主義。他認為世界的一切都離不開語言,人們的概念和理解都是語言的產(chǎn)物。從這個意義上來講,語言成了世界存在的根基。同傳統(tǒng)思想相比較,德里達的新意在于,語言作為存在的根基,自身是不穩(wěn)定的,而且多變。這樣一來,傳統(tǒng)的邏各斯中心論被解構(gòu)。為了進一步說明自己的觀點,德里達創(chuàng)造了一個新詞:延異(differance),認為延異指的是語言唯一的意義:

延異是對于差異、差異的印跡(trace)、以及各要素同其他要素相關(guān)連的空間(spacing)的系統(tǒng)游戲(p lay)。這種空間是間隔(intervals)的同時主動和被動的產(chǎn)物,沒有了這種間隔,完整的指稱就不能指涉(signify),不能發(fā)揮作用。(作者譯)[3]96

從上段話中可以得到的推論是,延異是意義的初始和本源,因為延異播撒(disseminate)差異的印跡,人們對于世界的理解和認識也是延異的結(jié)果。延異意味著表現(xiàn)差別(differ)和延遲(defer)。德里達認為:

每個概念都嵌在一條鏈子或者一個系統(tǒng)里,在這里面,概念通過系統(tǒng)的差異的游戲同其他概念相關(guān)聯(lián)。這樣的游戲,即延異,就不再簡單的是一個概念了;而是形成概念性(conceptuality)的可能性,以及一個概念過程和總體系統(tǒng)的可能性……(作者譯)[4]

在解構(gòu)主義者的眼中,世界是不穩(wěn)定的,存在的根基——語言唯一可能的含義延異是概念和理解的可能性所在,而延異本身又由“表現(xiàn)差別”和“延遲”這兩個動態(tài)過程構(gòu)成。所以,不穩(wěn)定性是世界的特性所在。

解構(gòu)主義思想為人們提供了理解事物的新角度,而且也能很好地應用于文學批評。將解構(gòu)主義應用于文學批評就是要找到文本的“不確定性”,并且揭示“構(gòu)成文本的復雜的概念運作”(作者譯)[5]。既然沒有永恒不變的事物,特定意義也就成了“瞬時意義”(作者譯)[5],更多的意義會緊隨其后。由此來看,《野性的呼喚》,從解構(gòu)主義的角度分析,它所表現(xiàn)的意義就不是單一的,或者只反映適者生存的法則,或者只刻畫功利者的面目,或者只展示文明與野蠻的沖突,它象征了多種意義,并非如書名所展示的那樣只是對野性的呼喊,也是對與野性截然相反的東西的呼喚。這種意義的不確定性,其實體現(xiàn)了杰克·倫敦的思想深度。相反,走向單一,把不確定性納入確定性加以理解,這是削足適履,將把一個豐富的杰克·倫敦變成一個單薄的杰克·倫敦,這是不符合杰克·倫敦的人生經(jīng)歷與思想實際的。

二、“呼喚”及其意義的不確定性

從故事的基本內(nèi)容看,《野性的呼喚》表現(xiàn)的是巴克與人類之間的關(guān)系與沖突。這可以通過它與幾任主人的故事來理解。

巴克的第一任主人是磨坊主兼法官,那時它養(yǎng)尊處優(yōu),但由于喜歡打獵與戶外活動,沒有變成縱容嬌慣的家犬,這為后來巴克回歸野性埋下了伏筆。法官的家仆瑪努爾偷賣了巴克,使它開始了可怕的經(jīng)歷。在被裝進籠子運送的過程中,巴克有過反抗,但它受到了繩子的捆縛,失去了自由,初次領(lǐng)略了人的厲害。而巴克初嘗人的大棒,是在被交給弗蘭西克老板時。當巴克向這個穿著紅毛衣的壯漢進攻,渲泄兩天兩夜被監(jiān)禁的情欲時,它遭到了棒子的猛烈打擊,一次又一次粉碎了它的進攻,使它垮了下來,認識到大棒就是法律,拿著棒子的人就是法律的制定者,就是要服從的主人,做一條好狗,聽話的狗,否則只有死路一條。正是憑著這個認識,巴克活了下來。巴克的第二任主人是佩魯和弗朗索瓦,盡管他們脾氣暴躁,不時鞭打狗兒,但他們確是不錯的信使,在荒野生存中也經(jīng)驗豐富。不過,他們也是靠大棒來維持與狗的關(guān)系及狗們的秩序的,為了貨物而忘掉了巴克們的命,將巴克換給了別人,這使巴克認識到了在大棒與狗牙的法律下,無法為了道德的因素去獻身,那樣是活不下去的。巴克的第三任主人是半血統(tǒng)的蘇格蘭人,但他只是過渡,很快,巴克就成為第四任主人哈爾和查爾斯的雪橇狗,這兩位主人殘忍,勢利,但卻是毫無經(jīng)驗的新手。巴克在這里經(jīng)歷了饑餓,接受著無情的鞭打,險些送了命,是約翰·桑頓救了它,成為它的第五任主人。

與前幾任主人相比,約翰·桑頓是巴克的最后主人,也是最為理想的伙伴,他把狗當作自己的孩子。小說中有一段狗與人的融洽關(guān)系的描寫:

陪伴法官的兒子去打獵,和法官一家去旅行,那是一種工作上的合作關(guān)系。和法官的孫子們在一起,它則扮演著威風凜凜的監(jiān)護人角色;和法官本人在一起,它則感受到了一種莊重威嚴的友誼之情。但是,那發(fā)熱的愛、真正燃燒的愛,那種瘋狂的崇拜的愛,卻是在和約翰·桑頓在一起時才迸發(fā)的。(作者譯)。[6]22

為了約翰·桑頓的愛,巴克壓抑著自己內(nèi)心對于野性的向往。只是當約翰·桑頓被土著人所殺,斬斷了巴克與人的“最后的紐帶”,巴克咬死了土著人,“它在大棒和獠牙這種法律的威脅下已經(jīng)殺過人了”,巴克奔向大森林,完成了自己向狼的退化。

很顯然,從故事的矛盾沖突及其解決來看,《野性的呼喚》確實呼喚的是野性,展現(xiàn)的是巴克從被人奴役的狗蛻變成自由自在的狼的過程。促成巴克完成這次退化的原因,既有人的原因,也有遺傳上的原因。正是人的奴役、貪婪、殘忍、殺戮,使得巴克無法與人相處而離開了人。巴克與法官相處甚洽,可它被人偷賣了;巴克與約翰·桑頓相處甚樂,可另一類人殺死了這個人。所以,說巴克的向野性的蛻變,是建立對于人的否定之中,也不無道理。設(shè)想一下,若沒有離開法官家,若約翰·桑頓沒有死,巴克都難以完成這種向野性的蛻變。但巴克若不是遺傳上的野性未泯,它也完成不了這次蛻變。當其面臨艱苦的勞動時,它正是憑借著自身的優(yōu)越體力與智力,渡過了重重生死關(guān),甚至也是在與狗們、野獸們的較量中,才鍛煉并喚醒了自己身上的野性,實現(xiàn)了返回大自然的計劃。所以,像小說題名那樣呼喚野性,確實是這部小說的基本思想之一。

但僅僅看到這一點,會削弱作品的思想力量。其實所謂意義的確定,是來自不同立場與不同視角的設(shè)定的。隨著立場不同、視角不同,意義也就會不同。呼喚野性,是從巴克的角度立論的,因為小說確實是以巴克為主角的。但由巴克串起的故事,同樣是復雜與豐富的。轉(zhuǎn)換一個角度,從人的立場立論,并非因為小說寫了巴克的離人而去,小說就徹底否定了人。在巴克的幾任主人中,法官是好人,佩魯和弗朗索瓦并不壞,約翰·桑頓則代表了人的最好品質(zhì)。因此,小說寫到人時,也是有區(qū)別的。所以,當約翰·桑頓被殺時,不僅巴克是傷心的,我們也都是傷心的,這表明了在人類之中,仍然存在著屬于人的正常品性。所以,就人而言,是大棒與愛并存,野蠻與文明并存。巴克離開人時,確實表現(xiàn)了“人、以及人的主張、人的要求,都不再捆綁住巴克、也不能再束縛住巴克了!”巴克的野性終于成為它的本性,這種本性不同于人的品性。但這不是對于人的整體否定。就人而言,應當否定的是大棒、野蠻,應當堅持的是愛、文明。所以,我認為,小說存在著對于人性的呼喚,這是對法官的呼喚,尤其是對約翰·桑頓的呼喚,也就是對人類優(yōu)點的呼喚,對人類文明的呼喚。在這部小說里,杰克·倫敦并沒有將人類一律化,徹底地否定掉,他批判了人類,但給人類留下了重建的可能性,這種重建將由約翰·桑頓這類人來實施。如此一來,我們就會感受到,“呼喚”的意義其實是在雙重狀態(tài)下共同發(fā)生作用的,豐富了作品的思想意義。因為作品中呼喚了人性,就否定呼喚了野性,是不合適的;反過來,因為作品中呼喚了野性,就否定呼喚了人性,同樣是不合適的。呼喚野性與呼喚人性的結(jié)合,正通過意義的不確定性產(chǎn)生了小說的豐富性。

產(chǎn)生更多的意義,并沒有因此而受到限制。如果我們的立場再度發(fā)生轉(zhuǎn)移,關(guān)注點在巴克與人類之間的更多關(guān)聯(lián)性上,這部小說在野性與人性之間的關(guān)聯(lián)與意義也許更為復雜。有時候?qū)σ靶缘暮魡揪褪菍θ诵缘暮魡?。在巴克身上體現(xiàn)的某種特性,正是人類的特性之一。如巴克盡管受盡種種磨難,但它活兒卻學得很快,它的天生特質(zhì)之一就是良好的適應性,在去往北部淘金地的途中,巴克甚至還喜歡上了自己的工作,同其他狗兒一起不停地拉著雪橇,主人一聲令下,它們就飛步向前。這一點在佩魯和弗朗索瓦帶隊的經(jīng)歷中顯現(xiàn)無疑:

……因為它(巴克)被一股莫名的和費解的征程中的自豪感而僅僅抓住——這種自豪感讓這些狗兒忠于自己的使命直到最后一絲喘息,這種自豪感也引誘著它們奮力向前,哪怕是死了也感到快樂。倘若離開隊伍,這些狗兒真的會心碎呢。(作者譯)[6]38

巴克很享受自己的活兒,無論什么,它都會樂于面對和接受,而不是設(shè)法躲避。巴克如此堅強,逐漸地,它得到了隊伍中其他狗兒的支持,并且群起而反對頭狗斯皮茨,最終,巴克在一次決斗中打敗了斯皮茨,奪得了狗群的領(lǐng)導地位。這種通過努力、不懈工作而獲得地位的描寫,是巴克的,也是人類的。所以,對于巴克的贊揚,其實也是對人類同一品質(zhì)的贊揚。有時候?qū)θ诵缘暮魡揪褪菍σ靶缘暮魡?如約翰·桑頓對巴克的憐愛,并沒有干涉它的行動自由,沒有罵它,更沒有打它。我認為杰克·倫敦在此似乎流露的是物種平等的思想,作為狗,它有權(quán)利恢復狼性,因為這是它的本性,不如此,它就無法生存。作為人,它就應當擁有正常的人性,因為這也是它的本性,沒有這種本性,他也無法生存。如使用鞭子的哈爾和查爾斯,剛愎自用,最后只能落個葬身冰底的結(jié)局。甚至約翰·桑頓也如此,他若知足,在巴克幫他贏了一千六百元以后不再繼續(xù)淘金夢,去找那個傳說中的小屋,他也不會遭遇土著而被殺死。所以,對野性的呼喚與對人性的呼喚,在此是映照關(guān)系,在相互的映照中,強化了各自存在的價值與意義。在小說中,對于野性的呼喚與對于人性的呼喚,是并置的、交織的、協(xié)奏的。

三、杰克倫敦的世界觀和不確定性

由上述可知,在《野性的呼喚》中,“呼喚”的意義是多重的、不穩(wěn)定的。這與整個文本的故事內(nèi)容有關(guān)。小說所描述的文明世界和荒野世界、人類世界和動物世界的關(guān)系就是不確定的,并沒有一邊倒地指向某一方面而否定另一方面。本應該占優(yōu)勢的人的一方卻被劣勢的野獸的另一方所擊敗,但被擊敗的人的一方,又非一無是處,而取勝的野獸的一方,也充滿了血腥、戰(zhàn)斗與陰謀,這樣的意義模糊性使得這部小說本身充滿了相互沖突的理念和意義。是什么讓作者杰克倫敦將這么多的不確定意義賦予了這部小說,使得這部小說讀上去讓人感覺到游蕩在文明和荒野、人類和動物世界之間而難以取舍呢?研究倫敦自身的經(jīng)歷能給我們一些啟示。

《野性的呼喚》中的巴克的經(jīng)歷與杰克·倫敦有著許多相似之處,他們都是從不起眼的位置開始做起,經(jīng)過磨難和鍛煉,慢慢攀上了權(quán)力的高峰。杰克·倫敦早年貧困潦倒,然而他卻設(shè)法一步一步地爬上了社會階梯的頂端,在出版了像《野性的呼喚》、《狼牙》、《馬丁伊登》等小說之后,杰克·倫敦成為美國家喻戶曉的人物,同時也賺得盆滿缽滿,成了百萬富翁。杰克·倫敦一生中從生活窘迫到最后的成功與巴克從日夜兼程的勞累到成為森林之王不謀而合?！皞惗匾苍S夸大了他早年的貧困,然而可以肯定的是從大約13歲開始倫敦就通過干體力活和苦工來自食其力,他為生存而掙扎的經(jīng)歷對于當時大部分作家和知識分子來說只在書中和其他人身上能看得見?！?作者譯)[7]811

然而,盡管杰克·倫敦成功了,他對于社會、人總是持有一種模棱兩可的看法,其政治隨筆《生活對于我意味著什么》就表現(xiàn)出了對于唯錢是從的資本主義社會的同情和憎恨,杰克·倫敦既恨人,卻又愛著人。杰克·倫敦曾說,在“這兒,我也找到了人類那溫暖的信念,閃閃發(fā)光的理想主義,甜美的無私、忘我、甚至自我犧牲”(作者譯)[8]。一方面,他看到了諸如約翰·桑頓身上那樣值得贊美的優(yōu)點,我們可以認為杰克·倫敦將希望寄托在好人和正直人們的身上;另一方面,杰克·倫敦似乎又對人類失去了信心,雖然約翰·桑頓是書中最崇高的人類代表,但是最終死在了土著人的手里,杰克·倫敦的這種難得的寄托似乎又隨著約翰·桑頓的死而灰飛煙滅。由于無法確切地弄清杰克·倫敦對于人類究竟是充滿信心還是完全絕望,讀者可以發(fā)現(xiàn)這種模棱兩可的態(tài)度貫穿小說始終,從而在小說中展現(xiàn)了太多的沖突、不穩(wěn)定的關(guān)系以及不確定的意義。從這個角度來說,《野性的呼喚》這部小說的文本本身就解構(gòu)了其自身,呈現(xiàn)給讀者的是“系統(tǒng)的關(guān)于差異的游戲”,反映了作者的一貫的對于世界的模糊認識。

將杰克·倫敦的世界觀與小說加以對照閱讀,小說意義的不確定性更明確。前文提及,有學者從“適者生存法則”的角度來解讀巴克的重返荒野,然而事實上,適者生存法則只是貫穿小說敘事的線索之一。巴克重返荒野前,曾幾次徘徊于荒野和文明的邊界,它有時隱隱感到野性的召喚,但這種召喚又隨著對主人約翰·桑頓的眷顧而漸于消停。倘若以適者生存來解讀,恐怕是說不通的。因為既然只能通過適應環(huán)境才能生存下去,何以又在適應環(huán)境時顯得猶豫與徘徊呢?從倫敦自身的世界觀出發(fā),我們也許可以這樣解讀巴克的回歸荒野:巴克殺死的是天下“最偉大”的生物——人類,既然人類是最偉大的生物,為何又葬身于動物的利爪之下呢?這里所體現(xiàn)的似乎是對人類的不相信。杰克·倫敦對于社會的現(xiàn)實是再清楚不過的了。盡管他成了有名的作家,并且躋身社會上流階層,但仍然看到了資本主義社會固有的頑疾和黑暗,這使他不能不批判這個社會、這里的人。對野性的呼喚,成為杰克·倫敦批判社會與人的一種方式。體現(xiàn)在巴克身上的優(yōu)點:良好的適應性,熱愛工作,持之以恒,忠誠——都是人類所共有的特質(zhì),而將人類的優(yōu)點統(tǒng)統(tǒng)賦予狗主人公的身上,一方面當然是想喚起大家的覺醒,從而重拾這些人類最美好的特質(zhì),另一方面也是杰克·倫敦不再相信人或不想相信人了,才在動物身上又體現(xiàn)他的理想。所以,故事末了,巴克選擇回歸本性,似乎是從巴克身上體現(xiàn)杰克·倫敦對于人類的厭惡以及同所謂“文明世界”分道揚鑣的決心。但是,真的回歸野性,離開人類,對巴克來講,又是猶豫的,因為在巴克的生活中有過法官這樣的主人,有過佩魯和弗朗索瓦這樣懂得狗的人,有過約翰·桑頓這樣的好人,離開人,這個決心下得艱難,反映了杰克·倫敦在描寫到這個重要轉(zhuǎn)折關(guān)頭時自己的猶豫與徘徊:他恨人,又愛人,他無法給予明確的回答與抉擇。唯一可知的大概是杰克·倫敦希望人們能重拾本性,本性的東西才是最真最好的。人類社會的文明和財富不過是本性之外的東西罷了,真正的人類的良好品質(zhì)——忠誠、吃苦耐勞、無私等等——才是人類在這樣一個物欲橫流的社會中不應該失去的。在杰克·倫敦的眼中,他自己所享受的社會上層地位和財富也都只是外在的東西,他自身的對于人類的美好信念和希望總是時時地閃爍出光芒,雖然這種光芒常常被社會的黑暗所淹沒。但回歸人的本性的方式是什么呢?杰克·倫敦并不清楚,所以,他才創(chuàng)造了一只狗的實現(xiàn)野性的回歸來象征人的回歸,可狗的回歸能夠代表人的回歸嗎?杰克·倫敦沒有回答,這又留下了一個疑問。如此一來,杰克·倫敦身上的思想矛盾影響了他的小說創(chuàng)作,他的小說創(chuàng)作表征了他的思想矛盾。意義的不確定性,始終飄蕩在《野性的呼喚》之中。

總之,在《野性的呼喚》中,杰克倫敦塑造了一只生動的狗主人公形象,透過巴克的視角以及巴克身上折射出人類的品質(zhì),我們看到了一個對人類對社會持有矛盾態(tài)度的作家。小說中的諸多不確定的意義使讀者仿佛是從一個多棱鏡中人類社會和自然,人類社會和自然總是并列出現(xiàn),既互相映襯,卻又互相獨立。通過分析種種意義的不穩(wěn)定性,我們不難發(fā)現(xiàn),《野性的呼喚》有多種解讀,文本自身就如一團迷霧,承認矛盾、差異、不確定性,我們可能更容易走進杰克倫敦的內(nèi)心世界,與其發(fā)生共鳴;也更能夠深入小說文本的內(nèi)部,領(lǐng)略小說的豐富內(nèi)涵,以增加我們對于世界的認識。

[1] 唐納德·皮澤爾.美國現(xiàn)實主義和自然主義——豪威爾斯到杰克·倫敦[M].張國慶,譯.武漢:武漢大學出版社,2009.

[2] 朱劍飛.《荒野的呼喚》中“巴克”的多重性格分析[J].鄭州航空工業(yè)管理學院學報,2004,(3):38-40.

[3] Culler Jonathan.On Deconstruction——Theory and Criticism after Structuralism[M].Beijing:Foreign Language Teaching and Education Press,2004.

[4] Jacques Derrida.D ifferance[EB/OL].Translated by Alan Bass[1982].http://www.stanford.edu/class/history34q/readings/Derrida/Differance.html.

[5] Lois Tyson.Critical Theory Today:A User-Friend ly Guide(Second edition)[M].New York:Routledge,2006.

[6] Jack London.The Call of the W ild&W hite Fang[M].London:Wordsworth,1992.

[7] Nina Baym.The Norton Anthology of American L iterature[M].Volume Two,Fifth Edition.New York:W.W.Norton&Company,Inc.1998.

[8] Jack London.W hat L ife M eans to M e[EB/OL].[1905]http://www.jacklondons.net/w hatlifemeanstome.html.

The Manifold Meanings of the Call——A Deconstructive Reading of The Call of the W ild

L IU Hao(Eng lish Department,China Foreign A f fairs University,Beijing 100037,China)

This article p resumes that p roceeding from the deconstructive point of view,the“call”in The Call of the W ild hasmanifold meanings and it is therefore unstable.The“call”can be interp reted as the call of the w ild,or the call of the humanity,or even the juxtaposition and interweaving of both the w ild and humanity.This uncertainty in meaning mirro rs Jack London’s comp lex life experiences and outlook of the wo rld.

Jack London;deconstructionism;Call;w ild;uncertainty

I106.4

A

1674-2273(2010)05-0055-05

2010-07-21

劉昊(1985-),男,安徽涇縣人,外交學院英文系2008級研究生,研究方向:翻譯理論和實踐。

(責任編輯 何旺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