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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洛的家住在鐵卜加草原,在離他家?guī)づ癫贿h(yuǎn)的地方,有一座古城遺址,叫伏俟城。這是一座四方的城池,坍塌的城墻上生長著纖維粗硬的芨芨草,早已和草原渾然一體,但依然突兀著它曾經(jīng)的厚實(shí)和高大。城墻的南面有城門,說是城門,看上去倒像是一個碩大的豁口。次洛并不知道這是一座古城遺址,在他的眼里,這里和草原上的一座平常的草坡或者一個廢棄的羊圈沒什么區(qū)別。放羊的時候,他經(jīng)常去古城墻下,在芨芨草叢里呆坐一會兒,看兩只草原鼠在他的面前互相追逐著,一會兒鉆進(jìn)洞里,一會兒又爬出來,對他這個人卻視而不見;看一只灰色的蝴蝶飛過他的頭頂,在他腳邊的一簇叫蜜罐罐的白色野花上停留片刻,又不知所往地飛向別處。他還記得,有一次他在那個像豁口一樣的城門口發(fā)現(xiàn)了一塊瓦當(dāng),瓦當(dāng)?shù)纳厦媸且粋€張著大口的野獸的頭,便把它從地上撿了起來。沒想到瓦當(dāng)下是一個蟻巢,很多的螞蟻,很多的蟻卵。忽然被暴露在陽光之下的螞蟻們顯得很慌張,忙亂成一團(tuán),但它們馬上就有了秩序,開始把一個個蟻卵運(yùn)送到尚未暴露在外面的地層深處,不大一會兒,就看不到一顆蟻卵了。次洛被忙碌的蟻群所吸引,他專注地看著它們,直到它們搬走了最后一顆蟻卵,手里的那塊瓦當(dāng)早就丟棄在一邊了。在次洛看來,這塊瓦當(dāng)和草原上四處可見的鵝卵石并沒有什么區(qū)別,放羊時,可以放在拋石器里驅(qū)趕羊群。
這兩年,每每到了夏天,就會有很多穿著旅游鞋、戴著太陽帽,背著雙肩包的人到這兒來,他們在城墻的廢墟上走來走去,還拿出照相機(jī),不斷地拍著照片。次洛很好奇,有時就走到他們跟前看熱鬧。有一天早晨,次洛剛把羊群從自家羊圈里趕到離伏俟城不遠(yuǎn)的草灘上,就看到幾個人在那里說笑著,不斷地拍著照片,次洛便毫不猶豫地走了過去。那天,他穿著阿爸為他剛剛縫制的羊羔皮“擦日”,那些人看到他,驚喜地圍攏了過來。
“你的衣服真漂亮!”他們說。
“跟我們合個影吧!”他們說。
他們一個個走過來,把手搭在次洛的肩膀上,和次洛合影,次洛也來者不拒,扯著嘴,露出剛剛換了的兩顆大門牙燦爛地笑著,和每一個人合了影。那些人里挎著照相機(jī)的那位還單獨(dú)給次洛拍了一張照片,次洛于是就在他們的照相機(jī)的顯示屏上看到了被縮小了很多倍的自己。
“下一次我們再來的時候,給你把照片帶過來!”那個挎著照相機(jī)的說。
次洛點(diǎn)著頭,用漢語說:“謝謝!”
他們并沒有把照片帶過來。有一天,阿克南杰家在城里工作的萬瑪回來了,回來的第二天,就來找次洛,他帶來了一本雜志,次洛看到自己的那張照片就赫然出現(xiàn)在這本雜志上。次洛很驚訝,但萬瑪卻表示這并不值得驚訝。
“并不是這張照片上有你,所以就放在這本雜志上了。”萬瑪說。
次洛不解地看著萬瑪。
“是因?yàn)檫@張照片上有伏俟城?!比f瑪說。
次洛看看照片,又看看萬瑪,越發(fā)地感到迷茫。
萬瑪看看次洛,眼睛里有點(diǎn)不屑的意思,他指著照片的背景,說:“就是這個?!?br/> 次洛再次看看照片,有點(diǎn)疑惑地問萬瑪:“你是說這個‘巴托’”嗎?“巴托”是藏語,指的是草原上那些突兀著的草坡。
萬瑪再次看看次洛,眼睛里的不屑深重了一些,“這不是什么‘巴托’,這是一座古城?!?br/> “一座古城?”次洛很驚訝。
“是啊,一座古代的城市?!?br/> “一座城市?”次洛更加驚訝。
那天,萬瑪就帶著次洛去了伏俟城,他們登上坍塌的城墻,萬瑪指著前面說:“這就是一座城市。”他們又沿著城墻走到那個豁口處,萬瑪說:“這里是城門?!比f瑪說著停下來,前后左右張望了一番,又沿著城門往里走,邊走邊說,這是一條中軸線,這條中軸線兩旁的這些隔斷,是一間又一間的房子。次洛跟在萬瑪?shù)暮竺?,看著在他們的兩?cè)一條條像隆起的田埂一樣的橫道豎道,心里浮現(xiàn)起他曾經(jīng)去過的縣城馬路兩旁的商鋪店面,這些商鋪店面鱗次櫛比,偶然有一座三層或者五層的樓房鶴立雞群一樣立在中間。他們一路走著,不大一會兒就到了一座高高突起的草坡前。“這里是一座小方城,也有可能是王宮?!比f瑪指著那座草坡說。萬瑪說這話時,次洛的眼前出現(xiàn)的是縣城里的百貨大樓,那里面琳瑯滿目地擺放著各種各樣的東西,在次洛心目中,王宮也就不過如此。
萬瑪帶著次洛游走在次洛再熟悉不過的草原上,次洛卻感到了像初次來到這里一樣的新鮮,他還是有些疑惑地問萬瑪:“你是說這里是一座城市?”
“是啊,這里曾經(jīng)有過一座城市。”
“就像西寧一樣嗎?”
萬瑪側(cè)身看看從他的后面走到他一旁的次洛,說:“可以這么說吧?!?br/> “也有像西寧那樣很多的人嗎?”
“可以這么說吧?!?br/> “也有像西寧那樣很多的汽車?”
萬瑪停下來,看著次洛說:“那時候沒有汽車,那時候全是馬拉著的或者牛拉著的木車?!?br/> “有很多嗎?”
“應(yīng)該有很多?!?br/> 次洛不由向四周看看,感慨地說:“這座城市要是現(xiàn)在還有那多好?。 ?br/> “可惜已經(jīng)消失在歷史的云煙里了?!比f瑪嘆息著,問次洛,“你知道藏族在歷史上也叫吐蕃吧?!?br/> “當(dāng)然知道!”次洛說,“我聽阿爸給我講過松贊干布的故事呢?!?br/> “那你也一定知道文成公主?!?br/> “就是阿姐嘉薩(漢妃姐姐)啊,我當(dāng)然知道!”次洛說。
“是的。”萬瑪說,“阿姐嘉薩就來過這里?!?br/> “是嗎?”次洛聽了很驚訝,不由大聲反問道。
“當(dāng)然是。”萬瑪說著,陷入了沉思,半晌后說,“伏俟城是吐谷渾國的都城,這里曾經(jīng)有個國王叫諾曷缽,他娶了唐朝的一個公主,公主叫弘化公主,文成公主嫁到吐蕃的時候路過這里,弘化公主就把她迎請到了這里?!?br/> 次洛聽得雖然一知半解,但還是由衷地說:“阿吾萬瑪,你知道得真多!”
萬瑪諱莫如深,轉(zhuǎn)而又問道:“那你阿爸也一定給你講過格薩爾王的故事吧?!?br/> “當(dāng)然講過,難道格薩爾王也來過這里?”次洛更加驚訝。
萬瑪點(diǎn)點(diǎn)頭:“吐谷渾,極有可能就是格薩爾王的故事里提到的霍爾國,霍嶺大戰(zhàn)的故事很可能就發(fā)生在這里。”
次洛聽了,更是一臉的崇敬,他再一次由衷地說:“阿吾萬瑪,你知道得真多!”
萬瑪?shù)难劬餂]有了剛才的不屑,取而代之的是一種神往的目光,他舉目遠(yuǎn)望,深沉地說:“是我們這片土地有著深厚的文化底蘊(yùn)?!?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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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軍給寒梅的短信:我們一起去伏俟城吧,那里是一座古城的廢墟。
寒梅的回復(fù):嗯,從現(xiàn)實(shí)的城市走進(jìn)古老城市的廢墟,我們反而能找回我們的真實(shí)。
天軍:是啊,走進(jìn)伏俟城,就是走進(jìn)了自然。
寒梅:到了伏俟城,就是到了一個誰也不認(rèn)識我們的地方。
3
萬瑪走了,伏俟城成了次洛最愛去的地方。每次到了伏俟城,他就有了跟以往不一樣的感覺。他總是要登上坍塌的城墻,像萬瑪那樣舉目遠(yuǎn)望一番,心里想一想文成公主和弘化公主親密無間地聊天的情景,想一想格薩爾王和霍爾國白帳王刀光劍影交戰(zhàn)的場面,神情莊重而又嚴(yán)肅。
這一天,次洛起來的時候,太陽還沒有升起,次洛便坐在帳篷門口,看著東山頂上那一抹血紅的云彩慢慢變幻著顏色。云彩由血紅變成了淡紅,又由淡紅變幻成淺黃的時候,太陽就被云彩托舉了出來,剛剛蘇醒過來的太陽似乎還有些睡眠不足,無精打采地升騰著,顯得有些綿軟無力,禁不起哪怕是最輕的打擊。就像是阿媽剛剛從酥油桶里打撈出來的一砣酥油,輕輕按一下,上面就會留下一個深深的指印。
阿媽起來了,阿媽看到次洛坐在帳篷門口,有些意外。
“怎么這么早就起來了?”阿媽問次洛。
“阿媽,我們家好長時間沒有來過客人了?!贝温宕鸱撬鶈枴?br/> 阿媽張張嘴不知道怎么回答。
阿媽洗漱了一番,提著擠奶桶出去擠牛奶了,這會兒,阿爸也起來了。
“你剛才給阿媽說什么?”阿爸邊穿皮襖,邊問次洛。
“我說咱們家好長時間沒有來客人了。”
阿爸聽了次洛的話,不由笑了:“你想家里應(yīng)該來個什么樣的客人?”
“什么樣的都行!”
……
吃完了早飯,次洛把牛羊趕到帳篷前面的草灘上,又去了一趟伏俟城。他登上了城墻,城墻上的芨芨草在清晨凄冷的風(fēng)中搖晃不止,發(fā)出噓噓的聲音,而太陽就懸掛在芨芨草尖上,慢慢地攀升著,顯得堅(jiān)定又充滿自信,已經(jīng)沒有了剛剛升起時的懶散又軟弱的樣子。次洛沿著城墻,走到了城門的頂端,便坐了下來。從這里可以看到他家的牛羊群,一旦牛羊群里有點(diǎn)風(fēng)吹草動的事情,他可以一眼看到。
次洛坐在一座草坡上,隨手撿起一塊帶尖的石頭,在地上畫了一個圈,然后側(cè)身撿了兩塊鵝卵石,一個有些敦實(shí),一個有些細(xì)長,他把兩塊石頭放在畫好的圈里,“這是阿爸和阿媽?!彼f。
他又撿了一塊瘦小的鵝卵石,拿在手里不斷晃動著,嘴里發(fā)出“汪汪汪”的聲音,顯然,這是一只狗在叫。
“家里來客人了!”次洛夾著聲音,學(xué)著阿媽的腔調(diào)說著,把那塊瘦小的石頭放在圈外,動了動圈里那塊細(xì)長的石頭。
“哦,我去擋狗去!”次洛又粗著嗓子,學(xué)著阿爸的聲音說了一句,放開細(xì)長的石頭,把那塊敦實(shí)的石頭拿起來,拿出了圈外。
“你這惡狗,別叫了!”次洛依然粗著嗓子大叫了一聲,用那塊敦實(shí)的石頭壓住了那塊瘦小的鵝卵石。
“是哪兒來的客人???”次洛又夾著聲音說著,把那塊細(xì)長的鵝卵石拿出了圈外。
“是……是……”次洛急忙放開細(xì)長的石頭,又抓起壓在瘦小的石頭上的敦實(shí)的石頭,粗著嗓子想說什么,這才想起要來的“客人”還沒準(zhǔn)備好。
“應(yīng)該來個什么樣的客人呢?”次洛自言自語著,陷入沉思,接著又自言自語道:“應(yīng)該來個城里的客人?!?br/> 次洛想來自城里的“客人”,應(yīng)該與他撿到的這幾塊鵝卵石有所區(qū)別,但他的前后左右都沒有一塊不一樣的石頭,他忽然想起那天他在城門洞口見過的那塊有著獸頭圖案的瓦當(dāng),便站起來,朝著城門的方向跑去。
到了城門口,沒有找到那塊瓦當(dāng),卻在一片被人踐踏和踩壓得有些雜亂的芨芨草叢里發(fā)現(xiàn)什么東西在閃光,很耀眼,次洛走過去,才發(fā)現(xiàn)那是一串明晃晃的鑰匙。
次洛把那串鑰匙拿起來,那串鑰匙沉甸甸的,一只扣環(huán)上掛滿了大大小小的鑰匙,次洛猜出這是城里人丟失在這里的鑰匙——草原上的帳篷不鎖門,家里也不會有那么多的柜子啊箱子啊要鎖起來的。
4
天軍給寒梅的短信:寶貝,我把鑰匙弄丟了,包括我們的那把。
寒梅的回復(fù):是嗎,是不是你老婆發(fā)現(xiàn)藏起來了?
天軍:不會的,我肯定是我們?nèi)シ钩堑臅r候丟在那里了。
寒梅:嗯,可能是我倆在那片芨芨草叢里“愛”的時候丟掉的。
天軍:那是我們第一次“野合”。
寒梅:不要說這么臟的字詞,我們是大地為床,藍(lán)天為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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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洛家真的來客人了,不過不是城里人,是次洛的舅舅,他還帶來了他的兒子旺秀,這讓次洛高興得不知道怎么表達(dá)了。旺秀八歲了,比次洛小一歲,當(dāng)天晚上,兩個小家伙擠在一條皮襖里,聊到了很晚,次洛向他的小表弟吹噓了他家附近了不起的伏俟城,并答應(yīng)他,明天一大早就把他帶到伏俟城去。但旺秀并沒有表現(xiàn)出過分的驚訝,這讓次洛有些失望。
第二天,次洛又起了個大早,他也把旺秀叫起來,旺秀還有點(diǎn)懵懂的樣子,揉著眼睛,打著哈欠說:“這么早??!”
“先去看,看完了再回來趕牛羊出圈!”次洛說著,成竹在胸的樣子。
朝陽的光輝鋪灑在草原上,草原被包容在一種柔和的暖色之中,兩個小小身影迎著朝陽大步流星地走著,他們的身后,是他們長長的影子。
次洛把昨天撿到的那串鑰匙帶在了身上,鑰匙就揣在他的懷里,隨著他走路的步伐,不斷發(fā)出錚錚的有節(jié)奏的聲音。
次洛帶著旺秀爬上了伏俟城的城墻,他把一只手插在腰上,另一只手指著前方,對旺秀說:“看,這就是一座城市!”
“城市?”旺秀看著前面雖然突兀著,但和草原已經(jīng)融為一體,看不出有什么區(qū)別的城墻以及被城墻圍攏著的城池,有些大惑不解。
次洛看看旺秀,眼睛里立刻有了當(dāng)初萬瑪看他時的那種不屑的目光,他向旺秀做了一個跟我來的手勢,便朝著城門的方向走去。
來到城門口,次洛停下來,從懷里掏出那串鑰匙,用那把最大的、四棱的鑰匙在空中做了一個開門的動作,說:“這是城門,我把城門打開了!”
“城門?在哪呢?”旺秀有些疑惑地問著,還朝著前后左右看了看,尋找著次洛憑空打開的城門。
次洛對旺秀的表現(xiàn)大失所望,對旺秀不能看到那扇沉重又金碧輝煌的大門而感到遺憾,他想向次洛描述一下這扇門。
“這是一扇紅色的大門!”次洛說,“很大!”次洛說著使勁張開了雙臂,但他即刻感到了自己的這些話很蒼白,還是沒辦法讓旺秀看到這扇大門,于是,他又換了個方式。
“你知道雄獅大王格薩爾和霍爾國的白帳王打仗的故事嗎?”
“當(dāng)然知道,怎么了?。俊?br/> “就是在這里打的!”次洛說。
“是嗎?真的嗎?”旺秀驚訝地張大了嘴。
次洛看到自己的這招起了作用,心里暗喜著,繼續(xù)說道:“很久很久以前,有個霍爾國,霍爾國里住著一個白帳王,他的老婆死了,他想再去找一個美女,就派出了白鴿子、花喜鵲、紅嘴鸚鵡和黑烏鴉四處尋找美女。那只黑烏鴉飛到了嶺國,發(fā)現(xiàn)了美麗的阿內(nèi)珠牡,于是就把這個情況稟報給白帳王。白帳王聽了很高興,立刻就帶著他的兵到嶺國去搶珠牡。那時候格薩爾王到北方魔國去了,還沒有回來,阿克晁同當(dāng)了叛徒,他們就把阿內(nèi)珠牡搶走了。格薩爾王得知這個情況后,就趕緊回到了嶺國,處罰了當(dāng)了叛徒的阿克晁同,又喬裝打扮來到霍爾國,殺死了白帳王,救回了珠牡……”
“我早就知道這個故事,我也會講這個故事!”旺秀說。
“格薩爾王就是在這里殺死白帳王的!”次洛使出了殺手锏。
旺秀被這句話鎮(zhèn)住了:“真的嗎?誰告訴你的?”
“城里的阿吾萬瑪就這么說呢!”
“他真的是這么說的啊?”
“……”次洛有點(diǎn)語塞,但他馬上說,“反正差不多!”
次洛帶著旺秀走到了那座小方城跟前,他又掏出鑰匙來,用另外一把鑰匙在空中做了一個開鎖的動作,說:“這里是王宮,這里住過一個公主姐姐,她也和阿姐嘉薩一樣,是從漢族地方來的?!?br/> “這也是阿吾萬瑪告訴你的嗎?”
“這個公主姐姐是這座城市的國王的王妃,這個公主姐姐和阿姐嘉薩在這里聊過天!”
這會兒,旺秀已經(jīng)對次洛信口開河的故事不感興趣了,他感興趣的是次洛手里的那串鑰匙,他有些好奇地看著次洛,目光跟隨著次洛有些夸張地擺動著的手,那串鑰匙就在次洛的手上,隨著次洛擺動不止的手,不斷發(fā)出錚錚的聲音。
“你手里的鑰匙是從哪里來的?”旺秀問次洛。
“我撿到的!”次洛說。
“讓我看看!”旺秀說著,伸手就把那串鑰匙從次洛手里搶了過來。
在一大串鑰匙里,旺秀立刻發(fā)現(xiàn)了有一把鑰匙與眾不同:鑰匙頭上纏著膠布,膠布上是一幅用鋼筆繪出的圖案:一支箭斜插在一顆心形圖案上,穿透了那顆心。
“這把鑰匙有意思!”旺秀說。
次洛一把又把鑰匙搶了過去。
6
天軍給寒梅的短信:寶貝,嫁給我吧!
寒梅的回復(fù):你是說讓我離婚,再嫁給你?
天軍:是?。?br/> 寒梅:那你什么時候娶我???
天軍:相約零八,大約在夏季。
寒梅:你是說在北京奧運(yùn)會期間嗎?
天軍:是!
寒梅半晌沒有回短信,天軍便發(fā)了一條彩信過去:一支箭斜插在一顆心形圖案上,穿透了那顆心。
寒梅回復(fù):噢,我中箭了!
7
遠(yuǎn)遠(yuǎn)看到次洛的阿媽站在帳篷門口,不斷地招著手,次洛便帶著旺秀往回走:該吃早飯了,吃完早飯就要把牛羊群趕到草灘上,這是次洛每天雷打不動要干的活兒。走在回家的路上,次洛的心里卻有些意猶未盡,旺秀的反應(yīng)遠(yuǎn)沒有像他期望的那樣驚訝和意外,于是他又對旺秀說:“這個城市就像西寧那么大呢!”
“你的那串鑰匙是哪兒撿來的?”旺秀卻并沒有接他的茬。
“也有像西寧那樣很多的人呢!”
“不會是你從城里人那里偷來的吧?”
“也有好多的汽車呢!”次洛說著,想了想又說,“不過不是汽車,是馬拉著的或者牛拉著的木車。”
“我問你的鑰匙是從哪兒撿來的呢!”
“你怎么老是問我這個事情??!”次洛不高興了。
“人家丟了鑰匙的人可能正在找鑰匙呢,他們可能很著急的!”旺秀雖然比次洛小一歲,但說話的口氣卻像是次洛的哥哥。
“那他們也找不到了。”
“從哪兒撿來的,再放到哪兒去,也許他們就找到了。”旺秀說。
次洛不由停下腳步,想了想,“那我們把鑰匙放回去吧?!彼麑ν阏f。
“好!”
次洛又帶著旺秀往回走去。
8
寒梅給天軍的短信:我們?nèi)シ钩钦艺夷前谚€匙吧。
天軍的回復(fù):能找到嗎?
寒梅:也許能的。
天軍:那我們就去找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