河 西
段懷清在“百家講壇”《中國四太愛情傳奇》中第一個講述的就是白蛇傳的故事。從唐代的志怪小說《白蛇記》到清末民初托名“夢花館主”的64回《寓言諷世說部前后白蛇傳》,各種《白蛇傳》的文本,段懷清在“白蛇傳奇”中幾乎都有所涉及,敘與評結(jié)合,雅與俗結(jié)合,做了一個似還尚無前人的工作。
白蛇傳的故事本身是很奇怪的。一方面,作者對白娘子和小青這兩個女妖似乎很有些同情,對于人蛇戀也極力加以褒揚,但最終的結(jié)果卻是佛法戰(zhàn)勝旁門左道。對于一個習(xí)慣了大團圓結(jié)局的國家來說,突然出現(xiàn)一個《羅密歐與朱麗葉》式的莎翁悲劇不免有些蹊蹺。白蛇傳中“偷仙草”一段也許有助于我們看出一點這個故事的原貌。古巴比倫的史詩《吉爾伽美什》中也有蛇偷吃仙草的段落。吉爾伽美什從海底取走仙草,回家途中把仙草放在一邊,下水洗澡,結(jié)果一條蛇從旁邊經(jīng)過,將仙草吞食,從此,蛇以蛻皮來恢復(fù)青春,而人卻無法長生。也就是說,蛇是一種長生不老的動物,而且它搶走的,正是人類的壽命。
蛇與性的關(guān)系也是很密切的?!渡胶=?jīng)》里的蛇神幾乎都是“雌性”,比如《大荒西經(jīng)》中的始祖母、大母神和女媧。蛇精化人的故事始于南朝劉義慶《幽明錄》的《薛重》一則,在這個故事中,蛇精化人的目的就是與人淫亂。《集異記》和唐宋傳奇《李琯》中的女蛇也以誘惑意志不夠堅定的男性的反面角色出場。在馮夢龍的《白娘子永鎮(zhèn)雷峰塔》中,白娘子和許仙的夫妻生活似乎也有點縱欲過度了:
白娘子放出迷人聲態(tài),顛鳶倒風,百媚千嬌,喜得許仙如遇神仙,只恨相見之晚。正好歡愉,不覺金雞三唱,東方漸白。
但值得注意的是,到后來,白蛇傳中的白蛇形象日益變得楚楚動人。在《聊齋志異》、《平妖傳》、《三神演義》之類的中國古典小說中蛇精的出現(xiàn)幾乎清一色是負面新聞,為什么偏在白蛇傳中出現(xiàn)了一反常態(tài)的“平反”呢?用段懷
清的話說,“認為白娘子與許仙之間的關(guān)系是一種孽緣,……應(yīng)該遭到禁止的人蛇不倫之戀——似乎完全被現(xiàn)代人遺忘了。這種解讀方式中用來警示后人的所謂‘色戒箴言,似乎也早已被拋之腦后?!?/p>
蛇所隱喻的“威力”仍在,但換了一種形態(tài)。這種轉(zhuǎn)換在白蛇傳中意味深長。
通過重述白蛇傳等民間傳奇故事,進一步思考民間文化中的故事原型,乃至思考其背后的中國人的思維模式,我以為,是這本書乃至這類書更大的意義所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