侯登強

讀吳非老師的《前方是什么》,知道了他對孩子的那份細膩的關(guān)愛和痛徹心扉的擔(dān)憂。他說:我喜歡孩子,特別是那些剛剛會說話的小孩子,看著他們清澈的眼睛,捧著他們白白的小手,我的心靈常常會有一種震顫,我的眼睛會莫名其妙地濕潤……吳非老師何以流淚?我想那是他已經(jīng)用心讀懂了孩子的美好,讀懂了孩子的傷與痛。

不知為什么,每當(dāng)走在路上看見孩子的時候,總有一種親切的感覺,愿意停下來和她(他)靜靜地微笑,彼此傳遞一種溫暖。如果帶著相機,總喜歡為他們留影,他們笑著,像一朵朵的花……于是當(dāng)夜深人靜的時候,翻開記憶的相冊,總會有那么多孩子的面容浮現(xiàn)出來,有時還伴著沁人心脾的聲音或者莫名的酸楚。這幾天里,我遇到了這樣幾個孩子……

背著《前方是什么》這本書下樓,出去走走。樓下的路旁,幾個大人領(lǐng)著孩子在玩,習(xí)慣了這樣的場景,彼此不認識,只能若無其事地向前走。我從他們的身邊走過,步履匆匆,瞥一眼蹲在地上的那個孩子,他正撅著屁股投入地玩著,呵呵,真可愛——心頭掠過,微笑帶過,卻不敢說出來。一瞬間響起一個聲音:“叔叔!”是那個剛才還低頭玩著的男孩在喊我,此刻,他轉(zhuǎn)過身來很驕傲地看著我。那聲音里沒有一絲的世俗,認真而清亮。我不自覺地停下來,細細地看他,可愛的孩子臉上綻著笑,有自豪,有友好。尤其是那雙清澈的眼睛,機靈地眨著,那樣純粹透明,讓人愛憐。我沖他微笑,“你真是個好孩子!”這時他的母親把臉轉(zhuǎn)過來,友善地看我,彼此會心一笑,一下子兩個大人竟被孩子的一聲“叔叔”拉近了。我的心里暖暖的,孩子的身上有著多么至純至善的魔力啊,那最自然的問候,那最真誠的笑容,是我們這些經(jīng)過“社會歷練”的成人所沒有的,是啊,成人是需要向孩子學(xué)習(xí)的。

都說孩子的眼睛最動人,可在老家看到的那個女孩,小小的年紀(jì),眼睛里卻沒有上面那個小男孩的清澈,寫滿的是恐懼和酸楚。回老家的時候,在臨莊的街頭看見了她,不知道她叫什么名字,只知道她的媽媽叫“三妮兒”。她和她的媽媽坐在路旁的石頭上,母女倆蓬頭垢面,頭發(fā)上沾滿了枯草,衣服凌亂不堪,目光呆滯。她的媽媽嘴里不知道念叨著什么,一遍一遍的,好像受過很大的打擊。孩子的眼睛已經(jīng)出現(xiàn)了問題,聽說是遺傳,他那有眼疾的爸爸只靠打小工掙點錢養(yǎng)家糊口,沒有錢為她治病。她整天就跟在媽媽的身后,拽著媽媽的衣角游走在莊里的大街小巷。她將近十歲了,卻沒有上過一天學(xué)。有人勸她的媽媽:“該讓你的孩子上學(xué)了!”她的媽媽眉毛一豎,“你管啥閑事兒,孩她爺爺一個大字不識,照樣當(dāng)大隊書記……”誰若再勸,必要挨罵。那次,我站在離這個孩子不遠的地方,她歪著頭,用自己適合的動作努力地想看到我,一臉的茫然。我沖她說:“你真是個乖孩子!”猛地,她整個人縮了回去,一下鉆進了她媽媽的懷里,此刻一句問候也可能對她造成傷害——我的心像被刺了一般。

公交車上,我碰到一個女孩兒,坐在最后排的座位上,一旁是他的爸爸和自己同學(xué)的母親。兩個家長一路上不停地討論著孩子的學(xué)習(xí),大到中考的形勢,小到孩子的任性,“無所保留”地交流著,后來甚至談起,自己是花了多少錢才把孩子送進了好學(xué)?！莻€女孩始終坐在最靠近窗戶的地方,臉轉(zhuǎn)向窗外,即使回過頭,也很快地低下來。我看到她臉上的不自在了,眼睛里也有些無助和乏味。一個應(yīng)試教育下的孩子,承受著父母的重托,拼在試卷中,為了成就父母的驕傲,夜以繼日地這般努力著,她還有多少屬于自己的夢想呢?兩位家長的“真情交流”對坐在一旁的孩子會有怎樣的影響?而我只知道,這個孩子并不幸福。

我也有孩子,已經(jīng)兩歲多了,每到周末我都要趕上一百多里路,回去,陪她玩。每當(dāng)她喊我爸爸的時候,總是仰著小臉,忽閃著眼睛……然而有一次,晚上她媽媽給我打電話來,說孩子不停地哭,緊接著,她媽媽把電話放到了女兒的耳邊。一下子,我的心被揪疼了,那是怎樣的哭啊,沒有一句話,沒有喘息的機會,撕心裂肺……我在電話這邊努力地喊著:“諾諾,諾諾,我是爸爸,我是爸爸,不哭……諾諾最勇敢……”自己的眼淚卻不知什么時候瘋跑了出來。那一刻,我恨自己不能讀懂自己的孩子,不能知道她內(nèi)心深處的委屈。平日,她不小心跌倒了,不管多重我都不會過去抱她。她看看我,哭幾聲就掙扎著起來,我不心疼的;如果她要零食吃,我甩開她就走,她站在我身后哭,我是不心疼的;即使我去上班,她嚷著要跟我一起走,我也強忍住了。而這一次,她絕望地哭,無目的地哭,從電話那邊傳過來,每一聲都讓我心疼到極點。孩子,不能讀懂你為什么哭,讓我一下覺得自己很失敗,你的父親不合格啊……

在城市的一角,看見這樣的宣傳語:別人只能看見一朵花,而我們從這朵花里看見的是一座絢麗的花園。孩子不也是花嗎?我們能看到他們更廣闊的內(nèi)心世界嗎?試著讀懂孩子吧,小心翼翼地,親近他(她),陪著他(她),那么你一定也會常常眼含淚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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