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 要:“補天”出自上古神話,之后又被歷代文學所重提、重寫,逐漸具有了特殊含義。在不斷的重提和重寫中,凸顯出中國人的世界觀念,傳統(tǒng)知識分子的精神狀態(tài)也于其中展示出不一樣的景觀,但我們從中卻可以看出,自周秦后被強化的儒家濟世精神是其不變的內(nèi)質(zhì),傳統(tǒng)文化的精神價值也于其中得以體現(xiàn),我們今天仍可以從中得到某種啟示。本文便試圖對此進行梳理和分析。
關鍵詞:補天 濟世 知識分子精神 時代變遷
“補天”出自上古神話,之后又被歷代文學所重提、重寫,逐漸具有了特殊含義,在不斷的重提和重寫中,凸顯出中國人的世界觀念,傳統(tǒng)知識分子的精神狀態(tài)也于其中展示出不一樣的景觀,但我們從中卻可以看出,自周秦后被強化的儒家濟世精神是其不變的內(nèi)質(zhì),傳統(tǒng)文化的精神價值也于其中得以體現(xiàn),今天的我們?nèi)钥梢詮闹械玫侥撤N啟示。本文便試圖對此進行梳理和分析。
一、“補天”原型的形成和意義擴充
“補天”原型出自上古神話,《淮南子·覽冥訓》:“往古之時,四極廢,九州裂,天不兼覆,地不周載,火爁炎而不滅,水浩洋而不息,猛獸食顓民,鷙鳥攫老弱。于是女媧煉五色石以補蒼天,斷鰲足以立四極,殺黑龍以濟冀州,積蘆灰以止淫水。蒼天補,四極正,淫水涸,冀州平,狡蟲死,顓民生。”[1]
“補天”的根本原因在于“天裂”,即“天不兼覆”?,F(xiàn)代科學知識告訴我們,天是不會裂的,但先民怎會產(chǎn)生如此奇特的想法?這大約源于先民們因暴雨洪水所引起的聯(lián)想,以及自然天象的根據(jù)。關于“天裂”的記載,古籍頻見。如《漢書·天文志》、《晉書·天文志》、《晉書·成帝紀》、《梁書·武帝紀》、《南史·梁武帝紀》、《南史·陳宣帝后主紀》、元好問《續(xù)夷堅志》、魏坤《漫游小草》、郎瑛《七修類稿》、馮夢禎《快雪學堂漫錄》、諸晦香《明齋小識》、徐應秋《玉芝堂談薈》等,從中都可以看出,六朝之前,“天裂”記載主要見于正史,六朝之后正史則鮮見,而主要見于野史筆記。
以上記載開始稱“天裂”,而后則有“開天門”、“天開眼”之稱。早先人們認為是不祥之兆,而后則以為“見者必大富貴”。這反映了人類對這種自然現(xiàn)象由驚懼到好奇,由緊張到松弛的心理變化。早先之所以被認作“天裂”,原因是此種天象的出現(xiàn),往往伴隨著如雷般似崩如裂的聲音。從古籍中“內(nèi)有青黃雜色”、“有光如火”、“光出如電”之類的描寫可以看出,這是一種光學現(xiàn)象。所謂其中“有金甲神人現(xiàn)形數(shù)刻”、“上帝兗冕衣袍,端拱其中”等,可能是一種幻覺,或是見者故神其說。
后有學者考之,認為所謂“天裂”,應是極光現(xiàn)象之神話反映。史書所記多言西北方見紅光,而在我國,極光也正是多出現(xiàn)于西北方向。極光在黑夜出現(xiàn),閃電般地劃破夜空,而且持續(xù)時間較長。對于遠離極地的現(xiàn)代居民也會驚恐萬分,如前蘇聯(lián)活龍涅什省的一個農(nóng)婦在恐懼中熬過了整整一夜(見《世界奇跡之謎》)[2]。對于沒有一點現(xiàn)代科學知識的原始人類,就不免要產(chǎn)生天裂之想了。極光顯現(xiàn)時有時會伴隨有劈啪聲,故古籍云“其聲若雷”,亦易使人產(chǎn)生蒼天破裂聲的錯覺。同時極光有時五顏六色,絢麗奪目,亦極易使先民誤作從天的裂縫所窺見的天上奇景。所謂五色石補天,亦當與此有關。而“桂冠”狀的極光現(xiàn)象,更易使人產(chǎn)生蒼天破洞的感覺。唐李覯詩云:“一枚煎餅補天穿?!庇纱丝梢?傳說中女媧所補的就是“天洞”?!队裰ヌ谜勊C》卷十九云:“真蠟國抵占城,旁有西棚國,望見天有一竅空明,稱天門,一曰天際國,女媧氏之所不至也?!惫湃艘詾榕畫z氏嘗有未補之天闕。
與此相關,另有《論衡·談天篇》云:“儒書言:共工與顓頊爭為天,不勝,怒而觸不周之山,使天柱折,地維絕。女媧銷煉五色石以補蒼天,斷鰲足以立四極?!彼^“天柱折、地維絕”,研究者都以為是地震的寓言。而極光與地震之間存在一種微妙的聯(lián)系。古籍還有“雨不霽,祭女媧”之說,似乎女媧補天又與天雨有關。淫雨不止,洪水泛濫,人疑天水下漏,此亦自然之理。如《書言故事》云:“雨多日天漏”。據(jù)專家們研究,極光與雷電暴雨也有一定關系。
由于極光、地震、洪水同時出現(xiàn),生產(chǎn)力低下的原始人類便產(chǎn)成了天崩地坼的感覺,同時也帶來了毀滅性的災難。這一災難性的體驗,給民族心靈留下了深深的創(chuàng)傷,以至千百年之后,也難以消除內(nèi)心的恐懼?!读凶印ぬ烊稹匪v的那個杞國人,正是因歷史的傷口隱隱作痛而生的“天地崩墜”的憂慮,其生成具有深厚的時代原因,并非僅僅寓言,空穴來風。
不過在人類早期,最可怕的災難是來自然。隨著生產(chǎn)力的提高,氏族部落的形成,部落戰(zhàn)爭頻繁的進行,毀滅性災難更多的便來自人類自己了。如黃帝與炎帝之戰(zhàn),“血流漂杵”,黃帝蚩尤之戰(zhàn),“積血成淵,聚骨如岳”,武王代紂,“馘鬲億有七萬七千七百七十有九”,大禹三苗之戰(zhàn),“雨血三朝”。戰(zhàn)爭俘虜則大量用于祭祀,甲骨文則見有一次祭祀“三百羌”、“千人”成為犧牲者,其殘酷和野蠻性也就可想而知了。他們對待戰(zhàn)俘的手段也很殘酷,或黥面(墨),或割鼻子(劓),或割耳朵(聝),或割生殖器(宮),或斷足(刖),或砍頭,或火燎。這無疑讓人不寒而栗。而古代的部落一般并不大,一次大的戰(zhàn)爭足以毀滅一個部落。如成湯之時,相傳有諸侯三千(諸侯即部落首領),到周初就只存一千八了,近一半氏族部落被消滅或兼并。
“天崩地裂”,人們難以目睹,毀滅性的災難卻時有發(fā)生。于是人們的經(jīng)驗開始轉(zhuǎn)化,隨而“天崩地裂”的原始傳說,便成了巨大災難或變故的象征。如《戰(zhàn)國策·趙策三》云:“天崩地坼(喻天子死),天子下席?!标懹巍锻栏妨暝姟?“寧知齒豁頭童后,更遇天崩地陷時?!睂τ谠际献宀柯涠?氏族滅亡無疑是“天崩地陷”般的巨大災難。在頻繁的氏族部落戰(zhàn)爭中,滅族之事非常習見。這對每一個氏族整體來說,都是巨大恐懼。因此“天裂”雖屬自然的神話,“補天”卻有了社會的意義。
關于這則神話,上古先民這種“天裂”、“補天”的觀念還不得不訴諸于遠古先民們對宇宙自然的樸素認識。一個復雜而又多變的天,對于先民們是一個神秘偉大而又不可戰(zhàn)勝的存在,在直觀上,他們感到它的廣大無垠“兼覆萬物”,因而逐漸形成“天圓地方”的觀念,《淮南子·本經(jīng)訓》載“戴圓履方”,北朝民歌《敕勒川》也唱“天似穹廬,籠蓋四野”。在先民的意識中,廣大、圓滿、完整是天的根本特質(zhì),而天又是有意志的,人便是天意志的體現(xiàn),“天人合一”正是中國古代人的最根本的觀念,那么人也應該是一個圓滿統(tǒng)一的世界。
然而在實際中,在不斷的天災人禍下,人們多災多難,生活艱難,這自然使人們聯(lián)想到這種苦難基因于圓滿、完整世界的被破壞,于是“天裂”觀念形成,那種渴望重新使之完整,并重新形成的圓滿的愿望應運而生,有力量的人就開始勇敢地承擔“補天”的重責,神話便是對于此類英雄想象化的書寫。
在歷史的進程中,這種觀念在與現(xiàn)世、政治的糾葛中又不斷強化。特別是周秦之后,隨著以用世為務的儒家思想主體地位的確立,“大一統(tǒng)”觀念的形成,儒家的“濟世”精神的介入,“天裂”→“補天”具有了非凡的意義承載,“補天”直接與國家統(tǒng)一、知識分子濟世聯(lián)系起來?!把a天”原型的核心在于“補”,在這個意義上它充分體現(xiàn)了中華民族堅韌剛毅、自強不息的心理品質(zhì)和文化精神,其所代表的民族文化精神,在社會生活中則集中體現(xiàn)為知識分子“慷慨以天下為己任”,為天下統(tǒng)一和朝政清明的理想而不畏犧牲的品格。于是“補天”也就成為他們表達這種情志的最好方式,因而不斷訴諸筆端。
二、肯定和強化
當歷史推衍到宋金時代,在華夏大地被割裂拆散的時刻,適應民族心理修復創(chuàng)傷、恢復平衡的需求和歷史發(fā)展的必然,“補天”原型被進一步強化,并提升到自覺的意識層次,成為時代精神和民族理想的象征。如向子諲:“補天修月人去,千古想風流”(《水調(diào)歌頭》);楊炎正:“好把袖間經(jīng)濟手,如今去補西北天”(《滿江紅》);程珌:“煉五色!補天無跡,扶日天衢光四被”(《寶鼎現(xiàn)》);徐鹿卿:“廊廟補天手,夷夏想威名”(《水調(diào)歌頭》);汪相如:“補天工,取日手,濟時材”(《水調(diào)歌頭》)等,而其中最有名的當然要屬辛棄疾的詞作。
辛棄疾的詞《滿江紅·建康史致道留守席上賦》:“鵬翼垂空,笑人世,蒼然無物。又還向、九重深處,玉階山上。袖里珍奇光五色,他所要補天西北。且歸來、談笑護長江,波澄碧。”
史致道于乾道三年秋至六年春(1167—1170)任建康知府兼沿江水軍制置使,此作即寫于此間,這里所錄為其上闋。史載史致道曾上《恢復要覽》五篇,力主恢復中原,與辛棄疾可謂志同道合,詞中所表達的“補天”之愿,是對友人的希望,更是對自己的期許。我們注意到,辛棄疾凡是引用“補天”之典時,總是借助于鯤鵬、蒼鸞、麟鳳這類雄健神奇的物象,居高臨下地鳥瞰大地,由此而展示出一種補天必果與勢不可擋的氣概與力量。作為一種象征,這類描寫一方面表明了“補天”意象的原始內(nèi)質(zhì),另一方面也顯示了詞人必勝的信心。而這一信心是建立在詞人對天下“離合”大勢的具體分析和清醒認識基礎之上的。
很顯然,作者的理性認識與其“補天”情結在情意指向上是完全一致的。由于這種理念所注入的現(xiàn)實動力,稼軒詞所表現(xiàn)的“補天”情結又有著一種特別的執(zhí)著和韌性。由于南宋統(tǒng)治者采取茍和偏安的國策,稼軒的“恢復之言”始終未得重視和采納,其本人也備受排擠,或被迫“賦閑”,或用非所長,其處境正如他寫給摯友陳同甫的《賀新郎》中所云:“汗血鹽車無人顧,千里空收駿骨,正目斷,關河路絕?!薄稇?zhàn)國策》中伯樂哭驥和燕王求賢之典,指責統(tǒng)治者對抗金志士的抑制和打擊,也道出了其本人當時所處的屈辱境遇??少F的是盡管眼前“路絕”,他仍然堅持“男兒到死心如鐵”的信念,依然如故地追求其“補天裂”、復中原的心愿,甚至在夢境中都挽馬引弓,點兵沙場。如何解釋詞人這種百折不撓的精神呢?《詞苑叢談》卷四所引梨莊語頗有啟發(fā)性:“辛稼軒當末世之造,負管樂之才,不能盡展其用。一腔忠憤,無處發(fā)泄,觀其與陳同父抵掌談論,是何等人物。故其悲歌慷慨抑郁無聊之氣,一寄于詞?!蔽闹兴撝皻狻?顯然并非詞人的理性思考,實質(zhì)上是一種由自覺意識潛化于深層心理的情勢與意向。詞人自信有力挽天回的雄才大略,然而在現(xiàn)實中卻不得暢通其道,“不能盡展其才”,于是這方面的自覺意識在屢屢遭受摧折和壓抑的情況下,便不可避免地轉(zhuǎn)入其潛層意識之中,從而使來自民族集體無意識的“補天”情結變得更為強大,最終在其詞作中不可抑制地“發(fā)泄”出來。稼軒詞所表現(xiàn)的恢復之志,一方面出于詞人自覺的理想追求,另一方面又是其心理潛流的強烈涌動所致,因而它也就具有了一種特別的真誠之質(zhì)和感染之力。
我們可以從以上的分析中看出詩人們強烈的愛國情懷,對于國家分裂的痛心和不滿,并敢當天下先,建功立業(yè)的理想。在這里,一種豪氣洋溢其間,對于自我價值無一絲懷疑,只是現(xiàn)實中,他們并無機會實現(xiàn)他們的宏愿,遺憾和惆悵來自于外在的條件,而不是自我和對于價值的懷疑和否定,對于“補天”的價值他們是積極肯定和推崇的。
三、質(zhì)疑和價值消解
而到封建末世,當“補天”原型再一次置入文本時卻顯出了別樣的意味。曹雪芹的《紅樓夢》就是以“補天”神話作為框架而寫的“頑石無材補天”故事?!都t樓夢》一開頭,那塊雖因“無材不堪入選”,卻依然渴求“補天”的頑石,它在與一僧一道對話之際,全然不顧道家佛學的本來面目,張口稱贊二位仙師“必有補天濟世之材,利物濟人之德”。雖然這作為一種藝術手法,是在為文本構成強烈“反諷”而作的努力,但在思想層面,似乎也道出了這塊頑石,也就是曹雪芹本人內(nèi)心深處的志向,而這種以補天濟世為宗旨的心態(tài)意愿,恰恰又是古代儒家學說注重“齊家治國平天下”基本精神的寫照,充分體現(xiàn)了曹雪芹對于綿延兩千余年的儒家文化傳統(tǒng)的內(nèi)在認同,他在書中撰述了王熙鳳、探春對于即將傾頹大家庭的“補天”行為,但是,她們的努力卻終歸只是一場徒勞,最終歸于失敗,各自也以悲慘命運收場。
書中的賈政是一個儒家士子的典范,飽讀詩書,克己守理,是家庭的支柱,也是朝廷的重臣,但他又是整個賈府隱霾的體現(xiàn)者,是壓制人性的執(zhí)行者;還有賈雨村,生得一表人材,熟讀各種典籍,處事干練精明,本想干一番事業(yè),卻也只能聽葫蘆僧判葫蘆案,貪贓枉法。有才之人往往事不成,反倒做害事,在現(xiàn)世中不斷異化,曹雪芹在這里悟透了封建末世將毀滅一切人才,有才也等于無才,因此以“頑石無材補天”來自喻。
于是,“補天”濟世第一次遭遇尷尬,其價值受到極大質(zhì)疑,失去其傳統(tǒng)的光輝和意義,并逐漸走向消解。如此,曹雪芹心底依存的“補天”濟世內(nèi)心認同也終歸無處寄托,只能以此為托夢,匯成《石頭記》。他似乎與蘇軾“人生到處知何似,應似飛鴻踏雪泥”相似,內(nèi)心回旋著“對整個人生、世上紛紛擾擾究竟有何目的和意義這個根本問題的懷疑、厭倦和企求解脫與舍棄”,“無法解脫而又要求解脫的對整個人生的厭倦和感傷”。[3]傳統(tǒng)知識分子那種對自我認同、肯定自我的意氣也完全消解,歸于懵懵懂懂、憂憂慮慮、慘慘凄凄。
四、重寫和意義全新置入
時代遷徙到20世紀,在激烈的斗爭和喧囂的思潮之中,“補天”這一原型再次進入文學前臺。郭沫若的《女神之再生》和魯迅的《補天》便是對“女媧補天”一種全新的述寫,注入了時代的心聲和作者個人的沉思。
郭沫若的女神與傳統(tǒng)的“女媧女神”迥異,她們在天未裂之前就知道“我們這五色天球看看就要被震破”,她們不是繼續(xù)要去修補殘局,而是要去創(chuàng)造一個充滿光明與熱力的太陽,“要照徹天內(nèi)的世界,天外的世界”,當然《女神之再生》是在歌德的影響下寫成的(開頭便有《浮士德》結尾的引用),于此,女媧形象已不再是地道的中國女神,而是中西文化理想的合體,詩人筆下的女神顯得純真,充滿柔情,是一個理想主義者。
魯迅的《補天》,或許由于年齡的增長,人生體驗的增深及其本人思想的深刻,使這篇重寫的神話顯得極為沉重。女媧的勤苦和最終命運似乎與《藥》同樣是對寂寞的悲苦,同是對“寂寞奔馳中的勇士”的書寫。不即是“造人”還是“補天”,意義在全面而強大的異化面前都極大地受到消解。無論我們作做什么樣的解讀,似乎都可以體會到一句話:“神和超人的英雄消亡了,‘脊梁們困頓不堪并變得沒有意義或意義被異化……”[4]
在這里,兩個文本雖風格迥異,但都是對神話的重寫,其文本的建構,對于原本的神話來說,只剩下基本的框架和人物,表達的思想內(nèi)容卻與原本神話以及千百年流傳下來所賦于的意義相去甚遠,甚至是顛覆性的,《女神之再生》還干脆改變了女神們的行為方式,那種“補天”濟世的傳統(tǒng)儒學意識,甚至“大一統(tǒng)”都被文本濾去。如果說《紅樓夢》對于“補天”傳統(tǒng)儒學意識還只是質(zhì)疑和消解,那么這兩個文本就根本不理睬了。應當注意的是,這兩個文本的創(chuàng)作深受西方文學的影響,郭沫若之于歌德和惠特曼;《補天》中作者取弗洛伊德學說的創(chuàng)作意圖、創(chuàng)世者對于“異化”的無奈、英雄對于意義消解后的行為所體現(xiàn)的存在主義意味等等,文本已超出神話和傳統(tǒng)的意義,形成多重意義的復合體,超越時空取得了一種普遍的意義。
基于以上的梳理和分析,我們可以對“補天”原型的流變作個總結:起初以神話出現(xiàn)時,體現(xiàn)初民們“天”的意識,顯現(xiàn)萬物統(tǒng)一的思想,“補”還充分體現(xiàn)了中華民族堅韌剛毅、自強不息的心理品質(zhì)和文化精神;在儒學成為統(tǒng)治思想之后,“補天”逐漸間入一種濟世精神,在國家分裂的時代,是知識分子表達憂患意識的最好方式,在穩(wěn)定的時代,是知識分子為輔佐朝政實現(xiàn)理想而不畏犧牲的品格的最好寫照;在封建末世,因種種原因儒學顯得僵化時,雖然“補天”濟世仍存留于知識分子內(nèi)心之中,但卻遭遇意義的消解;到20世紀,則是個重寫的過程,是對歷史的審視,對傳統(tǒng)價值層的拋棄和對西方思想的引入,以此為架構,或理想的激情表白,或沉思的凝重撰述。但是我們也應該從中發(fā)現(xiàn),知識分子那種“濟世”的精神始終或顯或隱地縈繞其中,只是表達方式或精神表現(xiàn)有所差異而已。
當我們今天來梳理與審視這些時,發(fā)現(xiàn)傳統(tǒng)精神那種濟世情懷、“知其不可而為之”的堅韌品格,浸染了一代又一代知識分子,我們從他們身上可以看到傳統(tǒng)之內(nèi)在價值,從它流變中也可以看到中國文化演化的軌跡,對于我們教育者來說,也可以從中得到某種啟示。
注釋:
[1]轉(zhuǎn)引自袁珂:《古神話選釋》,北京:人民文學出版社,1996年版,第28頁。
[2][蘇]弗·梅津采夫著,華山、宇真譯:《世界奇跡之迷》,西安:陜西人民出版社,1987年版,第54頁。
[3]趙佳聰:《“補天”與“挽歌”新議》,云南師范大學學報(哲社版),1995年,第3期。
[4]姜振昌:《〈故事新編〉與中國歷史小說》,中國社會科學,2001年,第3期。
(楊世海 貴州遵義師范學院中文系遵義 56300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