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志榮

2008年8月8日晚,北京第二十九屆奧林匹克運動會開幕式現(xiàn)場。

全世界的目光都聚焦在中國首都的“鳥巢”——國家體育場。

夜幕下,“鳥巢”華燈璀璨,流光溢彩?？扇菁{9萬多人的體育場內(nèi)座無虛席,群情激動。

19時50分,在歡快的樂曲聲中,我國和世界各國領導人以及奧委會負責人走上主席臺,向觀眾揮手致意。全場響起持續(xù)不斷雷鳴般的熱烈掌聲。

一道耀眼的光環(huán),照亮古老的日晷。

2008尊中國古缶擊打聲動人心魄,缶上白色燈光依次閃亮,組合出倒計時數(shù)字。全場觀眾一起大聲呼喊:10、9、8、7、6、5、4、3、2、1!

迎來了開幕式開始的時刻:20時整。

緊接著,“歷史足跡”“歡迎焰火”“夢幻五環(huán)”環(huán)環(huán)相扣,漸次推進。

國旗入場,奏國歌,升國旗。

由張藝謀總導演為首的導演組,他們控制著整場開幕式的近2萬名演職員。

星光下的“鳥巢”展開《美麗的奧林匹克》絢麗華章,從“燦爛文明”走向“輝煌時代”。

此刻,崔巍的心情平靜極了,又緊張極了。

說平靜,是因為眼前的大場景她早已經(jīng)歷N次了。那日以繼夜地反復地籌劃和反復演練,豈止產(chǎn)生“審美疲勞”,她對場上接下來的每一個細節(jié)都爛熟于胸,都快“熟視無睹”了。

說緊張,真是空前絕后的緊張。你想,如果出現(xiàn)哪怕是一丁點兒的意外或是失誤,可就是“開國際玩笑”了,她能不繃緊全身的每一根神經(jīng)嗎?

人生難得幾回搏呵,崔巍心潮激蕩。

歲月回眸,那難忘的往事記憶時和奧運進行時,在她的腦海中疊現(xiàn)交織,奔涌翻騰……

往事記憶時A

崔巍生于青島的一個知識分子家庭。在上海支路小學念書時,她被選拔到市北少年宮,就是一個跳舞“小明星”,成為同伴中的佼佼者。同時,她還多次擔任少兒模特,參加服裝表演,還參加過歡迎西哈努克等外事接待活動。

黃海淡淡月,棧橋輕輕風,海濤聲伴隨著小崔巍進入甜美的夢鄉(xiāng):她夢見了旋轉的紅舞鞋和翩翩的小公主。

12歲那年,小崔巍考入北京舞蹈學院。

在“北舞”學習期間,她讀到了美國舞蹈家鄧肯女士的《自傳》。這位國際知名舞星說,“費了我許多年苦苦的掙扎,才學會了一種簡單的跳舞姿勢”。

此后,崔巍也一直以“苦苦的掙扎”的心態(tài)來面對最基本的舞姿,她的生命仿佛注定必須如此。

l8歲時,她分配到杭州歌舞團,在西子湖畔扎下根來。

從此,她把杭州當成了自己的“第二故鄉(xiāng)”。

奧運進行時A

2005年的一天,新華社發(fā)出一條重要消息:“由著名導演張藝謀領銜擔綱2008年北京奧運會開閉幕式總導演,中國東方歌舞團(國家歌舞團)藝術總監(jiān)、副團長陳維亞和總政歌舞團團長張繼剛任副總導演?！?/p>

看過新聞后,國家一級編導、享受國務院政府津貼的杭州歌舞團副團長崔巍并沒往深處想。

直到2007年2月的那一天,電話鈴聲驟然響起。

張繼剛:小崔嗎?想請你參加奧運會開閉幕式導演組的工作。

崔巍:呵,張老師,我真的沒空呀。我手頭有一大堆工作等著去做,舞劇《阿姐鼓》剛剛入選國家舞臺精品工程初選,要進行精加工;歌舞詩劇《和平頌》也正準備巡演。還有團里即將舉辦陳紅冰個人獨唱音樂會,本屆動漫節(jié)開幕式和上海合作組織元首峰會慶典演出等等,這些事兒每一個都是重頭戲呀。

張繼剛:啥?難道我們都很空嗎?哪個不是放下手中急等的活兒,沒二話地趕來的!

崔巍:我真的難以脫身呀,真的。

張繼剛:你呀,讓我怎么說你呢,祖國利益高于一切。你自己掂量吧。張導的電話重重地放下了。

是呀,祖國利益高于一切。崔巍感到張老師這話的分量重于千鈞啊!

在得到杭州市文廣集團、文廣新局有關領導“你就放心為奧運工作”的堅定支持之后,崔巍終于接受了這個對一個導演來說千載難逢的機會。

初到北京時,偶爾還能休息一兩天,崔巍就抓緊這寶貴的分秒,飛回杭州完成她放不下手的工作:《阿姐鼓》精加工啦,動漫節(jié)開幕式啦等等。那真叫爭分奪秒,記得有一次竟在候機大廳里睡著了,誤了航班,只好改夜航。還有一次是凌晨3點才回到北京,就匆匆洗把臉直往鳥巢趕……

往事記憶時B

1995年朱哲琴《阿姐鼓》轟動一時,這音樂和歌聲很出格很另類也很風尚,彌漫著天堂地獄、生死輪回、滄桑苦難、生命禮贊這些濃濃的宗教意味。

崔巍把《阿姐鼓》改編成大型舞蹈詩劇。為此,她“四上西藏”體驗生活。

在西藏,她癡迷過拉薩街頭的流浪藝人,彈撥著“扎木聶”,跳起那狂放歡樂的歌舞,那都是彌足珍貴的藝術元素呵。

穿越阿里無人區(qū)后,來到的鄉(xiāng)鎮(zhèn)竟然只是僅有三戶人家的小村。

她站在喜馬拉雅山的雪線上:發(fā)現(xiàn)這兒牛沒了,甚至鷹也沒了,只有人勇敢地上來了。

她的身體并不適應,加上反復進出高原,損傷很大。那回她得了感冒,在采風途中又突然發(fā)燒,

在西藏,感冒稍有不慎就會致命。為了盡快找到一家稍稍像樣的衛(wèi)生所,吉普車在茫茫闊域厚土上狂奔,而這時崔巍已經(jīng)渾身癱軟,同行的人只好冒冒失失在車上給她掛點滴。車顛簸得歷害,針頭扎了幾次也沒扎進去,于是崔巍只好在同行人的幫助下,硬生生地將整瓶點滴液往嘴里灌了進去……

創(chuàng)作于1996年的舞蹈詩劇《阿姐鼓》以新穎的構思、精美的制作展示了西藏人民精神追求的意境,歌頌生命的美好。在1997年全國舞劇展演中就獲得優(yōu)秀劇目等7項大獎,并赴新加坡等海外市場演出。

文化部公布的“2006至2007年度國家舞臺藝術精品工程”入選30強名單中,《阿姐鼓》是唯一一臺經(jīng)歷10年磨礪的藝術精品,也是浙江省舞蹈界、杭州市級劇團首次參加精品工程。

主創(chuàng)崔巍信心十足:“10年了,《阿姐鼓》的藝術魅力經(jīng)受住了時間和市場的考驗。這次我們重點對人物的情緒情節(jié)做了調(diào)整,服裝燈光也有改進,這部精品已更加精美?！薄栋⒔愎摹反_立了崔巍在中國舞蹈界的地位。

奧運進行時B

加盟張藝謀導演團隊的同時,崔巍和奧組委簽訂了一份保密協(xié)議。根據(jù)協(xié)議,與演出直接有關的內(nèi)容屬于絕密,一旦泄露,根據(jù)有關法律,最高可判7年刑。崔巍說:“因為要遵守保密協(xié)議,所以連我媽媽都不知道我每天在做什么。”

是呀,這里強調(diào)得最多的兩個字就是“保密”。

每一天上班,過安檢門要刷卡,進樓層要再刷卡,連進自己的辦公室還得重新刷卡。

到北京后,崔巍和其他演職人員在中國殘聯(lián)的組織下,首先到殘疾人藝術團體驗生活。她感嘆地說:“殘疾人身上永不放棄的精神,讓我們深深震撼,從他們身上,我們汲取了很多創(chuàng)作的靈感和動力。”

在創(chuàng)意過程中,崔巍和團隊同事們縈繞心間的是“超越、融合、共享”的殘奧會理念,孕育著“同一個非凡夢想、同一個心靈世界”的美好訴求。把大家“折磨”得最痛苦的是要想出一個好的創(chuàng)意,有時導演組開會,半天下來,沒人說一句話,會場氣氛非常沉悶。而當想出一個好的創(chuàng)意時,大家又都開心得手舞足蹈,但幾天后,這個創(chuàng)意又被否定了,大家又陷入焦慮之中……最多的一次,一個創(chuàng)意被推倒重來100多遍。她說:“這一路走來,我有關奧運的創(chuàng)意和設想,要是在平時都夠排演100個作品了,但大家都還覺得最后所要的‘那個還沒有誕生。有關奧運會開閉幕式的素材有太多太多,每個導演組成員都會把所思所想傾囊而出,要說的話可謂成千上萬,但要把這千言萬語濃縮成最好的一句,卻是難上加難?！?/p>

奧運會和殘奧會歷來是分開舉行的,但此次國際奧組委要打破這個慣例,2008年第29屆奧運會和第13屆殘奧會接踵舉行,這意味著導演組要同時承擔4場大型盛會的編排導演,而且彼此之間的創(chuàng)意不能雷同,甚至演員也不能重復。

崔巍說:“4場盛會的導演創(chuàng)意工作,其實是相互連通的。因為殘奧會閉幕式最后才舉行,如何劃上完滿而精彩的句號,又要和之前已經(jīng)上演的開閉幕式有所區(qū)別,這是非常嚴峻的挑戰(zhàn)?！?/p>

往事記憶時C

經(jīng)過舞劇《阿姐鼓》《雷峰夕照》音樂大典、首屆世界佛教大會開幕式歌舞詩劇《和平頌》《西湖女神》等重大劇目的創(chuàng)作鍛煉,崔巍已經(jīng)成長為全國舞臺藝術領域的佼佼者。

她屬于精英,也屬于“草根”。她對來杭州打工的外鄉(xiāng)人情有獨鐘。她曾為小餐館同桌吃早點的民工,添上幾個餅或一碗餛飩。她說:因為我們都是新杭州人。

她懷著極大的熱情創(chuàng)作排演了大型實驗舞蹈劇《與外鄉(xiāng)人一起跳舞》,并發(fā)起“與外鄉(xiāng)人一起跳舞”的活動。她深情地說:我覺得這個活動是很有意義的,在這一創(chuàng)作過程中,我們曾多次走入民工的生活,雖然民工現(xiàn)在非常需要物質(zhì)上的幫助,但是他們精神上需要的支撐和心靈上需要的慰藉遠遠超出我們的想象。現(xiàn)在,我們經(jīng)常到這些外鄉(xiāng)人的家鄉(xiāng)去作巡演,我們會把這個活動做下去,讓我們的藝術走進生活,用我們的藝術貢獻給社會。

作為女人,當然要懂得生活懂得保養(yǎng)。崔巍說:我覺得保養(yǎng)最好的秘訣就是保持一個良好的心情,一種豁達的為人處世的方式。另外可能和自己的舞蹈專業(yè)有關,所以經(jīng)常可以運動,這個也很重要。

奧運進行時C

忙啊!崔巍快成了腳不沾地的“長翅膀”和“踩輪子”的人。

她白晝黑夜連軸轉,不停地奔波在路上。上午在大興,下午驅車去天津,晚上又趕回“鳥巢”——這樣的行程是她習以為常的工作安排。

只有每天吃飯的時候才最開心,因為大家可以不用聊工作,可以胡侃、吹牛,想說就說,想笑就笑。每天早上8點上班,晚上一般工作到12點,沒有雙休日、沒有節(jié)假日。一年下來,一天很少能睡上8個小時的。到北京以后崔巍的頭頂上添了好多白頭發(fā)哩。

當時崔巍最想在奧運會結束后,美美地睡一覺,最好是能狂睡上一個星期。

好了,快“熬”到頭啦。

2008的中秋,一輪圓月高懸“鳥巢”上空。

時值殘奧會閉幕式的前夜,忙到凌晨,人家才有空捧上那份月餅。

望著月亮,吃著月餅,張藝謀深情地說:“今晚的月亮真圓。”

就只一句話,竟把在場的人個個說得眼睛都濕漉漉地亮。

于是,在殘奧會閉幕式上出現(xiàn)“月正圓”的新創(chuàng)意。

張藝謀以及崔巍等8人,代表北京奧運會、殘奧會開閉幕式中心全體人員受到黨中央、國務院的表彰,榮獲2008年北京奧運會、殘奧會先進個人稱號。

“真高興我又回來了,杭州還是那么美麗?！?/p>

作為北京奧運會導演組中唯一來自地方院團的編導崔巍,如今又回杭州工作了,許多同行都無法相信地說:咋不留在首都舞臺,那可是更好的平臺呀,你怎么會舍得放棄呢?

崔巍說:杭州給了我太多的榮譽。比如2004年被授予“杭州市十大文藝突出貢獻人物”。擔任杭州歌舞團副團長,浙江省舞蹈家協(xié)會副主席等職。榮獲文化部“文華導演獎”;全國舞劇展演“優(yōu)秀導演獎”;全國桃李杯舞蹈比賽現(xiàn)代舞最佳作品獎;全國荷花杯舞蹈比賽優(yōu)秀導演獎:“四月之春”朝鮮國際友誼藝術節(jié)導演金獎;被評選為國家級“德藝雙馨文藝工作者”、全國人大代表、浙江省政協(xié)委員、杭州市勞動模范等等。

此次剛回杭州不久,她就受到市委、市政府的表彰。

聊起個人的藝術感受,崔巍非常感慨:“參與奧運會開閉幕式導演創(chuàng)作,將是我人生的一筆財富,大大加深了我對中華民族燦爛文化的認識。這一去就是600多個日日夜夜,我得到了很大的鍛煉和提高,真正學到了許多知識。是杭州培養(yǎng)了我,所以我現(xiàn)在仍舊選擇回來工作,那感覺就像離家出走多年的女兒重新回到母親的懷抱,讓人倍感親切?！?/p>

崔巍透露,目前正在著手準備一部能定點、長期演出的作品,梁祝傳說、最憶是江南等主題都在考慮范圍之內(nèi)。

“祖國母親——藝術女神——西湖女神;西湖女神——藝術女神——祖國母親?！边@一藝術線路圖在崔巍的心目中越來越清晰,構成了她明確的藝術追求。

崔巍表示:“杭州是個可以讓我有作為的天地,不僅是一個適宜生活的地方,同樣也是個催人奮進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