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新夏
從小就愛讀書,但“博覽群書”這一詞語,卻是十多歲時,從一位中學(xué)國文老師謝國捷先生那里聽到的。他剛從輔仁大學(xué)畢業(yè),風(fēng)流傭儻,出口成章,頗受學(xué)生愛戴。他的話像金口玉言那樣被奉為經(jīng)典。從此以后,我就把“博覽群書”作為讀書的目標,見著書不管內(nèi)容講什么就看,為我后來號為“雜家”奠定了基礎(chǔ)。稍長,讀了一本《顏氏家訓(xùn)》,有句話大意說:讀書未遍,不可妄加雌黃,更加引起我對“博覽群書”的追求。但一直忙于工作,只能利用余暇,零星地讀些應(yīng)時需用的書,與“博覽”相距日遠。
上世紀六七十年代,我接受政治審查18年,形式是“內(nèi)控”,類似軟禁,不參加社會活動,不出頭露面,不教政治性強的課(由教中國近代吏改教寫作)……無疑給我一種良好的讀書機會。一是我必須不時寫點小文章,作寫作課的范文,無意中加強了我的筆墨;二是我可以不參加聽反修報告,不參加學(xué)習(xí),在家閉門思過,除了用一天時問寫檢查外,都可以看書,于是夜以繼日地、略有目的地讀大量書,還寫了兩三部著作。我開始真正懂得“博覽群書”的意義和作用。群書的豐富內(nèi)涵,幫我度過漫長無奈、遭人白眼的日子,挫敗了躁氣,一切泰然處之。
書看多了,就想看看有關(guān)書的序跋和評論,于是常找一些有關(guān)書的報刊插花似地瀏覽。今天看這,明朝看那,直到《博覽群書》這本側(cè)重書的專刊在二十幾年前問世以后,我就專一地訂閱了它。常常憑借《博覽群書》的推介找書來讀,對個人讀書起到導(dǎo)讀作用。偶爾也寫點文稿寄去,蒙編者青睞發(fā)表,對自己又是一種激勵。前幾年曾受聘為編委,每期贈閱,于是閱讀《博覽群書》便成為自己讀書的日課。
既受聘為編委,就想多盡點責(zé)任,所以這幾年在《博覽群書》上發(fā)表文章較多。僅就記憶所及,就有《漆永祥與江藩研究》、《一部可供歷史實證的圖像冊》、《讀(關(guān)于羅丹——熊秉明日記摘抄)的札記》、《藏書家文化心態(tài)的共識與分野》、《圖書館人的再塑造》、《鮑廷博年譜序言》和《漫話讀書》等多篇。有些讀者曾寫信給我,表達自己的看法,使我內(nèi)心十分愉快,因為能借此與讀者互動。所以,我認為《博覽群書》既是作者與讀者共同耕耘的園地,又是彼此交流溝通的樂園。在我們這樣一個文化大國,不能沒有這樣一份與書相關(guān)的刊物。
今年12月是《博覽群書》的300期。300期不是個小數(shù),折成年有25年,也就是四分之一世紀。我從《博覽群書》中讀到許多推介好書的文章,也引導(dǎo)我按圖索驥地去找某些推介的書讀,實際上也是督導(dǎo)我多讀了許多應(yīng)讀的書。在2008年第四期上,我讀了沈津?qū)懙囊黄嘘P(guān)《目藏漢籍善本書錄》的文章,因為我和沈津先生、《書錄》作者嚴紹梁先生以及文中涉及的人士都是舊識,所以就到圖書館去查對,增加了許多知識和了解到駁正的理由,有利于日后對《書錄》的使用。邵燕祥兄寫的《游民文化拉雜談》(2007年第10期),對王學(xué)泰先生所著《游民文化與中國社會》作了推介,引導(dǎo)讀者去讀王著。我讀過清人筆記數(shù)百種,其中記述游民資料較多,但未曾理出頭緒,得邵兄指點,讀了王著,確是一部有分量、又善論辯的好書。這篇書評,詩人邵燕祥按意在詩外的路子,寫出意在書外的書評,為書話創(chuàng)一新格,而行文中忽隱忽現(xiàn)的閃亮,又令人深思回味,浮想聯(lián)翩。止庵先生的《關(guān)于鄭振鐸》(2007年第3期)雖然文字不長,但對猶在大多數(shù)人記憶中的鄭振鐸的懷念,不僅大筆勾畫鄭氏的寫意形象,也引起我重讀文中引錄的鄭氏遺作。馮英先生的《關(guān)于非賣品——東北義勇軍概況》讓我這粗知大略而長期不清楚實況的人,得到一種很大的滿足。因為是“非賣品”,所以介紹得詳盡些。而且注明原藏者黃炎培和現(xiàn)在入藏于魯迅博物館,便于人查找。這本人人想讀的好書,雖然“非賣”,也能尋蹤而得。好文章引出的好書,的確太多。我只能就記憶略舉一二,借以祝賀《博覽群書》的300期。我雖于2009年退出編委會,但我永遠是《博覽群書》的讀者和作者,因為我真愛這份刊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