巫山縣隸屬于重慶，巫山話屬于西南官話的成渝片區(qū)。在巫山方言中，語氣詞十分關鍵，是巫山人表情達意的重要手段，其自身的特點也具有相當的研究價值。雖然目前方言語氣詞的研究已引起越來越多學者的關注，但是在巫山方言語氣詞研究這一領域卻幾乎是一片空白，尤其“咩”作為一個語氣詞目前尚未見研究成果出現。本文主要利用日常口語擬對巫山方言中的語氣詞“咩”作進行語氣、句法分布分析，從而探討其功能狀況，來展示巫山方言語氣詞的特色，引起學者對次方言的關注，從而有助于漢語方言研究、共同語研究。

巫山話語氣詞非輕聲，且調值多為低降?！斑鉡mae]”是巫山方言里使用頻率很高的一個語氣詞，與普通話的“呢”比較，又有顯著的方言特色。本文的巫山方言語料取自母方言巫山話。

一、巫山方言語氣詞“咩”的語法功能。一是表和緩的疑問，一是表提頓，指明事實或狀態(tài)。

1、表和緩的疑問。

巫山話的語氣詞具有一個突出的特點，即是非疑問句成句的必要成分。巫山話的是非疑問句通常都是由陳述句+疑問語氣詞組成，這種句式要完成疑問句的功能，必須依靠疑問語氣詞，還要考慮語境?！斑恪必撦d非是非問疑問信息，用在句末負載疑問語氣，表示詢問、好奇、反問，往往是長讀、長調，有把問題往輕處問的意味。如：

這件事情有可能咩？/都不惹我咩？

A欄是陳述語氣，B欄句末加上“咩”就成了疑問語氣，在巫山方言里，在不同的語境里既可構成特指問又可表示反問句。

如果B欄疑問句問的是原因，前面都隱含著一個疑問代詞“浪個”（表示普通話中的“怎么”），可以加上。如：這件事情浪個有可能咩？浪個都不惹我咩？他們浪個沒得作業(yè)咩？帶有和緩的語氣，其回答也是對原因的解釋。如：

這件事情有可能咩？——萬事皆有可能。/ 都不惹我咩？——你太調皮了。

如果B欄疑問句是表示反問句，常用重音低降調表示反問，帶有一定的夸張意味，表示說話者完全不信或者懷疑的態(tài)度。如：

這件事情有可能咩？——這件事情不可能！/都不惹我咩？——不可能都不惹我！

2、表示提頓，強調某種事實或狀態(tài)。

語氣詞“咩”還可以直接用在陳述句中，起到提頓的作用，強調某種事實或狀態(tài)。例如：

衣服好看咩，斗（就）買下來哈。/沒得（沒有）誠意咩，就莫（不要）說請我吃飯哈。

“咩”在這里相當于“的話”，有假設語氣在里面。上面的假設小句去掉末尾的語氣助詞“咩”仍然是完整的小句，仍保留著假設語氣，這是因為“咩”的提頓作用表示出來的。

二、巫山方言語氣詞“咩”的分布形式?！斑恪奔瓤梢杂迷谝蓡栃问胶竺妫部梢杂迷诜且蓡栃问胶竺?。

1、疑問形式＋咩

1.1用在特指問句末，帶有好奇的語氣。例如：

啷個搞（怎么形成）的咩？/從哪哈起（哪里）進來的咩？

以上例子分別用“啷個”、“哪個”、“么里”等表疑問，加上語氣詞“咩”，表示說話者好奇的語氣。說話者對相關情況不清楚，提出問題想知道所問事物的內部原因和究竟的急切態(tài)度。句子原有的疑問語氣和語氣助詞“咩”表示的疑問語氣相疊加，則增強了好奇的語氣，表現說話人并不是真正想知道所問事情的內部原因和究竟，而只是表示好奇而已。

1.2用在含疑問代詞的反問句末尾，弱化反問語氣。常跟“為別、有、么里”搭配，這時候，肯定形式表達否定意思，否定形式表達肯定意思。比較：

A.那你不開玩笑跟我有么里（什么）關系？B.那你不開玩笑跟我有么里關系咩？

A.哪個（誰）說人生地不熟？ B.哪個說人生地不熟咩？

A欄句子本身就是反問句，帶著反問語氣，B欄句子加上“咩”，原有的反問語氣因為疊加了“咩”所表示的語氣，句子的反問語氣反而得到了削弱。這類句子盡管表示反問，但是使用了語氣詞“咩”之后，減輕了彼此之間的對立情緒，常常包含理解、同情、自我解嘲的意思在里面。從這個意義上說，“咩”用在反問句末起到了弱化反問語氣的作用。

1.3用在選擇問后邊，主要是用在正反問后邊，升調，表示商量或揣度語氣，可以帶有自問的意味。如：

你們那幾天課多不多咩？/船票好不好買咩？

上面三例句末不帶“咩”時就是完整的選擇問句，帶有疑問語氣，帶上“咩”就形成了一種緩和的選擇問語氣。

普通話的疑問語氣助詞“呢”，還經常用在由“還是”連接的兩、三個選擇項后邊，例如：

他今天晚上到呢，還是明天晚上到呢？/你暑假是回切去呢，還是不回去？

而巫山方言的“咩”一般只用于前一個選擇項的末尾。

他今天晚上到咩，還是明兒個晚上到？/ 你暑假是回切咩，還是不回切？

1.4用在是非問句末尾，表示揣度，與單純的是非問句不一樣，說話人已知道某種情況而又不能肯定，希望對方證實得到明確答案。如：

你是文科重點班出來的咩？/王家娃不是要到武漢來咩？

1.5用在疑問代詞“哪”后邊，構成特殊小句“哪咩”，在具體的語境里根據句首的“哪”的語調可以分為兩種情況。一種可以表示特指疑問句，即“所說的物或人在什么地方？”這里的“哪”讀上揚調；一種可以表示否定句，表示“哪是棱個起的咩”，即“事實不是這個樣子的”的意思，這里的“哪”讀下沉緩調，看例子：

A1：他把鑰匙已經給你了啦。

B1：哪上揚調咩？

A2：他把鑰匙已經給你了啦。

B2：哪下沉緩調咩？

語調的不同就決定了兩個回答是完全不同的意思，前者是問“那鑰匙在哪呢？”后者則是表示“事實上他并沒有把鑰匙給我”。

2、非疑問形式＋咩

2.1用在動詞句、形容詞句、假設條件小句后邊表示提頓作用，往往用升調。如：

盡量咩在30歲以前來，帶我走。/作業(yè)多咩就莫（不要）做了哈。

2.2用在謂詞性成分后邊，構成“W + 咩？”非是非問簡略形式，通常為降調，起到緩和語調的作用，使問句語氣和緩而不顯得生硬，通常有勸解的涵義在里面。W通常是含反問或感嘆語氣的小句，句中常出現“都”和“棱個”，常用重音、長讀、曲折調表示反問，帶有一定的夸張意味。如：

你說蠻好，都只有棱個（這個）樣子咩？/這本書都棱個（這樣）幾頁頁兒咩？

這類句子如果刪掉句末的“咩”，還成一個完整的句子，可以是疑問句：

他一天到晚都棱個待啊寢室的？/這本書都棱個幾頁頁兒？

相比之下，這是一般的疑問語氣，而“W + 咩？”則是和緩的疑問語氣。

也可以是感嘆句：

他一天到晚都棱個待啊寢室的！/這本書都棱個幾頁頁兒！

句末不帶“咩”，可以是疑問句，也可以是感嘆句；而句末有“咩”，則一定是疑問句。這再次證明“咩”負載疑問語氣。

2.3用在指示代詞“那”后邊，構成特殊的小句“那咩”，表示“那如果你這樣的話會……”起到擔憂、警告、提醒、威脅的語氣作用，這里的“那”要重讀，適當拖長“那”的音調。如：

A1：你不介意的話我就切（去）了哈。

B1：那咩！

A2：這件事情還是不告訴他吧！

B2：那咩！

上面兩段對話中，第一段的“那咩”就表示B警告A如果A去了的話B會很介意，后果將會很嚴重，而第二段的對話“那咩”表示B提醒A如果這件事情不告訴他的話他可能會生氣，含有還是告訴他這件事的潛在意思。

2.3在巫山方言中，已然語氣助詞“噠”通常與“咩”連用成“噠咩”，可以用在疑問句末尾，表示好奇的疑問句；可以用在陳述小句末尾，表示提頓。例如：

第一次噠咩，能做的出來就有蠻好。/你的電話換噠咩？

當“噠咩”用在疑問句中的時候通常就隱含了疑問詞“啷個”在里面，如上面的例子就可以寫成“你的電話啷個換噠咩？”同時，在巫山方言中此種用法中的“啷個”可以直接用在“咩”的后面，即“你的電話換噠咩啷個？”此種用法更是突出了問話者的好奇，急切想知道事情到底是怎么樣的狀態(tài)。

2.4“咩”經常用在“V都V（VP）噠”形式后面構成“V都V（VP）噠咩”的語氣詞結構，應該是前一種用法的延伸。VP可以是單音節(jié)動詞，也可以是述賓短語、述補短語、兼語短語、連動短語、雙賓結構等，其結構類型多樣?！癡都V（VP）噠”結構強調動作已經發(fā)生，并且出乎意外，通過對事實的強調，表達出說話人的某種情態(tài)，帶有說話人的主觀性，口語性強。如：

完都完噠咩/ 字都打錯噠咩/見都見不得你噠咩

總之，巫山方言語氣詞“咩”在巫山話中應用廣泛，既能用于疑問句末尾也可以用于陳述句末尾，表達疑問和提頓兩種語法功能，在不同的語境和語法分布中，有不同的語氣意義。普通話的語氣助詞“呢”既可以用在陳述句末尾，也可以出現在某些疑問句末尾，負載不同的語法意義。方言是研究語言活生生的化石，從以上分析可以看出，巫山方言的“咩”和現代漢語普通話的“呢”有對應的一面，同時又有自己鮮明的方言特色，因此我們在學習研究語氣詞時應該充分利用現代方言來作為考察和佐證材料，同時，在研究現代漢語方言時也要充分考慮到這些方面。

龔珊珊，華中師范大學文學院學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