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神針俠膽

2009-04-17 09:33
章回小說 2009年4期
關(guān)鍵詞:針法院長

馮 光

清朝末年,上海提籃橋有一幢三樓三底的小樓掩映在梧桐樹的濃陰之中,這便是有名的李荃康診所。診所的主人李荃康給人看病與眾不同,無論什么疑難病癥,他僅憑一根金針,針到病除,常從死神手里把病人性命奪回,所以人稱“神針李”。

然而,提起李荃康學(xué)醫(yī),還有一段緣法巧合的故事。

一 厘金局長染疴沉重

蓬萊圓覺感德報恩

李荃康,同胞兄弟四人,他排行第四。十歲那年,他父親任宜昌厘金局局長,他便同三哥跟隨在父親身邊。這一年,父親有六十多歲了,忽然得了半身不遂的病,請醫(yī)服藥全不見效,竟至一天天沉重,臥床不起。這時,荃康的大哥和二哥都在外面干著小差事。他們聽到父親病重的消息,連忙趕到宜昌探看。兄弟四人看著臥病在床的父親毫無轉(zhuǎn)機(jī),急得愁眉苦臉,唉聲嘆氣。

一天,大家正急得毫無辦法,只見門房進(jìn)來通報:“各位少爺,外面一個老和尚求見局長?!避蹩档拇蟾缯f道:“家父臥病在床,如何能見客?回了吧,不見?!遍T房說道:“大少爺,這和尚自稱是山東蓬萊縣一個什么寺里的住持。局長十年前任蓬萊縣知縣時,有地痞和他爭寺產(chǎn),打起了官司,蒙局長秉公斷案,維護(hù)了寺產(chǎn),那些地痞敗訴。局長為了以后不再有糾葛,替他在寺里立了石碑。他心里感激局長的恩德,聽到局長病重的消息,便特地從山東趕來,要替局長治病,以報當(dāng)年秉公斷案、維護(hù)寺產(chǎn)之恩?!?/p>

聽了門房這一番話,大少爺心中嘀咕:一個老和尚能治病么?轉(zhuǎn)念一想,俗話說病急亂投醫(yī)吧,何不讓他試—試呢?說不準(zhǔn)能有效果。想到這里,便對門房說道:“讓他進(jìn)來吧?!遍T房答應(yīng)一聲剛要走,傳來厘金局長微弱的聲音:“慢?!遍T房便停住腳步等候吩咐。大少爺走到父親身邊,彎下腰說道:“父親,您老有什么吩咐?”厘金局長說道:“你們真不懂得人情世故,這和尚是上了年紀(jì)的人,幾千里路趕到這里要見我,你們就這么一句話,讓他進(jìn)來?你趕緊出去迎接,代我賠個不是,說我實在對不起,不能親自迎接,請他原諒。”

大少爺答應(yīng)一聲“是”,便到門外去迎接。他到了門外,見那和尚已有六十開外,身穿灰色僧服,一雙赤腳穿著草鞋,背上背著一頂破舊的棕笠,看上去好像一個普通的行腳僧??茨悄樕?,花白胡須又濃又密。兩道白眉,長的將近二寸,從左右兩邊眼角垂下來,拂在臉上,活脫脫一尊長眉羅漢。雖是滿面風(fēng)塵之色,卻也顯露出一臉慈祥和藹的神氣。

門房指著和尚對大少爺說道:“大少爺,就是這位和尚。”說完,便對和尚說道,“這是我們家大少爺?!贝笊贍斶B忙向和尚說道:“老師傅,家父因久病風(fēng)癱,臥床不起,不能親自出來迎接,實在對不起,請老師傅原諒。請問老師傅法諱怎么稱呼?”

老和尚雙手當(dāng)胸合十說道:“原來是大少爺,失敬失敬,老僧法號圓覺。十多年前,在蓬萊曾與令尊大人見過幾面,時隔太久,想必令尊大人已記不起來了。老僧聞得令尊大人病在此地,久治無效,老僧略知醫(yī)道,也曾治好過風(fēng)癱病人,所以特地從山東趕來,探望尊大人?!?/p>

大少爺聽老和尚說能治風(fēng)癱病,歡喜得了不得,連忙請他進(jìn)了內(nèi)室。大少爺?shù)礁赣H床邊,說道:“父親,老師傅來了?!边@時,圓覺已來到床邊,合掌行禮道:“大人,別來十多年,還記得蓬萊縣千佛寺的圓覺么?”

李荃康的父親先前已聽見門房說的話,大少爺出去迎接時,他細(xì)細(xì)想起,自己十多年前在蓬萊任知縣時,有幾個地痞謀奪千佛寺的財產(chǎn),雙方告到縣里。以前幾任知縣因受了地痞的賄賂,不能判決。后來自己秉公斷案,懲治了幾個地痞,維護(hù)了千佛寺的寺產(chǎn),并在千佛寺立下碑石,永斷糾葛?,F(xiàn)在見千佛寺的圓覺來到床前向他行禮問詢,便在枕上點頭道:“記得記得,哎呀!當(dāng)年我看見你就是這模樣,過了十多年,你不但看不出衰老,精神倒比原來還好??晌乙牙系妙j唐不堪了,佛門弟子真叫人羨慕?。 ?/p>

圓覺說道:“大人,哪有過了十多年不衰老的?我也苦于身體衰弱??!當(dāng)年,為了寺產(chǎn)的事蒙大人秉公斷案,為我千佛寺的僧人留碗飯吃,老僧時時想報答,苦于沒有機(jī)緣。近來聽說大人得了半身不遂的病,老僧略懂醫(yī)術(shù),特地趕來,圖報大恩。”

李荃康的父親在枕邊微微擺手道:“哎,老師傅,快不要提什么報恩的話。當(dāng)年之事是我分內(nèi)職責(zé),何足掛齒??!快不要提了,請老師傅坐下吧?!?/p>

說到這里。李荃康父親伸出手,請圓覺診脈。圓覺伸出右手按住脈處,一邊診脈,一邊詢問病情,凝神屏息,診了好一會兒,開口說道:“大人,恕我直言,大人這病,服藥恐難見效,只有下針。就是下針,也不是一兩天就能好的,大約多則半月,少則十天才能恢復(fù)原來的健康?!?/p>

李荃康的父親聽說自己的病能治好,真是喜出望外,說道:“圓覺師傅,只要能治好,不要說十天半月,就是一年半載,也感激你不盡。”圓覺說:“大人,快不要這么說。我報恩還來不及呢。我這就給你下針。”

說著,圓覺從腰間掏出一個布包,一層層打開,露出一個手指粗的竹管。拔去竹管上的木塞,便倒出十多根比頭發(fā)略粗的金針來。大少爺上前慢慢掀開父親的衣服,圓覺在十多個穴位上下了針。不到一刻工夫,圓覺俯身道:“大人,感覺如何?”荃康父親答應(yīng)道:“真神哪,身上舒暢多了!”圓覺寬慰道:“大人,身上感覺舒暢,說明金針已經(jīng)在體內(nèi)起作用了。”

第二天,圓覺在荃康父親身上又下了十幾針,病勢更減輕了。這樣,每天下針一兩次,到了第五天,李荃康的父親已能下床走動,飲食也逐漸增加,也有了精神。

二 傳針法圓覺收徒

得機(jī)遇荃康學(xué)針

荃康的父親有了精神,閑著無事,便陪圓覺聊天。閑談中,他才知道圓覺絕非一般憎人,不但能給人醫(yī)病,文學(xué)造詣也很深,武藝也高強(qiáng),并有很高的道術(shù)。他用金針給人治病,便是從道術(shù)中研究出來的。經(jīng)過這次風(fēng)癱病的磨難,荃康的父親覺得自己的病雖然治好了,但身體衰老了。于是他想跟圓覺學(xué)些養(yǎng)生之術(shù)。他對圓覺說道:“圓覺師傅,我的病雖然治好了,但歲月不饒人,我自覺身體日漸衰老,我想跟你學(xué)些養(yǎng)生之術(shù),你看可好么?”

聽了這話,圓覺躊躇了一會兒,說道:“大人,論當(dāng)年大人對千佛寺的大恩大德,我圓覺肝腦涂地,無以報答。大人想辦的事,圓覺赴湯蹈火,在所不辭,一切遵辦。老衲在幾年前曾發(fā)了一個誓愿,要將針法傳授給幾個徒弟。老衲認(rèn)為,能學(xué)針法的,便可學(xué)得道術(shù),可以養(yǎng)生。無奈大人年紀(jì)太大,不能學(xué)針法,絕非老衲不肯傳授養(yǎng)生之術(shù)?!?/p>

荃康父親說道:“圓覺師傅,要說學(xué)針法,我也自知不行,不學(xué)倒也罷了。你收了幾個徒弟了?”圓覺搖頭道:“不要說幾個徒弟,我物色了三十年,一個也不曾看中?!避蹩蹈赣H道:“如此說來,這針法是極難學(xué)的了。請問圓覺師傅,什么樣的人才可學(xué)得針法呢?”圓覺道:“什么樣的人,我也說不清楚,不過我見面一看便知道了。”荃康父親道:“圓覺師傅,你看我三個小兒當(dāng)中,可有能學(xué)針法的么?”圓覺詫異道:“老衲一向聽說大人有四位公子,適才為何說是三位公子呢?”

荃康父親嘆了一口氣,臉上露出難為情的神色來,說道:“不瞞師傅說,家門不幸?。∷男捍辣慨惓?,我自知不堪造就,所以只說三個小兒?!眻A覺說道:“原來如此,不過大人的三位公子,老僧都已見過,獨四公子不曾見面,想必不在身邊吧?!避蹩蹈赣H嘆了一口氣,說道:“只因為四兒是個白癡,不會說話,雖有十多歲了,知識還趕不上五六歲的小孩子。所以,我不許他見客,并非不在身邊?!眻A覺笑了,說道:“大人,不會說話又有何妨?老僧又不是外人,可否請四公子出來與我一見?”

荃康父親沒有辦法,只得叫當(dāng)差的把荃康叫來。這年荃康已十四歲了,相貌平常。他唯唯諾諾地來到父親跟前。父親對他說:“這位是圓覺師傅,你向圓覺師傅請安吧?!避蹩滴ㄎㄖZ諾地來到圓覺跟前,剛要跪下請安,圓覺忙伸手將他扶住,上下打量著他,把荃康看得滿臉通紅??戳艘粫掷鹚氖?,仔細(xì)地看起來,然后喜不自禁地對荃康父親說道:“大人,您的四公子便是我要收的徒弟?!闭f到這里,圓覺感慨地長嘆一聲,“哎,我尋了三十年,人才難得,不容易啊!這下我放心了,我的針法有傳人了!”

荃康的父親簡直不相信自己的耳朵,他驚訝地站起身問道:“圓覺師傅,你剛才說什么?這蠢材能學(xué)針法嗎?”圓覺不回答,只顧哈哈地仰天大笑,笑完了,說道:“真是踏破鐵鞋無覓處,得來全不費工夫!世間真有這么巧的事情!”

看圓覺高興的樣子,荃康父親相信此事是真,心中那種歡喜自不必說,連忙叫荃康拜圓覺為師。荃康唯唯諾諾地朝圓覺跪下:“師傅,請受荃康一拜?!?/p>

又過了十天,荃康父親的風(fēng)癱病治好了,圓覺仍住在李家,教荃康針法。然而,圓覺開始沒有教他下針,而是教他學(xué)習(xí)與醫(yī)學(xué)有關(guān)的書籍,只是在早晚教荃康練練拳腳,中午教荃康讀書寫字,所讀的書是平常人讀的經(jīng)史類。家里人看荃康讀書習(xí)武的領(lǐng)悟情形,才相信荃康果然不蠢,更加佩服圓覺的眼光不錯。

不久,李荃康父親把厘金局局務(wù)交卸了,回到江西原籍。圓覺也跟著李家到了江西,教李荃康讀書習(xí)武。過了三年,便教李荃康練習(xí)扎針。他先用銀珠在粉壁上畫了無數(shù)個紅圈,再拿一根竹簽,教李荃康面對著墻,向紅圈中間戳去。每天練無數(shù)次,到每戳必中的程度,便將那紅圈縮小一點,再教他戳,每天戳無數(shù)次。戳了若干天,每戳必中了,再縮小一點。這樣,直到將紅圈改為芝麻大的一小點,又把竹簽改為鋼針,每天練無數(shù)次,到每戳必中為止。最后,圓覺拿出一張銅人圖來,銅人圖上排列著一個個繡花針鼻孔大的紅點,那便是穴位了。圓覺教荃康用鋼針往穴位上戳,荃康隨手戳去,想戳什么穴位都能戳中。圓覺便又換上極軟的金針,讓荃康往粉墻上戳,只見荃康一針戳下去,金針不曲不彎,圓覺高興地對他說道:“荃康,你的工夫已有九成火候了?!边@時,他才把人身穴道、種種病癥、用針方法詳細(xì)講解傳授。荃康悟性高,很快便學(xué)會了。荃康學(xué)成之后,圓覺便告辭回山東去了。

三 趙炳澤病愈得貴子

李荃康移居提籃橋

圓覺走后,又過了幾年,荃康的父親去世了。兄弟分家,分到荃康名下的,也沒有多少產(chǎn)業(yè)。他生性好靜,不愿意到官場上去謀差使,每日在家,把從圓覺那里學(xué)來的道術(shù)修煉幾次,家中大小事情全不放在心上。這樣過了幾年,坐吃山空,家境感覺困難了,他想起父親的好友趙炳澤在南通,所辦事業(yè)已很發(fā)達(dá),便離開原籍,到南通居住,想找趙炳澤謀個差事。

趙炳澤見了李荃康,便問他父親家庭等情況。荃康因不善言談,又不喜歡在人面前表現(xiàn)自己,所以,在趙炳澤看來,李荃康不過是一個平常少爺,只知道穿衣吃飯,別的一無所長,因此,他不給他事情做;而荃康以為叔叔一時沒有什么事情給自己做,也不便催促,便這么拖著。

一天,李荃康去拜訪趙炳澤,談話中,見趙炳澤神情憂郁,不時地長吁短嘆。李荃康忍不住問道:“叔叔近來好像有什么事情不順心,可否對小侄略說一二?說不定小侄也能幫得上忙呢?!壁w炳澤只是搖頭嘆息,并不往下說。經(jīng)李荃康再三追問,趙炳澤才把事情原委說出來。原來,這趙炳澤已四十多歲了,還沒有兒子。討個姨太太進(jìn)來,因自己得了陽痿癥,仍沒有得子的希望。

李荃康說道:“叔叔,你何不早說,這種病是很容易治好的。叔叔若早對侄兒說,說不定早抱上大公子了?!壁w炳澤聽了李荃康的話,甚為驚奇。問道:“荃康,你懂醫(yī)術(shù)嗎?我可是請醫(yī)服藥多少年了,都沒有效果??!”李荃康說:“請醫(yī)服藥是一回事,我的治法和他們不同。一不服壯陽的藥,二不服種子的藥,我是憑一根金針。”趙炳澤歡喜非常,說道:“如此說來,就請你給我治吧?!崩钴蹩档溃骸笆迨?,這卻不能著急,須待嬸母經(jīng)期初過的那幾天,方能治得?!壁w炳澤說:“那好那好?!?/p>

過了幾天,趙炳澤果然來找李荃康,對他說道:“荃康,賤內(nèi)經(jīng)期已過幾天,可以施治了吧?”李荃康說:“可以施治了?!北憬汹w炳澤在自己床上躺下,在他小腹上下了一針。奇怪得很,這日夜間,那許久不能興奮的陽物竟然硬挺起來了。趙炳澤欣喜異常,和姨太太顛鸞倒鳳,恩愛一番。從此,每月到這幾天,趙炳澤便讓李荃康給他下針,這樣,經(jīng)過了三五次之后,姨太太真的懷孕了。趙炳澤忍不住把這喜訊告訴給荃康,并對他說:“荃康啊,你既有這驚人的本領(lǐng),不如就在此地掛牌行醫(yī),哪里要謀什么差事呢?南通這地方,雖說比不上省城繁華熱鬧,但市面也不小。像你這樣的本領(lǐng),如果在此地行醫(yī),一二年下來,我包你應(yīng)接不暇,哎呀!比干什么差事都好。”李荃康想:“我從圓覺師傅學(xué)這針法,本以救人為目的,不想借此謀利。但趙叔既這么說,自己又迫于生計,且暫時應(yīng)診吧?!毕氲竭@里。他便對趙炳澤說道:“叔叔,您既這么說,我就試試吧。”趙炳澤于是親筆替荃康寫了幾張廣告,貼在高腳牌上,叫幾個工人扛著,大街小巷走了幾遭。

趙炳澤在南通極有聲望,他中年陽痿、不能生子的事早已不是秘密。經(jīng)荃康下了幾次金針,姨太太居然懷孕的事,不久便轟動了南通城。因此,那些患陽痿的人,便爭先恐后來找李荃康診治,就是患其他疾病的人,也來找李荃康。因為找其他的醫(yī)生,花了脈金,只能開一張藥方,還得自己拿錢去買藥,服下藥有沒有效果,還不一定;找李荃康診治,見效是立竿見影,只交診金,不花藥費,何樂而不為?所以,李荃康行醫(yī)幾個月之后,每日真是應(yīng)接不暇,不僅是南通本地的,就是許多外省外縣的人,得了多年頑疾而無法醫(yī)治的,他們也到南通來找李荃康,有的把荃康接到家中診治,其中以上海的居多。李荃康在南通行醫(yī)四年,差不多有兩年的時間是在上海替人治病。上海的地面比南通大幾倍,人口也多幾倍。李荃康的名聲傳到上海,上海便接連不斷地有人來請他去治病。到后來,人一到上海便脫不開身,簡直無法再回南通。當(dāng)時,在人們心目中,李荃康是“神針”,是扁鵲再世,有起死回生的力量。誰家老人生病,兒女如果不請李荃康診治而老人病故,別人便要指責(zé)這家的兒女不孝。

李荃康有這么大的名聲,診務(wù)更是應(yīng)接不暇了,簡直日夜沒有休息的時間。下針治病不同于開藥方。開藥方只使用腦力,切脈診斷以后,便開藥方而已。而下針,需要聚精會神,把全身的力量提足,貫注在針尖上,金針才能刺入肌膚。否則精神一松懈,金針就刺不進(jìn)去。這樣提足精神為人治病,一天下來便感覺疲倦??墒悄切┎∪搜郯桶偷氐戎缓梦鼛卓邙f片提提神,這樣,他便有了鴉片煙癮,加之南通上海來回地跑,而到了上海又回不來,于是,索性把診所搬到上海的提籃橋。

四 黛利絲病愈薦好友

洋院長隨行窺神針

李荃康診所搬到提籃橋以后,診業(yè)紅紅火火。當(dāng)時,上海有一個德國婦人,叫黛利絲,腰上忽然生出一個贅疣,開始不過銅錢大小,既不發(fā)紅,也不發(fā)熱,不痛不癢,用手在上面按,便有異樣的感覺。不到幾個月,便長到小碗那么大,這樣,穿衣服走路都不方便。于是,黛利絲便找上海掛牌的中國醫(yī)生診治。找了幾個,都說難治,她只好又到德國人在上海開的醫(yī)院去。德國醫(yī)生看了她的贅疣,說只有用刀割,別的沒有辦法。黛利絲便問割后有無危險,德國醫(yī)生說,這就要看你的體質(zhì)和割后的情況來定,預(yù)先是說不準(zhǔn)的。黛利絲聽了,抬腳就走,懶得再跟那德國醫(yī)生說話。

黛利絲走出德國人開的醫(yī)院,四處打聽能治贅疣的醫(yī)生,打聽來,打聽去,終于打聽到李荃康診所。她解開衣服,把腰部的贅疣給李荃康看,問李荃康能否治好,李荃康仔細(xì)看一會說道:“這病可治,不過,一兩次是治不好的,要多來幾次?!摈炖z問:“李先生,真能治好嗎?”李荃康說:“我替人治病,如果是不治之癥,我就當(dāng)面拒絕,不收一分錢診金。凡是我收治的病人,沒有不治之癥?!摈炖z又不放心地問:“李先生,是不是要用刀把這贅疣割去???”李荃康搖搖頭答道:“那是外科醫(yī)生治療的方法,我是專用金針治病,有時也替人開方服藥?!摈炖z高興地說:“先生,既是這樣,就請?zhí)嫖以\治吧。”

于是,李荃康取出一根金針,一圈一圈地繞在食指上,最后留下一截半寸多長的針尖。他用手指骨節(jié)在黛利絲腰間比劃一下,量出一個應(yīng)下針的地方,用大拇指把針尖一下一下往前推,那針便從食指上一圈一圈散下來,一圈一圈刺進(jìn)皮膚里去。這樣,在黛利絲的腰間和腹上下了三根金針。過了三四分鐘,李荃康指著贅疣對黛利絲說道:“你看,這上面的皮膚,在未下針以前是光滑透亮的,下了針才三四分鐘,皮膚已經(jīng)起皺紋了,這便說明腫塊已內(nèi)消了。”黛利絲邊看腰間的贅疣,邊用手去撫摸,感覺確實起皺紋了,不像以前摸在手里滑滑的感覺,而且里面也軟多了,不由得心里歡喜,對李荃康說道:“李先生,真的,我感覺好多了,真神奇??!”過了一會兒,李荃康起了針,黛利絲整好衣服,連忙站起身和李荃康揮手,連聲稱謝,離開了李荃康診所。

第二天,黛利絲又到李荃康診所里來了,這一次診治以后,腰間的贅疣已消了大半。第三天,黛利絲又來診治一次,那小碗大的贅疣竟消失得無影無蹤。

事有湊巧,黛利絲治愈后不到一年,她的朋友雪羅在腰間也長了一個贅疣,大小情形和黛利絲腰間的贅疣一模一樣。她知道自己的朋友黛利絲也患過這樣的病,便同自己的丈夫來問她診治的情形。黛利絲便把李荃康的針法神奇之處繪聲繪色地向她講述了一遍。然而,雪羅的丈夫是在上海大學(xué)教化學(xué)的教師,他平日對中國人極端瞧不起,哪里還相信中國有能治病的醫(yī)生?他聽了黛利絲的話堅決反對,說道:“你去找中國醫(yī)生治病,不如用手槍把自己打死,倒還死得明白?!摈炖z生氣地說道:“你這話不是當(dāng)面罵我嗎?我的病確實是中國醫(yī)生治好的,你用什么理由來解釋呢?”

雪羅的丈夫自知說話冒失,連忙笑著賠罪。他說:“我們還是去德國人開的醫(yī)院診治,那院長是我的朋友,我知道他的醫(yī)術(shù),不但在上海醫(yī)生中是極好的,就是在歐美各國也是極有名氣的。我立刻帶你去診治?!毖┝_便邀黛利絲同往,三人一同乘車到德國醫(yī)院來。

到了德國人開的醫(yī)院,雪羅解開上衣,露出贅疣。那院長仔細(xì)看了半天,說要開刀。雪羅便問:“院長,開刀后有無生命危險呢?”院長嘖了嘖嘴,說道:“患處太大,割后四十八小時才能知道。四十八小時后如果不發(fā)高熱,便可保證無生命危險了?!币环捳f得雪羅渾身不自在。雪羅望著丈夫說道:“我決定不在這里割了,我要同黛利絲到中國醫(yī)生那里去?!?/p>

雪羅的丈夫無可奈何地聳了聳肩膀說道:“我始終不相信,全無知識的中國人能有超越世界醫(yī)學(xué)的方法,能把這種大病治好!老朋友,我想請你同去,如果那中國醫(yī)生治療時突然發(fā)生危險,有你在旁邊,可以施行應(yīng)急措施?!痹洪L說道:“老朋友,你說錯了,中國可是文明古國,中國人不全是無知識的。我想,危險不至于有。我曾同中國人研究過,倒是西醫(yī)有時會發(fā)生危險,因為西洋醫(yī)術(shù)發(fā)明的時間不久,有許多治療的方法還是在研究中。而中國醫(yī)學(xué)發(fā)明在三四千年前,拿病人當(dāng)實驗品的危險時期早已過去,所以流傳下來的方法,多是很安全的。不過,我還是愿意陪你們?nèi)?,因為我想親眼看看那中國醫(yī)生是如何給人治病的?!?/p>

一行人到李荃康診所時,已是午后兩三點鐘了,正是診所擁擠的時候,兩邊廂房里已坐滿了病人。黛利絲熟悉這里的手續(xù),替雪羅掛了號,把她帶到女賓候診室坐下。約等了半個小時,李荃康才到女賓診室來。黛利絲立即迎上去,說道:“李先生,這是我的朋友雪羅,請給她診治一下,好嗎?”李荃康招呼道:“我這里治病是按掛號次序的,請你的朋友坐一會兒,等我替先來的這幾位看了,再替貴友診治?!?/p>

雪羅的丈夫和那院長巴不得等一等,因為這樣,他們便可以先看一看李荃康是如何給病人治病的了,他們便坐在那里很注意地觀察。只見李荃康拿出一支金針繞在食指尖上,用大拇指緩緩地把金針向皮膚里推進(jìn),有的推進(jìn)去五六寸深,有的推進(jìn)去二三寸深,連西醫(yī)認(rèn)為不能下針的地方,李荃康也毫不猶豫地把針插進(jìn)去了。他邊推針邊低聲詢問病人感覺如何。奇怪得很,下針以后,效驗之神速,連最厲害的嗎啡針也趕不上。洋院長一邊看,一邊搖著頭輕聲嘀咕道:“不可思議,不可思議。”

一會工夫,先來的女病人診治過了,李荃康來到黛利絲面前問道:“貴友是何病癥?”黛利絲幫著雪羅掀起上衣,露出贅疣給李荃康看。雪羅的丈夫在旁邊說道:“李先生,我對中國的醫(yī)學(xué)沒有信仰,不知李先生對我夫人這病有沒有治好的把握?”李荃康對著贅疣看了一會兒,說道:“尊夫人這病與去年黛利絲夫人所患的病大體一樣。黛利絲夫人的病是我治好的,尊夫人的病沒有問題,也治得好。”洋院長問道:“請問李先生,治雪羅夫人的病不會發(fā)生危險么?”李荃康笑道:“我在上海治好的病人,少說也在一萬以上,不曾發(fā)生過一次危險,為何治雪羅夫人的病就有危險?方才我治了十多個病人你們都親眼看了,有沒有危險總該明白了?!?/p>

這時,雪羅的丈夫插口說道:“李先生,我夫人的病求先生診治,我情愿多出診金,不過想請先生寫一張保證治好、絕對不發(fā)生危險的憑單,不知道先生可愿意?”李荃康笑道:“診金多少我這里定有診例,你不能少給,我也不會多要。尊夫人的病,我相信我的能力,確實能擔(dān)保治好,并能擔(dān)保確無危險,但叫我先出憑單再治病,我這里沒有這樣的做法。我們中國有句古話,叫‘醫(yī)行信家,病人對醫(yī)生有絕對的信仰之心,醫(yī)生才能治這病人的病。我的名譽便是我替人治病的最大的擔(dān)保。你相信我,就在這里診治;若是不相信,不妨去找別人。偌大的上海,有名的中西醫(yī)院很多,何必到我這不可信的地方來呢?”

洋院長在旁邊聽出李荃康的話中帶著不悅,連忙在旁邊賠著笑說道:“李先生,敝友的話無非想慎重些,決無他意。既然李先生這里沒有這種做法,我們也不必拘泥,就請李先生為雪羅夫人診治吧?!庇谑牵钴蹩等〕鲆桓疳?,一圈一圈地繞在食指上,然后在雪羅身上找準(zhǔn)穴位,用拇指按著針尖向皮膚內(nèi)推去。雪羅丈夫在旁邊瞪大眼凝神屏息地看著,洋院長更是靠在旁邊目不轉(zhuǎn)睛,每個細(xì)小動作,他都記在心里。李荃康在雪羅身上下了四根金針,待會兒取出來的時候,問道:“雪羅夫人,你感覺如何?”雪羅扭動身子,又向前彎了彎腰,說道:“我覺得輕松活便多了?!崩钴蹩抵钢橉啵瑢ρ笤洪L和雪羅丈夫說道:“喏,我下針以前,這贅疣脹得硬硬的,現(xiàn)在你們看,已經(jīng)軟得垂下來了?!毖笤洪L和雪羅丈夫看了,不住地點頭。

洋院長說:“李先生,你的金針給我看看可以嗎?”李荃康答道:“可以?!闭f著便取出一根金針遞給洋院長。洋院長接在手里,翻來覆去地看了一會兒,交還給李荃康。這時,又來了看病的人,李荃康忙著招呼病人去了,雪羅等四人便離開了診所。

五 洋院長誠懇交友

李荃康縱論針法

走在路上,洋院長對雪羅丈夫說道:“老朋友,尊夫人明日是一定要來復(fù)診的。你們明天還是先到我這里來,我還想跟你們一起來看看?!毖┝_丈夫說道:“好的?!?/p>

第二天,雪羅夫婦同洋院長又來到李荃康診所。沒等坐下,洋院長便取出一張自己印有漢字的名片,恭恭敬敬地遞給李荃康說道:“李先生,我在上海開設(shè)醫(yī)院二十多年了,一邊替人治病,一邊研究醫(yī)術(shù),很想研究出一些特效的治病方法,并非有謀利之心,完全想為人類造福。我看到先生的針法,非常希望和先生交個朋友,望先生不嫌冒昧?!闭f完,又畢恭畢敬地向李荃康鞠了一個躬,李荃康連忙彎一下腰,算是還禮。他從洋院長手中接過名片,看了一眼,見院長態(tài)度十分誠懇,說話謙和,覺得他是個有學(xué)問的人,心中也愿意和他交朋友,便誠懇地說道:“你太客氣了,和院長閣下交朋友,我感到榮幸?!?/p>

李荃康拿著針來到雪羅夫人面前,示意她躺在長條椅子上,解開衣服。雪羅松開褲帶,李荃康把雪羅的褲子輕輕往下一拉,露出半截雪白的肚皮,他彎起中指骨節(jié)量一下,在臍下半寸的地方,用手指按了按,下了一針。雪羅仰面躺著,一只手輕輕壓著翹起的衣角,一只手遮在臉上。她閉著眼,用心體會下針后的感覺。洋院長眼睛瞪得大大的,嚇出了一身冷汗。雪羅的丈夫嚇得說話打起了哆嗦:“這……這這……”哆嗦了半天,沒有哆嗦出一句話來。倒是那洋院長問道:“李先生。這地方能下針嗎?”李荃康一邊把針往皮膚里推,一邊說道:“這是一個很重要的穴道,有幾十種病都要從這里下針。”洋院長說:“李先生,我看這根針有七英寸長,留在外面的不過一英寸,有六英寸都下到肚皮里去了,況且針尖是直插下去的,沒有向左右上下偏斜,估計這樣的長度不是已達(dá)到尾椎骨了嗎?”李荃康點頭笑道:“這穴道不在尾椎骨附近,但非要從這里下針不可,無論從何處下針都不能達(dá)到這穴道。”洋院長道:“肚臍眼附近有大小腸盤結(jié)在里面,這針穿腸而過,大小腸上不是要穿無數(shù)個小窟窿嗎?”李荃康哈哈笑起來,說道:“將大小腸穿無數(shù)個窟窿,那還了得!那樣病不曾治好,倒鬧出亂子來了!”

李荃康這一笑,把那洋院長笑得不好意思起來,為了掩飾自己的尷尬,他說道:“我也知道沒有這種危險,但是用的什么方法能使這針直穿過去,而大小腸絲毫不受影響呢?”李荃康笑道:“院長閣下是貴國的醫(yī)學(xué)博士,貴國的醫(yī)學(xué),我聽說在世界上沒有一個國家能趕得上,為何竟不明白這個淺顯的道理呢?只怕是院長閣下有意和我開玩笑吧?”一句話說得洋院長滿臉通紅。停了半晌,洋院長說道:“呃……呃……我初與先生交朋友,并且是誠心誠意來研究醫(yī)術(shù)的,如何敢和先生開玩笑?像先生這種針法,我們德國還不曾發(fā)明,我生平也僅在先生這里見過,在先生看來是極為淺顯的道理,在我卻一時理解不了。”

李荃康聽他這么說,便把一根金針遞給他說道:“院長閣下,你仔細(xì)地看看,自然就明白這道理了?!毖笤洪L接過金針,拿到光線強(qiáng)的地方仔細(xì)察看,翻來覆去地看了好一會,覺得還看不出名堂。雪羅的丈夫自以為是研究化學(xué)的,接過金針仔細(xì)看了一會兒,也看不出名堂來,便低聲問那院長:“你看出名堂來了么?”院長看了看李荃康,搖了搖頭,只是不說話。雪羅的丈夫又低聲問道:“根據(jù)你的解剖經(jīng)驗,是不是有辦法把人的大小腸移到一邊,或者是移到肚臍下面?!毖笤洪L搖頭答道:“這是不可能的事。我們西醫(yī)之所以不敢在肚子上下針,就是怕穿破大小腸,危險太大?!毖┝_丈夫說道:“大小腸的質(zhì)體是有伸縮性的,這金針又極細(xì),是不是刺穿幾個窟窿沒有妨礙?”洋院長又連連搖頭,說道:“沒有道理,大小腸雖是有伸縮性的質(zhì)體,但是里面裝滿了食物的渣滓,質(zhì)體又不甚厚,哪里能刺破而沒有妨礙呢?”兩個人就這么一問一答地研究,始終研究不出名堂來。

他們說著話,李荃康已將候診的病人診治過了。他來到洋院長面前,問道:“弄明白了么?”洋院長紅了臉,說道:“慚愧!慚愧!這針昨天我已看過一遍,今天又看了一會,實在不明白什么道理?!崩钴蹩到舆^那針,慢慢地往食指上繞著,繞了幾圈,停下來,指著針尖說道:“所以要用這純金做的針,而針尖又不能鋒銳,就是怕刺破大小腸。這針的硬度和這么禿的針尖,就是有心要把大小腸刺破也不容易,何況大小腸是軟滑而溜圓的呢?針尖又不鋒利,與大小腸相碰,雙方都能互讓,所以針能從腸縫中穿過,直達(dá)穴道。不過,所難的就在下針的技術(shù),因為金針太軟,而腸道彎曲太多,若是力量不能直達(dá)針尖,那么下的針一定隨著腸縫,不知射到什么地方去了,是根本不能打進(jìn)穴道的。”

聽了李荃康的一番話,洋院長仿佛恍然大悟,說道:“原來是這個道理。怪不得昨天看先生給病人下針,下了數(shù)十次,沒有一次抽出針來針尖帶血的,竟然一次也不刺破血管,大概也是針尖不鋒利的原因。”李荃康說:“不刺破血管是另有道理,跟針尖鋒利不鋒利毫不相干。血管不能與大小腸相比,因為血管不能避讓。針如果碰在血管上,沒有碰不破的道理。倘若這針尖連血管都刺不破,如何能刺進(jìn)皮膚呢?”洋院長連忙點頭道:“不錯!不錯!血管是很薄的,要是碰到,自然被刺破了。那么,什么道理能不刺破呢?”李荃康道:“你們西醫(yī)注重解剖,應(yīng)該知道人身上有多少穴道吧!”洋院長道:“我們西醫(yī)雖然注重解剖,但是我并不知道穴道這名詞,聽中國朋友說,人身上有若干穴道,中國拳術(shù)家有一種點穴的本領(lǐng),只要在穴道上輕輕一點,被點的人還沒感覺到,便受了重傷,或者昏倒過去。先生所說的穴道是不是拳術(shù)家點的穴道?”李荃康說:“我所說的穴道,包括拳術(shù)家點穴的穴道。不過拳術(shù)家點穴的穴道少,我們治病的穴道多。只要穴道沒弄錯,無論什么針下去,是絕不會出血的。如果出血,便是下針下錯了穴道?!毖笤洪L又問:“為什么下針下中了穴道,便不出血呢?”李荃康笑著說道:“不是下中了穴道不出血,而是下到不出血的地方便是穴道。我學(xué)針法的時候,所學(xué)的就是這些穴道。發(fā)明這針法的古人,不用說,是完全明白血管在全身的分布情況的,所以定出穴道來,哪一種病應(yīng)該用哪一個穴道,針應(yīng)如何下法,規(guī)定了一成不變的路數(shù)。我們后學(xué)的人,只知道照著規(guī)定的去做,從來沒有出過錯,并且從來沒有失效過?!?/p>

聽著李荃康的話,洋院長不住點頭,他對這針法,從心底里佩服。這時,李荃康已起針了,看看那贅疣,已小了大半,李荃康說道:“再來兩次就可以了?!毖┝_丈夫連連道謝,告別了李荃康,三人上車離開了診所。

六 李荃康輕松點穴道

洋院長苦求要拜師

第三天,洋院長又隨雪羅夫婦去了李荃康診所。他看著李荃康給雪羅夫人下針,便又同他攀談起來。洋院長說道:“李先生,我們已經(jīng)做了朋友了,你可不可以將點穴的事試給我看看?”李荃康道:“這是不好試驗的,因為沒有一個可以給我點的人,憑空如何試驗?”洋院長道:“就在我身上點不行嗎?”李荃康道:“我和你是朋友,怎么好用你的身體做試驗?zāi)兀俊毖笤洪L說:“這算不了什么,我為研究這點穴的學(xué)問,就是犧牲了生命也是心甘情愿的,請你不用顧慮?!?/p>

洋院長正說著話,從樓上走下一個人來。洋院長抬眼望去,見是一個瀟灑的青年人,一身畢挺的西服,頭戴寬邊禮帽,鼻梁上架一副墨鏡。如果不是嘴唇上的口紅和微微隆起的胸部,誰也看不出她是個姑娘家。那女孩一路從樓梯口風(fēng)風(fēng)火火地走過來,口里說道:“阿爸,我去孫亦菲家玩了?!币贿呎f,一邊從口袋里掏出一副雪白的手套戴在手上。李荃康一邊給雪羅夫人下針,一邊關(guān)照說:“路上小心,遇事不要輕易出手?!薄爸懒恕!蹦桥⒋饝?yīng)一聲,蹬著一雙皮靴“咚咚咚”地出了門。

李荃康看著那女孩子的背影,收回目光說道:“讓諸位見笑了,這是我女兒李雯,天生的男兒性情,整天風(fēng)風(fēng)火火的。剛才不是談點穴嗎?練這針法是要會道法和拳術(shù)的。我女兒跟我學(xué)了幾下子,一次在碼頭上和幾個地痞較量開了,點了他們的穴道。嘿,這丫頭只會點不會收,后來是我去替她把事情了結(jié),要不,事情就鬧大了,所以,她每次出去,我都要關(guān)照她,遇事不要輕易出手。年輕人,有兩下子,就喜歡打抱不平。”雪羅丈夫說道:“李先生,看不出,你既懂醫(yī)術(shù)又懂武術(shù),文武雙全哪!”李荃康笑道:“不好意思,見笑見笑了?!?/p>

這時,洋院長又把話題談到點穴上來,纏著李荃康要點穴。李荃康沒有辦法,說道:“我可以試驗一次給你看,不過,你得找個律師來寫張憑據(jù)給我,據(jù)上寫明白,被點之后或傷或病,或因病而死,完全是本人自愿,不與點穴的人相干,并且有律師具名保證。這么做,實在是因為我學(xué)了這功夫后,從未點過別人,也從未被別人點過,手下說不得輕重,以防萬一。你能這么做,我便試給你看?!毖笤洪L大笑道:“李先生過慮了,我再三請求你試驗,難道還會為難你嗎?請你盡管放心好了?!崩钴蹩档溃骸安皇沁@樣說法,實在是我受師傅的傳授,一次也不曾試用過。你是我的異國朋友,下手時不幸將你點死,在你本人出于自愿,然而你的親戚朋友未必知道你是為研究學(xué)問而情愿犧牲的。那時如果有人出來控告我,我不是有口難辯嗎?你不依我這辦法,我斷不能試驗給你看?!甭犂钴蹩颠@樣解釋,洋院長爽快地答應(yīng)道:“好,我一方面請律師,一方面去準(zhǔn)備后事,為研究學(xué)術(shù)而犧牲是值得的。我已經(jīng)六十八歲了,已接近老死的日子,還有什么顧慮呢?”李荃康道:“院長閣下,我真佩服你這種求學(xué)的精神!這么大年紀(jì),不顧性命去研究學(xué)術(shù),真是了不得!”

這時,羅雪夫人已經(jīng)診治結(jié)束,李荃康關(guān)照:“明天再來一次就可以了?!毖┝_夫婦聽了自然高興,洋院長心中也高興,因為李荃康答應(yīng)給他試驗點穴道了。他回去后便忙著找律師,辦相關(guān)的手續(xù),李荃康也打電話約請律師。

第四天,隨雪羅夫婦來李荃康診所的除了洋院長,還有一個德國人,他是洋院長找的律師。李荃康見洋院長帶來了律師,便立即打電話給預(yù)約的律師,請他立即來診所,然后便給雪羅下針治療。待李荃康把男女候診室的病人診治結(jié)束,那約請的律師也來了。李荃康便把律師請到洋院長跟前,說道:“院長閣下,昨天所說,是你我兩人,這兩位不在旁邊,今天我得重說一遍。我中國點穴的方法,在知道的人實行起來是極容易的,難的是不容易學(xué)得其方法。而且因點穴得的病比任何大病都痛苦,害病的時間最短也得一個禮拜,才能恢復(fù)原狀。你年紀(jì)這么大了,萬一受不了這病的痛苦,或發(fā)生意外危險,我是不能擔(dān)保的。”洋院長道:“李先生,我已抱定犧牲的決心,遺囑都已讓律師寫好了,我們開始辦手續(xù)吧?!?/p>

李荃康道:“那好?!碑?dāng)下將證書寫好,四人都簽了名。洋院長將證書雙手遞給李荃康,說道:“李先生,憑據(jù)在此,請你放心試驗吧!”李荃康接過那證書,用手在洋院長肩上輕輕拍了一下,舉起大拇指笑道:“院長閣下年老有毅力,令人欽佩?!毖笤洪L見李荃康夸他,高興得哈哈大笑。李荃康將證書小心折疊好,揣入懷中,沒事人一樣,又去給雪羅夫人起針,起了針,又和洋院長閑談起來,并不提點穴的事。洋院長忍不住問道:“李先生,今天不能試驗么?”李荃康答道:“能試驗啊。”洋院長道:“能試驗,那就點吧,要不要脫衣服?”李荃康說道:“院長閣下,我已經(jīng)點過了?!毖笤洪L驚訝地瞪大眼睛說道:“點過了?什么時候點的?我怎么不知道?”李荃康答道:“就是我稱贊你有毅力的時候點的?!毖笤洪L一想,點頭說道:“不錯,你伸手接證書的時候,曾在我肩上拍了一下,我當(dāng)時覺得腳筋有點發(fā)麻,身上打了一個寒噤。當(dāng)時我認(rèn)為這是正常的現(xiàn)象,不疑心是你點穴。”李荃康說:“本來嘛,被點之后,身上會覺得很痛苦的,因為你在我家,我特地給你留下回去的時間。此時我不留你多坐了,過一個禮拜我們再見吧?!?/p>

李荃康說完,便給雪羅夫人起了最后一根針,關(guān)照說:“已經(jīng)全好了,明天不用來了?!毖笤洪L心中疑惑:“那樣拍一巴掌就是點了穴了?”心中疑惑著,沒有說出來,便同雪羅夫人離開了診所。走在路上。雪羅說道:“李先生的門診費,一次二元二角,四次八元八角。這么重的病只花這么點錢就治好了,又不受痛苦。怪不得一般病人都到李先生那里去。若是住院動手術(shù),至少也得花五百元,還不能保證沒有生命危險?!币幌捳f得洋院長滿臉通紅,半天回不出話來。過了一會兒,他點頭嘆道:“我在上海開了二十多年的醫(yī)院,從來沒有一天病人像這樣擁擠的。唉,堂堂一個德國醫(yī)院的號召力還不及李荃康一個人的診所,可見他針法的神奇了?!闭f到這里,他萌生了想跟李荃康學(xué)針法的愿望。

洋院長回到醫(yī)院以后,全不把點穴的事放在心上,換了衣服,打算照常工作??墒牵麧u漸覺得頭昏眼花,背上一陣陣發(fā)麻,好像傷寒怕冷的那種感覺。勉強(qiáng)堅持不到一刻鐘,實在堅持不住了,便叫助手配了些藥服下,蒙頭在床上躺下來,心想睡一覺必然癥狀消失。誰知服下藥以后,全身戰(zhàn)栗不止,好像發(fā)了嚴(yán)重的瘧疾一樣,全身不能自主。這樣,堅持到第三天,自己感覺實在無法忍受,便派車把李荃康接來,把經(jīng)過情形訴說一遍,請李荃康替他診治。李荃康給他切了一會兒脈,又看了他的舌苔,問了一些情況,說道:“你這三日的痛苦,確實是因點穴而發(fā)生的。你若不用西藥治療,痛苦不會這樣厲害。點穴發(fā)生的病有可治的,有不可治的,你這種是不可治的。不過到第七日,癥狀必然消失。在七日之內(nèi),任何人無法治療,你安心睡到第七天,我們再見?!毖笤洪L見李荃康說得誠懇,也不再懇求。李荃康告辭而去。

到了第七天,洋院長頓覺全身輕松,一點痛苦也沒有了。他懷著滿腔欽佩之情,來到李荃康診所,恭恭敬敬地行禮道:“李先生,點穴的癥狀完全消失了,我今天是竭誠地來拜師求學(xué)的,望你不要因為我是外國人就不肯指教,我們是老朋友了?!崩钴蹩敌Φ溃骸霸洪L閣下,你太客氣了,我有何能耐夠得上讓你拜師?”洋院長道:“老朋友,你這話真是太客氣了,我不僅要學(xué)點穴,還要學(xué)針法。我是十二分的誠意,絕無一絲一毫虛偽?!崩钴蹩档溃骸霸洪L閣下,點穴不值得一學(xué),因為學(xué)會了一點用處都沒有。我當(dāng)年學(xué)這方法,整整練了一年,直到現(xiàn)在,是你要試驗才使用一次,往后決不再有使用的機(jī)會。你們西洋人研究學(xué)問向來最注重實用,你說,這種極難學(xué)又極無用的東西,有學(xué)習(xí)的價值嗎?”

洋院長點頭道:“對的,點穴的方法并非救人的學(xué)問,不學(xué)也罷。但這針法,我非拜你為師不可?!崩钴蹩档溃骸霸洪L閣下,世界的醫(yī)術(shù),世界人公認(rèn)是德國最好,你是德國有名望的醫(yī)學(xué)博士,在上海更孚眾望,加之你這么大年紀(jì)了,倒來拜我為師,不但有損你個人聲望,連你們德國在醫(yī)學(xué)界的地位都受影響,這如何使得?”洋院長道:“對于學(xué)術(shù),沒有年齡的分別,孔夫子說過,‘朝聞道,夕死可矣,臨死尚須聞道,研究學(xué)術(shù),是不受年齡限制的。至于我德國醫(yī)學(xué),在世界醫(yī)學(xué)界固然占重要地位,但現(xiàn)在正是研究時期,而不是已經(jīng)成熟的時期,中國的醫(yī)學(xué)發(fā)明在四千年前,就是成熟時期也在兩千多年前,這是僅有一百多年歷史的西醫(yī)無法可比的。”李荃康道:“話雖是這樣說,但學(xué)這針法事實上仍是不可能的。不是我不教,而是你不能學(xué)。人到中年以后,記憶力減退。學(xué)針法必須強(qiáng)記全身七百多個穴道,不是記憶力強(qiáng)的少年人是絕不能學(xué)的。另外,學(xué)針法所必讀的書,如《靈樞素問》、《內(nèi)經(jīng)》、《難經(jīng)》、《傷寒論》之類,在中國醫(yī)學(xué)中是極難學(xué)的。中國的文人讀這些書尚且感覺困難,對中國文學(xué)毫無研究的外國人,當(dāng)然更無法讀懂。還有下針時的技術(shù),非少年手指骨節(jié)靈活的人是不能練習(xí)的。在練習(xí)這技術(shù)之前,要練習(xí)內(nèi)功拳術(shù),因為不練內(nèi)功拳術(shù),便不能將全身所有的氣力由手臂運到指尖,再由指尖運到針尖。院長閣下,你且計算一下,讀懂中國醫(yī)學(xué),練內(nèi)功拳術(shù),記全身穴道,練習(xí)下針技術(shù)要多長時間?豈是你六十八歲的人能夠?qū)W得的?”

李荃康的一席話,直說得洋院長像掉進(jìn)冰窟里一樣,渾身涼透,竟一句話也說不出來,低了頭半晌,說道:“李先生,看來我是真的學(xué)不成了,我想打電話給柏林皇家醫(yī)院,讓他們選派十個或二十個資質(zhì)聰明的青年到上海來,請你依法傳授,你想要享受什么權(quán)利,請直接說出來,我也申告皇家醫(yī)院,讓他們承認(rèn)?!崩钴蹩荡鸬溃骸霸洪L閣下,我不能為權(quán)利去教授別人,這針法,我老師教授我的時候,他老人家不僅不曾享受到一點權(quán)利,而且犧牲了他自己的種種利益和四年光陰。他老人家在遇到我之前,曾有許多人送豐厚的權(quán)利和待遇,要求拜師,都被拒絕了。他圓寂的時候,對于傳授徒弟有非常重要的遺囑。我不敢違背老師的遺教,為謀取個人的某種權(quán)利而去教授別人。”

洋院長見李荃康說得如此慎重真摯,也不好再強(qiáng)求。閑聊一會,告辭而去。雖然拜師學(xué)藝未成,友情還在。每當(dāng)工作之余,也常來李荃康診所聊天,切磋醫(yī)道。

七 孫亦菲對天發(fā)誓

李荃康登報停診

一天中午,氣候悶熱煩躁,忽然下起瓢潑大雨,診所有了難得的清閑。李荃康吃過午飯,便到樓上會客室,準(zhǔn)備休息一下。他剛躺到煙榻上,女兒李雯便從隔壁臥室里走出來。她來到李荃康身邊的凳子上坐下,說道:“阿爸,我給你燒煙吧。”她知道,阿爸躺到煙榻上休息,總是要抽幾口大煙的。說著,便點起煙燈,在煙槍上裝上一顆煙泡,就著煙燈燒起來,把煙槍的另一頭遞到阿爸手中。李荃康接過煙槍,“咝啦咝啦”地吸著。他知道,每當(dāng)女兒這樣笑盈盈地伺候自己的時候,總是有什么話要說。他也不吱聲,只是吸煙。吸了幾口,果然不出所料,女兒說話了:“阿爸,我前幾天在亦菲家玩,聽她對我說,她丈夫是孫中山派回來的,在上海秘密建立一個什么組織,已經(jīng)有一百多青年學(xué)生參加了。她說,參加那個組織,都是有志氣有作為的青年人。”說到這里,她停下來,又給李荃康裝上一顆煙泡,在煙燈上燒著。李荃康知道她接下來想說什么,還是不吱聲。李雯把煙槍遞到父親手中,說道:“阿爸,我也想?yún)⒓?,你同意嗎?”李荃康“咝啦咝啦”地連吸幾口,放下煙槍,說道:“雯兒,你剛才說,參加那個組織的都是有志氣、有作為的青年人。你認(rèn)為自己是有志氣、有作為的青年人嗎?”李雯調(diào)皮的反問道:“阿爸,難道我不是有志氣、有作為的青年人嗎?”這時,父女倆都“撲哧”地笑起來。李荃康停住笑,嚴(yán)肅地說道:“雯兒,從報上看,以及聽人們的傳聞,孫中山的那個組織叫同盟會,他們的目的是要推翻帝制。孩子,加入這個組織是要準(zhǔn)備獻(xiàn)出自己的身家性命的。你不怕危險,不怕殺頭嗎?”李雯道:“危險肯定有,行事謹(jǐn)慎就是了。萬一被殺頭,我也不怕?!崩钴蹩档溃骸皩O中山了不起,有氣魄,將來準(zhǔn)成大事。雯兒,你自己的路自己走,阿爸不擋你道。”李雯高興地說:“阿爸,你真好,天還下著雨,你歇一會吧?!闭f完,回自己的臥房去了。

李荃康躺在煙榻上,迷迷糊糊地睡著了。一覺醒來,天已不早。他忽然聽到女兒臥室里傳來低低抽泣的聲音。李荃康覺得奇怪,便注意聽。聽到女兒臥室里有輕聲說話的聲音,然而卻聽不清說的是什么。外面的雨還“滴滴答答”地下著,他也不再聽下去。

不一會兒,女兒臥室里的抽泣聲和說話聲沒有了,房門打開,只見女兒同一個青年女子走出來。李荃康認(rèn)得,那便是孫亦菲,做學(xué)生時經(jīng)常同李雯來玩的。孫亦菲走到李荃康面前,“撲通”一聲跪下,哭著說道:“李老伯,侄女平時少來親近,今日侄女婿遭了橫禍,只得厚著臉請老伯救援。”李荃康連忙從煙榻上坐起來,說道:“亦菲,快快起來。有事起來商量?!闭f著轉(zhuǎn)過臉對李雯說道,“雯兒,快把亦菲扶起來?!?/p>

李雯把孫亦菲扶到旁邊的椅子上坐下。李荃康問道:“侄女,你剛才說侄女婿橫遭禍?zhǔn)拢降资窃趺椿厥??你?xì)細(xì)說來我聽。”

孫亦菲忍住哭,便把丈夫遭禍?zhǔn)碌那闆r,一五一十細(xì)講出來。原來,孫亦菲的丈夫姓高,名行健,號易齋,江蘇無錫人,思想進(jìn)步,在東京留學(xué)時便加入了孫中山領(lǐng)導(dǎo)的同盟會。近年,受孫中山的委派,回國開展革命活動。他在上海縣城內(nèi)租了一所房子,建立臨時機(jī)關(guān),已吸收一百多有志青年加入到革命組織中來。正當(dāng)革命活動有所發(fā)展之時,由于叛徒的出賣,上??h衙前天逮捕了高行健,關(guān)在縣監(jiān)獄里。孫亦菲突然遭到這個變故,心中凡能想到的親戚朋友,都前去請求援助。她想,數(shù)年前的同學(xué)李雯曾多次到她家玩,情同姐妹。她的父親李老伯是久享盛名的醫(yī)生,與官場中人熟識,且為人正派,言談話語中對孫中山極為崇敬,同情革命黨人。請他幫忙,一定會有辦法的。于是便來找李雯,請她出面求李荃康幫忙。

孫亦菲說到這里,又忍不住掩面哭泣起來。聽了孫亦菲的訴說,李荃康的臉色變得凝重起來。他沉思了一會兒,緩緩說道:“論現(xiàn)在官場上的情形,上上下下都是極腐敗的,不問情節(jié)如何重大的案件,只要舍得花錢,又有相當(dāng)?shù)拈T路,總會想出辦法來的。不過,侄女婿這案子比一切重大案件都特別些,是政治大案哪!”說到這里,李荃康沉默下來。聽了李荃康的話,孫亦菲的心涼了半截,連忙從椅子上站起身,走前兩步,又“撲通”一聲跪下說道:“李老伯,求求您,想法子救救行健吧!”李荃康說:“亦菲,快不要這樣,起來吧?!闭f著,又向李雯示意,李雯連忙來攙扶孫亦菲。

會客室里又陷入了沉默。李荃康摸起了煙槍,李雯連忙幫父親裝煙泡,燒煙。待李荃康抽了一口,李雯催道:“阿爸,你說話呀!”李荃康仍是不做聲,又抽了幾口,吐出一團(tuán)煙霧,緩緩說道:“我們父女、叔侄,現(xiàn)在是關(guān)起門來說話,清廷從上到下,腐敗至極,這棵大樹已爛到根子了。我最崇敬的人是孫中山,他干的事情必成氣候。侄女婿是革命黨人,追隨孫中山,現(xiàn)被關(guān)在監(jiān)獄里,我能不救嗎?”

說到這里,李荃康又停住口,吸起煙來。過了一會,他放下煙槍,神色莊重地對孫亦菲說道:“亦菲,你把這事委托了我,我當(dāng)然會盡力替你想辦法。但我有一句至關(guān)緊要的話對你說,你必須依我。你今天到我這里來的情形,連同你對我所說的話,永遠(yuǎn)不許向人說。若是將來高先生僥幸脫離了牢獄,你們夫妻見了面,也不許談?wù)摻裉斓氖虑???偠灾?,你今生今世,無論在什么地方對什么人,都不許提今天的事情,你能做到么?”

孫亦菲救丈夫心切,見李荃康說得如此慎重,自然滿口應(yīng)承。李荃康越發(fā)神色莊重地對她說道:“你知道我為什么要慎重其事地對你說這些話呢?因為實在這事關(guān)系太大。你這么輕便地答應(yīng)我不行,你要是真能依我的話,你要立刻當(dāng)天跪下發(fā)一個大誓,不然我不敢過問?!?/p>

聽李荃康這么說,孫亦菲隨即對著窗外的天空跪下雙膝,磕了幾個頭,然后伸直腰肢說道:“虛空過往神圣在上,信女孫亦菲,今因懇求李荃康先生搭救丈夫性命。愿遵守李先生的吩咐,永遠(yuǎn)不把今日懇求的情形對任何人說起。如有違誤,此身必受天譴,不得超生……”

剛說到這里,李荃康急忙從煙榻上跳下地,雙手?jǐn)v起孫亦菲,說道:“好!好!請你就此回家去吧,只當(dāng)沒有今天到我家來這回事,凡是可以去懇求設(shè)法的人,你去懇求。不要因為我答應(yīng)幫忙,就萬事無礙了?!睂O亦菲連連答應(yīng):“是。”便向李荃康磕了一個頭,告辭去了。

孫亦菲走后,雨已停下,李荃康去出診,看了幾個病人回來,對李雯說道:“你趕快擬一張啟事,就說我病了,不能替人下針治病,須休養(yǎng)三日,第四日仍可照常應(yīng)診。寫好后,叫賬房立刻送到報館里去,務(wù)必在明天的報上登出來?!崩铞┐饝?yīng)一聲,便去辦理。第二天早上,各報上都登出了李荃康診所停診三天的廣告。

八 夜行俠神秘出車

高行健輕松獲救

第二天,朋友們從報上知道李荃康病了,都來看望。姨太太和李雯出面婉言擋駕,說李先生病重不能見客,擋回了一批批客人。她們正感到輕松,只聽見幾聲喇叭響,門口停下一輛小轎車。車門打開,從車上下來四個人,他們便是洋院長、雪羅夫婦和黛利絲。只見黛利絲和雪羅夫人各手捧一束鮮花,洋院長和雪羅丈夫各拎著一只禮盒。他們來到診所門前,黛利絲對姨太太說道:“太太,我叫黛利絲。”又指了一下雪羅,“這位是雪羅夫人。李先生是我們的救命恩人,聽說他病了,我們特來看望?!币烫f道:“黛利絲小姐,雪羅夫人,抱歉得很,李先生病重,不能見客。你們的心意,我一定轉(zhuǎn)達(dá)?!?/p>

這時,洋院長走上前說道:“太太,我是李先生的朋友,是最好的朋友。我們是來看望李先生的,讓我們見他一下好嗎?”姨太太注視著洋院長,說道:“如果沒有猜錯。您是院長閣下,感謝您來看望我家先生,但是,遺憾得很,我家先生今天實在不能見客,您的心意我一定轉(zhuǎn)達(dá)?!?/p>

洋院長說道:“太太,那么請您把禮物收下,我們改日再來看望,好嗎?”姨太太點點頭說道:“不好意思,愧收了。”于是。她接過鮮花,禮物。洋院長無可奈何地攤開兩手,聳聳肩,同眾人上車走了。

李荃康獨自一人,躺在煙榻上吸煙,聽著外面一陣一陣的說話聲,就這樣躺了一整天。吃過晚飯,他問李雯道:“孫亦菲家還住原來地方嗎?”李雯答道:“還住原來地方。”李荃康便關(guān)照說:“你今天晚上去她家一趟,叫她家里的人明天夜里不要睡覺,聽著點動靜?!甭犃烁赣H的吩咐,李雯便換了衣服出去了。

李雯出去以后,李荃康叫姨太太取出一套平時不常穿的青色西裝,又選了一條紫色領(lǐng)帶。姨太太知道他是要去看朋友,連忙招呼備車。李荃康止住道:“用不著備車,離此地不遠(yuǎn)。”說著話,已穿好衣服,便出去了。

李荃康走后,姨太太發(fā)現(xiàn)他忘了換皮靴子,也沒有戴帽子,便笑道:“哪里有這樣穿衣服的?身上穿西裝,腳上穿布鞋,頭上連帽子也不戴,成了什么樣子?”便喚車夫拿了皮靴和帽子趕去送給他。車夫得了姨太太的吩咐,拿著靴子和帽子追出門外,朝兩邊張望,已不見李荃康的人影,也不知道朝哪個方向走的,胡亂追了一陣,也沒有追上,只好回來。

再說李荃康,他穿著一雙玄青素緞的薄底朝鞋,走路甚是輕快。他來到上??h衙附近,只見街道昏暗,很少有行人經(jīng)過。他來到一個墻角暗處,縱身上房,向四處望去,看清了進(jìn)出路道,便向北走去,他知道那監(jiān)獄在縣衙北邊不遠(yuǎn)處。他在房頂上行走,身輕如燕,快步如飛,竟沒有一點聲音。他來到監(jiān)獄房頂上仔細(xì)看,只見幾個牢房里,男男女女關(guān)了不少人。他猜想那不是關(guān)政治犯的所在。又仔細(xì)尋找,終于發(fā)現(xiàn)在西北角有一間牢房,燈光比別處明亮。他便來到近處屋頂上細(xì)看,只見牢房里關(guān)著一人。那人項上戴枷,腳上有鐐,臉向外倚墻坐著。他認(rèn)得,那便是高行健了。高行健婚后,曾偕同孫亦菲來找李雯,那時是怎樣一個英俊青年啊!可如今,已是蓬頭垢面,幾乎認(rèn)不出來了。他來不及多想,悄步來到那間牢房頂上,動手抽動瓦片,做救人的準(zhǔn)備工作。

這時已是二更天氣,更鼓敲過以后,獄卒聽見牢房上有瓦片破裂的聲音,開始以為是貓兒走過,也不甚在意。后來,聽得那響聲很怪,不像是貓兒踩瓦的聲音,便拿起百步燈向房頂上照,照了一會,發(fā)現(xiàn)好像有幾片瓦有些亂了,便以為是貓兒抓耗子弄亂的,便隨它去了。

夜里十點多鐘,李荃康回到家,樣子非常疲憊。他脫下衣服,懶懶地躺到煙塌上,招呼姨太太為他燒煙。他閉著眼吸了好長時間才過足了癮。姨太太見他這樣,笑著問道:“從來不曾見你發(fā)過這么大的煙癮呢!你這朋友既然沒有大煙,你何不早點兒回來?你平時都是穿便衣出門的,今天穿上西裝,不戴帽子,也不換靴子。我叫車夫拿了帽子和靴子追了好一陣沒有追上?!崩钴蹩档溃骸鞍パ剑艺胬虾苛?!一時高興,穿上西裝就走了,哪里還想起換靴子?!闭f著話,便打起了呼嚕。

李荃康這—覺,直睡到第二天下午三四點鐘。起床后,他把李雯叫起來,說道:“我今晚出去有事,你和我同去,時間要長一點。你要是怕瞌睡,就先去睡一會兒,到時候我去叫你?!崩铞┐饝?yīng)著去了!

到了夜間十點多鐘,李荃康拿著一套西服和一頂鴨舌帽走到李雯床前,叫道:“雯兒,起來吧!”李雯聽得叫喚,一骨碌翻身坐起來。李荃康把西服和鴨舌帽放在床上,說道:“把這行頭換上,我們吃點東西就走?!崩铞Q上衣服,走到鏡前,鏡子里出現(xiàn)一個瀟灑英俊的小伙子。她心中有數(shù),便走下樓,只見桌上已擺好了飯菜。李荃康招呼道:“快來吃飯吧?!闭f著,打開酒瓶蓋,倒了一杯白蘭地,慢慢喝起來,喝了兩杯酒,吃了兩碗飯。李雯不喝酒,早已吃過在旁邊等著。李荃康吃過飯,看了看手表說道:“是時候了,把我出診皮箱提著?!闭f完,便向大門口走去。車夫已將車停在大門外,李荃康說道:“今天我自己開車,用不著你去。”這時,姨太太拿著李荃康的靴帽跑出來喊道:“你昨天穿西裝忘記了皮靴帽子,今天又忘記了,快換上?!崩钴蹩档溃骸安粨Q了,朋友等著我呢?!庇謱铞┱f道,“快上車!”李雯拎著皮包鉆進(jìn)車子,李荃康坐到駕駛位置上,關(guān)上車門,“嗚”地一聲開走了,車后留下一股白煙。

街上路燈很少,車前兩道燈光照著路面。李雯向窗外望去,什么也看不清楚。拐彎抹角地開了好長時間,到一個地方停下來,李荃康說道:“我辦事去了,你就坐在車上等我,無論到什么時候,都不許離開車子。有人問,就說我給病人診病,你是我的學(xué)生。”李雯答應(yīng)了。李荃康便開了車門下車,向前走去,竟沒有一點腳步聲。

李雯坐在車子里,熄了車燈向外看去。借著遠(yuǎn)處昏暗的街燈的光亮,看得出是西門附近,大概是上??h衙門不遠(yuǎn)的地方。她在車?yán)锏攘艘粋€多小時,兩腳都坐麻了。越等夜越深,越覺得四周靜得怕人,那感覺竟像在曠野中一樣。偶爾有人走過,在百步以外便能聽到腳步聲。她等著等著,竟然迷迷糊糊地睡著了。蒙?中,忽然聽得一個人的腳步聲由遠(yuǎn)而近地響起來。聽那聲音,這人是穿著皮靴走路,一步一步地走得很從容。她知道不是爸爸,是過路的人,便懶得探頭去望。然而那人走近汽車,竟然停下來,用兩個指頭在車頂上“嘣嘣”地敲了兩下。李雯睜眼望去,見是一個外國巡捕。那巡捕操著不純的中國話問道:“車子停在這里干什么?”李雯壓低喉嚨,發(fā)著粗聲答道:“我們是醫(yī)生,老師到人家診病去了,叫我在這里看車子。”那外國巡捕聽了,點點頭,又一步一步地走去了。李雯坐在車子里,聽那皮靴聲越響越遠(yuǎn),終于沒有一點聲音了,過了一會兒,一陣睡意襲來,便沉沉睡去。

李荃康下了車子,便飛身向上??h衙門奔去,在昨天的墻角暗處飛身上房,來到關(guān)閉高行健的牢房頂上。此時已是深夜十二點鐘,獄卒打熬不住,發(fā)出沉沉鼾聲,高行健也已困倦,迷迷糊糊的了。忽然聽見有人在他耳邊說:“挽住我的胳膊,閉上眼睛?!彼犙垡豢矗娛且粋€穿西服的人蹲在面前,自己頸上的枷和腳上的鐐已被解開,擺在—邊。他來不及多想,便挽住那人的胳膊,閉上眼,只覺得身體忽的騰空而起,像是駕著云,耳邊有呼呼風(fēng)聲。眨眼工夫,好像腳下有東西托住。只聽說道:“睜開眼,我們快走?!彼犻_眼一看,已是站在馬路上了。四周無人,遠(yuǎn)處有一盞昏暗的街燈,前面不遠(yuǎn)處有一輛汽車停在那里,他們便向汽車走去。

這時,李雯坐在車子里正在酣睡。她突然覺得車身一動,車子已被啟動。睜眼一看,爸爸已坐在駕駛位置上,把車子開得飛快。旁邊坐著一個人,從背后看去,頭發(fā)蓬亂。這不是高行健嗎?李雯高興得差點叫出聲來。汽車在昏暗的街燈下,不知道拐了幾個彎,轉(zhuǎn)了幾條馬路,在一個弄堂口停下??磁每诘臉?biāo)志,李雯知道,這弄堂里便是高行健的家了。李荃康低聲對李雯說道:“快把高先生扶回家去,記住,高先生要連夜離開上海,離開時要化裝?!崩铞c點頭,便扶高行健下車,向弄堂里走去。在黑暗中彎彎拐拐,到了高行健的家門口。一家人正在聽著動靜,見高行健回來,歡喜不盡。孫亦菲更是悲喜交集。李雯把父親的話交代清楚,便告辭回到車上。李荃康啟動車子,飛一般地回去了。車上。李荃康對女兒叮囑再三:“雯兒,今夜的事情,永遠(yuǎn)不可向人提起,切記切記!”李雯連連點頭,停了一會,突然“撲哧”一聲笑了。李荃康問:“雯兒,笑什么?”李雯說:“阿爸,原來人家送給你一個名號,叫‘神針李;現(xiàn)在我再給你加一個名號,叫‘俠膽李?!崩钴蹩嫡f:“切記,不可亂說?!?/p>

第三天,上海報上便登出上海縣監(jiān)獄要犯越獄逃跑的消息,上海縣公安局在全城進(jìn)行大搜捕,警車在街上橫沖直撞,警笛發(fā)出一陣陣凄厲的怪叫。然而這時,高行健乘坐的去日本的客輪,正在海面上行駛。

第四天,李荃康的診所已正常營業(yè)。

責(zé)任編輯 詠 紅

插圖 秉 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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