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祥利

[摘要]《荷花淀》這部戰(zhàn)爭題材的小說以其獨步文壇的詩情畫意降服了無數(shù)讀者。那么這部小說就是美在詩情畫意么?我以為它不僅美在詩意，更是美在人性。那“接天蓮葉無窮碧，映日荷花別樣紅”的荷花淀因然很美，那時常飄逸著新鮮的荷葉荷花香的皎潔的月夜固然很美，但都沒有莊里的農(nóng)民美，沒有水生們美，更沒有水生嫂們美。所以我說這部小說最美在人性，最動人處在人性。

[關(guān)鍵詞]人性之美樸素純潔愛國情感

《荷花淀》這部戰(zhàn)爭題材的小說以其獨步文壇的詩情畫意降服了無數(shù)讀者。那么這部小說就是美在詩情畫意么?我以為它不僅美在詩意，更是美在人性。荷花淀固然很美，那時常飄逸著新鮮的荷葉荷花香的皎潔的月夜也很美，但生活在這片土地上的人更美。所以我說這部小說最美在人性。

這篇小說并沒有像其他戰(zhàn)爭小說那樣塑造戰(zhàn)斗英雄的形象，而是塑造了以水生嫂為代表的婦女群像，展示了最樸素最本真的人性之美，平凡之中顯示著偉大，素樸之中顯示著高尚。這自然得先從水生嫂說起，先以夫妻話別一節(jié)為例。

開篇“月亮升起來，院子里涼爽得很。干凈得很。白天破好的葦眉子濕潤潤的，正好編席。女人坐在小院當(dāng)中，手指上纏絞著柔滑修長的葦眉子。葦眉子又薄又細(xì)，在他懷里跳躍著”。葦眉子多么聽話，水生嫂的動作多么嫻熟!

這女人編著席。不久，在她的身子下面就編成了一大片。她像坐在一片潔白的雪地上，也像坐在一片潔白的云彩上?！弊髡哂忠院嬖仆性轮?，以皎潔美麗的月色襯托人物的心靈之美。至此，寥寥數(shù)語，水生嫂勤勞能干的美麗形象就已牢牢地印在讀者心中了。

水生回來了，女人抬頭笑著問：“今天怎么回來得這么晚?”站起來要去端飯。丈夫回來晚了，她笑問緣由，沒有絲毫埋怨，“站起來要去端飯”，有的只是關(guān)心、體貼。水生小聲說：“明天我就到大部隊去了。”去大部隊意味著什么?水生嫂心知肚明，那可能意味著小夫妻將很長時間難得一見，那將意味著水生會面臨著更多的戰(zhàn)斗也就是更多的危險，也許明天就是生離死別。水生這句話如同一枚重磅炸彈扔進水生嫂本來平靜的心湖，但水生嫂只是手指震動了一下，把一個手指放在嘴里“吮”了一下。這一真實的細(xì)節(jié)描寫將其內(nèi)心的波瀾藝術(shù)的再現(xiàn)出來。她以出奇的定力將這意外的震撼化作一絲漣漪，不為水生所覺察。她把所有的擔(dān)憂和牽掛都埋在了心底。

水生接著說：“會上決定成立一個地區(qū)隊，我第一個舉手報了名。”女人低著頭說：“你總是積極的?！彼┑幕卮鹬杏袃蓚€字很值得琢磨——“總是”，這兩個字通過女人之口贊揚了水生一向積極進步，同時又寫出了水生嫂當(dāng)時既為丈夫的愛國熱情而高興，又略含埋怨、責(zé)備的復(fù)雜心理，它的潛臺詞是：你總是這樣積極，但你可考慮過我的擔(dān)憂、我的難處?水生說：“我是村里的游擊組長，是干部，自然要站在頭里。他們幾個也報了名。他們不敢回來，怕家里人拖尾巴，公推我代表，回來和家人說一說。他們?nèi)X得你還開明一些”這句話告訴我們水生嫂一向是比較開明的，這里的開明就是識大體，明大義，顧大局，關(guān)鍵時刻能夠舍小家顧大家。但這種開明也是有限度的，還是普通農(nóng)村婦女對家國之愛最樸素的反映?！耙恍眱蓚€字告訴我們水生嫂也是普通婦女，她也有著婦女固有的“小家子氣”，因此難免有一些兒女私情，難免顧家。所以，水生的思想工作并不能一下子就打消她所有的兒女情長、牽掛和顧慮，她開始沒有說話，而是過了一會才說：“你走，我不攔你，家里怎么辦?”前一句表明水生嫂是支持水生參加大部隊的。而后一句則是明知故問，還能怎么辦?只能是自己勇挑重?fù)?dān)了。后一句其實委婉地道出了水生嫂的戀戀不舍。水生自然都想好了。于是他說：“家里，自然有別人照顧。可是咱的莊子小，這一次參軍的就有七個。莊上年輕人少了，也不能全靠別人，家里的事，你就多做些，爹老了，小華還不頂事?！保蛔?，家里的千斤重?fù)?dān)就全落在了水生嫂的肩上。但水生嫂很堅強，“鼻子有些酸，但她并沒有哭?！敝徽f“你明白家里的難處就好了?！?/p>

多么通情達(dá)理，多么賢惠可敬，多么樸實無華!這里作者表現(xiàn)得正是最真實最樸素也最可貴的人性。

當(dāng)水生到別的游擊隊員家里去回來的時候，已是雞叫時分，水生嫂“還是呆呆地坐在院子里等他”，“呆呆”一詞是畫龍點睛之筆，它深刻而細(xì)致地揭示了水生嫂的心理——對丈夫滿腔的愛、無比的依戀。就要分別了，這里沒有“執(zhí)手相看淚眼”的脈脈深情。也沒有無語凝噎的肝腸寸斷，只有呆呆的守候，“政治色彩”濃厚的臨別囑咐，沒有任何詩情畫意，但這戰(zhàn)爭年代最平常的夫妻情卻動人心魄，感人肺腑。

水生嫂是支持水生的，水生爹是支持水生的，其他游擊隊員的家人也是支持他們的，想必他們也和水生的父親一樣：“你干的是光榮事情，我不攔你，你放心走吧。大人孩子我給你照顧。什么也不要惦記?！币虼嗽谒叩臅r候，“全莊的男女老少也送他出來。”無需多言，我們已從中看出普通百姓樸素的愛國情感多么讓人欽敬!他們質(zhì)樸的話語、質(zhì)樸的行為無不閃耀著絢爛奪目的人性光輝。

水生嫂和幾個年輕婦女到底有些藕斷絲連，于是相約探夫，結(jié)果不但沒看到丈夫卻遇到了鬼子，她們機智的把鬼子引入了水淺的荷花淀，無形中幫助水生他們打了一個漂亮的伏擊戰(zhàn)，大獲全勝，繳獲了很多戰(zhàn)利品。這兩部分有幾處對人情、人性的描寫很有意味。水生追回那個裝著餅干的精致紙盒，然后對著荷花淀吆喝：“出來吧，你們!”好像帶著很大的氣。“好像”。一詞用得很妙，其實妻子們來看望水生他們，他們高興還來不及呢，心里一定是別提有多甜蜜、多幸福了：但是多么危險啊，再說讓小隊長看到也許會以為他們拖后腿呢。所以“好像”帶著很大的氣，其實并不氣。區(qū)小隊長看到他們幾個問水生：“都是你村的?”“不是她們是誰，一群落后分子!”“落后分子”一詞用得絕妙。是啊，分別才兩天就來探夫，藕斷絲連；莫名的闖入戰(zhàn)場，這豈不是擾亂軍心?這還不是落后分子?難怪水生要嗔怒了，但妻子們的深情厚意早使水生們的心里像喝了蜜糖水似的，所以其實是表面嗔怒，心里甜蜜。所以，水生說完把紙盒順手丟在女人們的船上，那個小紙盒承載的可是水生們對妻子的濃情摯愛啊!一個“丟”字顯得那么漫不經(jīng)心，但這個字富于生活情趣，似拙實巧，妙趣橫生，不經(jīng)意間盡現(xiàn)人性之可愛。這幾處仿佛寫意水墨，點染幾筆，就為我們生動地展示了人性的純潔、美好、多姿多彩。

“不因美麗而可愛，因可愛而才美麗”，這就是水生嫂們；因詩意而流芳，更因美好的人性而動人心魄，這才是《荷花淀》的真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