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試論郝經(jīng)文學創(chuàng)作的淵源與造詣

2007-05-21 06:52:58錢志熙
求是學刊 2007年4期

摘 要: 郝經(jīng)以理學著名,對其文學成就與文學史地位歷來較少注意。文章以郝氏文論為主并聯(lián)系其各體文學方面的創(chuàng)作實踐,探索其文學創(chuàng)作的淵源及其藝術上所達到的成就,指出郝經(jīng)以金代中期以來形成的“國朝文派”為其文學基礎,并上溯到以北宋中期文學為下限的整個古代文學傳統(tǒng),對宣和以下的宋代文學則有所貶抑,隱含有以金元文學為正統(tǒng)的文學史觀。郝經(jīng)同時繼承宋金時代理學與文學兩方面的傳統(tǒng),重視詩賦文章的藝術表現(xiàn),注重才情,表現(xiàn)出氣格與法度并重的創(chuàng)作傾向。其古文繼承唐宋古文家的思想與藝術傳統(tǒng),古體詩與辭賦則追仿漢魏六朝的風格。郝經(jīng)作為一個處于復雜交錯的政治、族群及文化背景中的文學家,是十分值得研究的。

關鍵詞:郝經(jīng);金元文學;國朝文派

作者簡介:錢志熙(1960—),男,浙江樂清人,北京大學中文系教授、博士生導師,從事中國古代文學研究。

中圖分類號:I04 文獻標識碼:A文章編號:1000-7504(2007)04-0102-07 收稿日期:2007-03-21

明代學者陶自悅的《陵川集序》對郝經(jīng)在學術及文學上的淵源及成就,曾作過如下的評論:

當干戈俶擾之秋,齊盟早渝,邾莒不狎,寧復知有通經(jīng)學古之事?先生蒙難艱貞,不夷其明,藴釀載籍,發(fā)為贍博宏肆之言。理性得之江漢趙復,法度得之遺山元好問。而獨申己見,左右逢源,固自有其文。以之驂驛前哲何愧?嗣后姚氏燧、虞氏集、揭氏傒斯、戴氏表元、黃氏潛、栁氏貫、歐陽氏玄、吳氏萊,咸以其文成一家言,有名元代。非先生導其先路哉?[1](卷首,P3)

陶氏論郝經(jīng),一是指出其師承之正,即“理性得之江漢趙復,法度得之遺山元好問”。二是贊揚其造詣之高,即“而獨申己見,左右逢源,固自有其文”。師承正而又能夠自得,這是一個文學家取得杰出成就的重要的兩個方面。在“理性”之學與詩文藝術方面分別對郝經(jīng)產(chǎn)生影響的趙復與元好問,一為來自南宋的理學家,一為金元之際的文學巨匠??梢姾陆?jīng)在學術與文學方面,同時接受了南北兩朝主流思想與文學的影響。這正是郝經(jīng)能夠在金元、宋元之際的文學發(fā)展歷史中占有主流的、承前啟后的地位的原因。清代學者章學誠揭橥學問之精義云“辨章學術,考鏡源流”[2],陶自悅之論郝經(jīng),正是如此。陶氏所論著重于師承,但一個真正有成就的學者與思想家,除了得師承之正外,還要有深廣的淵源,也就是說一個杰出的有成就的文學家,不僅要接受其當代的主流的思想與文學的影響,而且要進入更廣闊的文學傳統(tǒng),也即接受文學史的廣泛的影響。陶氏所說的“左右逢源”,其實已經(jīng)包括了這樣的意思在內,只是引而未發(fā)。這當然是古人論文體制所限。本文擬在陶氏等古人評論的基礎上,嘗試對郝氏文學創(chuàng)作與學術思想之淵源作進一步的探索,并盡可能地對其自得的造詣作出恰當?shù)脑u價。

郝經(jīng)雖然是入元后成名的文人,但其文學的根柢是在金代培養(yǎng)出來的。元朝滅金,繼而滅南宋,在文學方面,同

時也接受了金、南宋兩方面的遺產(chǎn)。這其中到底是南宋文學的影響重要,還是金代文學的影響重要,我覺得是很值研究的問題,也可能不同的人會有不同的看法。一種看法重視金代文學對元代文學的影響:“世多以金偏安一隅而國祚稍促,遂謂其文不及宋元,不知有元一代文章,皆自金源啟之。無論遺山老人才力沉雄,超出南宋諸公之上,即如趙閑閑、王滹南等,視虞范輩何多讓焉。”[3]郝經(jīng)祖父為郝天挺,師為元好問,正是金元之際文統(tǒng)中的重要人物。金代與南宋對峙,其文學也每以唐與北宋為淵源,與并時的南宋對峙,形成中國文學史上新的南北朝文學的局面。郝經(jīng)本人,是金源文統(tǒng)的宏揚者,其論文學也明顯是重金源而輕南宋的。這種批評傾向,并不始于郝經(jīng),隨著金朝文學的發(fā)展,金代文學家在創(chuàng)作與評論上已經(jīng)開始自覺樹立本朝文學的獨立統(tǒng)系。其中郝經(jīng)的老師元好問就是在理論上確定金代文學獨立統(tǒng)系的重要人物,其論云:

國初文士如宇文大學、蔡丞相、吳深州(激)之等,不可不謂之豪杰之士。然皆宋儒,難以國朝文派論。故斷自正甫為正傳之宗,黨竹溪次之。禮部閑閑公又次之。自蕭戶部真卿倡此論,天下迄今無異議云。[4](卷1)

郝經(jīng)繼蕭真卿、元好問等人之后,繼續(xù)闡揚金代的文統(tǒng),《陵川集》中有關金代文學之論述甚多?!读甏肪砭拧稌陶蟆罚?/p>

哀哉蕭閑蔡丞相,崔浩幸免門房誅。文采風流今尚存,筆力矯矯鐘遺孤。中朝尚文屬安治,儒雅柄用敦詩書。揚厲傳績加潤色,鋪張鴻休尊典謨。共推小蔡燕許手,金石瑰奇近世無。森森凡例本六經(jīng),貫穿百代恢規(guī)模。追琢山岳礱琬琰,郊廟祠宇神鬼墟。斷鰲立極走四夷,銘功頌徳流八區(qū)。煎膠續(xù)弦復一韓,髙古勁欲摩歐蘇。[1](卷首,P109)

蔡正甫(珪)為蔡松年之子,元好問《中州集·蔡松年》:“二子珪字正甫、璋字特甫,俱第進士,號稱文章家。正甫遂為國朝文宗?!?[4](卷1)郝經(jīng)之所以注意到蔡珪并以其為努力學習的對象,正是因為其“國朝文宗”地位。詩中還表示了要鉆研蔡氏文學并從之取法的意思:

昨從張公借書讀,文府武庫渾不殊。堆山疊岸亂策中,煙煤一書纏網(wǎng)蛛。為讀忽見文正宗,歸來撫卷為嗟吁。規(guī)矩準繩有大匠,自視所作何麤疎。乃今政須日一通,深探海底尋驪珠。更書卷尾記年月,龍集己酉八月初。

郝經(jīng)于金亡后,徙居順天(今河北保定),家貧好學,于鐵佛寺苦讀五年,后歸于順天守賈輔、張柔家,得以博覽二家藏書。他這里所說的“昨從張公借書讀”正是指借張柔家書的事情??梢姀?、賈二家書中多有金朝諸家文集,郝經(jīng)在金亡后的苦讀歲月中,對金代作家的詩文有過認真的學習。這也是繼承其師元好問重視金代文獻的精神。詩中以蔡氏文章為“正宗”之說,正是衍承元好問之論。又其《陵川集》卷九《讀黨承旨集》,也認為黨懷英為金朝文派的奠定者:

金源文物纂遼宋,國初尚有宣政風。世宗大定三十年,師干不試信命通。藻飾皇度議事典,培植教養(yǎng)王化隆。勝殘去殺于乎仁,繼以泰和尤昭融。中間承旨掌絲綸,一變至道尤沈雄。巋然度越追李唐,誠盡簡質辭雍容。斵雕剝爛故為新,暢達明粹理必窮。漢火百煉金源金,周制一用中華中?;烊桓绕孪杉?,突兀又一文章公。自此始為金國文,昆侖發(fā)源大河東。[1](卷首,P108)

這里郝經(jīng)指出金元文學承遼與北宋的統(tǒng)系,最初尚染北宋末徽宗朝宣和、政和文學風氣的影響。但至大定年間,朝廷的政治由武功轉向文治,以黨懷英等人為代表的金代文豪,不僅可以媲美北宋,而且可追李唐,至此才形成金源獨立的文學,即所謂“自此始為金國文”。

郝經(jīng)認為,金源的文學之所以取得這樣高的成就,是與其金源政治與文物制度之盛有關的。他在談及金代的文化與人物時,毫不掩飾贊美與追懷之情,充分表現(xiàn)了郝經(jīng)金元文化本位的立場。他的老師元好問在金元之際也表現(xiàn)出對金源歷史與制度、文學的維護的熱情,郝經(jīng)在《遺山先生墓銘》中說元氏“每以著作自任,以金元氏有天下,典章法度,幾及漢唐,國亡史興,己所當為。而國史實錄在順天萬戶張公府,乃言于張公,使之聞奏,愿為撰述。奏可,方辟館,為人所沮而止。先生曰,不可遂令一代之美泯而不聞。而為《中州集》百余卷,又為《金源君臣言行錄》。往來四方,采摭余逸,有所得,輒為寸紙細字親為記錄,雖甚醉不忘。于是雜錄近世事至百余萬言,捆束委積,寒屋數(shù)楹,名之曰‘野史亭,書未就而卒。”[1](卷首,P478)郝經(jīng)顯然受到元好問的影響,也繼承了元氏這方面的學問。

郝經(jīng)與元好問都重視金源文化與文學延承北方正統(tǒng)的地位。在褒揚金代文化時,郝經(jīng)尤其重視金代文學在地緣上與唐宋文學的承傳關系。他認為金源之所以能夠成為文化之正統(tǒng),除了政治上的成功外,還跟其踞于前代晉唐及北宋之舊地的地緣有關系?!董偦◢u賦》中云:“楛矢飛燕,遼傾宋奔。中夏壯觀,萃于金源?!薄鹅o香亭二首》之二詩中贊揚燕地風俗云:“人物風流還似晉,衣冠儒雅尚如唐”。他還對這兩句詩特意作注說明:“燕自兩河之戰(zhàn),遂非唐有,薦罹遼金幾四百年。然而不漸宣政佻靡之化,豪勁任俠,渾厚敦雅,猶有唐之遺風焉。故是詩有衣冠儒雅尚如唐之句?!盵1](卷首,P189)客觀上說,金代的文化與文學,當然不能與晉唐相比,其成就當然也遜于北宋。他認為金元在文化上,繼承的不僅北宋治世的規(guī)范,而且還能遠溯唐世之風。郝經(jīng)所自覺繼承的就是這個金源的文統(tǒng)。受金代中期“國朝文派”越宋宗唐的傾向的影響,郝經(jīng)對北宋文學也是有所貶抑。但客觀上,無論是金代作家還是元好問、郝經(jīng),都深受是北宋慶歷至元祐的文學與理學的影響。

可見,郝經(jīng)是金元之際“國朝文宗”論的主要人物,而“國朝文宗”也構成郝經(jīng)文學最重要、最直接的淵源。還有,我們必須看到,郝經(jīng)等人所謂“國朝文宗”的真正的意義,并非如我們今天的文學史家在理解這個詞時那樣,僅僅只是強調金代文學的獨立性,而他們更重要的意圖與觀點是強調金代文學的正統(tǒng)性,含有貶抑同期的南宋文學的意思。后來《四庫全書》提要的作者贊郝經(jīng)“其文雅健雄深,無宋末膚廓之習”[5](卷166),揚郝經(jīng)而抑宋末,在評價傾向上其實與提倡“國朝文宗”的一派有淵源關系。

在郝經(jīng)的觀念里,金源文學以地緣之關系,繼承了遼與北宋的文學,并在此基礎上發(fā)展為“金源百年富詩文”[1](卷8,《讀麻征君遺文》)的“國朝文派”。因此,郝經(jīng)自覺探索的文學淵源,是由金源而上溯遼、北宋。他也與大多數(shù)古人一樣,將北宋之滅亡歸結為王安石變法與徽宗君臣的失政,因此其政治觀念上,也是完全站在舊黨一派的,而對舊黨受到壓制的徽宗時代政治與文學,采取批判的態(tài)度,稱之為“宣政佻靡之化”。認為金代文學,最初猶染“宣政風”,但很快就將之革除。郝經(jīng)這樣的文學史觀,是頗為耐人尋味的。從南宋文學的角度來看,雖然南宋與北宋的文學之間,有很大的變化,但通??偸且暈橐怀膶W的兩個發(fā)展時期。但從金元文學家郝經(jīng)的角度來看,北宋文學則是一種已然結束的前朝文學,唐宋文學的發(fā)展規(guī)律,都是初期沿承前朝之風,經(jīng)過一段時間的發(fā)展逐漸革除前朝文學之積弊,形成本朝文學的盛世氣象。元好問、郝經(jīng)等人認為金代文學可以媲美唐宋,所以也要為金代文學找到一個否定前代的新起點。這個作為否定對象的前代文學,當然不可能是整個北宋文學;于是郝經(jīng)著眼于對“宣政之風”的批判,同時也對繼承“宣政之風”的金初宇文虛中、吳激、蔡松年等人的創(chuàng)作有含蓄的貶抑。由于客觀上與金代文學并行的南宋文學成了文學史的主流,所以后來的文學史家在敘述北宋文學與金代文學的關系時,并沒有采用郝經(jīng)等人的史觀。但是郝經(jīng)本人,也許還包括其他的金元文學家,卻是將他們正面繼承的文學史確定在“宣政”之前。這對于我們理解金元文學史的發(fā)展進程,可能是很重要的一個線索。

從與北宋文學的關系來看,郝經(jīng)最推崇的以蘇黃為代表的元祐文學。《遺山先生墓銘》云:

詩自三百篇以來,極于李杜。其后纖靡淫艷,怪誕癖澀,寢以馳弱,遂失其正。二百余年而至蘇黃,振起衰踣,益為瑰奇,復于李杜氏。金源有國,士務決科干祿,置詩文不為,其或為之,則群聚訕笑,大以為異。委墜廢絕,百有余年而先生出焉。當?shù)铝曛?,獨以詩鳴,上薄風雅,下規(guī)李杜,粹然一出于正,直配蘇黃氏。[1](卷首,P478)

郝經(jīng)的文學理論,其實論其淵源,正是出于北宋慶歷至元祐歐、梅至蘇黃一派。其根本宗旨是以道德為根本,文章為枝葉,認為儒者所務首先是道德行為,道勝則文不難自工。其《儒行序》就集中反映了這種文學思想:

世之所謂儒者,文章而已矣。父師以之垂訓,學者以之為務。有司以之進退多士。是以翕然相尚,炳然相輝,而儒之為儒,不復古矣。蓋文章者儒之末,而徳行者儒之本也。務其本而末自從,有諸內則必形諸外。韓之所謂根之茂者,其實盛;膏之沃者,其光曄。仁義之人,其言藹如也。則謂之儒者,可工于文章而已矣乎?文章工矣行如之何。秦君道隆,志乎古者也。欲學之知所先務,乃取《儒行》一篇并其傳注,鋟木而版行之。庶幾天下不獨以文章為儒,以徳行者為儒也。人之去浮華、植本根、革澆訛、尚忠信、雍雍皡皥,復古之治,其張本于茲乎。歲辛亥夏五月甲戍陵川郝經(jīng)序。[1](卷首,P416)

郝氏論詩,則一重政教,一重情性,其宗旨與中唐至北宋詩文革新者最為接近。其《五經(jīng)論·詩》云:

昔者圣人懼民情之塞而弗通也,于是乎觀乎詩。詩者述乎人之情者也,情由感而動,故喜怒哀樂隨所感而發(fā)。感之淺也,或黙識之而已,或形乎言而已。感之深也,言之不足,長言之,長言之不足詠歌之。詩之所由興也。喜而為之美,怒而為之刺。其哀也為之閔,其樂也為之頌。美而不至于諛,刺而不至于詈。哀之也而不至于傷,樂之也而不至于淫。己不能盡,而托之于人;人不能盡,而托之于物。物不能盡,而歸之于天。上焉公卿大夫,下焉薪翁笱婦,有所感而必有所作。君而知之天下之情,無不通矣故,致治之君觀乎人情也必于此乎取之……至矣哉,詩之于王政如是之切也,于人之情如是之通也,于治亂如是之較且明也,故有國君人者不可以不讀詩。[1](卷首,P278)

又其《與撖彥舉論詩書》云:

經(jīng)白:昨得足下詩一巻,瑰麗竒偉固非時輩所及。然工于句字,而乏風格。故有可論者,詩文之至精者也。所以歌詠性情以為風雅,故攄寫襟素,托物寓懷。有言外之意,意外之味,味外之韻。凡喜怒哀樂,藴而不盡發(fā),托于江花野草,風云月露之中,莫非仁義禮智喜怒哀樂之理。依違而不正言,恣睢而不迫切。若初無與于己,而讀之者感嘆激發(fā),始知己之有罪焉。[1](卷24)

郝經(jīng)的上述詩學觀點乃至其論說的方式,都與黃庭堅十分接近,其中以性情為體,比興為用,都是黃庭堅所強調。黃庭堅論詩,重風雅及盛唐建安,輕晚唐,強調取法為上,不為“后世辭人”之語,重風格而不徒尚辭句之工等理論,郝經(jīng)基本上都繼承了①。最后郝經(jīng)明確提出取法于三百篇及漢魏諸人,于唐宋則僅取李杜蘇黃。這正是郝氏自已所選擇的取法對象??梢哉f,郝氏詩歌的正源,正是由元好問而上溯以蘇黃為代表的元祐詩風,再上溯以李杜為代表的盛唐詩風,進而上溯漢魏,以至上摩風雅體。他的創(chuàng)作,就是在這樣的淵源中展開的。

郝經(jīng)的文學創(chuàng)作,是建立在博通經(jīng)史和文學史源流的基礎上的,是典型的學者型作家?!端膸烊珪偰俊穼ζ渥髁撕芨叩脑u價:“其生平大節(jié),炳耀古今,而學問文章亦具有根柢。如太極先天諸圖說、辨微論數(shù)十篇、及論學諸書,皆深切著明,洞見閫奧,《周易》《春秋》諸傳,于經(jīng)術尤深。故其文雅健雄深,無宋末膚廓之習。其詩亦神思深秀,天骨秀拔,與其師元好問可以雁行,不但以忠義著也。”[5](卷166)郝經(jīng)繼承唐宋文道之說,講究以道德為根據(jù),經(jīng)學為淵源,為人為文,都是有根柢有枝葉。他正是按照唐宋文道思想來歷練人格與文章,所以他的作品中充滿了理性的光輝。但是郝經(jīng)并不簡單地將文學視為載道明志的工具,而是憑借其博學的功底,深探詩文的藝術傳統(tǒng),重視文學的創(chuàng)作規(guī)律。從郝集的體裁使用情況來看,郝經(jīng)不但效法漢魏以下的多種詩體,而且寫作不少古賦。詩文方面也是各體兼重,尤重古詩與歌行。這些方面,都顯示郝經(jīng)在創(chuàng)作上努力追效唐宋各大家,規(guī)撫其體制與法度。他的文學特點,可以說是理正而氣盛,這一點當時的人就已看到,如與郝經(jīng)同時被奉使南宋、同被羈留真州的門生茍宗道就這樣評論其詩文成就:“其文則涵養(yǎng)蘊蓄之久,理足而氣有余,蓋有激于中,則吐而為之辭,如長江大河,有源有委,下筆數(shù)千百言,不求奇而自奇。無意于法而皆法,純乎理性而不雜,故能自成一家之作。其詩則氣韻高遠,止乎禮義,得詩人忠厚之意,故攄寫至理,吟詠性情,不為尖新切律之語,亦足以自成一家”[1](卷首,P22)。所謂“理”是根植于郝經(jīng)的理學家人格修為與學養(yǎng),而“氣”則是其追求文學的藝術性的一種表現(xiàn)。這后者正是郝經(jīng)不同于以往理學家文學的地方,理學家僅以文學為載道之具,郝經(jīng)則在載道之外,自覺追求文學本身的審美功能。

宋金兩朝,都以詩賦取士,所以北宋與金代的文學家都擅長賦體,其基本風格有兩類,或駢儷聲律,稱駢賦或律賦,或趨于散文化,稱為文賦。郝經(jīng)的賦作,多屬駢儷之體,風格壯麗沉雄,氣勢奔遒,具有較高的藝術價值。他不僅吸取北宋、金源辭重視思理、興比的特點,表現(xiàn)出很強的思想性,同時又學習漢魏六朝辭賦的修辭與風格,像《哀三都賦》這樣的作品,明顯受到庾信《哀江南賦》影響,可以看出郝經(jīng)對于六朝駢儷之賦的深造有得,其造詣在宋金元賦家中可以說一流的。其他如《泰山賦》、《怒雨賦》都堪稱杰作。馬積高先生的《賦史》注意到郝賦的成就,“如《冠軍樓》、《泰山》、《牡丹菊》、《幽訴》、《秋風》等確都有雄壯之氣,《怒雨》一篇尤有壯彩”[6](P491)。但對于郝氏在辭賦史上的地位,似乎還是評價不夠。我認為郝氏的作品中,就藝術的價值來看,應以辭賦、歌行為最高,足以證明他雖然是一位學者型的作家,卻具有很高的文學天賦。

郝經(jīng)的古文風格雄深,雅健中有紆舒之感,立論新而不怪,奇不傷雅,其風格近于歐陽修、蘇軾,《四庫全書總目》說“其文雅健雄深,無宋末膚廓之習”,乃符合實際的評論。南宋的古文,較之北宋諸家,總的趨向是應用性增強而古文的藝術性有所下降,如其時的文體普遍趨于淺易,并且不少作品有冗長敷衍之弊,如人物傳記類的墓志銘、行狀,越來越趨于程式化。同時受到講學、科舉應試的影響很大,議論空疏,的確有《四庫全書總目》所說的膚廓之習。郝經(jīng)的古文思想,主要表現(xiàn)在《文弊解》[1](卷20)、《文說送孟駕之》[1](卷22)兩文,其基本宗旨仍屬于文以明道一派,以六經(jīng)為文之極至,而以后世韓、歐、蘇諸人為能繼之。在《文說送孟駕之》中正面提出“文乎理”的主張,而在《文弊說》則提出文是“實”的表現(xiàn)看法。初看其文論,似乎有故作高論的嫌疑,但聯(lián)系他的古文乃至詩賦創(chuàng)作,就可知其努力以六經(jīng)義理為宗旨,而以中唐、北宋諸家為楷模。雖然其創(chuàng)造性不及唐宋八大家,但尚未淪于時文之風。我們看他的各種文體,如論、說、記、傳,不僅文體多樣,而且各篇的章法也力求變化。這正是古文家的遺風,后來的明清古文流派如桐城派等,更明確地提出“義法”這一范疇。“義法”之外,郝經(jīng)古文還有一個顯著特點,就是因事寓意,繼承唐宋古文家的比興之道,而應用較唐宋古文家更廣。其諸臺室廳堂之記,如《蘆臺記》、《窞池記》、《江石子記》[1](卷27),都是作于出使南宋被拘于儀真館時,托意于微物而寄幽憂憤懣之情,可以說有柳宗元永州八記之遺韻。然與柳宗元相比,郝氏文體稍顯冗繁。另外柳文每于逼真?zhèn)魃裰?,寄托遙情;郝氏則生動精彩不足,并且每多議論。這也是郝氏古文整體上不如唐宋諸大家的原因所在。因為時代之下降,文體的日漸繁蕪,文風之多歧,文用之日繁,南宋、金源的文章,整體的藝術水平都在下降。郝經(jīng)雖然明確地意識到這一點,努力追撫唐宋諸大家,但其創(chuàng)造性畢竟在減少。

郝經(jīng)的古詩,多有效法魏晉古風的,如《寓興》[1](卷2)、《和陶詩》[1](卷6)這兩個大型的組詩,多效以阮籍、陶淵明為代表的詩風。它的特點是雜用抒情、說理比興之體,所寫內容多為天人之際、古今之變。郝氏治義理之學、性理之學,所以這類古體的體制與傳統(tǒng),正與他的治學傾向符合。清人朱樟說郝經(jīng)“詩文詞賦,亦不肯作秦漢以下語”,這個說法有所夸大,但郝經(jīng)的詩文辭賦創(chuàng)作上具有復古傾向是毋庸置疑的事實。另外郝經(jīng)的詩歌具有攄寫幽索、捐除憤懣的功能,他處干戈搶掠、世變頻仍的時代,又經(jīng)歷著使宋長期被拘這樣的不幸,采取了以詩歌吟詠性情來達到心理平衡的治養(yǎng)心性的方式。其拘禁儀真館時期,潛心學術以求立言之功,同時多賦古詩以攄幽懷,以寫憤懣,使他很自然地進入了魏晉古詩的傳統(tǒng)中。本來這類五言古風體,在宋金時代已經(jīng)不流行,郝經(jīng)大量創(chuàng)作,正是其潛心古學的治學風格在其詩學中的反映。這些詩中,有大量的平典之體,但也有精致的哲理詩,如:“天容恒青青,日月自昏曉。此心本澄凈,萬事空紛擾。日月不變天,萬事不變心。洞觀天人際,一理神幾深?!保ā对⑴d》)有些詩,效漢魏晉比興寓意之體,藝術較為成功。如下面這首詩:“昻昻兩飛鳥,不知何許來。結巢黃金殿,弄語登瑤臺。吾民競奔走,恍愡為驚猜?;驗轸旊u鶋,拜祀祈矜哀?;驗殚L沙鵩,與世生殃災。歲久卵翼繁,百千為朋儕。山水割膏腴,構宇凌天街。遂令周孔徒,凍餒纒霜埃?!保ā对⑴d》)這首詩中的雙鳥,實指佛、道兩教,詩中寫佛道兩教為統(tǒng)治者所崇佞,因此愚民的思想,造為寺宇,壯麗崇宏。周孔之徒為其所擠壓,凍餒霜埃之中。此詩立意,實出陳子昂《感遇》其十九“圣人不利己”(《全唐詩》卷83)一首和韓愈的《雙鳥詩》(《全唐詩》卷340),《雙鳥詩》的主題向有多說,一為韓孟自指,一為佛老兩教,筆者曾著文討論[7]。從郝經(jīng)這首詩中,可知郝經(jīng)是將韓氏《雙鳥詩》中的“雙鳥”理解為佛老兩教的。

郝氏的長篇歌行,是他各體詩作中造詣最高的一體。郝氏承宋金詩風,以筆力、氣格見長。又其人學問淵源、閱歷豐富,才思壯健,所以在諸體中,最擅長于歌行體,郝氏歌行,于唐宋諸家如李杜、蘇黃及至江西詩派體,多有取法。其詠宋金人物,如蘇軾、司馬光、黨懷英、蔡正甫、元好問等人,多用長篇歌行體,其整體的風格,與蘇、黃及江西詩派接近??偟膩砜矗滹L格以雄奇勁健為主。章法則取轉折逋峭,句法矯健有力,如《白溝行》:

西風易水長城道,老濘查牙馬頻倒。岸淺橋橫路欲平,重向荒寒問遺老。易水南邊是白溝,北人為界海東頭。石郎作帝從珂敗,便割燕云十六州。世宗恰得關南死,點檢陳橋作天子。漢兒不復見中原,當日禍基元在此。溝上殘城有遺堞,歲歲遼人來把截。酒酣踏背上馬行,彎弧更射溝南月。孫男北渡不敢看,道君一向何曾還。誰知二百年寃孽,移在江淮蜀漢間。歲久河干骨仍滿,流禍無窮都不管。晉家日月豈能長,當時歷數(shù)從頭短。日暮途窮更著鞭,百年遺恨入荒煙。九原重怨桑維翰,五季那知魯仲連。只向河東作留守,奉詔移官亦何疚。稱臣呼父古所無,石郎至今有遺臭。[1](卷首,P94)

此詩感慨石敬瑭割燕云十六州與遼史事。由于作者處身的歷史時代,使他能夠從一個大的背景中分析評價這個事件。郝經(jīng)雖然處金元本位,但在感情上,對北宋王朝是相當認可的。此詩中其實隱約流露出北宋遺民的心理,反映出郝經(jīng)在族群與王統(tǒng)認同上的復雜性。

郝氏歌行,筆力奇勁,尤長于起句。它的開頭,經(jīng)常有一種“筆落驚風雨”的感覺,突然橫出,奇?zhèn)榷鴱头€(wěn)健。如《入燕行》的開頭:“南風綠盡燕南草,一桁青山翠如掃。驪珠晝擘滄海門,王氣夜塞居庸道?!盵1](卷9)《華不注行》:“昆侖山巔半峰碧,海風吹落猶帶濕。意氣不欲隨群山,獨倚青空迥然立。平地拔起驚孱顏,劍氣勁插青云間。濟南名泉七十二,會為一水來浸山?!盵1](卷10)《宿鐵塔寺》:“西風蕭蕭暮煙濕,滿袖青攜亂山入??菰器鰬K忽蔽空,未及黃昏陡昏黑”[1](卷10)郝氏歌行中,也時有哀感頑艷的體制,略近于李賀,但未能神似。他有《長歌哀李長吉》一詩,有句云“元和比出屠龍客,三斷韋編兩毛白。黃塵草樹徒紛紼,幾人探得神仙格?!盵1](卷8)歌頌李賀的天才,顯見其歌行風格,除了學習宋金諸家外,對中唐李賀、盧仝的尚奇與頑艷,也有過效法。如《宣和內人圖》詠宋徽宗宮女圖,寄寓了一定的歷史感慨, 《懷來醉歌》寫胡姬之美與文士掠艷之態(tài):

胡姬蟠頭臉如玉,一撒青金腰線綠。當門舉酒喚客嘗,俊入雙眸聳秋鶻。白云亂巻賓鐵文,臘香一噴紅染唇。據(jù)鞍側鞚半林鬛,春風滿面不肯嗔??庱R門前折殘柳,玉液和林送官酒。二十五弦裝百寶,一派冰泉落纖手。須臾高歌半酡顏,貂裘潑盡不覺寒。誰道雪花大如席,舉鞭已過雞鳴山。[1](卷10)

此詩造語頗為奇雋,并且富有諧婉之趣,顯示郝氏作為詩人的本色。另外,從這類以唐人的風格為范的詩作中,也可看出金、元之際詩風由宗宋向回復唐風的轉變跡象。郝氏的近體詩,造詣遠不及元好問,與他自已的古風、歌行也不能相比。其律詩略工,絕句則拗硬,缺少神韻,與后來虞、揚、范、揭諸家不能相比。總的看來,郝經(jīng)的詩歌創(chuàng)作,從詩史的脈絡來看,是處于宗宋的金源詩風向宗唐的元代詩風轉變的前期?;旧鲜菍儆诒彼巍⒔鹪丛婏L的范疇的。

以上主要通過郝經(jīng)本人的自述及其對文學史及重要作家的自述,簡單地鉤沉其文學創(chuàng)作的淵源,并且通過對其辭賦、古文、古體及歌行方面的代表作品的評點,分析其在文學方面的深厚的功底與較高的悟性。整體上說,他的文學,是沿著唐宋諸大家的文道相結合、文以明道的道路進行的,是典型的儒家文學。金元之際其實存在一個儒學家文學的群體,郝經(jīng)可以說是他們的代表。這種儒家的文學,在個性與創(chuàng)造性方面,比起唐宋諸大家的文學要弱一些,但其對文學藝術性及作品的藝術價值的重視,又遠遠超過兩宋理學家。他們規(guī)撫唐宋諸大家文學,更加突出道之文的意義,但對藝術的形式與風格,也有相當?shù)纳钊氲奶剿?。郝?jīng)可以說是這一派文學家的代表。

郝經(jīng)是一個很值得深入研究的作家,也是文學史上一個很復雜的個案。他實際是處于多重的文學與文化背景、并且也處于多重的政治與族群的背景中的一個作家。就文學背景來講,郝經(jīng)所接受、面對的是北宋、金源、南宋、元初等多個文學背景,這些文學背景又與復雜的族群政治矛盾糾葛在一起,使郝經(jīng)不可能完全超越于政治與族群的矛盾之上。所以郝經(jīng)在面對上述王朝文學體系時,在接受與評價上表現(xiàn)出很多的矛盾,這些矛盾也反映在他的創(chuàng)作中??梢哉f,他所面臨的文學背景與思想抉擇,比他的老師元好問要復雜得多。但是郝經(jīng)找到了一個對于他的人生及文學都極為關鍵的一個體系,這個體系就是儒家的思想體系以及中唐至北宋崇尚文道合一的文學體系。尤其是前者,對于郝氏來講,是一個無可置疑的大前提,是凌駕于所有的復雜政治與族群矛盾之上的一個大前提。這也可以說郝經(jīng)還有與其處境相似的文學家、思想家的安身立命之處。我覺得這才是郝經(jīng)研究中最值得探索的問題。從這個意義上,本文還只是在比較淺表的層面上,對郝經(jīng)所面臨的復雜的文學背景及其接受的情況進行了一些探索。

參考文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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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錢志熙:也說韓愈《雙鳥詩》的寓意[J].古典文學知識,1996,(5).

[責任編輯 杜桂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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