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秋野
皮皮仔細地研究著了G城公主區(qū)的街區(qū)地圖,而且在水泡街轉(zhuǎn)了整整兩天,畫了10多張地形速寫,簡直要恢復到以前夢想成為藝術(shù)大師時的用功勁兒了。沒辦法,皮皮想,為了將來能一勞永逸,搶劫水泡街銀行的計劃必須要做到萬無一失,不把銀行周圍的情況了解得一清二楚怎么成?折騰了一個星期,皮皮終于有點胸有成竹的感覺了,他至少設想了20種行動方案,當然,每種方案都包括了成功之后怎么藏身、失敗之后怎么逃走這樣的細節(jié)性問題,如此算來,這就不是20種方案了,簡直就是60種……想想入道以來,自己還從沒失手過,皮皮不免得意,不過,這次可是搶銀行,大買賣!和平時的小偷小摸可不一樣呀。老實說,皮皮也為此心跳過,但做什么事都得有點志向不是?一輩子不想當將軍的士兵不是好士兵,不想當大盜的偷兒自然也不是好偷兒!皮皮可不是屈服于命運的小人物,自從皮皮做藝術(shù)家的愿望失敗后,他就認定,當個響當當?shù)慕蟠蟊I就是自己的畢生事業(yè)……
這次搶銀行計劃成功后,皮皮準備就收山不干了,其實他也不想搞太多的錢,他計算著,有個千把萬也就夠了:50萬元在中心城市買處房子,再用50萬元買幾處農(nóng)村的房子,瀟灑人生,狡兔三窟嘛,他甚至想好,在山清水秀的鄉(xiāng)下,自己可以重操舊業(yè),畫畫,那時畫畫就是為了好玩了,什么名利地位,都他媽的一邊去!本來嘛,畫畫就是有錢人干的事,皮皮甚至后悔,當初就不應該想當什么藝術(shù)家,來到G城里遭那份洋罪,受那份白眼!等我有了錢,在最大的美術(shù)館,租個最大的展廳,搞個熱熱鬧鬧的個展,然后,也給記者們發(fā)紅包,讓他們在報紙上給我吹牛,氣死那些藝術(shù)家、評論家,不過這至少又要花50萬元,皮皮想想,算了,50萬元就50萬元吧……就剩下850萬元了,這850萬元里,要拿出300萬元放在銀行里養(yǎng)老,想到這里,皮皮也愣了一下,萬一我存錢的銀行也被搶,怎么辦?不過再轉(zhuǎn)念一想,銀行再怎么被搶,損失也不是自己的,那要銀行賠呀,和自己無關(guān)。想明白了之后,皮皮繼續(xù)計劃起來:再剩下來的錢,首先要找個好老婆,那種讓男人溫暖的、能把日子過得有來到趣的老婆,絕不能像小紅、阿非那樣,就知道花男人的錢,雖然她們還有點風騷,不過也太風騷了,這樣的女人,最容易給男人帶綠帽子;當然也不能像秋秋那樣,善良倒有點,可太丑,理想的老婆應該像小紅那樣會撒嬌、像阿非那樣豐乳肥臀模樣俊、再像秋秋那樣心眼好,不過有一點絕不能像她們,那就是老婆必須是處女,想想這三個女人和自己在一起的時候,都已經(jīng)是別人挑爛的殘花敗柳,皮皮就有一肚子的不痛快……
這一不痛快,皮皮就再也計劃不下去了。他翻開一本研究藝術(shù)的雜志,想認真學習一下,不管怎么說,精神生活還是要緊的,皮皮可是一向都注重精神生活的人……可是不知道怎么回事,翻來翻去,這精神生活就是過不下去,才一個月沒關(guān)心藝術(shù)界,雜志上就出現(xiàn)了許多新名詞,把皮皮的腦袋搞大了幾圈,也沒弄清楚是些什么東東,更可惡的是,皮皮覺得小紅的白腿、阿非的俏臉蛋就像魔影似的,在他眼前晃來晃去,弄得他心神不寧……挺了一會,皮皮終于明白,自己是想女人了!真他媽的不會生活,皮皮打了自己一巴掌,明天都去搶銀行了,今天還克制什么?于是一不做二不休,皮皮趕緊操起電話找小紅、阿非。
小紅話筒那邊竟是個男人的聲音:“你誰呀,這時候打電話,沒他媽長眼睛呀!”皮皮一聽就想吐,好你個小紅,我一不留神,你就跟別的男人混上了,明天我就是千萬富翁了,我要是再理你我就不是陳皮皮!阿非的嘴倒還甜,可是又要錢!唉,自從皮皮認識了阿非,阿非就一口咬定皮皮是她的第一個男人,偏要什么初夜費,皮皮也知道自己是被抓了冤大頭,可是有口難辯,只好應付著說先欠著,本來以為這女人早把這事忘了,沒想到一打電話她就又提起來了,還變本加厲,說是除了本金,還有利息,皮皮覺得特沒趣,“啪”一聲把電話掛了。尋思來尋思去,還是秋秋好。想當初,皮皮變賣了老家的家產(chǎn),千里迢迢來到G城,一心想在藝術(shù)上有所作為,可是整整3年,他沒白天沒黑夜地用功,傾盡心力畫了上百幅作品,到頭來,連個最普通的展覽都沒參加上,還花光了所有積蓄。皮皮那時真絕望了,想想自己也曾是個有名的才子,這座南方大都會卻沒有他一絲一毫的生存空間……被房東攆出來的那個晚上,皮皮決定自殺,正當他要向臭水溝里縱身一躍的時候,一個人從后面死死地抱住了他,這人就是剛接完客回家的秋秋……救命之恩呀!皮皮至今摸著腦袋還覺得脖子后面發(fā)涼,要不是秋秋,能有我皮皮后來的發(fā)達嗎?能有我皮皮將來的輝煌嗎?再說,人家還資助過我呢……那次,皮皮忍不住和秋秋做了那種事后,秋秋不但沒要他的錢,還給了他300塊,讓他買點禮物,給展覽的評委送去,秋秋說:“聽說,現(xiàn)在都興這個,你快去買點好東西送去,真得了獎,畫賣出去了,也好還我錢呀?!逼てぎ敃r就感動得涕淚交橫,親著秋秋說:“等我有錢了,我給你買處大房子,讓你再也不用干皮肉生意了?!?/p>
那一次皮皮可是使出了比畫畫還用功的勁頭,逛了整整一天時間,跑遍了G城的大小商場,終于盡囊中所有,買了幾盒高級禮品外加幾大包點心。看著滿手的東西,皮皮又傷心又得意,傷心的是這么好的東西,自己和秋秋還從來沒吃過,就要拱手送人了;得意的是送了這么高級的禮品,下次作品入選就沒問題了……可沒想到,那個著名評論家,畫展的策劃人胡糊先生看著皮皮的重禮,一臉不屑,說現(xiàn)在是行為藝術(shù)的時代,沒人看你這些傳統(tǒng)的架上畫了,接著,一個勁地叨咕自己忙、有約會,不停地打哈欠,明擺著要攆皮皮走……走出批評家的門,皮皮只想找個地方哭一場,心疼300塊錢倒還是其次,可惜他那份心思和希望,竟然連屁也不值!遠遠地,皮皮看見又一個藝術(shù)家模樣的人,拎著個精致的包包,也向批評家的別墅走去。又一個送禮的,準沒錯!皮皮忽然好奇起來:這家伙就這么個小包,能送點什么呢?這好奇心超出皮皮的自控力了,終于他按耐不住,趁“藝術(shù)家”把包放在一邊,向保安問路的機會,偷走了那個包包……皮皮得手后,拼了命地跑,半天才發(fā)現(xiàn)后面并無追兵……找了個僻靜的地方,皮皮打開那個小包,原來是幾本書夾了個紅包,紅包全是錢。天哪,竟然有1萬塊!皮皮知道,這1萬塊錢才是禮物的核心,怪不得批評家連看也不看他一眼……這件事對皮皮產(chǎn)生了三個重大結(jié)果:一、皮皮被刺激得大病一場,燒了3天3夜(如果不是秋秋精心照顧,可能還得多燒些天);二、皮皮用那1萬塊錢過了幾個月的富裕生活,交了房租,還給秋秋買了幾身漂亮衣服;三、皮皮終于發(fā)現(xiàn)了自己的偷盜天才,發(fā)現(xiàn)“偷兒”是一個可以聊以為生的事業(yè)。開始他還只是潛伏在批評家家門外,專找機會偷送禮的人,干了幾次,怕引起警察的注意,開始轉(zhuǎn)移目標。如今的皮皮,也算是江湖老手了,出入大酒店、夜總會,除了在那里可以找點樂子外,關(guān)鍵是那里的人都有錢,每次行偷,絕不失手,燈光黑暗的地方,還可以偶爾搶一次。掙錢就要掙富人的錢嘛!劫富濟貧可是皮皮的一貫原則。他最瞧不起那些在公交車上偷打工族的“小”偷,這些人既沒良心又沒能耐,皮皮想,要是哪天讓自己遇上這樣的主兒,非揍他一頓不可!
按理說,現(xiàn)在皮皮是過上隱皇帝的生活了。平時他的三宮六院——就是小紅、阿非、秋秋和一些臨時找的暗娼,也都是隨叫隨到的??山裉?,真他媽的掃興!只好叫秋秋了,秋秋那方面的技巧差點,可在皮皮心里,她的位置卻是別人無法取代的。
秋秋倒是來了,可發(fā)著燒,鼻涕、眼淚一大把。皮皮看了一會,不知怎的,心疼得要命。他把秋秋摟在懷里,一個勁兒向她保證:明天以后,我就把你養(yǎng)起來,什么也不讓你干了??上锴锼耍孟褚稽c沒聽見。皮皮就那么抱著秋秋,一夜相安無事……
下午4時30分,出入銀行的人已明顯減少。皮皮知道,過一會兒,押錢車就會來取款,他只要按事先計劃好的,把煙霧彈一放,引起騷亂,趁機奪車而走,就大功告成了……果然,押錢車如期出現(xiàn),幾名武警持槍走向銀行,準備取款,另一個手按槍栓,威嚴地站在押錢車門邊,只有那個司機,悠閑地從窗里向外張望……皮皮準確地把煙霧彈投在了司機的身邊,頓時車內(nèi)外一片煙海,接著一聲怪叫:“恐怖組織來了!”皮皮估計是那個司機喊的,反正他跳進車里的時候,車里空無一人……皮皮使勁踩著油門,開車沖了出去,接著空出一只手,準確地用微型定點炸彈將司機棚和錢倉之間的隔檔炸開,漸漸他看清,車后共有10個錢箱,約莫千把萬塊還是有的。皮皮準備把車開到城西的舊橋上,在那里,他可以撞開破舊的橋梁,把車開進滔滔江水里,然后他就可以憑潛水高手的本事,在水下帶著錢箱逃之夭夭……皮皮興奮地要喊起來了……忽然,他發(fā)現(xiàn)有點不對勁了,在他的前方,黑壓壓站著一排持槍警察,無數(shù)槍口正對著他和他的車,而他好像正沖向死亡……皮皮的腦袋里馬上開始搜索他的第二方案、第三方案……可他把所有計劃過的方案在15秒中統(tǒng)統(tǒng)搜索一遍之后,發(fā)現(xiàn),他陷入絕境了,所有可能逃跑的路上,都布滿了黑洞洞的槍口和黑壓壓的警察……只好沖過去了,好在押錢車是防彈車,可是沒走多遠,只聽見“噗、噗”兩聲,車子奇怪地減速并震動起來——是警察把押錢車的所有輪胎都打爆了,皮皮逃不了了,他腦袋里一片空白,沒想到情況會這樣!我完了!皮皮在心里絕望地喊,警察從四周一步步逼近皮皮,不知道怎么回事,在束手被擒之前,皮皮想得最多的就是秋秋了,我的好秋秋,這回我沒法給你買房、買衣服了,皮皮想起走的時候,秋秋還在發(fā)燒,好想見她一面呀!
一個警察舉著高音喇叭向皮皮喊話:“車上的匪徒,你要明白你的處境,頑抗是沒有意義的,只有和政府合作,主動坦白問題,才有光明出路……”什么?匪徒?皮皮半天才搞明白,這個奇怪又難聽的字眼指的就是自己,他簡直想哭了,就像被批評家攆出門外時,想哭的心情差不多。忽然,他眼前冒出許多金星、腦袋一下子靈光起來,對呀,批評家說過,現(xiàn)在是行為藝術(shù)的時代,我也是藝術(shù)家,也在搞藝術(shù)呀……警察越走越近了,在警察群的后面,還出現(xiàn)了數(shù)十只閃光燈,顯然各個媒體的記者都已紛紛趕來,準備拍到圍剿搶匪的珍貴鏡頭……沒錯,這一切都越來越像個藝術(shù)家在展覽成功后召開的記者招待會。不,比記者招待會還風光,如今的記者招待會都是要發(fā)紅包的,沒有紅包,哪個記者愿意寫你呀?可是你看,這么多的記者,不請自來……哈,皮皮心里莫名其妙地,有一種近乎癲狂的喜悅……
當一個警察用手銬將皮皮緊緊扣住時,皮皮興奮得已幾乎岔氣了:“我成功了,我終于成功了!”幾個警察被皮皮這一喊,都愣住了,其中一個比較機靈些,在半分鐘之后,基本恢復了正常,正告皮皮說:“你沒有成功,你已經(jīng)被我人民警察緝拿歸案,你徹底失敗了。”
“你們搞錯了,我的確太成功了!你看我不過搞了一個小小的行為藝術(shù),就把全城人民、警察同志和記者先生都驚動了。你們算算吧,這20年還有哪個藝術(shù)家像我這樣成功?”皮皮邊說,邊把扣著手銬的雙手舉起來,做向眾人揮手致意狀。這回輪到那個機靈警察比別人更發(fā)呆了,“你是說——你不是搶劫,是、是、是搞藝術(shù)?!”“那還用問?”皮皮斜眼看著幾個警察,樣子越發(fā)得意起來,場外,有幾個記者竟也向皮皮揮著手,按皮皮理解,那一定是他們在向自己慶祝成功……
接下來的半個小時,警察們緊張地向總部報告,請示如何處置皮皮。調(diào)查結(jié)果馬上就出來了:陳皮皮,男,31歲,原籍賓陽市,南方大學美術(shù)系繪畫專業(yè)畢業(yè),曾獲南方大學美展一等獎,2000年來到G城,自由藝術(shù)家,無前科。這樣看來,皮皮的確是在搞行為藝術(shù)了……即使這樣,警察們還是將皮皮帶走。于是,皮皮就在記者的夾道歡送中,英雄一般地離去……
皮皮被放出看守所時,來圍觀的記者和人更多,而皮皮揮手致意的動作也顯得更為瀟灑熟練……一個西裝革履、看著非常面熟的人站在皮皮前面的路上,熱情洋溢地伸出右手,顯然要跟皮皮握手。皮皮的腦袋迅速轉(zhuǎn)起來,可怎么也想不出,這人到底是誰?看守所所長趕緊來介紹:“皮皮先生,這位就是本市最知名、最具實力、最有魅力的企業(yè)家魯奇奇先生,他是特意來給你交罰金的?!逼てみ@才想起來,這個魯奇奇在電視上經(jīng)常露面,是專門搞選美的“G城選美大亨”。一個搞熟練選美的,給我這個藝術(shù)家交錢,這讓皮皮多少感到有些不自在。不過,他正在為兩萬塊錢的罰款發(fā)愁呢,有人給交錢畢竟是好事……還沒等皮皮走近,魯奇奇就一個箭步迎上來,緊緊握住皮皮的手:“皮皮,你是個不折不扣的藝術(shù)明星,為你的藝術(shù)贊助,是我的責任呀……”皮皮的手被攥得生疼,差點叫起來。可他想到電視直播選美節(jié)目時,很多看似柔弱的女人都要跟魯奇奇握手,并沒人尖叫,于是暗下決心:一定挺住,總得比女人強吧……一陣眩暈之后,一個漂亮的女記者忽然從人群中竄出,把話筒高高舉給皮皮:“皮皮先生,你創(chuàng)造了本世紀如此偉大的藝術(shù)作品,能談談想法嗎?”皮皮雖然被嚇了一跳,可馬上明白過來,這是他這輩子第一次接受采訪呀,于是鎮(zhèn)定下來:“難者不會,會者不難,別看我這件藝術(shù)品挺偉大的,其實,我構(gòu)想它,只用了一小會兒時間,這大概就是別人說的天才、靈感吧……我呢,就是要表達我們這個時代對金錢的鄙視,對,鄙視金錢,歌頌游戲本能?!币郧捌てみ€真不知道,他自己竟然這么深刻,他簡直要佩服自己了。另一個記者撲通跪在皮皮腳下,皮皮一愣,正準備去扶,才看清,原來人家記者是在找角度給自己拍照呢,隨著閃光燈白光劃過,那位“頂禮膜拜”的記者還向皮皮高聲提醒:“皮皮先生,笑一個!”皮皮緊忙咧了一下嘴,他覺得這個笑沒弄好,本來他想再重來一張,可那記者比猴子還急,以百米沖刺的速度回報社發(fā)稿去了……
但不管怎么說,有人拍照總比沒人理強。皮皮初嘗當藝術(shù)家的滋味,感覺真是舒服,好像鄰居向他打招呼的態(tài)度都跟以前不一樣了,尤其是樓下那個老太婆,平時見她總是冷著臉,今天竟然點起頭來了。皮皮不理她,鼻子里“哼”一聲就走過去。皮皮想,善有善報、惡有惡報,現(xiàn)在才知道巴結(jié)我,不給她面子!本來皮皮心情挺不錯,可是進門一看,秋秋還在大睡,這讓他多少有點掃興。“秋秋、秋秋……”他推了半天,秋秋才懶洋洋地睜開眼,“吵什么呀?又沒地震?!鼻锴锕緡佉宦?,又要去睡。皮皮一把把她拉起來:“就是地震了,小姐,醒醒吧!”秋秋一個激靈爬起來,顯然已經(jīng)完全清醒:“真的?!那還不快跑!”皮皮笑了:“我是比喻,我一夜之間,就他媽的成藝術(shù)新星了,這還不是地震!”秋秋的眼睛又瞇成了一條縫,一下沒魂兒了似的,有氣無力地用手摸摸皮皮的額頭:“沒發(fā)燒呀,別鬧了,跟我一起睡會兒吧?!边@回秋秋真睡了,死狗一樣,任皮皮怎么叫也不睜眼了,皮皮只好嘆口氣,摟著秋秋躺下。別說,他還真困了……
迷迷糊糊地,皮皮發(fā)現(xiàn)自己正在自己的婚禮上。來的人可真不少,而且一律都是點頭哈腰地笑,皮皮也笑著向他們點頭……皮皮的右手彎里挽著個女人,一身白禮服,皮皮想,這應該就是他的新娘了,可新娘長什么樣卻怎么也看不清楚,應該有點像秋秋,但可比秋秋好看多了,臉上,沒有秋秋長的雀斑,而是玉石一般白里透著粉紅;頭發(fā)也不是秋秋又焦又黃的樣子,一頭烏髻盤在腦后,簡直就是一團墨云……真好看呀!皮皮覺得自己的身子都蕩漾起來,而且越蕩越厲害……終于皮皮被搖醒,睜眼一看,正是秋秋那張長滿雀斑的臉,好夢頓時嚇飛!“干什么嘛?”皮皮真是有些懊惱,“讓你起,你偏睡,人家真睡了,你又來攪局!不正常!”“不是我不正常……”秋秋揪起皮皮的耳朵,把他拉到窗前,指著下面幾個舉著照相機,向窗上亂晃閃光燈的人說:“皮兒,你看這是怎么回事?”皮皮可是經(jīng)過陣勢的人,看著秋秋這么怕閃光燈,心里又好笑又有點鄙視:“哎呀,不是跟你說過了嘛,我現(xiàn)在是名人,藝術(shù)新星,那些都是記者,采訪我有什么動靜,要給我寫文章的。”秋秋的眼睛瞪得大大的,愣了一會,撲通坐在床上說不出話來。皮皮可嚇壞了,“秋秋,秋秋……”叫了半天,直叫到皮皮頭上冒汗,秋秋才吐出一口氣:“老皮,你這不是害我嗎?我得趕緊走……”皮皮被她說愣了:“喂,我怎么害你了,好好的,走什么?”秋秋的眼睛已經(jīng)脹紅,脖子上的青筋暴露,皮皮還沒見過秋秋有這樣歇斯底里的樣子:“老皮,你明明知道我是干那行的,你弄了些跟屁股的什么‘者,存心讓警察把我抓進去是不是?”秋秋邊說,邊往麻桿似的身體上套衣服。皮皮忙著攔她,竟被推了個跟頭。沒等皮皮醒過味來,秋秋已摔門而去……皮皮搖搖頭,自語:“沒辦法,女人就是沒見識。”
一大早,皮皮就被一陣溫柔的敲門聲叫醒。問了半天,才知道原來是平時敲門能把門敲破的房東。皮皮急忙套上長褲開門,那房東把臉笑成菊花似的就擠進來了。這笑讓皮皮十分不安,他想起前年房東攆他出門的時候,也這么笑了一下,而且今天的笑更持久,更怪樣,皮皮心里涼得發(fā)怵:“阿姨,我沒欠房租,也沒搞什么破壞呀!”“哎呀,陳先生,你想到哪里去了?我又不是來催租的,我是給你送報紙的!”說著她把一疊報紙摔在皮皮眼前。皮皮瞥了一眼那些報紙,哇塞!幾張報紙文化版的頭條都印有自己半哭半笑的照片!旁邊還綴著許多熱鬧的標題:什么“一位藝術(shù)新星的駭世杰作”、“他敲響了金錢世界的警鐘!”……甚至有人評論說,皮皮的笑容非常深刻,讓人想起古代藝術(shù)大師朱耷“哭之笑之”的題款……“嘻——陳先生,這回你可出大名了,我出去買菜,滿街都是這樣的報紙呀?!逼てそK于松了一口氣,可想起當年這老太太對自己兇巴巴的樣子,就不由得發(fā)恨,他撩了一眼那張笑臉,故意一副苦相地說:“真不好意思,您都說了,我也就是個小盲流,可一不小心,我出名了,這太對不住您啦……”“哎喲,陳先生,你真會開玩笑,你現(xiàn)在是大名人,給我增光還來不及呢,怎么說起對不住的話呢!其實,我早看出來你不是一般人啦,我以前是嘴損點,可那是恨鐵不成鋼,想讓你早點成材嘛……”看著皮皮一心看報紙,好像不太在意自己的話,那房東索性就一屁股坐在皮皮的身邊了。皮皮本能地挪了挪身子,“你還有事?”皮皮不耐煩起來?!耙矝]什么大事,你可是名人,我琢磨著,一間房子你也不夠住,看著也不氣派,干脆你把這層樓全租下來算了……”皮皮這才明白,原來人家是來推銷租屋的。皮皮搖搖頭:“不行,我現(xiàn)在是有點名,可我沒錢呀?!薄皶绣X的,名人嘛,錢來如山倒!就這么定了,我打掃一下,下個月這一層共六間都租給你了,4500塊,便宜死了……”還沒等皮皮回過味來,房東老太就收了一臉的菊花,“砰”的一聲,關(guān)門而去?!昂喼睆娰I強賣!”皮皮憤憤地罵了一聲。
本來想好好洗個澡,可偏偏電話又響個不?!琶﹂g,皮皮裸著身子,跑出浴室來接,是阿非,皮皮奇怪起來:“你不是白天睡覺晚上活動的夜貓子嘛,怎么這時候打電話呀?”“想你——”阿非的聲音嬌嬌的,皮皮不由感到一陣酥軟,可還是馬上鎮(zhèn)定下來了:“是想我的錢吧。”“你說話怎么這么難聽呀,人家可是寬容你那么長時間了,再說那錢可是欠一天增一分利的。”“不是跟你說了嘛,我這陣子沒錢……”“切!一個大名人沒錢,你當我傻子呀!”皮皮一愣:“怎么,你也看到報紙了?”“報紙不報紙的我不知道,反正我看到電視里報道你了。我不管,好歹我當初也是個處女,不能讓你就這么糟蹋了吧……”“好了,好了,寶貝兒,等我有錢一定賠你!”“我現(xiàn)在就要,要是不給我,我就給你難看了!”“喂喂,有話好說,你現(xiàn)在在哪?”“就在你門外!”皮皮下意識地向門的方向望了一下,門鎖果然“吱吱”響著在轉(zhuǎn)動,一會兒,阿非就推門而入。皮皮大驚,趕緊找東西遮蓋自己的身體。很不幸,衣服都在浴室里,床上只是一床涼席?;艁y間,皮皮猛地拽下一塊窗簾,勉強圍在腰上??蛇@樣一來,窗子把整個房間都暴露在光天化日之中了。對面樓里,一個女人正半張著嘴,使勁向皮皮屋子里張望著,這讓皮皮非常厭惡,向那女人喊道:“看什么看,沒看過你老公什么樣呀?”阿非被這情景逗得哈哈大笑,直到笑岔了氣,堆在沙發(fā)里不停地捶自己的胸口。皮皮氣不打一處來:“還笑!我還沒問你,鑰匙是從哪里來的?”“房東給我的,她現(xiàn)在,對我可是恭敬了?!薄八Ь茨??!真奇了怪了,她可是最瞧不起你們這種人的?!薄澳且驳每词钦l,我可是你陳皮皮——藝術(shù)新星的老婆,她敢不給我?!”“你不要胡說八道好不好?我可沒說過你是我老婆!”“說不說的還不都一樣?!卑⒎钦f著一頭躺在床上,“哎呀,好困,親親我!”“起來,別搗亂!”皮皮不耐煩了,一把拉下阿非?!昂醚剑氵@么無情無義!沒別的說的,拿錢,我的青春可是毀在你手里,以前我可憐你窮,先讓你欠著,現(xiàn)在你是名人了,必須還我?!薄澳愕降滓嗌馘X?300塊夠不?”“300塊!哈!皮皮,你是不是在打發(fā)要飯花子,我一個黃花閨女跟你上了床,你就給我300塊!我都替你不好意思!”“那你到底要多少?”“皮皮——”阿非把聲音拉得好長,可皮皮怎么聽不出這里面有什么可愛,簡直膩歪得讓他起雞皮疙瘩?!拔覌寢尣×耍敝缅X,你先給我3萬塊……行嗎?”皮皮愣了半天,到G城以來,他就沒見過3萬塊錢是什么樣子,最毒婦人心呀!皮皮把阿非攆出門的時候,阿非又哭又叫:“陳皮皮,沒想到你就這樣對我!告訴你,限你三個月,再不給我錢,我就讓你不好看!”
不過,皮皮很快就把這點不愉快忘掉了。房東說得一點不錯,皮皮的財運不期而來,真是想擋都擋不住了,先是選美企業(yè)家魯奇奇請他給奇奇牌男士內(nèi)褲做廣告代言人,接著幾本藝術(shù)研究月刊爭相邀請皮皮做封面人物,而且稿費相當可觀。那位叫胡糊的著名藝術(shù)批評家也特意找來,偏要給皮皮寫評論,皮皮本來特恨他,可想想,自己偷過好多給他送禮的人,該報的仇也報了,既然人家找上門來,還是大度點吧。胡糊也真是說到做到,不到一個星期,各種報刊上都刊出了題為《藝術(shù)的希望:一位藝術(shù)新星的心聲》的整版文章,對皮皮搶劫銀行的行為藝術(shù)給予了高度評價,連皮皮自己讀著,都覺得自己真他媽的了不起,這樣看來,胡糊的筆的確厲害,那些人給他送禮也有些道理,皮皮倒覺得自己滿幸運了……
一進門,小紅正滿面春風地等著他。皮皮算是明白了,人只要一走運,喝涼水都能喝出牛奶味!幾日不見,小紅變得更白了,而且對皮皮恭順有加,“皮皮,我以前不知道你是藝術(shù)新星,你要原諒我呀!”皮皮笑了,“沒問題,咱們之間,好說?!薄安恍?,皮皮,你這么大個藝術(shù)家,得給我畫幾張畫!”“畫畫?!”皮皮自從改行,已經(jīng)有好久不畫畫了,現(xiàn)在經(jīng)小紅一提醒,還真是想畫了,“可畫什么呢?”“就畫我嘛,你給我畫一張掛歷上那樣裸體的……”小紅翹著紅嘟嘟的嘴,一臉?gòu)舌?,邊褪下裙子,邊靠在皮皮的懷里……看著小紅在燈光下半透明的身體,皮皮覺得心都跳起來了。
這一夜,皮皮真是痛快!他和小紅,畫一會,玩一會。畫架前的小紅,慵懶得竟也有幾分高貴;床上的小紅,熱情得讓人發(fā)癲。風流女人,就是他媽的過癮!兩個人一直折騰到天亮,眼看著畫布上已清楚地現(xiàn)出了自己的模樣,小紅伸個懶腰說:“皮皮,我困死了,你抱我睡會吧……”一縷清涼的陽光透過窗簾,灑了滿床。皮皮覺得小紅身上有一種家鄉(xiāng)田野里的野草味,這味道讓他想家,讓他甜蜜得有點想哭……“小紅,你說畫畫和當小偷,哪個更好?”皮皮忍不住問?!爱斎皇钱嫯嫞⊥的芡刀嗌馘X,畫畫會賺大錢的!”小紅說著,已經(jīng)睡了。
接下來的時光,小紅一直陪著他,3個月時間,皮皮竟然畫出了幾十幅畫,這不正是他夢想的藝術(shù)家的生活嗎?哈,現(xiàn)在皮皮相信人是有命運的了,本來他都放棄搞藝術(shù)了,一場失敗的搶劫,稍不留心,自己就成了“藝術(shù)大師”了,這就叫天生我才沒的跑,是藝術(shù)家就是藝術(shù)家!皮皮叫了聲小紅,想問問晚飯吃什么,竟沒人答應。皮皮這才想起來,小紅這兩天總往外跑,今天更是一早就不在家了,“都怪我,光顧著畫畫,太冷落她了……”皮皮這樣想的時候,忽然腦袋一大:“天哪!她不會又去干那種事吧?”這念頭讓皮皮心里有點發(fā)冷,打小紅的手機,果然接電話的又是一個男人。皮皮直感到血液倒流,這個賤女人,真他媽有毛病。我陳皮皮,這么偉大的男人,還攏不住她的心!她一個農(nóng)村小婊子,還要什么樣的男人才能知足呀?!……一下午接一個晚上,皮皮干脆就不能工作了,在畫架前,皮皮簡直就是一個熱鍋上的螞蟻,站也不是,坐也不是,“時代紅!你一個不知羞恥的爛貨!別忘了我陳皮皮是屬虎的,急眼了我吃了你!”皮皮自言自語地罵著,已經(jīng)下定決心,好好收拾一頓小紅……
夜里10時多,小紅終于出現(xiàn)了。皮皮本以為她會滿臉羞愧,沒想到她還挺橫!皮皮喝道:“你還有臉回來?!”小紅笑了:“我得拿走我的東西,不回來怎么辦?”“什么!你要走?”皮皮一肚子氣,被她這樣一說,瀉去了一半,反倒恐懼起來?!爱斎坏米撸乙獟赍X呀,我總不能泅在你這里餓死吧?”說著小紅開始收拾自己的東西。皮皮一把抓住她:“喂,你這是說的什么話,這幾個月,我讓你餓著了嗎?我可是個藝術(shù)大師呀,這天下餓著誰,還能餓著藝術(shù)新星的女人呀。”“切——”小紅長長地打了個噴嚏:“你就別說那藝術(shù)新星的事兒了,那都是哪年的老皇歷了,你也不自己看看,這兩個月,還有哪個報刊理你?”小紅說的倒也沒錯,這陣子,是沒什么批評家記者之類的來找皮皮了,不過皮皮覺得這樣清凈著更是件好事,“這有什么不好?他們總來打擾我們,我們能這么自在嗎?”“沒錯,是自在!你都兩個月沒稿費了,你自己自在去吧,我得走了?!毙〖t甩開皮皮的手,順便還摔掉了桌子上的一個茶杯?!拔也蛔龇饷妫菦]什么稿費,可魯奇奇不是每月還發(fā)我形象代言人的工資嗎?”“你以為他會永遠讓你賣褲頭嗎?”小紅已經(jīng)收拾好自己的包包,一只手伸向皮皮。皮皮愣了:“你要什么呀?”“老娘白讓你睡3個月呀,錢,我身子錢!”皮皮忽然意識到,他本來以為自己過上的愛情生活,原來也不過是場夢,更確切地說,是場皮肉交易……“等魯奇奇發(fā)我工資,再給你錢,行嗎?”皮皮倏地涼得透心,說這話的時候,感到全身的力氣都被掏空了?!扒小毙〖t又一個大噴嚏:“行啊,陳皮皮!學會蒙老娘了是吧。你以為我是3歲小孩呀?!逼て膩頉]看見小紅這么憤怒過,僵持了一會,小紅叫來幾個民工,把皮皮所有的畫架統(tǒng)統(tǒng)搬走?!拔?,你這是干什么?”小紅嘴一撅,說不上是哭還是笑:“怎么,沒錢,還不能拿點破畫抵債呀!”
看著沒有畫架的屋子,皮皮忽然覺得這個他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地方是這么空蕩,空蕩得讓他感到害怕。以前這里也沒有畫架,他竟然沒有發(fā)現(xiàn),這是一間死屋,是一處干枯得連夢也要被榨干的荒地……房東老太嘆著氣進來了:“哎喲,陳先生呀,我就跟你說過,找女人可要知根知底,怎么樣,吃虧了吧……”看皮皮眼睛還直著,老太太推了他一巴掌:“喂,我說,你得跟那個叫魯什么奇怪的老板說說,快點發(fā)你錢,后天可就要交房租了,別耽誤了……”皮皮看著老太太扭著走出去,忽然發(fā)現(xiàn),這老太太確實有了不起的地方,她的屁股屬特大號的,比別人至少大兩圈!
一個人走在超市里,皮皮想買點吃的應付晚飯,可不知怎么,他有點想秋秋,遠遠看見貨架上掛著一種中式絲綢的繡花上衣,應該給秋秋弄來那件紅色的,皮皮想,秋秋臉色太蒼白,穿紅衣服可能會顯得有點血色吧……他下意識地走向那件衣服,想想這幾個月自己真是白癡,畫哪門子畫呀。要不是盡顧畫畫,老子今天能連買這件衣服的錢都沒有?皮皮還是覺得以前快樂,想要什么就偷什么,都怪小紅,偏說畫畫好,騙人的!反正今天,我得給秋秋弄到這件衣服。原先遇到這種情況,皮皮一般是先把售貨小姐的視線引開,然后用一只裝了很多東西的購物車,把衣服拿來,趁沒人注意的時候藏到適當?shù)牡胤?,這種活,要的就是巧勁,對干這種活,皮皮有自信……他大搖大擺地走向那件紅衣服……一抬頭,看見貨架上面正懸著幅大廣告,正是自己為奇奇牌內(nèi)褲做的廣告,皮皮有點發(fā)呆:這個穿個紅內(nèi)褲的人就是我?一個藝術(shù)新星?!售貨小姐看他有點奇怪,走過來問:“先生,你不舒服嗎?”忽然那小姐眼睛一亮:“喲,你不就是那個內(nèi)褲先生嗎?真酷呀?!薄皼]有、沒有?!逼て]想到,還沒作案,自己就被發(fā)現(xiàn)了,他只有一個念頭:溜!可周圍的人已紛紛圍上來,都想看看這位內(nèi)褲先生的風采。找了一個人空,皮皮落荒而逃,直跑到家門口,他還覺得背后粘滿眼睛似的,怎么也甩不掉。
皮皮在沙發(fā)里迷糊著,夢見自己又從一個肥太太的包里悄悄拽出一張鈔票……正高興著,一副手銬啪的一聲帶在自己的手上。皮皮被嚇醒了,廳里的電話鬼哭狼嚎地叫起來。皮皮不耐煩地按下了免提鍵,是阿非!那聲音在皮皮聽來簡直就是尖叫:“陳皮皮,你和那個小紅婊子過得還不錯呀。我可告訴你,三個月到了,該還錢了!”皮皮徹底醒了,“阿非呀,不管怎么樣,我們有過有情有意的生活,你就不能緩我?guī)滋靻幔俊薄霸趺??!”皮皮想象得出,那邊阿非肯定已是橫眉立目了,“陳皮皮,還想賴呀,我可告訴你,你那天沒穿衣服的丑態(tài),我早偷著拍下來了,不給我錢,我就把這些照片賣到小報上,讓你難看!”皮皮倒吸了口涼氣,真不知道這女人竟然惡毒到如此程度!沒辦法,皮皮吐了口氣,“明天拿到錢,我就給你送去,行了吧?”總算應付著,讓電話那邊的阿非不再叫了,可皮皮也發(fā)愁起來,現(xiàn)在自己長了張廣告的臉,再去偷是不可能了,明天給阿非的錢到哪去搞呀?想一想還得去找魯奇奇,“他也該發(fā)點錢給我了吧?”皮皮想……
奇奇服裝公司顯得奇怪的忙碌,員工們走道的步子都比平時快了半拍。皮皮主動向幾個看著面熟的人打招呼,可沒一個人搭理他。皮皮有點氣憤,真沒想到藝術(shù)大師也受如此的冷遇,人心真是不古了!本來皮皮還打算挺直腰板,擺擺大師的樣子,看到大家這么沒禮貌,也懶得做了,徑直去找魯奇奇……
抱著電話足足講了半個鐘頭,講得皮皮都煩了,魯奇奇才抬起眼睛:“找我有事呀?”那腔調(diào)里透著一股懶洋洋的味,讓皮皮不太痛快,不過皮皮還是堆出點笑:“嘻,來拿工資?!贝髱熞膊荒芡酥t虛,特別是拿錢的時候,態(tài)度更應該好點,皮皮想……魯奇奇好像非常奇怪似的:“怎么,你還有臉來拿工資?!”皮皮被說愣了:“我、我當然有臉了……”沒等他說完,魯奇奇就把臉一正:“我可告訴你,報紙上可是兩個多月都沒提到你了,你現(xiàn)在根本就不是什么名人了,就你做的那點廣告,越來越?jīng)]效果,奇奇牌內(nèi)褲就要滯銷了……”皮皮這才鬧明白,原來公司正在找新的內(nèi)褲代言人,我說公司里怎么這么忙呢?皮皮暗想著,突然肚子里生出一腔不平來,剛想發(fā)作,魯奇奇就一拍桌子:“你來得正好,你不來,我還得找人通知你,從今天開始,你被解雇了!”皮皮覺得這簡直是晴天霹靂,“我、我可是藝術(shù)新星呀!”一著急,他結(jié)巴起來?!八囆g(shù)新星?!呵,都哪百年的老皇歷了,你還好意思跟我叨咕。再說了,掙不到錢,天王老子我也得炒他魷魚?!?/p>
皮皮此時的委屈是不能用語言形容的,他沒想到他藝術(shù)新星的生涯如此短暫地就結(jié)束了。他本打算找個地方好好哭一場,可一想,明天阿非又要向他來要錢,還是忍忍吧,皮皮勉強打起精神:“既然這樣,我、我也沒什么好說的了……那……您能不能先借我點錢,我急用!很快、保證很快還你……”皮皮看見魯奇奇笑了,心里覺得有門,可魯奇奇的笑一下子又沒了:“哈,你沒發(fā)燒吧,借你錢,我有那么善良嗎?”皮皮終于明白,原來那笑是在嘲笑自己,他真后悔,就不應該向魯奇奇提出這件事,現(xiàn)在他唯一一點自尊也被魯奇奇的一笑剝光了,“我算明白了,你原來他媽的和阿非一樣是婊子?!逼てちR完這句話,痛快多了,剛要摔門而出,魯奇奇叫住了他:“阿非是誰?”等把阿非的故事聽了個大概,魯奇奇臉上頓時有了笑容,把皮皮按在沙發(fā)里,拍著他的肩膀說:“哈,沒想到你還有這么好的資源,你怎么不早點說?”這回皮皮真迷糊了:“怎么,你又想借我錢了?”魯奇奇將軍式地揮揮手:“不,這樣的女人,不能給她錢!”“不給錢,她就會出我丑的!”皮皮紅了眼睛,希望能挽回魯奇奇的同情心?!澳憧墒敲餍茄剑阍趺催@么不明白事呀,你現(xiàn)在最該發(fā)愁的就是沒人理你,她這樣一鬧,你又有動靜了,不又是名人了嗎?哈哈——我收回我剛才說的話,像您這樣的人才,我們怎么能炒掉呢,不僅不炒您,我還要給你加薪!”
一直到被送出公司的大門,皮皮還是迷迷糊糊的。這世界越變越奇怪,皮皮有點懷疑自己智力有問題,怎么什么事都想不明白呢?不過,下午魯奇奇就派人把皮皮的房租交了,房東老太又笑成菊花了……可阿非的電話卻顯得氣急敗壞,“行,陳皮皮,你還沒錢是吧,你有種!你就等著吧!”皮皮想起魯奇奇關(guān)于要有動靜才成名人的說法,只覺得右眼皮啪啪直跳……
第二天一早,房東老太小跑著把一張《G城日報》塞在皮皮手里,看著她鼻尖冒的汗珠,皮皮就知道沒好事。果然,文化版以頭條大版面的位置,登了一張皮皮下身圍著窗簾的半裸照,旁邊的標題更是嚇人:“藝術(shù)新星陳皮皮前女友驚爆內(nèi)幕”。皮皮看得臉都白了,再看下面的文章,更不像話,說他這位新晉藝術(shù)新星其實人品非常黑暗,不僅拋棄以前的女友,還是個地道的嫖客……皮皮沒好聲地罵道:“這都哪兒跟哪兒呀,阿非真他媽的不是東西!簡直是造謠!”房東撇撇嘴:“你是被人家賣了,不過話說回來,你也別把自己當好人,你要是不嫖,能認識這爛女人?”一句話把皮皮噎得直瞪眼:“不管怎么說,我也不是太壞的人吧,報紙就不應該這么對我!”
到了下午,皮皮發(fā)現(xiàn),事情已經(jīng)變得更糟,晚報、電視周刊、生活報……好多報刊都把《藝術(shù)新星陳皮皮前女友驚爆內(nèi)幕》一文轉(zhuǎn)載出來,就連鄰居老太婆也拿了一張《G城女報》,在大院門口叨叨咕咕地數(shù)落皮皮:“陳先生,你也真是,你不比從前了,哪能還那么隨便,讓人家寫出這些不三不四的東西來……”皮皮簡直眼睛都要氣綠了,可魯奇奇竟然開車來接他,要給他開什么慶功會!“你知道嗎?”魯奇奇眉飛色舞地說,“現(xiàn)在只要一點G城的網(wǎng)站,上面全是你的新聞,你又成名人了?!边€多虧了這頓慶功宴,皮皮的不痛快硬是被酒給澆淡了。酒足飯飽的皮皮只覺得頭重腳輕,云里霧里的一樣自在。魯奇奇更是不失時機,宴后讓皮皮又拍了條廣告,在這條新廣告里,高大的皮皮只穿了件奇奇牌內(nèi)褲,一臉迷迷糊糊的笑容,指著身上的內(nèi)褲說:“做快樂男人,一定要穿奇奇牌內(nèi)褲!”
回到家里,皮皮借著酒勁做了好多好夢:比秋秋漂亮的女人、大房子、還有死了十幾年的老爹,而自己正被一大幫人簇擁著,好像是在開記者招待會,盛贊他這位藝術(shù)天才……所以皮皮醒來的第一件事,就是去慌忙打開電視,他想自己肯定上了鏡頭,千萬不能錯過看自己上鏡頭呀……電視上還真是皮皮——他的廣告片,“做快樂男人,一定要穿奇奇牌內(nèi)褲!”好像所有的電視臺都在叫喚著這句話。皮皮悲哀起來,覺得自己作為藝術(shù)家的身份正在被遺忘。他真后悔沒在廣告語里加一點自我介紹,比如“我是藝術(shù)家陳皮皮”之類的。魯奇奇也是,當時自己喝醉了,難道他也喝醉了嗎?買早餐的時候,皮皮看見滿街的廣告牌上都貼著他穿內(nèi)褲的大照片、照片旁邊綴著他那句偉大的廣告詞。那悲哀忽然變成一種氣憤,這世界怎么了,這些可惡的小報和可惡的廣告,可惡的記者和可惡的企業(yè)家,真的非要把我剝光才罷休嗎?所以當法院傳來傳票,告訴皮皮,阿非已經(jīng)起訴他,說他強暴自己,利用假承諾婚姻的方法長期占有自己,還要求賠償50萬元損失的時候,皮皮的第一個感覺就是:完了,我的內(nèi)褲也要穿不住了!他下意識地用一套厚厚的夾克裝把自己裹個嚴嚴實實,去找阿非算賬。阿非先就被他的裝扮逗得大笑:“你不熱呀,今天可是38度!”皮皮不理她這些,沒好氣地問她:“為什么造謠?為什么告我?!說!”阿非飄飄忽忽地笑起來,好像還帶點同情似的:“皮皮,不管怎么說,我們也夫妻一場過,我哪能真那么狠心。是魯奇奇老板讓我告你的,說只有打官司,才能增加你的知名度。其實呀,你給我點錢,我就滿足了,真的……”阿非飄起一個笑瞇瞇的媚眼,皮皮覺得渾身冷得打起哆嗦。
在魯奇奇那里,皮皮得到了證實,和阿非的官司,的確是魯奇奇主張打的。魯奇奇親切地拍著皮皮的肩膀:“為了你我共同的奇奇牌內(nèi)褲的事業(yè),我一定要把你打造成名人?!?/p>
G城真是個干涸的地方,也是個需要娛樂的地方。在這座城市里,政治和經(jīng)濟新聞都不能引起人們的多大興趣,只有花邊新聞,才是人們茶余飯后的談資。水泡區(qū)法院審理藝術(shù)新星陳皮皮奸棄女友的消息一傳出,就像火柴點燃了一堆枯柴一樣,立即惹來媒體和市民們一片喧嘩。在魯奇奇一手策劃下,皮皮再次成為名人……只是這次,沒人叫皮皮“新星”、“天才”了,對他更多的稱呼是“流氓”。除了魯奇奇給的報酬比上次高,皮皮覺得這次出名一點也不比上次好。哎,算了,皮皮想人生不能太計較,舒服就好……他又想起他的女人們了,可秋秋還是找不到,小紅竟然主動拋棄自己,皮皮下決心不去找她,至于阿非,皮皮更是恨得牙根都疼。他忍不住跑到阿非那里,痛痛快快地罵了她一頓。罵著罵著,皮皮覺得阿非這幾天有點胖了,胖得好看了……那天晚上,皮皮當然不能放過這小婊子,兩個人翻云覆雨,一直到天亮……
不過既然是火柴,就燒得快也滅得快。沒幾天,G城就不再談論皮皮的事了,魯奇奇急得來找睡在一起的皮皮和阿非:“你們兩個,就知道快活,這么長時間沒新聞了,沒新聞就沒廣告,沒廣告我的奇奇牌內(nèi)褲就要沒人買!你們好歹給我想想辦法呀!”“還想什么辦法,我這個藝術(shù)新星都讓你折磨成流氓了,你怎么也該滿足了吧?!逼て谋粏卫锱莱觯赡苁墙鼇砀⒎窃谝黄?,有人壯膽的原因,魯奇奇覺得他的語氣有點大膽無理,得給這小子上上課了,他想,于是冷笑一聲:“喲呵,你還真把自己當藝術(shù)新星了?你當我不知道,你不就是搶銀行沒成功,歪打正著當了個藝術(shù)家嘛,我這么供你吃供你喝,你還對我有意見了?”皮皮倒吸口涼氣:“你怎么知道這事的?”魯奇奇笑了:“哈,你不打自招了吧,你以為大家真認為你是藝術(shù)家呀,那不過是大家缺個樂子,拿你笑笑罷了。不過你也不用擔心,只要你還能為我的內(nèi)褲制造廣告效應,我是不會跟別人說出去的?!卑⒎怯悬c急了:“那怎么才能制造你說的那個效應呢?要不,你再給我點錢,我就找個記者說我給皮皮生過私生子,讓他們再報道報道……”皮皮聽到這話,真想把阿非踹到床底下去!魯奇奇卻一臉不屑的樣子:“阿非小姐太過時了,你以為生私生子這樣小兒科的事,現(xiàn)代人還稀罕嗎?這玩法,是個明星就玩過,我勸你們還是想個別的法子吧……”
魯奇奇走了以后,皮皮和阿非面面相覷了好一陣子,最后阿非說:“皮皮,快想辦法吧,不然魯老板肯定去告發(fā)你,這可是大新聞呀,他就喜歡找這樣的事?!苯?jīng)過阿非一提醒,皮皮害怕起來,我可不要坐牢!不要!對了,去找那個叫胡糊的批評家,讓他再給我寫一篇文章,一定強調(diào)我是藝術(shù)家,不是他們說的流氓,更不是搶劫犯……皮皮說到做到,湊足了一萬塊錢,也包了個紅包樣的小包,當晚就去找胡糊了。
胡糊的笑容終于和皮皮的紅包一起綻放,答應:“寫篇文章不成問題,后天就見報!”可等到那天,皮皮只在報紙上找到了篇豆腐塊大的文章,皮皮有種上當?shù)母杏X,找胡糊去論理,“沒辦法啦,陳先生,”胡糊苦著臉說,“你現(xiàn)在聲譽這么糟,再說你也沒有什么新作品,我能給你辯護一下就不錯了。”皮皮覺得他說得滿有道理,一下子無話可說……胡糊用一貫懶洋洋的眼神兒撩了一眼皮皮:“想繼續(xù)出名,你光靠這些報紙沒用的?!薄澳俏以撛趺崔k?”皮皮是真著急了,他越著急,胡糊就越慢悠悠。賣了一會關(guān)子,胡糊把腦袋湊近皮皮,一臉神秘地說:“你得搞出比搶銀行更轟動的作品,懂嗎?得轟動得讓全城的人都為你嘆口氣,那你就是大師了……”
從胡糊那里出來,皮皮開始記憶缺失。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走回住處的,只覺得困,就像缺了幾百年覺似的,皮皮開始昏天黑地地大睡起來。魯奇奇來看了一次,咳了兩聲,直搖頭:“這個人算是報銷了,本來我還想把他培養(yǎng)成名人,可惜我為他花的錢呀……”同樣感到惋惜的還有阿非,魯奇奇一走,阿非就一個勁地搖皮皮:“起來,起來,你這個傻瓜,才幾天就裝賴呀,老娘還指望你弄點錢呢……”
8月15日上午10時,幾乎所有G城報刊的記者都集中在全城最高的建筑——皇家大酒店下面。早有報道,行為藝術(shù)家陳皮皮先生即將在這里完成一件偉大的作品,作品的題目叫“飛翔”,他將從高高的60層屋頂上,帶著兩個印著奇奇牌服裝商標的翅膀,飛翔而下……聽說這是藝術(shù)家睡了許久之后,忽然被靈感驚醒捕捉到的創(chuàng)意。當然,整個作品的投資、與社會各方面的溝通都是由著名藝術(shù)贊助人、成功企業(yè)家魯奇奇先生完成的。聽說,魯奇奇先生為了這件作品,奔走半月之余,累掉了兩斤體重。皇家酒店的廣場上,鋪著一張厚達兩米的大墊子,一會,它就是承接飛翔而下的藝術(shù)家的保護墊,現(xiàn)在,它暫時成了魯奇奇先生發(fā)表演說的講臺。他慷慨激昂地講述人類對飛翔的渴望,講述了他在這件叫“飛翔”的作品開始操作前的激動。最后他哭了,指著藍天,高呼:“讓我們的心靈來一起飛翔吧!”接著上臺的是著名藝術(shù)評論家胡糊先生,他從“哲學”和“藝術(shù)學”的高度,評價了此次行為藝術(shù)的偉大意義。雖然他的話專業(yè)術(shù)語、新造名詞特多,在場的記者和觀眾沒有幾個太明白他在講什么,但是大家還是報以一陣熱烈的掌聲,反正他是著名藝評人,說的自然有道理,不用管他到底說什么,更何況他的那句“本世紀最杰出的藝術(shù)品即將誕生”的預言,大家還是能聽明白的。也就是說,皮皮的這次行為藝術(shù)是很了不起的,作為G城的文化人必須得在很長一段時間里談論這件作品,否則就太沒文化了,這就足夠了,足夠讓掌聲持續(xù)了5分鐘之久。
一片歡騰中,皮皮走向了皇家酒店的極頂,在藍天的映襯下,他真的像一只鳥,孤獨而驕傲。他看見下面騷動緊張的人群,那些人群的眼睛一定都在看著他,一種英雄的豪氣,不由在皮皮心中升起。他展開翅膀,向那片紅色的護墊飛起,那是一片紅色的海水嗎?皮皮好像聞到了一縷海風的味道,天空在他身邊戰(zhàn)栗起來,他看見了媽媽、秋秋……他感到空氣里飄著雪花,是他北方家鄉(xiāng)總在飄的那種雪花,落得滿山滿野、滿院子都是呀,天地之間真是一片干凈!“我來了。”皮皮喃喃自語,雙手抱向前方,他覺得他抱住一片和他一起下落的雪花……
由于皮皮臨時加了這個擁抱動作,他下落的方向比原計劃偏離了15度。幾秒鐘后,皮皮落在護墊外50公分的地方,他摔成了一堆肉泥,場內(nèi)外一片唏噓聲……胡糊不愧為是優(yōu)秀藝評人,他第一個沖到臺上,表現(xiàn)出異常冷靜,神情嚴肅而沉痛地說:“陳皮皮先生是當代最偉大的藝術(shù)大師,他用生命捍衛(wèi)了我們?nèi)祟愖杂傻睦硐搿濒斊嫫娓菧I流滿面地宣布:“我們奇奇服裝公司將承擔偉大的藝術(shù)大師陳皮皮先生葬禮的所有費用。”
第二天,G城的報刊到處充斥著對皮皮和他偉大作品“飛翔”的報道,人們一致認為,皮皮代表著當今藝術(shù)與人類精神的最高點,“一位藝術(shù)大師在G城誕生”,好像整個城市都在談論著這個話題。胡糊更是帶著皮皮“飛翔”全部過程的錄象帶,開始在全國講演,向大家推介這位藝術(shù)大師的生平和作品,動情之處,幾欲哽咽……
而皮皮的葬禮,的確豪華,靈車差不多周游了整個G城,數(shù)萬人目睹了這場葬禮。由于皮皮平時沒有像樣的照片,他的遺照就選擇了奇奇內(nèi)褲的廣告照。不過在這張照片上,皮皮幾乎是全裸著的,似乎不雅,魯奇奇明智地截去了照片的下半截,只留下皮皮腰以上的部分,但人們還是能從這上半身的照片里,依稀記起皮皮只穿內(nèi)褲的樣子和他那句著名的廣告語:“做快樂男人,就要穿奇奇牌內(nèi)褲!”
收藏家時代紅女士,也就是原來的小紅,不失時機地將皮皮的畫全部拍賣,因為是藝術(shù)大師的遺作,價格自然相當可觀。這讓阿非既嫉妒又氣憤,她想不明白,皮皮怎么從一個流氓和拋棄自己的惡棍,死成了藝術(shù)大師,更想不明白,自己費了那么多心機,也沒從皮皮那兒弄到多少錢,自己怎么就沒想起要皮皮的畫呢?在拍賣場上,小紅遠遠地看到一個神情暗淡、面容瘦成一條的女人,從她滿臉的雀斑,小紅斷定這就是那位皮皮常常提起的秋秋??吹贸鰜恚锴锖芟胭I一件皮皮的作品,可顯然她出不起價格,只能像幽靈似的躲在角落里……不知為什么,小紅心里漾起一種不安,她執(zhí)意將一件作品壓價到9000元賣給秋秋,在場的人一片不滿的抱怨聲,秋秋更是感激得幾乎落淚……秋秋像抱著自己的孩子似的,抱著一幅皮皮的畫離開,小紅看到她小小的身影走進門外的強光里,像一塊融化在熱水里的方糖,一會就悄然不見了,“9000塊錢,像她這樣的女人,也得伺候上百個男人才能掙到吧?!毙〖t掰掰手指,想笑又笑不出來……
G城出現(xiàn)了百年不遇的高溫天氣,熱得人們大腦都停滯了,魯奇奇希望藝術(shù)大師皮皮的故事也能這么停滯著,不再消失。這幾天,奇奇牌內(nèi)褲的銷量,真的還不錯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