賈海紅

“何爺爺，如果我手拿指南針站在地球的南極，那么，我手中的指南針應(yīng)該指向哪個方向呢？”“何爺爺，曾經(jīng)那么強大的恐龍家族，究竟為什么會滅絕呢？”“何爺爺，您能告訴我人老了為什么頭發(fā)會變白嗎？”前不久，在我有幸參加英語周報社與光明日報社共同舉辦的英語與科技夏令營中，中科院院士何祚庥老人談笑風生地坐在小學生們中間，認真地回答著同學們的這些問題，用自己豐富的科學知識為他們答疑解惑。夏令營舉辦的時候，正值京城酷暑難耐的八月，何老能夠冒著炎炎烈日趕來為小學生們講授科普知識，與同學們一起聯(lián)歡，令夏令營的師生們非常感動。

“人為什么會死？有什么生物科學的方法能使我們永遠年輕？”“據(jù)我所知目前還沒有這種方法。這個問題，你可難住我了，這樣吧，讓我回去查查資料，再回答你好嗎？”這就是與各種偽科學針鋒相對、毫厘必爭的“勇士”——何祚庥院士，我國著名的理論物理學家，在粒子物理和宇宙論的研究中成果斐然，曾參與國防研究，為新中國第一顆原子彈和氫彈的試驗成功立下了功勛;同時也是北京大學哲學系教授，哲學博士生導師。他是一個名副其實的“兩棲學者”。聽著他科學嚴謹、耐心細致地為同學們講解示范，看著他和藹可親、熱情洋溢的笑臉，我深切地感受到一種難能可貴的科學精神。那是一種用自己的生命來探索、捍衛(wèi)真理，并為之可以舍棄一切的精神。

科學普及人人有責

夏令營的同學們早就聽說何老堅持不斷揭露偽氣功、偽科學的“傳奇事跡”，聽說他是社會上某些“大師”們的克星，于是紛紛請求何老講講他和“大師”斗法的故事。何老略作沉吟，說：“好吧，那我就給你們講講，也許會對你們有所啟發(fā)。

“以前，曾經(jīng)出現(xiàn)過幾十位自稱為氣功大師的人，最著名的要屬第一‘超人張寶勝。1988年初，張寶勝在北京科學會堂連續(xù)做過3次特異功能表演，有抖藥片、猜字，等等。我看后很吃驚，當時也沒有看出什么問題，只是覺得從物理學上解釋不通，所以就持懷疑的態(tài)度。

“1988年5月21日，由507航天生理研究所出面，向中央人體科學研究小組匯報張寶勝的特異功能，特邀請我們幾個持懷疑態(tài)度的人到場，觀看張寶勝的意念使物體穿壁等的功能測試。我們懷疑張寶勝所用的道具，就提出測試樣品由我們提供，以我們的樣品為標準并且不準帶出場地，他們也同意了。我就請化學所的老師傅吹制了5只很難仿制、在外面也難以買到的試管。我們在試管里各放了5片藥和有機玻璃等，試管是透明的，管口是密封的，如果管口被切割后絕對不可能再復(fù)原。當時張寶勝看到我們準備的樣品后，就表示不想再表演了。在場的領(lǐng)導就給張寶勝做工作，但是他還是堅決推辭。

“見此情景，我只好打圓場，說：‘也許他的功力今天沒有發(fā)揮出來，那就先做點簡單的，做透視識字吧。大家一致推薦我來寫，我就在紙上寫了一串物理常數(shù)，放在信封里，在信封口上簽名后用透明膠紙封上。張寶勝把信封接過去卷在一枝鉛筆上，交給另外一個人，讓他用手握住，張寶勝說：‘今天我不僅猜字，還能讓一塊糖鉆進去。說完他就到外邊培養(yǎng)情緒去了。在場的幾十個人都沒有看出什么毛病。當天，還請了4位魔術(shù)師，其中一個魔術(shù)師說：‘你們看看，手里握住的還是不是何院士剛剛簽過名的那個信封了？打開一看才發(fā)現(xiàn)：原來信封早就被掉包了。張寶勝違反了樣品不能帶出去的規(guī)定，作弊被當場捉住。事后有人解釋說，是何院士的‘場太強，把張寶勝的功力壓住了。其實，我根本不練氣功，怎么會壓住了張寶勝呢？所以，只要你不迷信所謂的大師，而是仔細觀察，勤于思考，用科學的方法加以研究，就會找出事實真相，從而拆穿大師們的種種‘神功?！?/p>

聽完何老的講述，同學們興奮地鼓起掌來。“何爺爺，那究竟什么是偽科學呢？”

“我是這樣想的，現(xiàn)在社會上各種活動很多，首先要看是不是危害老百姓，危害了老百姓的就要管。凡是假借科學的名義大搞封建迷信、詐騙錢財、坑害老百姓、禍國殃民的活動都屬于偽科學，都要揭露它，都要反對它?！?/p>

“那什么才是真正的科學精神呢？”

“科學追求的是客觀真理，而客觀真理只有一個。在一定的時期，對同一個問題可能會出現(xiàn)各種各樣甚至相互對立的假說，但是通過對這些假說的修正和檢驗，最終總會形成一個統(tǒng)一的科學理論。”科學的精神正是表現(xiàn)在對客觀真理的不斷追求中。

“因此科學精神最根本的就是求實和求真。我們對客觀世界的認識在具體的歷史階段有著局限性，但是隨著歷史的進步，科學永遠不會停止向前的步伐，這正是科學精神求實和求真的具體體現(xiàn)。在求實和求真的基礎(chǔ)之上，又有懷疑精神、創(chuàng)新精神，等等。這都是為了更好的求實求真?？茖W不是機械的、實用主義的。它應(yīng)當充滿了人文精神，具有豐富的人性化內(nèi)涵。它告訴孩子感悟生活的方法，鼓勵孩子去夢想，激發(fā)他們?nèi)嵺`。我們的科學前輩是從感悟到困惑、或者不相信前人的答案而成為真理的發(fā)現(xiàn)者的。尊重但不迷信，追問并能夠質(zhì)疑，繼承并能夠批判，是我們對待既有知識的科學態(tài)度。我們在倡導科學精神的同時，有責任做好科學普及工作?？茖W普及既包括自然科學技術(shù)普及，也包括社會科學普及在內(nèi)，其不僅可以增長人的知識與技能，而且是可以影響人的思想品德的社會教育。在這方面，我們?nèi)巳擞胸煟瑧?yīng)該盡力而為，因為科普工作的開展關(guān)系到我們整個民族的未來?！?/p>

全面理解素質(zhì)教育

在與夏令營的同學們的交流中，何老表示：“我對你們這次以科技與英語為主題的夏令營活動非常贊賞。第一，科技非常重要，第二，英語非常重要。把科技和英語結(jié)合在一起，尤為重要。我們國家面臨的是大發(fā)展的時代，而大發(fā)展的關(guān)鍵就在于科技。真正的科技不是靠我們這些老頭子了，而是靠在座的小同學們，你們真正代表我們國家的未來。但是，要學好科技、掌握科技就要學好外語。為什么？因為在世界各國來看，當今世界科技發(fā)達的國家多半是英語通行的國家，我們需要向發(fā)達國家學習，所以就要學會英語?！?/p>

“何爺爺，您是怎么看待考試和學習的關(guān)系的？我們現(xiàn)在不是提倡素質(zhì)教育嘛，那為什么我們的老師、家長還把考分看得那么重？”

“其實，在我們的現(xiàn)實生活中充滿了大大小小、各式各樣的考試，甚至當教授選院士，形式上雖然不經(jīng)過考試，也要看他取得的科研成績?？荚嚥皇窃u判人才高低的惟一方式，但確實是在生活中經(jīng)常出現(xiàn)的形式，至少在大規(guī)模選拔人才時，考試還是能保證相對公平競爭的惟一可行的形式。所以，還是不要把素質(zhì)教育同考試完全對立起來。你要問我，我就會直言不諱地告訴你我的看法，我認為學會應(yīng)付考試，也是素質(zhì)教育中的重要內(nèi)容。應(yīng)該說，應(yīng)付試卷這種考試，是人生道路上較簡單的一種考試;生活中的考試卻要困難得多，也復(fù)雜得多。一個學生如果在學校，連應(yīng)付考試這種本領(lǐng)都沒有學會，那么這個學生的整體素質(zhì)也是有問題的。

“如果我們認為提高學生素面是以削弱學生應(yīng)付考試的能力為代價，或者說是以淡化競爭為代價，這就有些偏激了。過去考試采用百分制，為了淡化競爭、淡化考試，就要改成五分制。好像五分制就是素質(zhì)教育，百分制就是應(yīng)試教育。這其實是對素質(zhì)教育與應(yīng)試教育關(guān)系的極端片面、極端狹隘的理解。社會主義市場經(jīng)濟的本質(zhì)就是競爭經(jīng)濟。如果說，我們未來的社會生活中充滿了各種各樣的競爭的話，那么在學校學習卻淡化競爭、取消競爭，那是極其錯誤的。如果學生在學習階段，不培養(yǎng)競爭意識，不弄清何謂公平競爭，何謂不公平的競爭，那么在走出校門后，將無法適應(yīng)社會?！?/p>

人生要旨學會做人

在小學生們與老院士的一問一答中時間過得飛快，轉(zhuǎn)瞬間兩個小時的座談會已經(jīng)延長了半個小時。擔心77歲高齡的何老身體吃不消，主持人告訴同學們只能提最后一個問題了。誰來問??？一個秀氣的女孩兒站起來說：“何爺爺您好。首先讓我代表我們夏令營的同學們感謝您的精彩回答。我想問您，您認為人這一生中最重要的是什么？”

“《左傳》上講：太上立德，其次立功，其次立言。立德就是講做人，立功就是做事，立言就是做學問。我是做學問的，但是做人是最起碼的要求。做人是一種通俗的說法，它指的是一個健全人必備的基本素質(zhì)，它是思想品德、道德規(guī)范、世界觀、人生觀、價值觀以及各種非智力因素，如情感、意志、毅力等方面的總和。它的核心內(nèi)涵是人格或心理素質(zhì)。做人，首先就是要認清時代，認清社會歷史發(fā)展的動向，做時代的積極的推進者，這是做人的最基本的道理。每一個人怎么認識時代是不同的。在當今劇烈變化的社會中學會如何做人，是一個現(xiàn)實的、迫切的課題。對正處于一個‘特殊轉(zhuǎn)型時期的青少年來說，什么是該遵循的，什么是該重新肯定的，什么是該重建的，許多人還都茫然不知，相當一部分人還不大知道怎樣做人，不清楚應(yīng)該如何與社會打交道，不能準確地定位怎樣去做一名適應(yīng)轉(zhuǎn)型社會特點的中國人。

“對一個年輕人來講，認識自己所處的時代，認識到歷史發(fā)展的動向，同時還有一個選擇問題，這個選擇就是你想干什么，這是需要從年輕時就開始關(guān)注的。我只能說一說我們在年輕時代，是怎么來認識、理解這個問題的?？谷諔?zhàn)爭還沒有勝利，我考上了上海交通大學，那時我念的是化學系。我們化學系學生有一個偶像，就是居里夫人，我們讀她的傳記，發(fā)現(xiàn)她有兩個夢想，一個夢想是獻身祖國，一個夢想是獻身科學。她在二者之間也有矛盾;究竟是獻身科學還是獻身祖國？看了她的傳記以后，我們馬上就聯(lián)想到自身：我們這些人是應(yīng)該獻身革命還是獻身科學？作為學生不是不可以獻身科學，但在當時的中國提科教興國是不可能的事情，惟一的獻身科學之路就是去美國。然而到美國去也不一定就能獻身科學，真正成功者極少。那個時代的成功者，有楊振寧、李政道，但其他人都是不太成功的。最后大家認識到，我們也該走革命的道路。

“1947年，我轉(zhuǎn)學到清華大學物理系，這件事情對我一生非常重要，首先是從學化學變成學物理。我們年輕的時候更加崇拜愛因斯坦，而當時全世界有12個半人懂得愛因斯坦的相對論，其中這半個在中國，就是周培源教授，他在清華大學物理系，所以我就沖著他去學物理。我到了清華大學以后表現(xiàn)積極，我們把一些新同學組織起來，創(chuàng)辦了《新報》，我們組織了一大批精英，把這份報辦得有聲有色的。于是共產(chǎn)黨認為我的工作能力很強，他們就找到我，問我要不要參加共產(chǎn)黨。我嚇了一跳，沒有想到共產(chǎn)黨就在身邊。當時我認識到，既然說要走革命的道路，真正的革命找到你了，還問你愿不愿意參加，那就準備參加革命吧。經(jīng)過一番深入思考，我決定參加——這就是我參加地下黨的經(jīng)歷?，F(xiàn)在看來，我的選擇是絕對正確的。

“我認為個人的得失問題，不要太過分地計較，計較的后果就是東西弄不出來，對大家都沒有好處。所以我講做人做事做學問，很多的地方首先要做人，這是很重要的事情。做人做事做學問，是終身奮斗的事情，要活到老，奮斗到老?！?/p>

何祚庥老院士與小學生們的座談結(jié)束了，目送何老遠去的身影，看著孩子們一張張心滿意足的笑臉，何老的話又回響在我的耳畔，“做人做事做學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