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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記:一起看海的日子

2003-04-29 18:58:49
臺港文學選刊 2003年2期
關鍵詞:緣份

我和玉瑩于八月十五日從波士頓乘機返港。先在臺北停留幾天,經朋友介紹,去看一位身有異稟的氣功老師,他見了我們,第一句話就說:不要戒口,吃吧!也許他看到我骨瘦如柴,而妻也是面黃肌瘦,毫無光彩,所以要我們進補,然后他再為我們調理。從中醫(yī)的立場看來,抑郁病全因氣血失調所致,要補肝、腎、脾臟,氣血通了以后,抑郁病會自然而愈。我半信半疑,后來又去看了兩三次,當然更高興照他的指示多吃多補。半年來玉瑩可能控制我的飲食太嚴,而她自己當然更無胃口,一日三餐完全是為了“應景”。然而我發(fā)現(xiàn)她也開始想吃了。

返回香港,先住老友劉再復家,承他好心介紹我們去看一位針灸名醫(yī),他說對治愈玉瑩的病極有把握,我現(xiàn)在也開始相信中醫(yī)了。六個月來,經過美國最高學府的西醫(yī)診療,卻未見成效,我最后也不耐煩起來,屢屢向醫(yī)生提出挑戰(zhàn)性的問題,而且對她施藥過重也不以為然。最后我問她:我們原想在玉瑩病好后再返香港,但目前等不及了,想即時回去,行嗎?不料她馬上贊成,而且還指出:西方心理學界也愈來愈重視病人的文化環(huán)境問題。作為一個人文學者,我對抑郁病卻堅信是身體問題,與心理無大關系;況且每個人的腦的結構都差不多,所以我以為只要用的藥對就可以解決。從六月開始,玉瑩的病雖稍有起色,但遲遲未見藥物的功效,因此我開始懷疑醫(yī)生選擇的特效藥錯了,但若重新更換已經太遲,進退兩難,時常對自己大發(fā)脾氣,整個暑假心情都不好。而剛好波士頓灼熱,家里未裝冷氣,熱得更煩,看來我的心理也開始不正常了。

不得已而匆匆整裝飛回太平洋的彼岸。一抵香港,我就有種賓至如歸的感覺,頓覺身心舒暢,玉瑩好像也開始蠢蠢欲動起來。記得剛回來不到兩天,就帶她到附近的“又一城”商場閑逛,她半年來第一次心血來潮,購買一件衣服,我大喜過望,雖然價錢頗貴,也高高興興地拿出錢來。也許是我的心理作祟,返港后我發(fā)覺自己精神大振,寫作的靈感如潮涌,更下筆如飛,不費吹灰之力就寫就幾篇文章,令再復兄大為驚奇。而玉瑩更似乎受到這個熟悉的環(huán)境感染,雖然終日戀棧床第的時候仍很多,但也開始打電話,和朋友聯(lián)絡。但對她的父母,她起初還是不“表態(tài)”,也不立即通知他們已經回來了,我不禁隱隱擔憂:她和她母親的“心結”——也可能是此次抑郁病復發(fā)的可能原因之一——是否可以即時解得開?過去幾個月來,她母親每個周末必打長途電話問候,但玉瑩從來愛理不理,而且通話后心情必定轉壞!

九月初我們搬到沙灣徑港大宿舍,海景遼闊,一望無遺,我們的精神又為之一爽。記得遷入后的第一個周末,玉瑩突然打電話約父母親和剛從美國回來不久的哥哥吃中飯,全家大團圓,連我都興奮起來,倒不是我特重親情,而是我知道玉瑩第一次主動地面對她的雙親——她想通了,即使童年的陰影仍在,親情更可貴!一念之差,如今豁然貫通。

就是那一天,玉瑩的抑郁癥完全好了。她事后說這也是一種緣份,原來那一天她早已約好去見一位信奉佛家的女醫(yī)師,在電話中就覺得投緣,那天吃完中飯,她帶著全家去看這位中醫(yī),一見如故,似乎冥冥中受到菩薩的保佑和指引!

這一段經驗,形諸文字,就變成了我們合寫的《一起看海的日子》。

(一)一起看海的日子

悄悄地,我們又回到香港——我們的第二故鄉(xiāng)。此次是在港大客座一年,住在港大的教職員宿舍。從高樓陽臺上眺望西天下的海景,大小貨船穿梭如織,午夜夢回時,聽到嗚嗚的汽笛聲,遲緩悠長而有節(jié)奏,像是發(fā)自一個巨人的男低音歌喉。我悄悄如廁,怕驚動枕邊的老婆,但還是吵醒了她,一聲“老公,你醒啦!”令我神魂蕩漾。曾幾何時,在太平洋彼岸的美國,她每天和抑郁癥的惡魔掙扎,直到夜晚才稍得安寧,吃足了安眠藥才上床。我午夜夢回如廁后卻往往失眠,聽著枕邊妻的微弱鼻息像是奄奄一息,我忍不住流下淚來,想著她明天又要和惡魔作持久戰(zhàn)了。即使她第二天醒了也裝睡,腦海中的黑暗勢力猶如千斤重擔,壓得她喘不過氣來,我于心何忍,眼睜睜地看著她張眼受罪,卻愛莫能助。清晨陽光穿透窗簾,照在我臉上,像幾把白色的利刃,一齊插進我心里……“老婆,你醒了嗎?你好嗎?”她只嗯了一聲,轉過頭又睡了——是真是假,我不知道,也不想知道,只好悄悄起床,下樓煮早餐,看報紙,盡可能地不想床上受盡煎熬的妻,否則一大清早我又會以淚洗面。

窗外,出奇地寧靜,但這漫長的一天又怎么過?我倆和外界幾乎徹底隔絕,每天朝夕相對。她接近中午才起床(因為起床后只剩下半天的時間,比較容易打發(fā)),下樓就坐在客廳的紅沙發(fā)上,任由陽光照著她慘白的臉,雙眼無神,呆呆地坐在那里,一言不發(fā)。我心里更焦急,這半天的時光又如何打發(fā)?

室外的小花園早已雜草叢生,我無心整理,室內的氣溫逐漸上升,到了傍晚時分,炎熱得不能忍受,波士頓今年的夏天特別熱,熱得令人窒息?!袄掀牛覀兂鋈プ咦?,散散步好嗎?”我沒有問已經知道答案:“不去?。危希 毙姨澪覀兗揖嚯x海濱甚遠,否則她早已恨不得跳進大西洋的浪濤中去了。她做過幾次類似的夢,夢中她都在重復同一個動作:從峭壁上一躍而下,跳進海里,但在跳下來的一剎那,每次都聽到一個聲音:“不要跳!”她說那個聲音是我。

我們室外的大海卻出奇地寧靜。清晨六時半醒來,妻早已在廚房打點了,我匆匆起床,叫一聲老婆,她的回應永遠是那么輕盈愉悅:“老公!你睡得好嗎?”我看到她滿臉的笑容,艷光照人!真沒想到我們還會有這一天,還會這么快樂,而且活得比以前任何時刻更舒暢、更愜意。經歷幾近半年的惡魔纏身以后,我們一返回香港,妻的抑郁癥竟然也立刻痊愈了——像昨夜海上的濃霧,在清晨六時日出前,早已消失得無影無蹤。我還記得昨夜?jié)忪F中的貨船汽笛像是一首安眠曲,又像一個神話中慈祥老人的呼喚(聲音竟然還帶點京腔):神佑你們,好好地過日子吧!

是的,我們在香港會好好地過日子——一起看海的日子。

我癡癡地眺望著海面,大大小小的船兒在移動,似乎把我這幾個月的愁苦都載走了。

返港一個月以來,竟養(yǎng)成了早睡早起的習慣。早上不到六點即起來,就開始在廚房張羅早點,也順便替老公預備午飯便當,等到老公六時半醒來,便一起上露臺鍛煉身體大半個小時,開始了健康而愉快的一天。

撫今思昔,恍如隔世。

我現(xiàn)在每天早上問老公的第一句話就是:“你睡得好嗎?”而不是以前的“怎么辦!我?guī)讜r會好?”以前我是晚眠晏起,夜里睡不著,早上死賴在床上不起來,怕面對每一天。現(xiàn)在一起床就捉老公一起做甩手操,面對著天邊浮云,雙手前后擺動一千次。

甩手操可以治百病,卻似乎沒有聽說可治抑郁癥,中醫(yī)說無謂抑郁,主要是氣血不調,氣困肝中而不通,導致抑郁。過去半年內,老公每周帶我去看醫(yī)生——兩個女醫(yī)生,一個管用藥,一個管“傾偈”,還要做各種心理上的“知性練習”(Cognition Therapy),總不見有起色,每天下午我百無聊賴,無心做任何事,即使是老公跪在地上,勸我出去運動,我都不肯,最后惹得他煩躁之至,有時暴跳如雷,而我只有像小孩子受委屈一樣大哭。但是,哭完了以后,還是一個木頭人一般,癡癡地坐在屋里,等待黑夜的降臨。如此度過了黑暗慘淡的半年。

誰知返港之后,我像是得到菩薩的指引,無意中由友人帶領到觀音寺還愿,得到一本講及健康的小冊子,教我每天做甩手操。做時兩臂伸直不宜彎,眼睛向前看,心中不存雜念,只默數(shù)數(shù)字,開始由二三百起,逐漸做到每次一千甚而二千次,需時約半個鐘頭(或默念“南無阿彌陀佛”六字亦可心靜)。

我心中有數(shù),時而念南無南無,其實我知道自己的心結早已經被老公的愛解開了,此時心中充滿了溫暖和安適,也讓菩薩進入我心,我一無所懼,以前的憂慮一掃而空,抑郁病也不藥而愈,就在一念之差而已。

苦海無邊,回頭是岸,我遠離了曾經浮沉四十多年的苦海,與老公攜手登上快樂的彼岸。

老婆,我們出去走走,散散步好嗎?

(二)緣份

我跟歐梵的結識早在一九八三年,那時我在芝加哥大學伴讀——我當時的老公鄧文正在念研究院。歐梵在那兒當教授,他來我家“搭伙”,一搭就是五年,緣份就在那時結下。一九八八年的秋天,鄧文正學成歸國,我嫁雞隨雞,又回到香港來。過了幾年,我們緣份盡了,分手了,但我們和歐梵的緣份仍未斷絕,雖然有幾年中斷了聯(lián)絡,但到一九九四年,我們又聯(lián)絡上了。他是個正人君子,從來覺得朋友之妻不可欺,況且他也結了婚。雖然我跟文正早已分手,他卻從不敢單獨約會我,還不時勸我們復合。直至一九九九年夏天,他回港開會,那時他也離婚了。我們終于有機會單獨見面,幾次親切的傾談,終于擦出愛情火花,這就是所謂的千里姻緣一線牽。

今年的三月中至八月中,我患憂郁病,在康橋哈佛診所看醫(yī)生、服藥、與心理醫(yī)生傾談,都不見效?;馗酆?,經同事介紹認識了一位張醫(yī)師,她是一位年輕的女中醫(yī),我們一見如故。我從見她的第一天起,把心里的苦惱都告訴她。服藥幾天,我的病霍然而愈,就因為我跟她有緣,她還引導了我信佛,這又是一種緣份。我的信佛,真是件奇妙的事。我在初中三年級時即受洗禮成為基督教徒。中學時期還算熱心宗教,大學以后就信心不足,鮮有踏足教堂。一九九一年以后十年期間,我憂郁病發(fā)作四次,這段日子里不斷有人帶我參佛,但我都置若罔聞,直至這次回港看中醫(yī),才忽然領悟到:人生無常,親情可貴,珍惜眼前人,凡事用平常心對待,不要執(zhí)著。這么一來,心里就輕松自在多了,從此不再在憂郁的苦海中浮沉。

我從小和父母緣薄。他們遠走英倫,我從一歲至十七歲都是跟外祖母及哥哥相依為命。我以前怨媽媽不理我。現(xiàn)在我看開了,想來母女之緣只及今生而未必有來世,我何不好好善待父母終老?免得將來后悔。其實此生之能成為父母和子女也是前生修來的緣份,我們應該多加珍惜。

余英時先生贈我們一首詩,其中一句是“法善維摩今證果”,他似乎早已有此慧眼,看見我跟歐梵都與佛有緣,說是歐梵“修成正果”才成就這段良緣,其實,這又何嘗不是我的幸運,能得到這樣一個如此疼愛我的丈夫。這就是佛家“緣定三生”之謂也。

余英時先生送給我們的賀詩頭兩句是“歐風美雨幾經年,一笑拈花出梵天”,開宗明義地點出了我的名宇。余先生寫此詩時,可能沒有想到后一句“預言”的內涵,現(xiàn)在我卻悟出來了——玉瑩經信佛的女中醫(yī)指引,憂郁病霍然而愈,這當然是醫(yī)緣加佛緣,而我的名字中的“梵”字,何嘗不是如此?非但注定了玉瑩結縭于我,而且也經由她聽到梵音。現(xiàn)在每晚睡覺前她都打開醫(yī)生送給她的小錄音盒,“南無阿彌陀佛”的誦經詠唱一次又一次地傳來,使我倆的心情寧靜舒暢,不必吃安眠藥就進入夢鄉(xiāng)。我這才領悟到:“一笑”拈到的這一朵花就是我妻,而遲早她將引導我出梵天,這豈不證實了我們的一種緣份?我早年曾出過一本書《西潮的彼岸》(也是我的第一本雜文集),當時卻從來沒有想到西潮的“彼岸”是什么。多年來在歐風美雨的沖擊下,幾經狂風巨浪之后,我終于回歸平常,和我妻過一種平常的生活,凡事用平常心對待,遂感輕松自在多了。

現(xiàn)在,我們請來了一尊觀音像,放在客廳的高臺上。有了觀音的保佑,玉瑩和我在不知不覺中修煉出一片菩薩心腸。她看開了以后,非但覺得人生無常,親情可貴,珍惜眼前人,而且愛屋及烏,凡是朋友中身體不適的人,她都自愿帶他們去看那位中醫(yī)。有人因此而“得救”,她自然十分高興;也有人去了幾次就因事忙中途而退,她也不以為忤,說這是隨緣,不可勉強。我們非但覺得生活充實多了,而且和親友間的關系更親密無間。

昨晚參加一次宴會,我們和一對北京醫(yī)學界的知名教授夫婦及一對得過諾貝爾獎的日本科學家夫婦同桌。玉瑩一顆赤子之心,在這些名人面前大談她自己悟到的減肥醫(yī)術,竟然大受歡迎!她又重振當年在芝加哥“普渡眾生”的雄風,幾乎每個周末都請不少“太空人”和單身漢來我家吃飯,我每每憶起當年在她家搭伙的福份,感激之余,當然更熱情款待我們的朋友。令我們最得意的是:她的前夫鄧文正也是這些來我們家“搭伙”的親友之一。玉瑩真是名副其實:她的玉潔冰清的真性情,瑩瑩然照亮了每一個人的心——當然包括她的老公在內。

(三)情緣到處留花蹤

就是那一天,我們一行十來人,由《星洲日報》的蕭小姐領隊,來到馬來西亞雪蘭莪州的郊外海邊。沿著海旁的小店溜達,吃著土產炸龍蝦片。到達海鮮酒家吃晚飯時,已經是彩霞滿天、夕陽西下的時刻。海風徐徐吹來,散盡日間的暑氣。飯后,沿著堤岸走,來到河邊,趁著月明星稀,等著乘船觀螢火蟲去。大約十五分鐘后,大伙兒坐上一艘木船。船兒緩緩而行。四周漆黑一片,只看見千千萬萬的點點螢光,掛在樹木叢中,點綴成千百株火樹銀花,照亮了整條河堤。那些蟲兒仿佛在喁喁細語,語聲小得幾乎聽不見,我們看的人更連大氣都不敢透。只有河水偶爾和應一下,發(fā)出咕嚕幾聲。

我看著,聽著,想著,忽發(fā)奇想。假如那時有條鱷魚從河澤中一躍而起,然后我們都成為它的腹中物,那我們還能像圣經中的那位先知般坦然無懼嗎?還能像他那般絲毫無損、施施然從魚腹中踏步而出嗎?抑或像電影《大白鯊》中的漁夫,一被吞噬,就尸骨無存呢?轉念之間,汗水不禁涔涔而下。當時,除了船行撥水的聲音外,就是自己的怦怦心跳聲。抬頭看看那千萬螢光,照亮著船兒的去路,我的心才稍微安定下來。

順手捉來一只小螢火蟲,放在眉心上。閉上眼睛,心中念著南無阿彌陀佛,當下心清目明,享受著從未有過的寧靜舒泰的感覺。三十分鐘一晃過去,船兒快靠岸了。我猛然想起,那一天正是十二月十一日,距離紐約世貿中心被炸剛好三個月,炎炎烈火吞噬了整整兩幢大廈。彼時,此處的螢火蟲是不是也同樣地熒熒發(fā)光呢?

我們要離開的那天早晨,當?shù)亍缎侵奕請蟆返木庉嬒壬弥倚欧钣^音,特意帶我們參觀檳城最古老及最大的觀音寺。我們舉頭仰望鶴山觀音圣像,晴空無云,蔚藍一色的天空,卻不刺眼。觀音手上的楊枝金露瓶,瓶口向下,露水灑遍大地,澤惠蒼生。當時,我感動得流下淚來。她是如此的偉大而慈悲,我們在她面前,更顯得渺小。我和歐梵站在她的腳下,合十許愿。我祈求菩薩賜我和歐梵白頭到老。他也在我身旁念念有詞。事后,他才告訴我,我們的祈禱竟然不謀而合。

此次重游馬來西亞,是應《星洲日報》蕭依釗女士之邀,來參加世界華文文學研討會和擔任“花蹤文學獎”評審的。開完會后到吉隆坡、馬六甲和檳城小游。在吉隆坡近郊的雪蘭莪,又看到了海,也在河邊看螢火蟲,在檳城附近看到了山,和山上那座碩大無比的觀音像。此次游歷,我們心曠神怡,和幾位同去的友人有說有笑,并大快朵頤。

回想上一次來馬來西亞,情況則大不相同。我在新加坡染上了重感冒,你來看我,不到兩天就成了我的護士,全天候照顧我,從新加坡照顧到吉隆坡和檳城。那時我身心疲憊不堪,在吉隆坡勉強打起精神登臺演講,滿身是汗,頭昏腦脹,眼睛好像也失靈了,只見臺下一片人海,迷迷蒙蒙。你和我多年沒有聯(lián)絡的一對夫婦坐在第一排。我知道你生怕我昏倒在臺上,所以坐立不安。那對夫婦則把你當做我的嬌妻,噓寒問暖,其實我們還在“初戀”階段,約會不到幾次,就從香港“約”到新加坡和馬來西亞。你那個時候還是個“神秘人物”,跟在我身邊,一句話也不說,更不想上鏡頭,不料還是在訪問大將書局時,被記者拍了一張集體照,你站在我們中間,次日的《星洲日報》把照片登了出來,我們的戀情才首度曝光。

上次在吉隆坡初見蕭依釗女士,為她對中華文化的獻身精神所感動,答應下次如蒙邀請,我們一定來參加“花蹤文學獎”。這次重游,表面上是還愿,其實也是一次感情之旅。

“海水到處有華人,華人到處有花蹤”。在“花蹤文學獎”的閉幕典禮上,這兩句標語,以斗大的字體在臺前飄揚。我們坐在貴賓席上,為每一位年輕得獎者鼓掌祝賀。我也在祝賀自己:我也得到了一個平生最引以為榮的“花眷獎”。看你在照相機閃光燈下容光煥發(fā),巧笑倩兮,無憂無慮地享受著這個亞熱帶華人世界的無比熱情,我終于感到心安理得了,是觀音菩薩在保佑我們。此情此景,使我禁不住把那兩句標語略略修改了一下,變成了我們的證言:海水到處有情緣,情緣到處留花蹤。

(四)過年

小時候,過年是個大日子。我們家境不算豐裕,每年過年,爸媽會從英國多匯來一些錢。外婆早在臘月下旬就開始張羅,買年貨做蘿卜糕、年糕,還有豆沙油角子。她向來患有哮喘病,每到冬天,病發(fā)的時間多,很多個忙碌的過年日子里,她都是病兮兮地支撐著身子來預備過年的食物,因為她很迷信,總覺得過去每年做的事情,都要按例做下去才吉利。我和哥哥在這些日子里也特別興奮,在旁幫忙捏角子,但得小心說話,因為外婆忌諱不吉利的言語。好不容易等到糕點蒸好了,油角子炸得金黃耀目,雖然我們看得垂涎三尺,也還得耐著性子。待至大年初一才可大快朵頤。

新年買新衣也是件大事。外婆給我買的新衣都是一身的大紅色,連綁辮子用的絲帶也是紅色,哥哥的新衣顏色選擇比較多。兒時對于新鞋子有種特殊的喜愛,鞋子買了,不能立即穿上,等到年初一作“踩小人”用。這半個月的等候日子,給我和哥哥帶來了欣賞新鞋子的樂趣。每天晚上,吃飯和漱洗過后,兄妹二人就蜷在暖和的被窩里,各自拿出新鞋子來把玩一番,才帶著滿足的笑容進入夢鄉(xiāng)。

好不容易待到大除夕夜。吃過團年飯,祖孫三人團坐在被窩里包紅封包,預備給來拜年的小孩。在那個年代,紅封包多用硬幣,但外婆通常都給我和哥哥一包“軟的”(紙幣)作壓歲錢。我們小心翼翼地把它放在枕頭底下。直到過了正月十五日才可開啟。這封壓歲錢給我們幼小的心靈增加了一份心事,想著以后如何花費這筆小錢。

外婆平日對我們管教極嚴,每逢做錯一些小事,都會挨一頓打,但在過年期間,她的脾氣忒好,未過年初二通常不會打人罵人,哥哥和我每年總會利用這幾天稍微淘氣一番。

外婆在我十七歲那年去世。從此我再也不喜歡過年,加上后來在美國度過了十多個不過中國年的年頭,回港后,一個人度歲的日子多,漸漸遺忘了過年的習俗。直至今年的春節(jié),我又重新有了一個家,又再記得在除夕的夜里,給老公及自己的枕頭底下放下紅封包作壓歲錢。

香港人過農歷年的氣氛十足,特別是過年前,大家趕著辦年貨,使我這個數(shù)十年都忘了過年的“異鄉(xiāng)人”第一次感受到一點過年的溫暖。

兒時在北方過年的記憶早已褪色,只剩下六七歲時隨父母回父親的老家河南太康過年的情景,還歷歷在目。也是過年前幾天,就開始興奮起來,祖父一向笑口常開,連一向不茍言笑的祖母也不時露出溫馨的笑容。這還是他們第一次見孫兒、孫女。八年抗戰(zhàn)剛結束,我們從河南南部的信陽北上,長途跋涉,先乘汽車,后乘牛車和手推的獨輪車,只記得雪后的道路泥濘不堪,寸步難行,還有過黃河時的驚險——一條支流的水竟然在“天上”流,河床高高在上,兩岸都是堆砌如山的防波堤,要先爬到堤上乘船到彼岸,然后再爬下來。這一趟旅行至多也不過兩三百公里,竟然花了我們半個多月的時間。

好不容易到了家門口。在爺爺奶奶面前,父母親——這一對典型的五四反傳統(tǒng)知識分子——也變得溫順起來。父親不再談西洋文學和音樂,只問候老家的親友。母親是南方人,這還是第一次見李家的翁姑,她彈得一手好鋼琴,也沒有派上用場,被一大群姑嫂們包圍著,大家一齊動手包餃子,愈包愈多,談笑聲也愈大。我和妹妹則每天隨著叔叔伯伯們去野外玩,還記得那個會踩高蹺的“叔叔”——大概是爺爺家里的長工或佃農,我們最喜歡看他表演各種雜技。多年后讀蕭紅的小說《呼蘭河傳》,里面的那個二伯就使我想到這位佃農叔叔。

大年除夕到了,北方農村的規(guī)矩是要守歲——通宵不眠,我們小孩子當然例外。但大年初一大清早,我就被叫醒,穿上新衣服,去向爺爺奶奶拜年,輩份愈小,愈要早拜年。到了大年初三,就要“走親戚”了,坐著牛車,到附近村莊去向遠近各房親戚家去“串門”送禮,凜冽的寒風也壓不住心中“熱乎乎”的溫情。

香港的西環(huán)街市,竟然令我無端想到兒時的河南田野,那股農家特有的節(jié)慶感覺,依然浮現(xiàn)在這個亞洲國際大都會的一個角落,她似乎早被外來的游客和半山豪宅中的貴族遺忘了。但對我和玉瑩而言,這才是香港,我倆不約而同地把西環(huán)作為我們日常生活的“麥加”:每周末必去買菜,順便也吃碗皮蛋瘦肉粥或艇仔粥,或去附近的麥當勞聽老年婦人聊天,她們的廣東鄉(xiāng)音傳到了我耳中,都變成了鄉(xiāng)土氣十足的河南話!

也許,生活在這個后現(xiàn)代的社會,對鄉(xiāng)土的回憶本身就是一種偶發(fā)的奢侈感覺,是真是假,是回憶還是一廂情愿的聯(lián)想,誰知道?反正我們過平常的日子過得快樂,就心滿意足了。我每次去西環(huán),都覺得是在過年。

(選自《過平常日子》/香港天地圖書有限公司)

·責編楊際嵐·

去愛一個人是很好的感覺,倒空了自己才可以有空間去享受別人給你的愛,愛心是越付出越多的。

——李玉瑩

雖然年華已逝,但也愈覺“現(xiàn)在”的珍貴,這是一種很自然的感覺。我們多年來建立的感情本源自日常生活,所以也表現(xiàn)在我們日常生活的情趣中。

——李歐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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