簡麗梅
老同學聚會,總會笑著提及石先生,他實在是一個可敬的人。
石先生,其實就是我的語文老師。我們之所以親切地稱他為先生,那是因為他是同我們這群學生一起走進那所高中的。在新分來的幾位年輕教師中,石先生最為引人注目。初聽其大名——石許由,便以為是一位世外高人,深不可測。后來遠遠地見著他,那微卷的平頭,極其樸素的衣著,學生般的言談舉止,讓人一回回竊笑議論他的怪誕。別人悄悄地傳說著有關(guān)他的趣事,我也在他身后認真地觀察過一回,見他和學生們勾肩搭背,又說又笑,還爭搶籃球,心里更增添了不少的驚訝。
再后來,過了一年,新學期傳來意外的消息:石先生教我們語文課。那時,我們有一種幼稚的想法,像看病時需有一位慈眉善目的老中醫(yī)來把脈才放心一樣,看到年輕的教師教主科就懷疑他的能力。懷著極其復(fù)雜的心情等待著上課鈴響,只見石老師微笑著走上講臺,鞠了一個很認真的躬。于是,他在黑板上寫了一個大大的問號,這竟是他的開場白。他很坦誠地剖析了自己,總結(jié)過去失敗的教訓。然而,我們卻放聲大笑,像田野里的一群小鳥。他又鼓勵我們平時多留心、多觀察,還提到幾個比較敏感的作文題材……我們靜靜地聽著,不知不覺就下課了。
就這樣,石老師教了我們一年。上石老師的課簡直是一種美的享受,沒有負擔感。同學們每次回答問題時,答對了的,先生重重地點頭;答錯了的,他一搖頭,還稚氣地、不好意思地笑笑,好像答錯問題的是他自己一樣。石老師會說一口標準的普通話,加上豐富的情感表達,流暢地演繹著一篇篇美文,聲音抑揚頓挫。印象最深的是他在講臺上踱著步,背誦《大堰河,我的保姆》一文,靜靜的課堂上回蕩著先生的聲音,仿佛他就是大堰河的兒子,在敘說著動人的故鄉(xiāng)……我們被深深地感動了,抬頭竟看見石老師的眼角里還有點點的淚花。他每每從對著蒼茫大地吶喊的屈原,到貪婪的葛朗臺,再到道貌岸然的周樸園石老師總能通過熟稔的朗讀,在恰到好處的表情和語氣里把這些人物性格表現(xiàn)得淋漓盡致。我好像以后再也沒上過那么難忘的語文課了。
有一次,學校組織看電影媽媽再愛我一次》,回來時別的班不作什么要求,而石老師卻要我們寫篇作文。他在黑板上寫了幾個題目后,說可選其一,也可自擬題目,這對于我們來說實在是新鮮。記得當時氣氛相當活躍,以前的作文總是統(tǒng)一規(guī)定的題目,且非按此題目寫不可,便覺無趣,難免交差了事,而那次卻認真了。我寫的是秋霞形象分析》,文章寫得短短的,卻受到了石老師的贊賞,稱為富有個性的創(chuàng)作,并在班上朗讀。這是石老師教我們后的第一篇作文。
石老師布置的作文不拘一格,題目也新穎,散文、小說甚至戲劇編寫都讓我們嘗試過。于是,我們好像看見了外面精彩的世界:搖曳的花朵、紛飛的蝴蝶、明媚的陽光……感覺妙不可言。有一次,石老師組織了一個模擬記者招待會,他作為被采訪者,端端正正地坐在講臺前面,回答我們的各種提問,一些沉思、一陣笑聲就定格在那個初秋。后來,石老師要我們據(jù)此寫作文,同學們的好作文還真不少。
石老師是一位工作極為認真、熱情的人,總想著如何提高我們的語文水平。每過一段時間,總有石老師自刻的油印品發(fā)下來,內(nèi)容一般是同學們寫得較好的文章或段落,有時是國內(nèi)外優(yōu)秀散文或短篇小說,偶爾也有石老師的大作。在這些文章的后面,都有石老師坦誠、獨到的評析。一篇一篇,無不體現(xiàn)著石老師的孜孜不倦。就這樣,我們對作文的興趣越來越濃,進步很快,愈加覺得石老師的親切。
石老師喜歡把學生寫進他的文章。印象最深的是當時學校的一道風景:每天放學鈴一響,全校學生像潮水般的一齊往食堂涌去。石老師形容我們是一群奔跑的羚羊,寫了一篇惟妙惟肖的散文,讓人叫絕。石老師的小屋里總有學生來來往往,他對學生是真關(guān)心、真喜歡,也就贏得了大家朋友式的愛戴。
最后不能不說到我和石老師的一些交往。當時,我很喜歡上作文課,尤其喜歡看他寫的評語,每次作文本一發(fā)下來,便迫不及待地展開。就這樣,石老師用紅筆評析,我接著用鉛筆寫,作文本便成了師生交流與交心的紐帶,其中的樂趣是旁人難以體會的。
有一次,石老師在評語里引用了一句:弟子不必不如師,師不必強于弟子。這使我平添了許多初生牛犢不怕虎的勇氣。我的一個作文本因為傳閱較多而破損,未想到發(fā)下來時已被石老師用透明膠貼好。學年結(jié)束時,石老師寫了一篇《Y君臨別致J、L、M》,那含著殷殷期望的每字每句,仿佛刻在了我的心里。
高三分班后,我在緊張而忙碌的學習之余,總會想起石老師教我們時的幸福時光。校園里依然有人傳說著他那動人的故事,而我們都在故事里出現(xiàn)了。
石先生真是一位最可信賴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