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雪雪

故事是這樣開始的。

那天我和胡胡歪在沙發(fā)上邊嚼薯片邊看電視，她突然鬼使神差地問我想嫁個什么樣的人，口氣還蠻認(rèn)真。難得她這么關(guān)心我，我坐直身子，也認(rèn)真地道：“看得順眼的，100萬家產(chǎn)也就嫁了；看得不順眼呢，1000萬才能嫁?！?/p>

胡胡半張著嘴“哦”了一聲，“說來說去，你都要嫁有錢人啊!”

我鄭重點(diǎn)頭。

胡胡說：“喂，夏子，拜托，不要這樣兩眼冒光好不好……”

“找到合適的人選了嗎?”胡胡又問。

我瞪她一眼，“革命事業(yè)有那么容易成功嗎?”

“我倒可以給你介紹一個，我最近認(rèn)識了一個叫陶志強(qiáng)的男生，他父親陶子庚是陶氏集團(tuán)的董事長，他本人是國際貿(mào)易專業(yè)的碩士生……喂，夏子，拜托，不要這樣兩眼冒光好不好……”

我和胡胡合租一套兩室一廳的房子，生活得像這個城市里的大多數(shù)年輕女孩一樣，努力工作但僅夠養(yǎng)活自己，那些打兒時起就有幸伴隨我們一起成長的夢想比如出國游什么的就像沙漠里的海市蜃樓，美麗但永遠(yuǎn)無法真實(shí)存在?？晌也皇且粋€悲觀主義者，我一直對胡胡說如果你不小心淪為女窮人，不必傷透腦筋，因?yàn)檫@年頭男富人層出不窮，套用一句小學(xué)寫作文常說的話“像雨后春筍一樣”。你大可背個小籮筐，握把小鐮刀，去雨后的山上采筍去。好比這會兒的我，已有了“目標(biāo)”，那株鮮嫩翠綠的大筍叫什么來著，哦，陶志強(qiáng)。

胡胡把我與陶志強(qiáng)的見面安排在一個風(fēng)和日麗的星期天，對陶志強(qiáng)的第一印象可用三個字來概括——非常好!他干凈整潔，說話風(fēng)趣，舉止從容，最重要的是他那么謙遜溫和，一點(diǎn)不像那些被寵壞的家底殷實(shí)卻腦子進(jìn)水的紈绔子弟。我們越聊越投機(jī)，我說我最大的業(yè)余愛好就是看影碟，他說我也是；我說我喜歡好萊塢的片子，他說我也是??；我說梅爾吉布森是我的最愛，他驚訝：絕了，我也是。我和陶志強(qiáng)像在上演21世紀(jì)版的《茜茜公主》，茜茜說有什么興趣，年輕國王就跟著說：我也是。這難道不預(yù)示著將會發(fā)生一段大好姻緣嗎?我在心里笑個不停。

這丫頭說：“我說他怎么這么謙遜溫和，原來和我們一樣，也是窮人！”

過了一星期，收到他的電話，約我下班去看美國大片《完美風(fēng)暴》。連“風(fēng)暴”都“完美”，那還有什么能不完美呢!我歡天喜地。到電影院后時間尚早，我們坐在大廳，要了兩杯咖啡。自然而然聊到彼此的工作，他說：我一直認(rèn)為寫文章的女孩氣質(zhì)與眾不同。我不好意思，也夸他：你也很與眾不同啊，像你這樣的家世，做人卻不驕不躁，真是難得。

“家世?”陶志強(qiáng)眉頭微微一皺，像想起了什么。爾后，他探詢地看著我，一字一句道：“你指的是陶氏企業(yè)嗎?你該不會以為我是陶志強(qiáng)吧?”我發(fā)誓，從未聽過這么莫名其妙的問話，“你不是陶志強(qiáng)？那你是誰?”

“陶志強(qiáng)”以手撫額，苦笑道：“又是一個搞錯的?！彼烈髌?，對著我仔細(xì)解釋，“雖然我也在陶氏集團(tuán)工作，也是國際貿(mào)易專業(yè)的碩士生，但我不是陶家大公子。我叫陶志翔，飛翔的‘翔，不是堅(jiān)強(qiáng)的‘強(qiáng)。這兩個音很相近，經(jīng)常有人把我誤認(rèn)為是他，看來胡胡就是其中一個。但是我給過你我的名片啊!”

我呆若木雞。能說什么，說我太興奮了根本沒看清你的名片?!

度秒如年。終于，電影結(jié)束了!

我沖進(jìn)家門第一件事就是翻開手袋找那張?jiān)撍赖拿?，定睛一瞅，果然，“陶志翔”，飛翔的“翔”。“胡——胡——”我仰天大喊。

胡胡一溜小跑過來，我撲上去想掐死她。

“夏子，是我搞錯了，真對不起。這樣吧，這個月的廁所衛(wèi)生我包了?！焙蓱z兮兮。

我?guī)子卵?/p>

胡胡怪叫一聲：“哇!股票也沒你跌得快啊?！?/p>

這件事并未因陶志強(qiáng)，不，是陶志翔，是個“窮人”而畫上一個句號。沒過多久，他再次打來電話，仍溫和從容，熱情不減，好像電影院里的尷尬事發(fā)生在別人身上。他們公司要開表彰大會，晚上舉行舞會，他沒有合適的舞伴，想邀請我。我吞吞吐吐：“我考慮—下，如果有空……”他打斷，“別如果，我要一個確切的答復(fù)?！?/p>

“好吧?！蔽掖饝?yīng)他。我不想陶志翔認(rèn)為我太勢利，見他不是闊少便拒絕往來。

陶氏集團(tuán)的舞會自然不同凡響，豪華盛大，實(shí)力可略見一斑。跳舞時，陶志翔沒頭沒腦地問一句：“你是不是很失望?”我明白他所指，老實(shí)道：“有點(diǎn)?！彼Γ骸澳愫芴拱?。”說完，用下巴示意我向主席臺方向看。我見到一個氣宇軒昂、相貌不俗的男人?！八褪翘罩緩?qiáng)，打他主意的女人怕有一個加強(qiáng)連?！闭Z調(diào)明顯帶有嘲諷意味。

我覺得他在針對我，有些惱怒，“是嗎?算上我了沒有?我還想勞煩你介紹我們認(rèn)識呢?！?/p>

“別想!”干脆得像是剖瓜，“我不會把我喜歡的女孩介紹給別的男人！”他的手在載腰上用力一緊。

雖然明了他的心思，但這般直通通的示愛還是打我個措手不及。

“在你心中，男人的美德，比如智慧，勤奮，寬容，熱情，正直，幽默……占多大比重?”

“我一向看重男人的品質(zhì)?！蔽冶苤鼐洼p。

休息時去拿喝的，碰上陶志翔的同事。他們叫嚷著要他請吃大菜，其中一個猛擂陶志翔一拳，“今年又是你得嘉獎，還不趕快表示表示，安慰一下我們這些落后分子受傷害的心！”陶志翔很大方地道：“那你們商量地方吧，選好了帶上我這‘錢包就行?！?/p>

待這幫人鬧夠商去，我與他碰杯，“受嘉獎了，恭喜恭喜！”陶志翔一副波瀾不驚的樣子，“沒什么，這僅僅是開始，以后我會做得更好。知道嗎，陶子庚董事長最初也是從小職員做起的，經(jīng)過一番艱苦創(chuàng)業(yè)，才有了今天的陶氏集團(tuán)。只要肯奮斗，就能實(shí)現(xiàn)夢想。”他期待地看著我。

我錯開他的眼眼。看來，展示他的才干與抱負(fù)，才是陶志翔今晚邀請我的真正目的。

回到家中，胡胡還沒睡，關(guān)心地問這問那。我覺得自己站在了魚和熊掌跟前：“他這個人確實(shí)不錯……”

“可他不是有錢人?！?/p>

我點(diǎn)頭，無奈道：“只要他有30萬，我就嫁。”

胡胡怪叫一聲：“哇!股票也沒你跌得快啊?！?/p>

胡胡無比同情地?fù)ё∥业募纾骸皼]想到你還要倒貼?！?/p>

陶志翔成了我們小屋的?？?，他好像什么都會，修電視機(jī)，安裝抽水馬桶，甚至包餃子。陶志翔得意地說他的生存能力很強(qiáng)，如果不小心漂流到哪個孤島，沒準(zhǔn)兒就是個魯濱孫第二。小屋因他的到來煥然一新，那些久壞不愈的電燈，門把手，水龍頭通通被搞掂，樂得胡胡一個勁感嘆：沒想到男人的用處這么大。胡胡現(xiàn)在很支持我和陶志翔來往，她動不動就提醒我：“你有一星期沒見小陶了吧，約他來好不好，我的電腦又出故障了?！?/p>

我倒不在乎陶志翔會不會修電腦什么的，和他在一起最開心的是他總能隨時隨地逗你笑。我以前不大看重男人的幽默素質(zhì)，現(xiàn)在才曉得一個幽默的男人可以讓你品味怎樣的快樂。有他的日子，生活“色香味俱全”。

一月份時，陶志翔去廣州出差近二十天。他不在，我比冬眠的蛇強(qiáng)不了多少，整日無精打采，茶飯不香。通一次電話，只會徒增一份思念。當(dāng)一人這般令人牽腸掛肚時，只能用“愛”字解釋了。晚上，我搬出裝存折的小錦盒，仔細(xì)翻看。胡胡湊過來，問：“干嗎呢?”我沒接她的茬，自言自語：“一套房子最便宜也要12萬，這里有兩萬，陶志翔只要有10萬，我就可嫁他了?！闭f完，我抬眼看胡胡。胡胡無比同情地?fù)ё∥业募纾骸皼]想到你還要倒貼?！?/p>

我嘆息，這與最初設(shè)計(jì)的人生模式真是差之千里。我略感不甘。但幾天后，與陶志翔重逢的喜悅將這點(diǎn)不甘沖得煙消云敞。

胡胡如果知道了我的最新決定，一定會張大嘴巴什么都說不出來吧?我管不了她了!

日子不知不覺向前滑過。一天午夜12點(diǎn)，我突然接到陶志翔的電話。他說現(xiàn)在非常想見我，太晚了不方便上去，讓我下來。他語速較快，聲音激動，大違平日風(fēng)格。我心驚，披上外套飛奔出門。陶志翔迎上前，一言不發(fā)，一把摟我入懷。我感到他的身體微微顫抖，想問出了什么事，未及出聲已被他吻住。他瘋狂地吻我，像是已渴望了千年。良久，我們平靜下來。陶志翔這才說出事情原委，原來他加完班離開辦公樓時，電梯出故障了，先是從20層不可控制地往下墜，然后卡在7層，一關(guān)就是3個小時。劫難當(dāng)頭，他想得最多的是我，他說：“我從未這么熱切地想念過一個人，那種感覺就好像，就好像你是我的至親?！?/p>

我流下淚來，緊緊抱著他。

在這寒冷的深冬夜幕里，我們彼此感受著對方的體溫和心跳，所有的語言化成一個永恒的姿勢。后來，陶志翔怕天太冷凍壞了我，讓我回去。我賴在他懷里不肯，他再三催促，并保證明天一早來看我，我才戀戀不舍地上樓了。

關(guān)燈睡覺時，我下決心明天只要他開口求婚，我就嫁。

(李明偉、洪蘭摘自《女報(bào)》2001年3月下半月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