康世進

時間：現(xiàn)在。

地點：某城市。

人物：女青年，老女人。

[夜晚，月亮掛在天上。

[居民小樓前。

[一窗戶燈亮。一男一女兩個人的影子清清楚楚地貼在玻璃窗上。

[另一光柱下，剛剛下樓的老女人朝著窗戶走去，徘徊……

[兩個影子更加親熱甜蜜。

老女人 （指看影子）現(xiàn)在的年輕人就是這樣?。ㄓ幂p蔑的語氣抒發(fā)自己的感慨）生命誠可貴，愛情價更高，為了心上人，什么也可拋！這不，廠里的辭退通知都下來了，還在那里愛得死去活來痛痛快快……那廠長也是，報喜容易報憂難，這種事么讓我給人家說……可不去還不行，誰讓咱是傳達室的傳達呢？傳達就傳達吧?。ㄓ终刍?，難為情地）造孽啊，我怎忍心去給人家熱火盒里澆冷水！這……（思索著，眼前一亮，躡手躡腳到門前，將通知插入門縫）嘿嘿，交差?。▌傋叨酵蝗徽刍兀釕僦械墓媚锒喟胧钳傋?，要是她粗心了沒看著……，使不得，使不得！（又悄悄取回）看來，只能正面出擊了！（高喊）哎——（猛然捂口）你說當著人家男朋友的面，我能說出口嗎？還是先去敲門，然后進去，再然后那小伙子見有客人，就是不高興也得極不情愿地撤出陣地……（夸張地做出一連串戲曲動作）便是這個主意?。ㄇ瞄T）110，110……哎，我怎報起警來了？（屋里燈暗）哎！怕見人？（又狠勁地敲門）

[門開。老女人欲進去，被女青年擋在門口。

女青年 你是……？

老女人 廠里的。

女青年（終于認出了老女人）啊，你是傳達室的阿姨。

老女人 警報解除了？這一下我可以過去了吧？

女青年 不?。ㄏ乱庾R地拉上門，又覺自己過于失態(tài)，不好意思地）其實……我應該讓你進去。

老女人 可是，你害怕我進去。

女青年 我不是故意的。

老女人 不是故意的？姑娘，年輕人么，談情說愛也是正常的。

女青年 談情說愛，你說我？

老女人 我是說你嗎？

女青年 你說誰？

老女人 我說誰？

女青年 你……沒有看見什么吧？

老女人 沒有，沒有！但我可要聲明，我耳不聾，跟不花。

女青年（急切地）那你還是看見了？

老女人（隨口唱出）我看見一對對，一對對年輕人，呀啦嗦，是那樣親熱難分……

女青年 你是說……

老女人（故意渲染）我看見，每當夜幕來臨的時候，他們輕輕推開心靈的窗戶，悄悄地激發(fā)著愛的溫馨。燈光把他們的倩影刻在玻璃窗上，是那么的浪漫，那么的如詩如畫，我似乎聽到……

女青年 聽到什么？

老女人 彼此由衷的傾訴：星星為我們祝福，月亮代表我的心！這個影子在我的眼前重復地出現(xiàn)，同一地點，同一時間，同樣的兩個人，多少美妙的重復呀！

女青年（吃驚）你，你在暗地里監(jiān)視我？

老女人 我……我可不是故意的。

女青年 不是故意的？你，你說你看到了影子？

老女人 影子。

女青年 影子……只不過是影子么。

老女人 有時候，影子比人更誠實。

女青年 你是說我不誠實……？

老女人 嘿嘿……姑娘，我不好意思再浪費你美妙的時光，咱還是長話短說，廠長讓我來給你傳達……

女青年（終于舒了一口氣）明天休班？

老女人（遞過通知）你自己看吧。

女青年（看畢，緊張地）辭退？

老女人 千萬別讓屋里的那一位知道。

女青年 為什么要辭退我？

老女人 為什么？

女青年 為什么？

老女人 這只有問你自己了。

女青年 我不明白。

老女人 你應該明白！

女青年 我應該明白？

老女人上班時應該集中精力，不能打瞌睡！

女青年（恍然大悟）那，我認了……（沮喪地欲下）

老女人 等等！認了是什么意思？

女青年 認了就是認了的意思。

老女人 你有情緒，沒有從根本上認了！姑娘，縱然那愛情再神圣，再偉大，可還得生活、工作。日后的路長著呢，別忘了把談戀愛的勁頭打點折用在工作上。如果你繼續(xù)這樣下去，即使到了別的廠子，人家也會……

女青年（聽不下去）你別胡說！

老女人 我胡說什么了？

女青年（委屈地）誰談戀愛了？誰談戀愛了？你說，你說！你們欺負人！

老女人 欺負人？你敢說你的房子里不藏一個男人嗎？你敢讓我進去看一看嗎？

女青年（軟下來）這……

老女人（不忍不讓）你敢嗎，敢嗎？嘿嘿……

[屋里傳來不太正常的聲響。

老女人 你聽聽，還說不是！

女青年（昏眩欲倒）

老女人 姑娘?。ǚ鲎∨嗄?，朝內(nèi)）哎，屋里的！

女青年（強撐著）你，你別叫他！

老女人 姑娘，一個人的痛苦倆人分擔起來就是半個痛苦。

女青年 那要是倆人的痛苦呢……

[屋里傳來一聲悲切的叫喊聲，隨之有玻璃杯的粉碎聲。

女青年 我該怎辦呀……！

老女人（疑惑地看著女青年）

[如泣如訴的音樂起。

女青年 他是我的弟弟，一個永遠站不起來的弟弟。

老女人（驚）啊！

女青年 在他四歲的時候，一場大病永遠剝奪了他站起來的權利。去年，爸爸在一次車禍中喪生，媽媽也氣絕而死，剩下我和弟弟……人，來一回世上不容易，為了讓弟弟能看看城市里這多彩的世界，我把他帶到了這里?？伤幸粭l件，不讓任何人知道我有他這樣一個受拖累的弟弟，他怕別人瞧不起我，不愛我……。我理解他，理解……白天，我去上班，他就一個人靜靜地躺在床上做著自己的夢。只有到了晚上我才偷偷地將他扶至窗前，讓他看霓虹燈下的車水馬龍，讓他看星光閃爍的夜空，也只有在這時，他才露出甜甜的笑意……。送去喧鬧的夜市，送去銀河兩岸的星光，我給他洗腳洗臉，給他準備第二天的飯菜，你說，我上班能不打瞌睡嗎？

[靜場。

[屋里傳來聲嘶力竭的聲音：“姐，我對不起你……！”

女青年（哭著欲下）

老女人 姑娘！

女青年（駐足）

老女人 姑娘……！你是個好姐姐，也是個好人?。ㄋ核橥ㄖ?/p>

女青年 阿姨……

老女人 你去干我的那份工作。

女青年 這不行！不行！

老女人 你什么也別說了，我去給廠長說?。ㄉ钋榈兀┤グ?，把窗戶打開，讓燈光亮起，從今以后，我和你們一起數(shù)星星，看月亮。上帝會保佑你們一生平安！

女青年（感激地）阿姨……（進屋）

[燈亮。玻璃窗上倆人的影子更加清晰。另一燈光下，站著老女人。

[《祝你平安》的歌聲從遠處飄來，流進人們的心田。

——劇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