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楊銀祿
1972年3月4日晚上,江青和往常一樣,服了第三次安眠藥以后,進入臥室準備睡覺。護士曉兆按照江青的要求,把另一份安眠藥放在床頭柜上,以備江青萬一睡不著時順手就可以拿到,自己服用。曉兆按順序一切工作做完以后,即回到護士值班室準備休息,此時已是4月5日凌晨4點鐘了。
過了一個小時以后,江青突然打鈴叫曉兆。曉兆趕緊進入江青的臥室,江青躺在床上不高興地說:“今天晚上你為什么不給我放備份藥?我只睡了一小覺就再也睡不著了,想吃備份藥結(jié)果沒有找到,你給我解釋清楚,這是怎回事?”
曉兆很有把握地說:“那份備份藥我給你擺上了,是不是你已經(jīng)吃了以后,忘記了?!?/p>
江青沒有想到曉兆會那樣回答她,立刻火冒三丈,她說:“我肯定的說,是你忘記給我放了,我根本就沒有吃,你竟敢撒謊說給我擺了,難道我一個政治局委員還誣賴你一個小護士嗎?別解釋了,快點把藥給我拿來,否則我今天晚上睡不好覺你要負責?!?/p>
曉兆是一個護士,不能擅自給江青增加藥量,只能按照醫(yī)生的囑咐按時按量伺候江青服藥,出一點問題她也負不了責任。曉兆委婉地說:“我回去問問大夫,看能不能再增加藥量,如果增加的話,增加多少合適。”
江青一聽火氣就更大了,瞪圓眼睛吼道:“你一個小小的護士是聽我的還是聽大夫的?我根本就不是增加藥量的問題,而是少我一份備份藥。是叫你給我補上?!?/p>
這時曉兆非常為難,不聽江青的不行,不請示大夫出了問題又負不起責任。她趕緊從江青的臥室出來請示大夫,經(jīng)大夫同意,又適當增加了一點藥量,曉兆伺候江青服下,江青才平靜下來。
從表面上看風平浪靜了,實際上卻是暗浪洶涌。
江青由于長期服用大劑量的安眠藥,就有了很強的抗藥力,她的睡眠是靠服用超劑量的安眠藥而維持的。她服一次安眠藥的劑量,足夠沒有服過安眠藥習慣的人睡上一兩天。物極必反,那天晚上江青連續(xù)服了五次安眠藥,不但沒有入睡,精神反而興奮起來,用她的話來說這叫“抗勁了”。出現(xiàn)了這種情況,感覺是不舒服的。她躺在床上輾轉(zhuǎn)反側(cè),各種疑問涌上心來,想來想去,也開始懷疑曉兆受了另一個護士曉舟的指使,給她吃了毒藥。
江青在床上實在躺不住了,就打鈴起床。曉兆給她穿好了衣服,幫助她吃了麥片,洗漱完了,走到辦公室,江青模眉豎眼地問曉兆:“我問你,你是從什么地方調(diào)來的?”
曉兆回答:“是從三○五醫(yī)院調(diào)來的。”
江青又問:“在三○五醫(yī)院以前你在哪里?”
曉兆說:“在廣州軍區(qū)。”
江青聽曉兆說以前在廣州軍區(qū),就捕風捉影地誣蔑曉兆是黃永勝的人(因為黃永勝任過廣州軍區(qū)司令員)。于是就霍地從沙發(fā)上起來,大聲吼叫:“原來你是從廣州軍區(qū)來的,是黃永勝把你派到我這里來的吧?”伸手就把曉兆的領(lǐng)章帽徽撕了下來狠狠地摔在地上,并大聲說:“你不配帶這些?!?/p>
江青折騰曉兆到晚上9點鐘。她把我叫去,命令我立即打電話通知在北京的所有政治局委員馬上到17號樓開會,處理叫她吃“毒藥”的問題。江青利用她是毛主席夫人的特殊身份,經(jīng)常驚動除毛主席和林彪以外的所有政治局委員。
3月初北京的夜晚春寒料峭。在北京的政治局委員,接到江青辦公室的電話,不知道又發(fā)生了什么事情,先后趕到17號樓。已經(jīng)70多歲的周總理和葉劍英老帥也來了。一共來了7位政治局委員。
17號樓大廳的北側(cè)擺著一排長條會議桌,政治局委員順著長條會議桌一字排開坐下。他們都坐定以后,江青大聲叫喚:“小楊、達洲、曉兆給我過來!”江青叫我們3位坐在他們的對面。除江青以外的6位政治局委員你看我,我看你,不知道江青要干什么。
等我們坐下以后,江青大聲質(zhì)問:“姓楊的你站起來,我問你,你要老實回答,林彪的坐探曉舟是怎么調(diào)來的?你說!”
我站起來回答道:“工作人員的調(diào)動是上級組織上的事,曉舟是怎么調(diào)來的我不清楚。”
“你給我坐下!”江青命令道。
“達洲,你給我站起來,你說,他們?yōu)槭裁醋尦赃@么多安眠藥,你說,你說!”江青又質(zhì)問道。
“給你服的藥量大小是醫(yī)生和你商量決定的,我不了解這個問題。”達洲解釋說。
江青碰了兩個軟釘子以后,矛頭開始指向曉兆?!皶哉祝憬o我站起來,我問你,你給我吃這樣大劑量的安眠藥,是不是曉舟指使你這樣干的?你今天給我老實回答,不許隱瞞事實?!?/p>
“確實不是曉舟指使的,吃多少藥是醫(yī)生根據(jù)你的身體情況和你商量定的。”曉兆否定了有人指使她給江青服安眠藥的誣陷。
曉兆剛回答完,江青又大吼:“你給我坐下!”
江青對我們3個質(zhì)問了一遍,沒有問出她需要的東西,火氣越來越大,一下子站起來,不知又要審問什么。敬愛的周總理看到江青這樣飛揚跋扈地對待工作人員,實在看不下去,忍不住了,很氣憤地對江青說:“你不能對工作人員態(tài)度好一點嗎?你用這樣的態(tài)度問話怎么讓人家講話?我都緊張了,他們都是孩子還不緊張?聽說你把曉兆的領(lǐng)章帽徽撕掉了,我都替你難過。”周總理說著轉(zhuǎn)過頭去說:“張大夫(總理的保健大夫)快給我一點藥吃,我的心情太緊張了。”張大夫忙從藥箱里取出藥給總理服下。
葉劍英同志見出現(xiàn)了這種情況,想緩和一下緊張的氣氛,也想將江青一軍,他忙把江青常用藥單拿過去看了看以后說:“你服的安眠藥確實是‘毒藥,藥的劑量也的確太大,你今后不吃不行嗎?”江青說“不吃睡不著覺?!?/p>
“那少吃點行不行?”葉劍英同志又問?!吧俪砸膊恍?,因為我長期服藥,有了很大的抗藥力了?!苯鄵u頭擺手地說。
葉劍英同志聽江青說安眠藥不吃不行,少吃也不行,全都明白了。站起來,走到一旁坐在沙發(fā)上,頭往沙發(fā)靠背上一靠,合上眼睛,呼呼地睡覺去了。
經(jīng)常和江青一拍即合的張春橋、姚文元,見周總理批評了江青,又見葉劍英同志將了江青的軍,也不敢給江青幫腔了。
江青見沒有人同情她、支持她,感到很尷尬,想挽回面子,于是就說:“你們都知道我有病呀,我現(xiàn)在該吃藥了?!彼钢鴦倓偙粚徲嵉臅哉渍f:“快給我藥吃(她要的還是安眠藥)?!苯喑酝晁帲仉x17樓大廳到禮堂看電影去了。
周總理見江青走了,把葉劍英、汪東興同志叫到17號樓的小客廳商量如何處理今天發(fā)生的事情??偫碚f:“今天江青把我們這么多政治局的同志叫來,對幾位工作人員興師問罪,我認為這是一件大事,應(yīng)盡快報告毛主席,不報告不好。”
汪東興同志說:“我贊成總理的意見,今天晚上發(fā)生的事,確實是一件大事,如果不報告毛主席,萬一出了更大問題,我們不好交代,請總理在方便的時候報告主席。”
總理沉思了一下說:“主席工作和休息的時間不好掌握,東興同志每天都在主席那里,還是請東興同志報告主席比較方便?!?/p>
葉劍英同志也說:“還是東興同志報告主席好?!?/p>
汪東興同志尊重周總理和葉劍英同志的意見,同意由他向毛主席報告。
周總理又對汪東興同志叮囑:“請你報告主席越快越好。”
汪東興同志說:“那好吧?!?/p>
第二天,周總理又給汪東興同志打電話,催促他趕快報告毛主席。
汪東興同志根據(jù)周總理和葉劍英同志的意見,及時報告了毛主席。毛主席非常氣憤,“江青私設(shè)公堂,要拿她問罪?!?/p>
江青瘋狂地折騰了一天一夜,威風耍夠了,花招使盡了,不但沒有達到她陷害工作人員的罪惡目的,反而弄得她非常尷尬和狼狽。午夜時分,由張春橋、姚文元陪同到禮堂看了一部電影,她又和往常一樣,服了3次安眠藥以后,回到10號樓休息去了。
江青進入臥室以后,我給她準備好了第二天要看的文件后,躺在床上,深深出了一口氣。回憶當天江青的拙劣表演,心中又氣憤、又高興。為什么氣憤毋庸贅述,高興的是,江青平時虐待、折磨工作人員的情景,中央領(lǐng)導(dǎo)可能聽說過,并沒有親眼見過,今天她當著這么多政治局委員的面,大耍淫威,蠻橫無理,中央領(lǐng)導(dǎo)看到了敬愛的周總理和葉帥當著眾人的面嚴肅地批評了江青,給了她難堪,給我們?nèi)虤馔搪?、辛辛苦苦工作的同志撐了腰,出了氣,使我們精神上得到極大安慰。我想著想著激動的淚水順著眼角流到了枕頭上。
“今天的一切就這樣過去了,明天的兇吉,難以預(yù)料?!蔽倚睦镌谙搿?/p>
第二天上午11時左右,江青在臥室打了一下電鈴(打一下是叫秘書,打兩下是叫護士,打三下是叫警衛(wèi)員),都覺得有些奇怪,因為江青起床時先叫護士,護士進去以后幫江青穿衣服和鞋襪、洗漱、吃東西。而今天起床為什么只打了一下鈴?都認為是她打錯了鈴。護士就端著江青起床要用的洗漱和要吃的東西進了江青的臥室,沒有多大一會兒,護士出來對我說:“老楊,江青是叫你的,你快進去吧?!?/p>
“江青起床了沒有?”我問護士。
“她還沒有起床。”護士回答。
“她現(xiàn)在叫我進去干什么?真奇怪。”我是問護士又是問自己。
“我哪知道,叫你去你就去吧,你還得快點去,看樣子她還很著急?!弊o士說。
“我現(xiàn)在進去不方便,請你跟我一起進去吧。”我懇求護士。
“那好吧!”護士爽快地同意了。
護士走在前,我走在后,進入江青的臥室,我看到她穿著睡袍半躺半靠在床上。她看見我進去突然坐起來,雙手向我伸過來,看上去面色很疲倦,情緒很激動,臉上的肌皮在顫抖,我從來沒有看見過她這種樣子,把我嚇了一大跳,往后倒退了好幾步。這時,她連聲說:“你過來,你過來,離我近點?!?/p>
我看她那種異樣的動作和表情,不敢靠近她。她又說:“沒有事,你過來呀!”
我想:“現(xiàn)在有護士在場,不怕她亂咬人,看她還要耍什么花招,我一個男子漢,她不敢對我下毒手吧?走近點就走近點?!?/p>
我小心翼翼地走過去,她一下子雙手緊緊地握住我的手,連聲說:“我昨天晚上驚嚇了你們啦,驚嚇了你們啦!”
江青今天的態(tài)度和昨天判若兩人,我很奇怪。
護士看沒有她的事了想離開江青的臥室,我給她使了一個眼色,不叫她離開,她心領(lǐng)神會,沒有離開。
江青皮笑肉不笑地說:“我想給主席寫封信,可是我連拿筆的力氣都沒有了,我說你寫。”
江青這么一說我完全明白了,她是假裝給我們道歉,實際上是為了叫我代筆給毛主席寫信。
江青瞇縫著眼睛說:“主席:我長期遭受林彪一伙的迫害,他們指使在我這里的坐探,叫我服了大量的毒藥,使我植物神經(jīng)嚴重失調(diào)。我現(xiàn)在嘴唇青紫,手腳發(fā)麻,頭發(fā)脫落,好似干柴……,請主席為我做主……?!?/p>
我寫完以后,江青拿過去改了幾個字,又叫我抄了一遍,她簽上名字,寫上年月日。又叫我拿了一個大信封,她在信封上寫上:即送主席、總理、劍英、先念、文元、登奎、東興同志親啟。
江青寫完以后,親自用密封箋封好,叫我立即給中央辦公廳秘書局打電話,馬上派通信員來取,并請他們由專人于當天傳到中央領(lǐng)導(dǎo)同志手中。
由于毛主席已經(jīng)知道了江青私設(shè)公堂迫害工作人員的情況,所以江青的信送到主席那里,主席看過以后連圈都沒有畫。周總理和其他中央領(lǐng)導(dǎo)接到信以后,見主席漢有畫圈,看過以后也都沒有畫圈。
信轉(zhuǎn)了一圈,退回江表,她雖然看到主席等其他中央領(lǐng)導(dǎo)看過信以后都沒有畫圈,遭到冷遇,有些不高興,但她還是把它當作寶貝一樣,鎖進她自己的保險柜里,等待時機,再次向工作人員發(fā)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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