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銅斧

1996-03-18 10:14西
清明 1996年3期
關(guān)鍵詞:安子

西 仔

安子的視線跳躍過蝌蚪一樣搖擺的人群,落在對面一張大玻璃鏡上時,他意外地發(fā)現(xiàn)自己化過淡妝的長臉,隱隱約約蛻變成了一柄利斧的形狀,這讓他暗暗吃驚。那時候婚禮進行曲已經(jīng)奏響,安子挽住蘭忻穿過一片聒燥的掌聲,緩緩步入了瑤池舞廳。不知為什么,他忽然莫名其妙地想到了辦理喪事的場面。其實,婚禮和喪事在許多方面是很相似的,只需把新房的布置,略為簡單地更換一下,事情的本質(zhì)就完全改變了。安子不覺琢磨起這種變化之間的可能性。當他和蘭忻走過一玲身邊時,一玲對他輕輕發(fā)出的一聲驚嘆,讓他從癡迷狀態(tài)中清醒過來。安子從蒼蠅一樣的嗡鬧聲中,異常清晰地聆辨出了她的低語。

他聽見一玲說:“天那!”

安子以為她也從自己臉上發(fā)現(xiàn)了什么,因為一玲略帶驚恐的目光,是盯著他的面部的。安子猶豫了片刻之后,努力調(diào)整一下表情,然后把頭伸到蘭忻面前:

“你看我的臉?!?/p>

“什么?”蘭忻一副茫然相。

安子放心了。他不愿意讓蘭忻發(fā)現(xiàn)什么。在此之前,安子就一直有意識地克制著對蘭忻的怪異感覺,不讓它表現(xiàn)到臉上。安子不懷疑蘭忻的觀察力,因為她就像條獵犬那樣,嗅到過他渾身散發(fā)出的一種殺氣。安子殺雞,從來都是一斧子砍爛雞頭,然后心安理得地欣賞它在地下垂死掙扎。他不知道自己何時形成這種習慣的,也不知道為什么。蘭忻對他的這種做法深惡痛絕,指責他有朝一日:

“殺人也莫過如此?!?/p>

最初安子對蘭忻的這種責難,僅僅報以曖昧的一笑。但是后來,他認為自己這輩子假使真要殺人的話,被殺的人一定是蘭忻,而不會是一玲,并且所使用的工具,也只會是一玲送給他的那柄銅斧。有什么樣的男人,會去預(yù)謀戕殺自己的妻子呢?或者說有什么樣的女人,才能讓自己的丈夫去預(yù)謀戕殺呢?要么那個男人有問題,要么那個女人有問題。安子堅信自己沒有什么不對勁的地方。那么,問題就出在蘭忻身上了。但是她哪兒錯了呢?安子還無法將這個答案徹底弄明白。不過他清楚自己的這種殺機,是在一個陽光明媚的上午,被明顯地激發(fā)出來的。那天上午安子回到家后,發(fā)現(xiàn)頭天晚上來找蘭忻的那個男人剛剛離去。而安子在牌桌上一夜未歸。盡管他曾發(fā)誓不過問蘭忻,但此刻無論如何也按捺不住了。他打聽離去的那個男人是誰?

蘭忻泰然自若:“一個朋友。”

“他昨晚沒走嗎?”

蘭忻盯住安子看了好半天,終于說:“神經(jīng)病!”

安子咂摸不出這三個字的確切含義,究竟是否認還是默認。他不想再追問下去了,覺得實在無聊透頂。但他心里不可遏制地產(chǎn)生了一股殺機,他看見一柄銅斧的亮影,閃電般撲向遠處某個目標,空氣被它撕扯得咝啦啦亂響。安子心想,如果把自己的這種感覺告訴了一玲,她一定會被嚇個半死,連連叫著“天那安子!天那!”但安子不喜歡聽一玲說天那,更不希望銅斧會因此被她索討回去。安子對那柄銅斧看得挺重要,它是一玲有一次外出旅游時發(fā)現(xiàn)的。它做工精巧只有乍來長,被作為工藝品擺在一家商場的柜臺里。一玲聲稱這個發(fā)現(xiàn)讓她激動不已,她古里古怪地認為,這柄銅斧,可以看作她和安子之間的某種象征物。安子則不然。安子曾經(jīng)從眾多的武俠書中,了解到過各式各樣的冷兵器。并且對它們產(chǎn)生了濃厚的興趣,四處搜集加以保藏。當一玲把那柄銅斧帶回來,不無得意地向安子展示的時候,安子不禁被它精湛高超的藝術(shù)造型迷惑住了。

一玲說:“你一定會喜歡它?!?/p>

安子確實立刻就喜歡上了它。他握緊銅斧在空中劃了一個漂亮的弧線,動作正如他每次砍爛雞頭一樣利落。之后他斷言:

“它能殺人?!?

安子撫摸著銅斧,眼睛中散發(fā)出貪婪的亮光,就像嗜血者發(fā)現(xiàn)了傷口似的。這使得一玲臉上驚過一片不祥的陰云。這片陰云并沒有讓安子及時領(lǐng)悟到什么。他一直珍藏著這件工藝品,直到后來蘭忻用它把他的頭顱劈開為止。安子自認為他把銅斧收藏得挺秘密,不會有人發(fā)現(xiàn)的。但是蘭忻卻找到了它。那天蘭忻事先是否有所預(yù)備,也不得而知。安子記得那天他在出門前,蘭忻正獨自在家中喝紅葡萄酒。也許她往酒中兌了些什么東西,使得酒的顏色變成鮮血一樣醒目。安子心里不由得一驚一炸起來。滿屋殘破的家具,是安子不久前狠狠發(fā)泄的結(jié)果。他告訴蘭忻他要出去,但沒說出去干什么。他從不跟她講出門的目的。在內(nèi)心深處,安子從來就沒有承認過蘭忻是自己的妻子。蘭忻呆呆地盯著酒杯沒理安子。安子跨出門時聽見蘭忻喃喃自語:

“你死去吧?!?/p>

安子出門沒多久,就把這句咒語忘了。他從不把蘭忻對他的威脅放在心上。安子不相信她敢把他怎么樣。他是在后半夜才回到家中的。進屋之前,安子看見了一雙移動的貓眼,在遠處朝他陰險地閃閃爍爍。他心想如果是貓眼石,肯定會值不少錢的。安子進屋后,像往常那樣隨便招呼了一聲:

“蘭忻我回來了?!?/p>

蘭忻看上去正處于夢鄉(xiāng)之中,安子就沒去驚動她,也不指望她會聽見自己的問候。他弄不懂自己干嗎總要像個紳士似的,喜歡問候蘭忻。其實他并不樂意這么做。安子非常仔細地洗過臉洗過腳,把脫下的衣服放到床頭柜上。他靠在床頭靜靜地吸完了一支煙,然后才關(guān)燈睡覺。大約是在凌晨的時候,蘭忻用銅斧砍在安子不太堅固腦殼上,鑿開了一個很大的裂口。她形容那個裂口的形狀:

“像張嘴一樣?!?/p>

蘭忻讓安子的鮮血,浸透了一只嶄新的海綿枕頭。枕頭原本就是紅顏色的,加上安子的鮮血,便顯得格外燦爛。一玲不加掩飾地流露出,她對于海綿枕頭的遭遇,深感惋惜,因為那是她送給安子和蘭忻的結(jié)婚禮物。一玲喜歡給新婚夫婦送紅枕頭作禮物。安子曾陪著一玲,參加過她很多女伴和同事的婚禮。而實際上,安子極不情愿一玲出入那些場合,因為他每次置身于企鵝似的賓客中時,都能以一種偷獵者的姿態(tài),窺視到一玲的興奮和激動,并且從她的閃耀著奇光異彩的眼睛中,捕捉到一縷縷不祥之兆。安子難以想像出那種征兆意味著什么,總之他不喜歡,那些征兆一味地讓他感到不安和害怕。這種模模糊糊的顧慮,在安子有一次騎車送一玲回家的路上,驟然間面目清晰了。當時一玲從身后緊緊箍住了安子的腰,仿佛擁抱一根碩大無比的金條。他聽見一玲以熱切向往的口吻跟他說:

“以后咱們的婚禮檔次,一定要超過我周圍的人。一定要超過!”

安子冷不丁一個激靈,就把車騎翻了。他坐起來,費勁地轉(zhuǎn)動眼珠掃視起前后左右,覺得太不可思議。他明明聽見自行車倒地時,伴隨著一串類似銅斧落地的響聲。但安子沒發(fā)現(xiàn)什么,這讓他不免喪氣。他感到渾身軟弱無力像散了架,就懶得再爬起來。這時候安子聽見路邊樹上有夜鳥的叫聲,輕飄飄地穿透了他的身體,便不由自主打個寒顫。他冷眼瞅著一玲不聲不響自個兒爬起來,俯過身,把眼睛湊到他臉前觀察他。

半晌,安子用一種空洞的聲音告訴一玲:“你知道我沒那么多錢?!?/p>

“可以朝你父母要?!?/p>

“他們也沒有?!?/p>

“讓他們借?!?/p>

“不、可、能!”

安子認認真真說完這句話后,就由衷地嫉妒起一些有錢的朋友來。有錢的朋友們,都可以體體面面地滿足各種欲望。安子和一玲也有很多欲望,但他們自己和父母都無法滿足那些欲望。安子一直都實實在在地克制著自己,凡事量力而行。但是一玲此刻的坦言,來勢洶洶地激發(fā)起了他的嫉妒心。安子還沒像這樣嫉妒得那么強烈過。他不得不承認自己的神經(jīng)以往在這方面的表現(xiàn)過于遲鈍了,并且深信正是由于這種原因,才導(dǎo)致了他眼前尷尬的境地。安子認為這是一個不可饒恕的錯誤。這種錯誤感,一直幽靈似地忽隱忽現(xiàn)在他的腦子里,并且支配了他日后的所做所為。所以當后來的某一天,一玲非常體諒地揭露了安子的重新選擇時,他已經(jīng)能夠像拉家常那樣坦然處之了,而不必感到羞恥什么的。那時候一玲的言談舉止,也已經(jīng)完全經(jīng)過了貴族化訓練,讓安子無限懷念起過去的恬淡時光。一玲向他描述說有一次,她看見一輛小轎車在瑤池舞廳門前停下,安子大蝦米似的,硬刮刮地從車里鉆了出來,并且迅速跑到另一邊打開車門,攙出一位珠光寶氣的紅衣姑娘來。一玲特別強調(diào),她發(fā)現(xiàn)那個姑娘顯然是被圍裹在一片:

“通紅的血光之中?!?/p>

“血光?!”

安子對這種形容極為不舒服,因為血色讓他看到了銅斧的影子,鬼魅般從眼前一閃而過。他不知道那意味著什么,這讓他禁不住有些惶然。安子記得很清楚,自己好長時間沒有把銅斧拿出來玩賞了。他把它用一塊紅絨布包扎著,緊緊鎖在一個抽屜里。安子在思忖這些的時候,一玲繼續(xù)描述著她的發(fā)現(xiàn)。她看見安子跟紅衣姑娘親親熱熱地朝舞廳門口走去,門衛(wèi)畢恭畢敬地開了門,放他們進去。一玲形容她就那樣一直懵懵懂懂地呆望著,直到安子和那個姑娘的影子不見了,才回過味來。一玲說她還以為安子發(fā)了橫財了呢,安子卻一板一眼地告訴她:

“她叫蘭忻。我們就要結(jié)婚了?!?/p>

一玲覺得這個名字挺熟悉。

安子進一步透露:“她是瑤池舞廳的老板?!?/p>

“天哪!……她原來是個妓女!”

“那是過去的事了?!?/p>

“她就是靠干那行起家的……”

安子極力表現(xiàn)出一副不耐煩的樣子。他被一玲的態(tài)度弄得心慌意亂,面部肌肉直跳。他用裝出的滿不在乎的口氣說:“我說過那都是過去的事了!這沒什么大不了的,重要的是她有錢。她現(xiàn)在很有錢你明白嗎!”

安子本來還想說,這跟你目前所處的環(huán)境有多大區(qū)別呢?!安子已經(jīng)了解到一玲的情況了,那種情況曾經(jīng)讓他悲憤欲絕過。不過一玲未必樂意讓他知道,安子想想覺得沒必要戳穿,就住口了。安子相信一玲比他更懂得錢的重要性,否則決不會在他之先做出那種選擇的。而一玲善解人意的微微一笑,就及時充分證明了這一點。安子不肯承認自己的選擇,是一種什么失去理智的舉動。他認為自己是經(jīng)過了深思熟慮的,會跟一玲一樣享受無比。他還決心要做到比她更會享受,似乎只有這樣才能求得心里的平衡。盡管一玲對他的這種做法沒更深入地談?wù)摚诤桶沧拥肋^別后,突然轉(zhuǎn)身說了一句:

“安子,我想你有一天會死在錢上的?!?/p>

“那么你呢?!”

“我跟你不一樣?!?/p>

安子最后用一聲古怪的冷笑,結(jié)束了他們的談話。但是安子從自己的那聲冷笑中,聽出了一種金屬磨擦的怪響,就像斧頭砍在什么上面。這讓他惶惑不安,不明白到底怎么回事。不過安子堅信自己決不會像一玲預(yù)言的那樣,因為蘭忻所擁有的財富,足以讓他完全放心。世上還有什么比擁有錢財,更能讓人安身立命趾高氣揚的?安子想不出來其它方式。他現(xiàn)在唯一能想像得出來的,只有隨意支配錢財?shù)哪且环轂t灑和快樂。這種想像讓安子心滿意足無所顧慮,暫時抹平了他心里的疙瘩。這種疙瘩毋庸置疑地存在于他的心里,只是他不肯暴露于人前而已。起初安子以為自己的這種難堪心情,會因為蘭忻的錢財而彌補,會隨著時間的推移而淡化。但是安子又一次錯了。這種疙瘩在他跟蘭忻結(jié)過婚后,很快又重新顯山露水,并且越來越嚴重?;楹蟮母杏X,并不像安子事先預(yù)想的那樣順暢,他的情緒總是不可遏制地波動著,老覺得不舒坦,有種難以啟齒的苦悶感。他想了很多方式,企圖消除這種苦悶感。那天安子在濫賭了兩天兩夜后,喪魂落魄地回去找蘭忻,向她索討一筆為數(shù)可觀的錢。

“我輸給人家了?!卑沧咏z毫未隱瞞。

蘭忻一副無動于衷的樣子?!拔覜Q不會替你還這筆錢的?!?/p>

“那我就得砍下自己的手指?!?/p>

“看來你只有這樣了?!?/p>

安子本想拿菜刀,翻了半天,卻鬼使神差地摸出了收藏的那柄銅斧。他從沒讓蘭忻知道銅斧收藏在什么地方。安子把左手張開五指平鋪到桌上,臉上映照出亢奮的潮紅。

“蘭忻你再說一遍沒錢。”

蘭忻又一字一頓說了一遍,口齒清晰毫不含糊。

安子就絕望地尖叫了一聲:“你看好了!”

安子舉右手把銅斧朝左手砍下去,他的動作迅猛無比一氣呵成,以致于蘭忻還沒有反應(yīng)過來,就聽見了銅斧強有力地一下穿透桌面的聲音。安子在那種響聲中,只聽見了自己發(fā)出的唯一的驚叫,此外一片安靜。安子死死盯住自己的手指,呆愣了一會兒之后,忽然垂頭喪氣地癱在了椅子上。銅斧深深插進桌面,而安子平鋪在桌面上的手指,卻安然無損。盡管蘭忻此刻也已面有駭色,但她依然能夠用淡漠的口吻嘲諷安子:

“我就知道你沒那個量!”

安子隨即承認了自己的錯誤。他這種態(tài)度轉(zhuǎn)變的結(jié)果,終于取得了蘭忻替他還債的承諾。安子心里暗暗得意,因為那不過是他的一種手段而已。且不管蘭忻是怎么看待他此舉的,反正安子辦到了自己想要辦的事。他對自己現(xiàn)在很善于利用別人的弱點設(shè)圈套,來達到目的頗感滿意。他發(fā)現(xiàn)自己在故弄花招這方面,明顯要比從前成熟多了,且心安理得。這是一個讓他感到欣慰的進步。不過安子同時也陷入了一種說不出的落寞之中。他狠狠譴責起自己,從前為什么就不會靈活運用這一套方法呢!他的從前,就是過去跟一玲相處的日子。安子對待一玲,從來就沒有采取過迂回之類的方法,而僅僅限于完全服從和完全拒絕兩個方面。這很容易拉長雙方的心理距離。這顯然是他的錯誤。安子回想起這一切時,深信正是由于自己的這種態(tài)度,在某種程度上破壞了他跟一玲的和諧。但這也不完全是安子的錯,因為一玲的所思所想,往往讓他難以承受。安子記得很清楚,有一回他陪一玲逛商場時,一玲指著黃金首飾柜臺里的成套首飾盒,明明白白地向安子宣布說:

“我結(jié)婚時,一定要戴齊它們。”

“為什么一定要戴齊?”

“我不能讓別人看低了。”

安子知道那一整套首飾,價格肯定昂貴得要命。他被一玲這種過份虛榮和不切實際的要求,弄得大倒胃口和惱火。他想都沒想就脫口而出:

“戴著它們進棺材嗎?”

一玲的白臉頓時變成了鐵灰色。愣怔了片刻,她忽然問:“你是說,那種裝兩個人的棺

材?”

“什么!”

安子一驚之下猛然發(fā)覺,一玲的眼神已經(jīng)沉入了另一個世界里,仿佛隔著一層灰蒙蒙的紗布在看他。安子的心開始發(fā)怵。他真弄不懂,自己怎么會把首飾跟棺材牽扯到一塊兒去的。他怎么就找不到更好的反駁方式呢?安子曾在一本武俠書中,讀到過兩個武林高手在那種大棺材里結(jié)婚的場景,那個男的偏偏就使了一把銅斧。后來他就用那把銅斧砍斷了女人的脖子。安子為男人的果敢拍手稱贊,因為女人背叛了他。那種女人是留不得的,安子恨不能自己也能親手宰殺那樣的女人。最后男人也自盡在曾經(jīng)是新房的棺材里。安子從此對棺材的印象進一步加深了,并且逐漸衍生出了一系列更新的認識。它是起點同時也是歸宿,反之亦然。所以,安子對棺材很有一番說道,時常把它當作個問題仔細琢磨。由此能看出,安子后來出現(xiàn)的戕殺蘭忻的念頭,也與此不無關(guān)系。在安子向一玲透露他的這種意思時,他反復(fù)強調(diào)。

“是我殺蘭忻,而不會是她殺我?!?/p>

安子本不想讓一玲知道這種情況的,但他實在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緒了。那件事讓安子覺得挺受委屈。他背著蘭忻,私下里倒賣黃色錄象帶,結(jié)果讓派出所抓獲了,需交伍仟元罰金才放人,否則就要拘留甚至判刑。安子打的頭一個電話是給蘭忻的,蘭忻以一種冷峻的口吻,問他為什么不死呢!這是安子不愿意聽到的回答。他給她打電話,無非是想讓蘭忻知道他都干了些什么,以為她會有所顧及而就范。但結(jié)果令他大失所望。安子破口大罵了一陣蘭忻后,接著又撥了一個電話給一玲,讓她帶錢趕緊贖他出去。他知道一玲一定會來救他的,她現(xiàn)在很有錢。安子記得他當時在電話里,就向一玲講明了情況。一玲在派出所里卻說沒有。安子不明白她為什么要否認這一點,也許是為了在人面前遮遮面子。不過這不關(guān)鍵。一玲堅持說她是匆匆忙忙趕到派出所后,才知道怎么回事的。她當時的態(tài)度讓所有在場的人都明白,她對于安子從事這種勾當大感吃驚。一玲說:

“早知道這樣。我是不會來管你的!”

安子向她解釋:“蘭忻把錢控制得死死的,更不讓我插手舞廳里的事。說起來我是她老公,但我還是沒錢?!?/p>

“如果你有急用,我可以借給你,何必這樣呢。蘭忻知道了會怎么樣!”

安子詭笑:“我已經(jīng)讓她知道了。不但如此,以后我還打算帶‘雞出去掙錢。我就是要做給她看,讓她受不了??此虿幌蛭业皖^。”

一玲略一沉吟:“我想你不是她的對手。”

安子眼中立刻噴射出窮兇極惡的火光。他想起了那天上午一個男人從他家離去的身影?!澳莻€婊子。我早晚要干掉她!”

“天哪!”

安子迅速轉(zhuǎn)過身捂住了耳朵。他覺得一玲的這種聲音和姿態(tài),越來越嬌柔造作,讓他承受不了。或者這也是她貴族化訓練的一部分。相比之下,蘭忻的那副冷傲神情,反倒容易讓人接受點了。安子知道,一玲對于他要干掉蘭忻這件事,惶惑了好長時間,后悔不該送給他那柄銅斧。一玲在向他索討銅斧時,闡明了她的擔憂。她說她深信安子假使要殺蘭忻的話:

“一定是用銅斧?!?/p>

而不會使用其他手段。因為銅斧握在手中的感覺,無論是從份量上還是尺寸上講,都非常適手。但是安子沒舍得還她,依然自己保存著。這時候他才模模糊糊地意識到,那柄銅斧確實有著他的一種什么寄托,正如一玲當初說的那樣,可以看作她和安子之間的某種象征物。然而它究竟象征著什么呢?安子說不上來。他在剛得到這件工藝品時,就對它產(chǎn)生一種不祥的預(yù)感,總覺得它遲早要出事。安子后來在跟蘭忻結(jié)婚的新房里,把收集到的冷兵器全都穩(wěn)穩(wěn)地固定到墻上,使得那面墻充滿了一種年代久遠的神秘色彩。他在墻壁前默默地來回走動,盡量讓思緒完全沉浸在刀光劍影的夢幻中,借以消除心中的虛慌。銅斧在眾多的冷兵器中,光彩奪目寒氣逼人,自始至終都讓安子感到不自在。這種不自在其實是真實的,它把安子和蘭忻的初次做愛,破壞得無話可說。當安子以一種走入泥沼的古怪心態(tài),逐漸剝?nèi)ヌm忻身上的衣服后,他清清楚楚地聽見蘭忻探問他:

“要不要把燈關(guān)了?”

安子稍稍猶豫了一下之后,就起身去關(guān)燈。開關(guān)離床有一段距離。安子下床走過去,在熄滅燈的一剎那,猛然聽見一陣金屬撞擊玻璃器皿的哐啷聲,爾后是蘭忻發(fā)出的驚噓。安子慌忙又開亮了燈,往傳來響聲的床頭柜上望去。

他看見被當作工藝品固定在墻上的銅斧,自個兒掉了下來,正巧砸到床頭柜上的一只煙灰缸。煙灰缸已經(jīng)碎裂,零散的破片折射出許多鋒利陰森的光芒。銅斧的落點,離蘭忻的頭部不過一尺距離,有幾粒玻璃渣濺到了她臉上。她眼睛中流露出的恐懼,讓安子也不由得害怕起來。

蘭忻抖抖瑟瑟地問:“它怎么會掉下來?……”

“它掉下來了嗎?”

安子一時有些糊涂,咕嚕了一些莫名其妙的話。他當然也不知道銅斧為什么會掉下來。他仔細檢查了一遍廚定銅斧的釘子,發(fā)現(xiàn)它們都堅固如初絲毫未松動。安子感到有股冷颼颼的寒氣,倏地盤旋上了后腦勺??隙ㄊ前沧芋@疑的表情,讓蘭忻也體會到了事件的神秘性。她在呆愣了片刻之后,突然用一種冰冷的口氣關(guān)照安子:

“你把它扔了,否則你就走?!?/p>

安子從蘭忻的眼睛中,看到了一種危機的迫近,于是他決定把銅斧收藏起來,不讓它再露面。安子找了一塊紅絨布,把銅斧精心扎好,嚴嚴地鎖進了抽屜底,并且發(fā)誓決不讓它再出現(xiàn)于蘭忻的面前。蘭忻的臉色才緩和下來。安子的情緒,卻一下子敗壞到了無以復(fù)加的地步,他突然間感到很茫然也很無聊。而這和茫然和無聊,一直持續(xù)到他產(chǎn)生出要戕殺蘭忻念頭的那一刻,簡直讓他不知所措。當那一刻的念頭降臨之后,安子的心情更是糟糕紊亂透頂,他沒事就整天思付著給蘭忻預(yù)訂棺材什么的。他向一玲比劃就是她曾經(jīng)提到過的:

“裝兩個人的那種大棺材?!?/p>

一玲顯然被安子的胡言亂語所困惑。她瞪著驚愕的眼睛死死盯住他:“安子你越來越神經(jīng)病了?!?/p>

“我還從來沒有這么清醒過呢?!?/p>

“如果你真清醒,就趕快跟她離婚吧。否則你會出事的?!?/p>

安子一笑,態(tài)度模棱兩可。盡管他嘴上不饒人,但心里也暗暗懷疑自己的神經(jīng)是否出了毛病,否則一個好端端的大活人,何以會對棺材什么的津津樂道。這肯定有什么不對勁的地方。但是,安子已經(jīng)沒有能力將這種思路中斷了,他像一個溺水者發(fā)現(xiàn)了陸地一樣,不由自主地拼命朝那個方向游去。他不但沒有機會拋棄那些古怪的念頭,反而讓它們在他的夢幻中,逐漸顯露出清晰的面容。因此當安子向一玲描述他要干掉蘭忻時,就已經(jīng)替蘭忻的后事,做過充分的思想準備了。安子臉上閃耀著激昂的亮光,起勁地向一玲揭示他的想像。他預(yù)言這個過程無疑會有一個:

“非常完美的結(jié)局?!?/p>

安子不管一玲是否有情趣,顧自興致勃勃地開始描述他在殺了蘭忻之后,依然會在瑤池舞廳替她操辦喪事。商喪事的場面,無疑

要跟他和蘭忻的婚禮一樣隆重。安子深知那種豪華壯觀氣派非凡的場面,也正是一玲當初夢寐以求的,所以他就極力把那種場面渲染了一番.安芋保證他替蘭忻打棺材。要用上等的木料。他會把蘭忻的靈柩,高高地架在舞廳正中央,周圍插滿了蠟燭和薰香。他不但不會關(guān)閉舞廳里的各種燈光,反而要讓它們通宵達旦地散發(fā)出迷亂的色彩。安子在向一玲敘述這個過程時,長臉上就出現(xiàn)了那種色彩的斑點。他始終沒忘記偶爾提醒一下一玲,他殺蘭忻:“是用銅斧。”

一玲不時輕輕發(fā)出一聲:“天哪!”

安子已顧不上理會一玲的天哪,他十分賣力地描述他看見了薰香淡青色的煙霧,無聲無息地爬滿了舞廳的各個角落。來賓們在煙霧中輕輕飄飄地穿行,那些模糊的面孔,讓所有的人都有如若隔世的感覺。舞廳里堆滿了花圈和各種紙扎的奢侈品,足夠蘭忻在另一個世界里,舒舒服服地享受上一千年。安子是用超重語氣說出“一千年”三個字的。安子表示,他要極力把舞廳里的氣氛,布置得悲喜參半,肅穆而不失堂皇。他對于自己的這些構(gòu)思,有著濃厚的興趣,并且深信自己,一定會得心應(yīng)手地完成這種方案。安子甚至還考慮到了,當這一切都布置停當后,他會遠遠地佇立在一匹灰褐色垂幔的后面,慢慢欣賞奠堂里的情景。他會逐漸從中感覺到一種人妖混雜恍然如夢的效果。他要的就是這種效果。最后安子請一玲幫他。斟酌,是否還有什么沒考慮周全的地方。他不用擔心花費,因為他相信蘭忻在臨終前,一定會這樣囑咐他:

“你可以隨意支配我所有的錢?!?/p>

安子在想像蘭忻說這句話的口氣時,忽然感到難以忍受,興致立刻就被敗壞了。其實安子老早就領(lǐng)教過蘭忻的話語中,隱含著的那種居高臨下的氣勢。安子對此憤憤不平,覺得是受了奇恥大辱,因此他曾經(jīng)不止一次地充分發(fā)揮過想像力,讓腦海中浮現(xiàn)出蘭忻最初輕佻而低下地獵逐男人的場面,以及她一次次被唾棄的情景。這樣的爭想像,能緩解安子心中淤積起來的沉悶,讓他舒心,而用不著關(guān)心它是否真實合理。安子對自己從來就沒有享受過任意支配錢財?shù)奶貦?quán),由衷地感到痛苦和恥辱。盡管他用盡了各種手段想迫使蘭忻就范,但他始終都未能爭取到那種特權(quán)。當安子試探著用銅斧去砍蘭忻時,他指望能以此把他們之間的位置顛倒一下,或者至少達到離婚的目的,正如一玲向他指出的那樣。離婚同樣能讓他索取到一筆可觀的錢財。但是蘭忻強調(diào)他必須放棄分配財產(chǎn)。安子不能接受。他把銅斧在蘭忻眼前晃來晃去,明明白白地告訴她:“我隨時都可以殺了你?!?/p>

蘭忻冷笑:“你不會的?!?/p>

“真的,我真的很想殺你?!?/p>

“安子,我真后悔當初沒看出來,你竟然會是這樣一個無賴。告訴你安子,別欺人太甚,否則我也是會殺人的?!?/p>

“就是說,你不相信我會殺你?”

“你只是想要我的錢而已。你不會殺我的,那樣你就什么也指望不到了。”

安子知道她說得準確無誤,但他還是把銅斧朝蘭忻頭頂砍了下去。不過他砍得并不迅猛,留給了蘭忻足夠躲開的時間。蘭忻不能不躲,她當然不敢拿自己的腦袋跟銅斧打賭。安子一伺蘭忻的頭部避讓開,就暗暗在銅斧上加了把勁,把她身后的大衣櫥劈了個洞。木質(zhì)家具碎裂的聲音,讓安子的精神猛然一振,血液立刻在他全身暢流起來,感覺非常舒服。這種舒暢感自打安子跟蘭忻結(jié)婚以來,還是頭一回出現(xiàn)。安子再也控制不住了,也不想再控制。他像野狼似的緊跟在蘭忻身后,把銅斧一下又一下朝她周身揮去。蘭忻終于被嚇得面無人色,尖叫著滿屋里亂藏。安子一口氣把凡是蘭忻停留過的地方,都讓銅斧淋漓盡致地揮掠了一遍。各種什物在他面前紛紛破碎,發(fā)出一連串千奇百怪的報廢聲。安子在那片響聲中,尋找到了一種前所未有的痛快和滿足。他禁不住發(fā)出一陣肆虐的狂笑。

“蘭忻你也有怕的時候。你放心,我不會折磨你的。我一定讓你死得舒舒服服?!?/p>

安子在說這些話時,沒發(fā)現(xiàn)蘭忻眼睛中怒射出的絕望的火焰,那種火焰足以把任何一樣東西化為灰燼。他只從自己的笑聲中,聽到了一種悲哀的節(jié)奏。字子萬萬沒想到事到如今,竟然出現(xiàn)了這么個難以承受的糟糕結(jié)局。安子在那一瞬間忽然心想,假使當初一玲沒有離開自己的話,自己現(xiàn)在會是個什么樣子的呢?他不知道也懶得再去思考,因為他明白思考的結(jié)果,只會讓他垂頭喪氣無限傷感。安子清清楚楚地記得,一玲在臨失蹤的前一天,很溫情也很無奈地投入了他的懷抱。一玲曾對安子說過,她會把那個最美好的一刻,一直留到他們的新婚之夜。不過安子沒去多想,她為什么突然把那一刻提前帶給了他。之后一玲便不辭而別。她給人造成的印象,是前往南方沿海城市闖蕩去了。南方沿海是個讓所有的人癡迷的地方。一玲從沒向安子透露過有出門闖蕩的打算。她在給安子留下的一張紙條上,只有這么一句話:“不必找我?!?/p>

安子則根據(jù)種種現(xiàn)象,推測一玲是出門從事不光彩的行當去了,這讓他怒火中燒難以自持。安子對自己的推測深信不疑。那時候安子無論如何也預(yù)料不到,一玲是被一個闊佬像鳥那樣圈養(yǎng)起來了。安子經(jīng)過三天三夜的苦思冥想之后,毅然決定出門去尋找一玲。他臨行前,把一玲送給他的那柄銅斧揣進了懷中,因為它握在手中的感覺,無論是從份量上還是從尺寸上講,都非常適手。安子決定用它順著自己的意思去做。他在完成了這項準備工作后,隨即踏上了南去的路程。安子去尋找一玲期間,非常榮幸地結(jié)識了他后來的妻子蘭忻,結(jié)果他不得不把銅斧重新收藏了起來。所不同的是,安子在跟一玲相處的日子里,一玲從不去碰他的收藏品。但是后來的那天凌晨,蘭忻卻輕而易舉地從他的衣袋中搜出了一串鑰匙,并且用其中的一把,打開了衣櫥里的一扇抽屜。那個衣櫥上滿是安子用銅斧劈出的杰作,仿佛一道道深淵。蘭忻重點揭露了一個她自認為是秘密的發(fā)現(xiàn):

“那是個暗屜。他自己做的?!?/p>

蘭忻描述她在那天的凌晨,悄悄打開了衣櫥里的暗屜之后,看見抽屜底有一個紅絨布包裹,仿佛一匝凝固的鮮血,剎那聞?wù)樟亮怂难劬ΑKp輕拆開包裹的結(jié)扣,一柄做工精巧的銅斧就呈現(xiàn)在了眼前。蘭忻首先為它出色的工藝贊嘆了一番,隨后就握緊了它,一步一步走近床邊。安子那時候正處于夢鄉(xiāng)之中,他每天都是在凌晨睡得最熟。蘭忻說她注意到安子削尖的下半張臉,被遮蓋在棉被之下。她擔心它會對她的行動造成阻礙,于是就輕輕把棉被往下拉了一點,以便安子的頭部完全暴露出來。蘭忻在沒有驚動安子的情況下,順利地做完了這一切后,就把銅斧仔仔細細地在安子的太陽穴前瞄了幾下,正如安子用銅斧瞄過她一樣。接著,蘭忻就狠狠地砍了下去。她還認真模仿了一下安子顱骨碎裂的聲音:“喀嚓!”

仿佛木質(zhì)家具碎裂一樣簡單。但是蘭忻模仿得不太像,她顯然也對自己這方面能力的欠缺,感到挺遺憾。她說安子那時候還沒能從蒙昧中清醒過來,但已經(jīng)稀里糊涂地睜開了眼睛。蘭忻從他的瞳仁中,驚恐地發(fā)現(xiàn)有兩柄利斧的影子,兇神惡煞般朝她撲來。她在安子的注視之下,從他頭上奮力拔出嵌入顱骨的銅斧,接下去又狠狠地砍了第二次。蘭忻也不禁被自己瞄得準確無誤所激動。她的第二斧,正好落進第一斧砍出的傷口里,死死地卡入了安子的頭顱。以后蘭忻已經(jīng)沒有力量再拔出它。她看見安子突然坐起來,朝她瞪著血紅的眼睛,并且聽見他用異常驚駭?shù)穆曇艏饨校骸疤m忻你敢殺我?!”

安子說完這句話,頹然倒了下去。而他倒下去的姿態(tài),恰似一只被砍爛了腦袋的公雞。蘭忻在那天凌晨,頭一回撥了個電話給一玲,告訴她:“安子死了。我殺了他?!?/p>

責任編輯:潘小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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