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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珍·奧斯丁叫屈

1990-07-15 01:07
讀書 1990年7期
關(guān)鍵詞:奧斯丁愛瑪譯本

宋 淇

宋淇先生,筆名林以亮,香港文學(xué)批評家和翻譯家。本文原載香港中文大學(xué)《中國語文通訊》一九八九年第十一期?,F(xiàn)征得作者同意,加以轉(zhuǎn)載。

《愛瑪》一書,廣西漓江出版社曾于一九八二年出版劉重德先生的修訂譯本。此本宋淇先生未見。據(jù)此間初步檢查,這里所述“改譯”或“抄譯”之文字,與漓江版往往相同。因此,夏穎慧譯本所來何自,還可探討。但宋文的重要性,我們看來,并不只在說明版權(quán)上的事情,而是從專家立場指出翻譯研究工作的一些重要問題。這是對海內(nèi)外讀者都有啟發(fā)的。

宋淇先生最近有信說,“去秋以還,一直遵醫(yī)囑在家服藥靜養(yǎng)”,“此文發(fā)表時曾宣布乃對文學(xué)批評和翻譯‘金盆洗手,之作”。我們祝愿宋先生早日恢復(fù)健康。

在報上見到臺北新出《愛瑪》(Emma)中譯本的廣告,當(dāng)時想寫信托朋友代購一冊,繼而考慮到自己對翻譯,尤其是珍·奧斯丁(JaneAusten)的中譯,既已決定淡出,這樣一來會使友人笑我對這位兩百年前的英國女作家未能忘情,一見新譯本就有“髀肉復(fù)生”之感。等了半年后,在香港坊間購得一冊,略加翻閱,大致的印象是譯文有不少生硬的地方,但尚堪一讀。忽然想起藏書中有一冊舊譯《愛瑪》,隨后在“珍書”堆中找了出來,對照一下,希望借此發(fā)現(xiàn)翻譯之道在這四十年中有一些具體的進(jìn)展,后來居上。

新譯本由臺北志文出版社于一九八八年三月初版,書名《愛瑪》,作者珍·奧斯汀,譯者夏穎慧,沒有說明身分。寫序的人則署名“新潮世界名著編輯室”(屬志文出版社),也沒有具名負(fù)責(zé)。

舊譯本由上海正風(fēng)出版社于一九四九年發(fā)行,初版二千冊,書名《愛瑪》,作者奧思婷,譯者劉重德一九四八年二月七日完成全稿。寫序的是吳景榮,具名重慶中大(想是國立中央大學(xué)),序?qū)懢陀谝痪潘牧耆?,則此書前后可能譯了不止兩年。序文說:“重德兄執(zhí)教中大外文系”,那么多數(shù)是吳的同事。

于是我開始將兩種譯本,連同英文原著,拿來對校一下,琢磨它們的優(yōu)劣,再提供一點自己的意見。

夏譯本(即新譯)第一章第一節(jié):

愛瑪·伍德豪斯漂亮,聰明,富裕,家庭舒適,性格樂觀,似乎同時擁有生活上幾種最大的幸福,已經(jīng)無憂無慮地在世上過了差不多二十一個年頭了。

劉譯本(即舊譯)第一章第一節(jié):

愛瑪·伍德豪斯,漂亮,聰明,富裕,家庭舒服,性情快樂,似乎兼而有了生活上的幾種最大幸福:在世上無憂無慮地已經(jīng)過了幾乎二十一年了。

這是原文:

EmmaWoodhouse,handsome,clever,andrich,with acomfortablehome andhappydisposition,seemed to unitesomeof the best blessings of existence;andhad livednearly twenty-one years in the world withvery little todistress or vex her.

對照后,不禁驚嘆:“何其巧也!”女主角姓名的音譯,句子結(jié)構(gòu),形容詞和主要字眼幾乎如影隨形。“舒服”改為“舒適”,看不出有何分別,二者都是任何英漢詞典的現(xiàn)成中譯。按comfortable這字含有感情成分。“舒服”和“舒適”使人想到物質(zhì)方面,例如一所布置得令人愜意的小洋房之類。此處要表出的是愛瑪喪母后家中仍有父親、姊姊和家庭教師泰勒小姐陪伴她。因此不是“舒適”的問題,而是“溫暖”,以襯托下文的“形單影只”。

“性情快樂”改為“性格樂觀”比較自然一些,可是“天性樂觀”似乎更合中文語法;“最大幸?!奔恿恕暗摹弊?;“在世上”從句首移到句中是順一點;“幾乎二十一年了”變成“差不多二十一個年頭了”,似乎嚕一點,雖然形容數(shù)目“差不多”較勝于“幾乎”。主要的是“生活上幾種最大幸?!边@個嚴(yán)重的敗筆,新譯竟和舊譯一模一樣?!靶腋!被蚴切稳菰~或是抽象的名詞,例如:“她很幸福”或“她一生的幸福就此斷送了”,但不能當(dāng)作具體的名詞,可以用數(shù)字來論件或用尺寸來衡量長短的?!皫追N”、“最大”很難下定義:生活中一共有多少種幸福?什么是大幸福、小幸福、最大的幸福?這句舊譯不要,新譯也跟著不妥了!

原文existence和blessings帶有宗教味道,雖然原作者并不一定有意如此?!叭耸馈绷钊寺?lián)想到“人生于世”或“人間世”,扣第一字existence,同時并可包含和省略下文的片詞:“intheworld”。“福分”有中國人的口頭話:“天官賜?!保弧秶Z詞典》定義,“福分”:“謂人生命定應(yīng)得之享用”,正扣緊第二字blessings。“集于一身”是中國人的習(xí)慣用法,這樣一來,這一句:“似乎將人世間所有的福分集于一身”就避免譯文中不太恰當(dāng)?shù)淖衷~,可以讓讀者繼續(xù)讀下去了。①

看完第一節(jié),我心中仍在想,兩段譯文可能是無意中的巧合,為了好奇,我繼續(xù)校閱第二節(jié)。英文原文是:

Shewastheyoungestof the twodaughtersofamostaffectionate,indulgent father,and had,inconsequenceofher sistersmarriage,beenmistressofhis housefroma veryearlyperiod.Hermotherhaddiedtoolong agofor her to havemore than an indistinct remembranceofher caresses,andherplacehadbeensupp liedby anexcellent woman as governess,who had fallen little shortofamother in affection.

這是新譯:

她是父親最鍾愛的兩個女兒最小的一個,由于姊姊出嫁,很早就當(dāng)了女主人。母親去世過早,她只依稀記得她的撫愛,而且母親的地位早由一個杰出的婦女——家庭的教師填補起來。在感情上,這位女教師也不比母親遜色。

下面是舊譯:

她是一位最嬌愛的父親所有兩個女兒最小的一個。而且,由于姐姐出嫁,她很早就已經(jīng)作了家里的女主人了。她母親去世太早了,她只能恍惚記得她的撫愛,而且母親的地位也早已為一位作家庭教師的杰出的女子所代替了。在情感上,這位女教師幾乎夠得上說是一個母親。

看完這一節(jié)后,我不禁氣餒起來:句子結(jié)構(gòu)和重要字眼仍原封不動照搬了過來。第一句新譯“鍾愛”比舊譯“嬌愛”自然,可是整句讀起來仍是繞口,不象中國話。一共姊妹二人,三個五個可以最小,兩個則一大一小,愛瑪只有一個姊姊,怎么可以說是最小的?我們應(yīng)該記住奧斯丁生于十八世紀(jì)末葉,在十九世紀(jì)初年著書成名,但寫的卻是十八世紀(jì)英文,因此有the youngestoftwodaughters這一類的說法。我們怎么能不顧邏輯,抓住古老英文硬譯?

“女主人”原文是mistress?!坝捎阪㈡⒊黾?,很早就當(dāng)了家”。這樣說似乎比洋腔的“女主人”自然一點。原文excellent,舊譯“杰出的女子”,改譯“杰出的婦女”,我同樣有點保留?!敖艹觥绷钊讼氲脚泻澜?,當(dāng)然現(xiàn)在有的是杰出的女性。但形容“家庭教師”不如從“出色”、“優(yōu)秀”、“卓越”,甚至于“善良”等形容詞中選用其一。下一句新譯反而把舊譯改壞,“填補”不及“代替”,索性譯為“取代”好了。末一句,新譯:“在感情上,這位女教師也不比母親遜色”,不知甚么意思。我猜是指:女教師和學(xué)生之間的感情不亞于母女之情,但沒有表達(dá)清楚。反而不如舊譯:“在感情上,這位女教師幾乎夠得上說是一個母親”來得明白易曉。“女主人”和“杰出”兩詞一翻英漢詞典便可查到,這是條捷徑,無奈翻譯是沒有捷徑可走的。②

至此我已有相當(dāng)把握,可以說事實上夏穎慧確是用了前人的譯作為底本,改人家的譯文,有時按照現(xiàn)今通用的語氣略加潤飾,有時捏不準(zhǔn)尺寸,改譯反而減色。為了進(jìn)一步求證,再校第五節(jié),看看前后兩種譯本是否一貫地雷同。這是英文原文:

Sorrow came-agentle sorrow-but not at all intheshape of any disagreeable consciousness.——MissTaylormarried.It was Miss Taylorslosswhichfirst broughtgrief.It was on the wedding-dayof this beloved friendthat Emma first sat in mournfulthoughtof anyconti-nuance.The wedding over and the bride-people gone,herfather and herself were left to dine together,withnoProspect of a third to cheer a long evening.Her fathercomposed himself to sleep after dinner,as usual,and shehad then only to sit and think of what she had lost.

這是新譯:

悲愁,一種不太厲害的悲愁,終于來臨了,但是并不是以任何令人覺得可憎的形式出現(xiàn)的。泰勒小姐出嫁了。正是泰勒小姐的離去才首次帶來了哀傷。也正是在這位愛友舉行婚禮的那一天,愛瑪才愁坐終日?;槎Y完畢,新娘一伙人走了之后,就只剩下她和父親一道吃飯,不能指望再有一個人來共同歡度這漫長的夜晚。飯后,父親照常安靜入睡,而她卻只好坐著來默想自己所受的損失。

有不少可以改進(jìn)的地方,也有幾處可取,而后者多數(shù)來自舊譯:

悲愁來臨——一種緩和的悲愁——但并非以任何使人覺得可憎的形式而出現(xiàn)的。泰勒小姐結(jié)婚了。第一次帶來了悲傷的是泰勒小姐的離去。那是在這次愛友結(jié)婚的一天愛瑪才第一次的愁坐終日?;槎Y完畢,新娘等人離去之后,只剩她父親跟她兩個人來一塊吃飯了,一個第三者來助一個漫長黃昏的興是沒有希望了。晚飯后她父親照舊的靜息入睡,于是她只好坐著回憶她的所失了。

“不太厲害”與“緩和”的“悲愁”,讀起來生澀,是歐化的說法,不如干脆用現(xiàn)成的新文藝句法:“淡淡的哀愁”。“使人覺得可憎的形式”,這句譯文既可笑,又可憎。新譯仍然隨舊譯亦步亦趨,“可憎”語氣太重,用在此處不倫不類。泰勒小姐結(jié)婚乃是喜事,無論如何也不至于變成“可憎”。婚姻是人家的好事,自己心中即使若有所失,也只能把disagreeable譯為“不歡”或“不愉快”,不會把好事認(rèn)為“可憎”的。舊譯“愁坐終日”正好表達(dá)原意,不怪新譯“坐”享其成?!皻g度”似太過份,不如舊譯的“助興”,但“助”字和“興”字相隔太遠(yuǎn),等于把原文的to cheer a long evening的cheer一分為二。不妨改換一個說法:“沒有人來陪她打發(fā)漫長的夜晚了?!?/p>

翻譯應(yīng)以整句,甚至整節(jié)為單位,不應(yīng)以字和詞為單位,必須先把原文消化、分析、甚至拆開,然后再融合起來。有時顛倒次序,以求合乎中國語法,務(wù)必跳出字詞的框框。舊譯還沒有脫離詞對詞和倚賴詞典的階段,在四十年前不乏這種翻譯體,到今天仍然如此,不免令人失望,何況還是抄譯!

“愛友”原文是beloved friend,是字對字的詞典杰作。照中文說法,“契友”、“摯友”、“密友”都比“愛友”通?!爸缓米笨杉右桓痹~:“只好獨坐”,原文中沒有這不言自明的字,但讀起來好聽,也可以加強張力。新譯:“飯后,父親照常安靜入睡”和舊譯:“晚飯后她父親照舊的靜息入睡”,雖然在字面上是隨原文翻譯的,卻是極嚴(yán)重的失誤,因為可能令讀者誤以為他上床去睡大覺了,而原文卻絕無此意。兩位譯者都沒有細(xì)心讀原著,不了解珍·奧斯丁小說中的風(fēng)俗習(xí)慣,也沒有復(fù)校全書,否則,譯了下文后,應(yīng)該看出前言不對后語的地方。根據(jù)原作第四十一章,我們知道伍德豪斯家中一天兩頓主餐:早餐(早晨十時左右)和晚餐(下午四時,見原作第九章),都在飯廳進(jìn)用。一頓飯不過一個多小時,老年人不免喜歡早一點睡覺,但還不至于在六時前后就要去安寢罷。這是一。和其他奧斯丁小說中家庭一樣,伍德豪斯家在進(jìn)用晚餐之后另外享用一頓茶。這頓茶是大陣仗,多數(shù)家庭用茶壺烹茶,全套茶具、糕點等外,還有傭人侍候,可能是老先生的第三餐。這是二。老先生有時也吃“消夜”(supper),年輕時還講究鋪好臺布,現(xiàn)在則認(rèn)為不合衛(wèi)生之道,但不得不盡東道主之誼,同時卻又為客人的健康擔(dān)憂。他自己最多只吃一小碗粥,并盡量勸客人淺嘗即止。(見原作第三章。)這是三。根據(jù)以上事實,這一句應(yīng)該譯為:“他收拾一下,照常舒舒服服地自顧自打一個盹?!彼^收拾一下者,是離開餐桌,甚至飯廳,走到另一處去找安樂椅打個盹,以等候下一頓的茶。那時沒有電視、收音機,老年人到了夜晚,如果沒有客人,別無消遣,不外是打瞌睡和吃喝,伍德豪斯先生自非例外。所以瞌睡則有之,正式入睡則還沒有到時候。唯有這樣譯,方才可以接得上第一章第十節(jié)下文的老先生醒過來和喝茶(兩譯者都譯為“茶端來”,不妥)?!盎貞洝痹氖莟hinkof,“損失”原文是loss,都是從英漢詞典搬過來的,必須另外找尋中國人自己的說法。“回憶”太平凡,而且想得太遠(yuǎn),“默想”和“損失”都嫌筆觸太重;放在一起,整句顯得生硬,難以壓住全節(jié)。不妨試譯為:“她只好獨自坐在那里呆想,忽忽若有所失?!雹?/p>

以下再選一句原譯本的誤解,看夏穎慧是否拿原作來核對過舊譯。第三章第十節(jié)原文是:

They were a family of the name of Martin,whom Em-ma well knew by character,……

舊譯:

她們都姓馬丁,愛瑪很知道她們的性格,……

新譯則為:

她們是馬丁家的人,愛瑪很知道她們的性格。

前半句改得比舊譯高明,后半句則照抄。從上下文看來,愛瑪同她們并不熟識,何從“知道她們的性格”?原來此處character一字絕對不能譯為“性格”。這一點我在《評<傲慢與偏見>的中譯本》一文中也曾加以詳論。該文中指出“珍學(xué)權(quán)威”查普曼R.W.Cha-pman所編的奧斯丁作品的“詞匯表”講得清清楚楚:character這字不一定作“性格”或“個性”解;有時應(yīng)作“名譽”或“名聲”解,并且舉了兩個誤譯的實例,加以分析?!稅郜敗返膬晌蛔g者即使不知沿用查普曼的解釋,至少應(yīng)該查一查任何英文詞典,甚至英漢詞典,采用該字的第二義?!缎掠h詞典》或《遠(yuǎn)東袖珍英漢·漢英辭典》都有“名譽·聲望·地位”一義。愛瑪和馬丁家素?zé)o來往,怎么可能“知道她們的性格”?此處當(dāng)然指“街知巷聞”之意,或可譯為“久聞其名”。④

我們譴責(zé)一味靠查字典翻譯的作法,可是翻譯并不是不許查字典,甚至有時非查字典不可。碰到一詞多義或有偏僻古義時,就不可望文生義;必須細(xì)心去查,再揣摩上下文,而有所選擇。

志文出版社新譯本的序署名“編輯室”,文中“我們”和“我”字互見,表示集體和單干共存,大概執(zhí)筆者也是奉命應(yīng)卯的。序只提起毛姆封奧斯丁為世界十大小說家之一,面毛姆的意見很少為批評家引用,想來有現(xiàn)成的中譯本就信手拈來了。另外一處,提及現(xiàn)代小說家維吉尼亞·吳爾芙的評價,這句話抄自舊譯本吳景榮的序。一客不煩二主,索性連舊譯本的序也派了用場。序中將奧斯丁第二部小說Northanger Abbey譯為《諾桑卡修道院》,又墜入了詞典陷阱。打開英漢詞典,abbey第一義是“修道院”,然后才是大寺院、大教堂等義?!癗orthanger Abbey”是書中男主角家產(chǎn)業(yè)的總稱,或稱Northanger,或稱Abbey。如果譯為修道院就不妥當(dāng),總不見得讓大富之家住在修道院里罷。吳景榮譯為《北安格寺》,其他《傲慢與偏見》中譯者四人一律譯為寺。夏濟安譯歐文名著The Westminster Abbey為《西敏大寺》。編輯只要稍為涉獵一點有關(guān)文獻(xiàn)便不會犯這種錯?!熬庉嬍摇毙虻慕Y(jié)尾有這樣一段話。

但愿國內(nèi)目前當(dāng)今的女性小說家,她們的作品也能經(jīng)得起時間的考驗,在文學(xué)史上像張愛玲一樣找到真正的“定位”。跟永恒拔河,須要靠作品本身的份量,薄加邱、但丁、湯顯祖、曹雪芹、托爾斯泰、杜思妥也夫斯基……等人的地位是無法動搖的……

把張愛玲提出來是神來之筆,說張已經(jīng)在文學(xué)史找到了真正的“定位”是否表示張和奧斯丁“平起平坐”?名單上的薄加邱、但丁,與其余諸人,尤其與奧斯丁風(fēng)馬牛不相及,只能稱之為怪論。

舊譯本的吳序,大體上站得住。序中提到查普曼所編的奧斯丁的書信集,雖然沒有提及其他幾冊權(quán)威著作,但對一個不是珍·奧斯丁的專家,尤其在抗戰(zhàn)期間的重慶從事教學(xué),不應(yīng)苛求。序中還指出《北安格寺》反對當(dāng)時流行的“峨特式傳奇”,這代表了奧斯丁積極的一面。事實上,該書可以算是嘲弄體小說,以“峨特式傳奇”為對象,在她作品中另具一格。

由以上看來,志文出版社新出版夏穎慧譯的《愛瑪》是大膽、有計劃的抄襲,或可稱之為“抄譯”,底本是四十年前劉重德譯的《愛瑪》,無可置疑。本文只提出四處,其實我校對了數(shù)十處,沒有一處是自己譯的。新譯本,像前面所指出,在詞句方面作了一些瑕瑜互見的竄改,此外,每章加了標(biāo)題,添了二十來幅大小不一的插圖,和幾條可有可無的注解,但這些不過是花招和小動作,遮掩不了剽竊的本質(zhì)。⑤

劉譯出版日期是一九四九年六月,正是上海易手、兵荒馬亂之際,發(fā)行流通不廣,所以臺灣書店根本見不到。近年來文革中不少冤案獲得平反,包括有些在文革中沒有燒毀的書得以重見天日。當(dāng)時認(rèn)為是資產(chǎn)階級的作品,現(xiàn)在偶或可以在書店或舊書攤上買到。劉譯很有可能在這種情況下輾轉(zhuǎn)流入志文出版社手中。該社大概相信在臺灣沒有人見過這譯本,早先推出《愛瑪》中譯的吳景榮和劉重德兩位也許尚在南京國立中央大學(xué)外文系。二人即使健在,現(xiàn)在也七老八十,絕不會出面重申版權(quán)。于是找人略加潤飾,另行排過,以新面目問世。殊沒想到中國讀者當(dāng)中竟然有我這樣一位“珍迷”(Janeite),手中藏有此書多年,揭穿了這遮掩耳目的騙局。

志文出版社在序中宣布:

熱愛文學(xué)的讀者亟盼能有機會進(jìn)一步窺探這位文壇才女其他幾部小說杰作,因此本社將陸續(xù)予以出版。

我懇求該社高抬貴手放過奧斯丁其余四部小說,除非能循正途聘請嚴(yán)肅認(rèn)真、勝任愉快的翻譯工作者任其事。假如認(rèn)為這份工作太過艱巨,條件不夠成熟,還不如以暫時擱置為上。珍·奧斯丁在中國遇人不淑,兩本重要小說:《傲慢與偏見》的四種譯本和《愛瑪》的兩種譯本都不能傳達(dá)她的婉約和韻味,令讀者扼腕。她雖然以諷刺和富于幽默著稱,但對這種亂譯、改譯、抄譯的折磨是會啼笑皆非的。⑥

①翻譯是“人言人殊”的事。綜合此處的討論,《愛瑪》第一章第一節(jié)可以有這樣的中譯:“愛瑪·伍德豪斯,長得漂亮、聰明,家里富有而溫暖,自己又天性樂觀,似乎將人世間所有的福分集于一身。她就這樣無憂無慮地過了快二十一年了。”以上所加的字無幾,詞句的組織更動少許,但讀來通順得多。雖說自由一點,可是并不違背原文,只有將意義烘托出來,傳達(dá)了原作的神髓。

②此節(jié)試譯如下:“父親疼愛兩個女兒,把她們寵壞了。由于姊姊出嫁,她這個小妹很早就當(dāng)家。母親去世已久,愛瑪只依稀記得她的撫愛,而慈母的地位也早已被家庭教師取代。這位善良的小姐幾乎真像母親一樣,對她十分憐愛。”一對一的“示范”,究竟不免拘束。如果翻譯全章,至少整頁,那就可以考慮上下文,使譯筆更為自由。

③此節(jié)試譯如下:“愛瑪也嘗到了悲愁——一種淡淡的悲愁——不是出現(xiàn)了什么使她覺得不歡的事,而是泰勒小姐結(jié)婚了。泰勒小姐要離他們而去,首次給她帶來了傷感,也就是在她這位密友婚禮的那天,她開始愁坐終日?;槎Y完畢,新娘等一伙人揮別之后,只剩下他們父女兩人一同進(jìn)餐,再也沒有人來陪她打發(fā)漫長的夜晚了。飯后父親收拾一下,照常舒舒服服地自顧自去打一個盹,于是她只好獨自坐在那里呆想,忽忽若有所失?!?/p>

④我曾撰寫《評<傲慢與偏見>的中譯本》一長文,發(fā)表于一九六七年《明報月刊》第二十四期和第二十五期,根據(jù)版本、詞匯表、對原作的理解力(包括當(dāng)代的風(fēng)俗習(xí)慣)、翻譯的方法,將四種中譯本作一詳細(xì)的比較,最近收入一九八四年皇冠出版社以林以亮筆名印行的《文學(xué)與翻譯》一書。

⑤新譯本第九章有關(guān)猜謎的注解中有兩條采自R.W.查普曼的注解。我很高興譯者居然借重查普曼的版本,可是經(jīng)檢查后發(fā)現(xiàn)不是那么一回事。在查普曼的《珍·奧斯丁小說全集》中,《愛瑪》是第四冊,根據(jù)的是一八一六年的初版,計分第一卷十八章、第二卷十八章和第三卷十九章,與現(xiàn)代通行版本的分為五十五章不同。其次,正文后,注解一共有六十條,如果要采用的話,至少可以選用一半以上,可見譯者并未見到原注。新譯本一共只有十六條注解,聊勝于無,有時反產(chǎn)生到喉不到肺之感,無補于全面了解原作的細(xì)節(jié)和背景。最顯明的一點是查普曼附錄中有《愛瑪?shù)哪暝卤怼?,有異于譯本的《珍·奧斯丁年譜》,后者為研究作者而設(shè),前者則真正向《愛瑪》的讀者提供了極大的方便。更重要的附錄是《當(dāng)代風(fēng)俗習(xí)慣》一文,也就是拙著《評<傲慢與偏見>的中譯本》曾加引用的文章,詳介一日五餐、交際舞、服裝、戶外和室內(nèi)運動、女人的活計等。如果譯者讀到這篇饒有趣味的熔考證和解釋于一爐的妙文,就不會把“愛瑪?shù)母赣H吃完晚飯自顧自打一個盹”譯成“安靜入睡”而上下文矛盾了。照我的推測,譯者這兩條小注可能采自他所根據(jù)的Bantam Books版本的注解。我說推測,因坊間一時覓不到這種普及版,而最常見的企鵝叢書的《愛瑪》(一九六六年初版,一九八五年重印)也有七條注解,多半采自查普曼的附錄。

⑥早期嗜珍·奧斯丁作品成癖的讀者已經(jīng)有Austenians“奧斯丁信徒”之稱。一九二四年,英國大作家吉卜林(Rudyard Kipling,1865—1936)在《說故事的人》五月號上發(fā)表短篇小說The Janeites《珍迷》(后收入一九二六年出版的短篇小說集《虧欠和存余》),經(jīng)查普曼到處宣揚,遂不胚而走,從此奠定為家傳戶曉的稱謂。平心而論,“珍迷”一詞鮮明生動,遠(yuǎn)勝呆板拘謹(jǐn)?shù)摹皧W斯丁信徒”,恰好反映出原作者的性格。

查普曼在《奧斯丁——事實與問題》一書中提過一段軼事;羅斯勃里伯爵,一位有學(xué)問和精明的老紳士,和查普曼的青年朋友談起:“我要問你一個問題。英國小說中的冠軍當(dāng)然是《湯·瓊斯》,那么你認(rèn)為哪一部小說是亞軍?”這位青年答道:“我大著膽說亞軍是《愛瑪》?!薄耙稽c不錯?!辈槠章幌蛘J(rèn)為《愛瑪》非但是珍的杰作,也是英國小說中的頂尖作品,看到了這段話之后,深慶“吾道不孤”。他認(rèn)為將文學(xué)家和作品排定名次跡近輕率,但贊美《愛瑪》確使人難以抗拒。我們很難說查普曼偏心,因為大部分批評家同意:《傲慢與偏見》雖然始終最為人所樂道和暢銷,但《愛瑪》卻最有份量。一九七0年JudithONeill曾出《批評家論奧斯丁》一書,書目中列出在學(xué)術(shù)期刊上發(fā)表的論《愛瑪》的專文有七篇之多,足見此書之受文評家重視??墒悄壳敖榻B評論《愛瑪》的文章,和出版《愛瑪》理想的中譯本相形之下,倒反而是不急之務(w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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