衛(wèi) 偉
十年前,在社會科學院圖書館見到的幾本介紹結構主義的小冊子中,我最愛讀這本布洛克曼的《結構主義》。如果今日有人問我,在西方流行的一、二十本同類書中哪一本目前最能引起我的興趣,我大概仍將選擇布洛克曼寫于六十年代末的這本書。盡管這類書中有些作者比布洛克曼名氣更大,更有學問,盡管有些書包含了更多的專門知識內容,對我來說,布洛克曼這本結構主義思想史的吸引力仍然超過了其它同類書。
我讀到的版本是一九七四年的英文本,它曾被收入美國的一套認識論叢書內。的確,不少關心結構主義的人是從社會人文科學認識論和方法論角度出發(fā)的。然而布洛克曼此書的長處卻不在這方面,其實它不折不扣地是一本有關當代文學理論思想的著作。作者在這本小小的書中相當細致地總括了他對現代歐洲文學思想變遷的認識。一九八三年夏,當我有機會在盧汶的作者寓所內談到了對該書的這一認識時,作者亦表贊同。此書中譯本初版于一九八○年,那時離我國的“文學理論熱”的興起尚有若干年。對于當時還不大熟悉現象學和結構主義問題的讀者來說,也許還不易抓住書中一些精辟分析的要點。讀者今日重讀時當會有更豐富的感受了。
作者早年專攻現象學,這種學術背景使他不同于時下英美英語系中的一些結構主義文學教授。布洛克曼是依據現象學和大陸語言學兩大知識傳統(tǒng)來思考形式與內容之間關系這個文學理論中的根本問題的。作者在該書二、三、四三章中對俄國(及蘇聯(lián))、捷克和法國結構主義三階段的描述,展現了歐洲思想家對“形式——內容與形式——形式”的認識的辯證過程。通貫全書,作者處處抓住了這一條有關形式與內容關系的主線,從而使其論述極富思想魅力。
此外,盡管中譯本拘于直譯法未能充分傳達該書思想史敘述部分的優(yōu)美筆調,讀者仍會對書中描述的本世紀頭三、四十年間那永遠值得后人懷念的歐洲精神氛圍,獲得深刻印象。那時文學理論探討者滿懷虔敬與熱誠,其風度與戰(zhàn)后“后工業(yè)化時代”的專家學者又有不同了。掩卷而思,布洛克曼在此書中不只為我們介紹了一些基本概念和抽象名詞,而且呈現了一個頗有深度和廣度的精神世界,并講述了一批批學者在這個世界中孜孜探索著時代文學真理的真實故事。
從哲學角度看,這本書的份量不免顯得單薄了一些。不過作者的本意原不側重于去重構一門結構主義哲學。其實此書也正因為充分表現了布洛克曼個人的美學趣味(作者目前在法哲學的本職工作外,仍研究現象學和馬克思主義美學),將長久保持其本身固有的價值。
(《結構主義》,〔比〕布洛克曼著,李幼蒸譯,商務印書館一九八0年九月第一版,0.96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