記得兒時,過了小滿,也就是五月底,就能聽到鳥叫了。爺爺隔三岔五地去麥田探望麥子的成熟情況。他戴上草帽,背著雙手,站在麥田地頭,看著逐漸變黃的麥子在風(fēng)里搖曳著身姿,感受著濃郁的麥香。爺爺會掐一朵沉甸甸的小麥穗,小心翼翼地放在手心里,輕輕地搓揉幾下麥穗,用嘴輕輕吹一吹麥殼,那一粒粒飽滿的麥粒讓爺爺?shù)哪樕涎鹆诵θ荨τ谏钤诖謇锏娜藖碚f,那一刻是最幸福的。我那時像個跟屁蟲似的經(jīng)常跟著爺爺去麥田,被又長又尖的麥芒扎得胳膊和腿泛紅,即使這樣也吵著鬧著要去。
一陣風(fēng)吹過,麥田里翻起一層金黃色的麥浪,我不禁沉醉于這片金黃的世界。麥田的每一粒麥子都凝聚著農(nóng)民的辛勤與汗水,也訴說著大地的豐饒與生命。麥浪滾滾,仿佛是自然的交響樂,讓人的心靈得到無比的慰藉。風(fēng)摩挲著麥穗,沙沙作響,示意著麥子熟了,到了顆粒歸倉的時節(jié)。這時,父親早就把鐮刀磨得锃亮,將舊的木锨、摟耙子已檢修完,碾麥子的麥場整平,母親也已把裝麥子的蛇皮袋子、有洞的鋬籠縫補好,還添置了一些簸箕、笤帚、鐵叉、草帽。我們兄妹三個迫不及待地拿著新草帽翻來翻去地看,然后笑著戴在頭上。母親看著我們,溫柔地笑著說:“新草帽留給你們?!?/p>
麥田在陽光下金光閃閃,崖邊、樹蔭下的麥子呈褐綠色,未全熟,而有的麥子已呈灰褐色,正待農(nóng)人收割。“寶蕓,你今年十二歲了,要割四壟麥子。濤濤,你割三壟麥子。”“媽,那我能割完嗎?”弟弟憨笑著問母親,他那稚嫩的臉上寫滿了認(rèn)真。母親笑著說:“跟著你姐學(xué),一定可以。你姐像你這么大時也不會,現(xiàn)在都趕超上了我和你爸呢!”
“媽,那我呢?”我問母親。母親頓了會兒說:“你還是送水吧,碾麥子時,在麥場腿腳跑快點兒?!痹谝慌载Q起兩只耳朵聽的弟弟紅著臉嘴里嘟囔著說:“媽偏心,不讓我二姐在地里割麥子?!蔽艺f:“我?guī)湍愀??!边@時,弟弟才嘿嘿地笑了,跟在姐姐身后彎著腰,低著頭,左手?jǐn)n過來一把麥子,右手拿著鐮刀有模有樣地割著,臉曬得通紅,額頭上滲出密密的汗珠。而我對母親說了句“頭暈,惡心”,便坐在麥子中間拿衣服蓋住頭,玩兒著小花、小草。弟弟見狀,便找姐姐告狀,姐姐說割半壟給我好吃的,我才使勁兒割。不一會兒,手就磨出泡拿不穩(wěn)鐮刀了,鐮刀碰到左腳,蹭破了皮,嚇得我哇哇地哭,父親心疼得一把將我抱起,走向地頭那棵老槐樹下歇著,母親拔了刺介,弄碎,然后給我敷上,說是消炎。姐姐和弟弟聞聲便扔下手里的鐮刀趕過來,把她們的好吃的都給我,還問我疼不疼。弟弟憨憨地說:“二姐,下午你別去麥場碾麥子了,我替你干。”
母親笑盈盈地說:“不論干什么活兒,都要耐住性子,不急不躁,過于急躁容易適得其反。就像一粒種子,不經(jīng)過嚴(yán)冬的風(fēng)霜雪雨,就不可能成熟;一棵苗木,不經(jīng)過烈日的暴曬,就不可能枝繁葉茂;而一個人,也只有經(jīng)過困難挫折和失敗磨礪,才能成長?!蔽业椭^,輕咬著嘴唇,手搓著衣角,用余光掃了一眼他們,我的心里暖暖的,不禁濕了眼眶。
割完麥子,我們開始拾麥穗。姐姐手腳麻利,不一會兒就拾了好幾小捆兒,而我和弟弟總是搶著擠一處拾麥穗,時不時一個把另一個撞倒。姐姐見狀便說:“走,帶你們?nèi)Q又大又甜的沙瓤西瓜,余下的攢起來?!钡艿茴D時露出潔白的牙齒,沖我扮了個鬼臉,躲在姐姐身后,拽著姐姐的衣角去換西瓜。
這時,母親走過來招呼我們坐在地頭的樹蔭下休息。從鋬籠里拿出冰棍兒、橘子汁給我們解暑??粗煌麩o際的金黃麥浪在風(fēng)中翻滾,聽著鳥叫聲,看著父母眼角堆滿的笑容,感受著勞動帶來的成就感,一切都那么愜意。我們像小鳥一樣圍在母親身旁。姐姐驚訝地問:“怎么只有我們?nèi)齻€的?”母親依舊笑笑說:“你們吃吧,我和你爸不喜歡吃這些。”“是的。”父親在邊上聽了,也笑著附和。
時光清淺,歲月如流,一晃二十多年過去了。成年后,生活忙碌,我很少再回家。父母依然會種麥子,我卻很少幫到。今年,孩子忽然說,想念姥姥了。這時,我忽然想起,兒童節(jié)將至,我可以帶孩子回去收麥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