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 要】在指出“觀點+例子”論證模式存在邏輯分量不足的基礎上，探討如何在議論文寫作教學中指導學生引入“虛擬論敵”，闡述了其與交際語境寫作思想、圖爾敏論證模式的關系，并給出寫作教學指導策略，即給學生提供思維支架：換位思考，提出意見，辨析反駁與辨析限定。

【關鍵詞】高中語文；虛擬論敵；議論文；交際語境寫作；圖爾敏論證模式

【中圖分類號】G633.3 【文獻標志碼】A 【文章編號】1005-6009（2024）35-0049-04

【作者簡介】許令周，南京市溧水區(qū)第三高級中學（南京，211200）教師，高級教師，南京市語文學科帶頭人，南京市優(yōu)秀教育工作者，南京市普通高中教育先進個人，南京市普通高中教學先進個人。

“思辨性閱讀與表達”是《普通高中語文課程標準（2017年版2020年修訂）》（以下簡稱“新課標”）所列的18個任務群之一，思辨性表達是理性思維主導的表達，可通過開展議論文寫作教學來提升。議論文寫作可以讓學生學會有理有據地表達觀點，發(fā)展實證、推理、批判與發(fā)現的能力，從而提升理性思維水平。

全國各地高考作文命題雖沒有明確規(guī)定文體，但總體上多采用議論文文體進行寫作。如2024年新課標I卷作文題：

隨著互聯網的普及、人工智能的應用，越來越多的問題能很快得到答案。那么，我們的問題是否會越來越少？

以上材料引發(fā)了你怎樣的聯想和思考？請寫一篇文章。

這道題需要學生辨析“越來越多的問題能很快得到答案”與“我們的問題是否會越來越少”之間的關系，能考查學生的思辨能力，寫議論文更容易完成這篇作文。

議論文是以邏輯為基石、以證據為結構、以說服讀者接受觀點或采取行動（或者兩者兼而有之）為寫作意圖的文章。［1］邏輯性是議論文的“基石”，沒有邏輯作基礎的議論文，不可能達到“說服讀者接受觀點”或“采取行動”的目的。當前的議論文寫作教學主要是圍繞議論文的三要素——論點、論據、論證開展，其中又以指導學生“如何論證”為重點，而教師主要教論證方法和論證結構。

鑒于此，指導中學生寫好議論文意義重大。如何運用正確的思維邏輯策略進行推理？如何讓議論文更有邏輯性？我認為，在論證中引入“虛擬論敵”是一條可行的路徑。

一、引入“虛擬論敵”的歷史邏輯

“觀點+例子”的初級模式就是將觀點與例子進行拼接。例如以下作文片段：“厚積而薄發(fā)，方能一鳴驚人。中國飛人——蘇炳添，經過多年的艱苦訓練，可成績始終無法突破10秒大關，他毅然決定換腳起跑。又是幾年過去，他以32歲的‘高齡’，在東京奧運會上跑出了9秒83的好成績，刷新了亞洲紀錄?？梢?，我們只有做到厚積而薄發(fā)，方能一鳴驚人。”這個作文片段就是典型的“觀點+例子”的初級模式，觀點是“厚積而薄發(fā)，方能一鳴驚人”，例子是“蘇炳添逆天成功事跡”，但沒有對例子與觀點的關系作說明，例子能否說明觀點在于讀者的主觀判斷。

當前，這種“觀點+例子”的初級模式已被升級版的“觀點+例子”論證模式取代。在議論文教學中，教師重點指導學生如何實現從初級模式到論證模式的升格。用“觀點+例子”論證模式，可以將以上作文片段jGos7Qpb792okW3siya41w==改為：“厚積而薄發(fā)，方能一鳴驚人。中國飛人——蘇炳添，經過多年的艱苦訓練，可成績始終無法突破10秒大關，他毅然決定換腳起跑。又是幾年過去，他以32歲的‘高齡’，在東京奧運會上跑出了9秒83的好成績，刷新了亞洲紀錄。蘇炳添經過不斷地沉淀，厚積自己的實力，最終方顯英雄本色?？梢姡覀冎挥凶龅胶穹e而薄發(fā)，方能一鳴驚人?！闭撟C模式是在“觀點+例子”的基礎上，闡釋例子與觀點的關系，以此黏合例子與觀點，為例子能夠證明觀點提供支撐。論證模式有一定的理性分析，比初級模式更有邏輯。

從邏輯學的角度來看，舉例論證當屬歸納推理，而歸納推理中只有完全歸納推理才能推理出確定性結論。事實上，議論文中的例證法是不完全歸納推理，所得結論是或然性的，其邏輯的力量單薄。演繹推理是思維嚴密的推理形式，是一個由一般結論推出特殊結論的過程，著名的三段論推理就是這種推理方式。而舉例論證形象直觀，感染力強，在論辯中易于說服他人，因此在議論文寫作中不能丟棄舉例論證的方式。我們可以在保留舉例論證方式的基礎上，提升其邏輯的力量。教師可指導學生在運用舉例論證時引入“虛擬論敵”，這既保留了舉例論證的感染力，又因為其站在“論敵”的角度思考問題，具有思辨性，可提升其邏輯的力量，進而提升學生的辯證思維能力。

二、引入“虛擬論敵”的理論邏輯

1.源于交際語境寫作思想

榮維東教授對交際語境寫作有深入的研究，他認為：“所謂交際語境寫作，是指為達成特定交際目的，針對某個話題、面向明確或潛在的讀者進行的意義建構和書面交流。這種寫作的主要特點是，將寫作置于真實或擬真的社會情境、任務場景或者具體語境中，強調寫作中的讀者意識、目的意識、功能意識、語境意識、語體意識、文體意識。”［2］可見，交際語境寫作充分考慮了作者身份和讀者需求。

在議論文寫作中引入的“虛擬論敵”，是指在證明某個觀點時，想象出來一個駁論者。這個“論敵”可能會對我們的論點舉出反例或從論點推出錯誤，也可能會質疑論據及隱含前提的可靠性，抑或指出論證中存在的邏輯問題。面對這些可能受到的攻擊，我們再進一步考慮采取怎樣的措施能使自己的論證免于或抵御這些攻擊。［3］98這說明引入“虛擬論敵”就要充分考慮讀者的看法，體現寫作過程中的讀者意識。這種論證方式跳出了傳統(tǒng)的歸納推理和演繹推理的模式，從讀者的角度出發(fā)，體現了交際語境寫作的特點。

2.源于圖爾敏論證模式

圖爾敏論證模式是由英國哲學家斯蒂芬·圖爾敏提出的論證方法。他的論證模式包含六個要素：數據（Data）、支撐（Backing）、理據（Warrant）、限定詞（Qualifier）、反駁條件（Rebuttal）、結論（Claim）。［4］IV數據，也可稱作資料，指用來論證的事實論據，包括一些數字和事實。支撐，指用來支持大前提正確的理由，是結論成立的必要條件。理據，指用來連接論據與結論的公認規(guī)則和規(guī)律。限定詞，指對證明的結論的范圍作適當的限定，讓所得結論更合理。反駁條件，指站在反對者的立場提出的反例、作出的反駁。結論，指證明的觀點。其論證模式如圖1所示。［4］V

這一論證模式中最顯著的特點就是，在論證的過程中引入反對者的立場，面對反駁，論者限定條件，確保結論正確。這樣的論證模式可避免論證結構扁平化，讓論證更嚴謹、更深入。在議論文寫作中，引入“虛擬論敵”，就是考慮反對者的立場，然后進行有針對性的論述。

引入“虛擬論敵”的論證形式雖然來源于圖爾敏論證模式，但不等同于圖爾敏論證模式。圖爾敏論證模式的數據和支撐可大致理解為議論文中的事例和名言等論據，理據可理解為對這些論據的分析。圖爾敏論證模式中的反駁條件與限定詞中的邏輯關系是單向的，這里所指的反駁是合理的，結論需要限定。但實際上，反駁也可能不合理，這時就不需要限定結論，而要對不合理的反駁進行再反駁。在議論文寫作教學中，教導學生引入“虛擬論敵”時，不僅要考慮“虛擬論敵”的合理反駁，而且要考慮“虛擬論敵”的無理反駁，這是對圖爾敏論證模式的超越。

三、引入“虛擬論敵”的實踐邏輯

只要講邏輯，肯思考，多一個“虛擬論敵”就會少一個真實論敵。［3］99在議論文寫作中多引入“虛擬論敵”，就能增強觀點的說服力。如何讓學生在議論文寫作中學會引入“虛擬論敵”呢？這需要教師給他們提供思維支架。

1.換位思考，提出意見，辨析反駁

教師應指導學生在議論文的寫作中引入“虛擬論敵”，站在反對者的角度審視自己的觀點，提出反對意見。這里的反對意見應有一定的現實代表性，而反對者受自身立場的制約，所提意見也不盡合理，這時寫作者需要辨析反對者意見，指出反對者意見的謬誤之處，并予以反駁，再重申自己的觀點。在這個過程中，自己的論點雖然沒有變化，但增強了說服力。如《六國論》的開頭部分通過“或曰”，引入了“虛擬論敵”，提出反駁意見：“六國互喪，率賂秦耶？”作者通過“不賂者以賂者喪”的論述予以反駁，最后重申觀點“故曰：弊在賂秦也”。在這個過程中，論點沒有變化，但我們對“弊在賂秦”的認識更加深刻，全文的邏輯層次更加豐富。

例如，以下兩個學生習作片段。

片段1：拒絕“躺平”，吾輩青年要做到“不安于舒適，不馳于空想”。已過短跑“黃金年齡”的蘇炳添堅信“勤能補拙”，通過高強度訓練，斬獲全運會冠軍；兩次登上《自然》榜首的青年科學家曹原，雖然已取得傲人成績，仍堅持探尋。試想，若累了就“躺平”歇會兒，何來蘇炳添運動場上的大放異彩，何來曹原的科研成就？

片段2：拒絕“躺平”，吾輩青年要做到“不安于舒適，不馳于空想”?；蛟S你會說，當不幸降臨，前途渺茫，人生的選擇寥寥，命運的盡頭似乎可以一眼望穿，我們不“躺平”又能怎樣？君不見，蘇炳添，身處不利，不氣不餒，強化訓練，以9秒83的成績，沖出亞洲的速度，突破亞洲的禁區(qū)，并將繼續(xù)超越，繼續(xù)突破?；蛟S你會說，當你已功成名就，即使“躺平”也能盡享曾經的榮耀。君不見，青年科學家曹原在首次登上《自然》榜首后，面對傲人成績，仍堅持探尋，最終能第二次登上《自然》榜首。因為，他們都明白，不付出，怎會有意外收獲？不拼搏，怎么會有美好的結果？

片段2的文字引入了“虛擬論敵”，“虛擬論敵”在質疑中給出“躺平”的理由：不幸降臨，前途渺茫，不“躺平”也沒有出路；功成名就，即使“躺平”也有出路?！疤摂M論敵”的意見具有一定的現實代表性，但內在邏輯是荒謬的。因此，作者以蘇炳添和曹原為例駁斥了“虛擬論敵”的反對意見，進而強化了論點的正確性。

2.換位思考，提出意見，辨析限定

在議論文教學中，教49d405428d096a78039fd1cfc12f9b3b1a6da85a00074ba8a912d4accf6e6fd1師要指導學生預先分析自己的論點，找到論點的疏漏之處，然后借助“虛擬論敵”之口提出反對意見，通過辨析證實“虛擬論敵”的反對意見是合理的，這時寫作者要吸納其意見，進而在自己的論述中增加限定，使論證更加嚴謹周密。

例如，教師在指導學生以“兼聽則明”為觀點寫作議論文時，可讓學生引入“虛擬論敵”，首先設想“虛擬論敵”可能從哪些方面攻擊現有的論證。一方面，“兼聽”一定就“明”嗎？“三人成虎”“父子騎驢”故事里的主人公恰恰是聽得越多越糊涂。另一方面，“偏聽”一定就“暗”嗎？李世民善聽魏徵意見，成就貞觀之治；劉邦善于采納張良意見，成就大漢江山。無疑，這些反駁意見是合理的，說明“兼聽則明”這一結論成立是有條件的。然后，教師可指導學生對“兼聽則明”的論斷作限定：我們不僅要“兼聽”，而且要會“斷”，如此才可做到“兼聽則明”。

再比如，以“開卷有益”為觀點寫作議論文，教師讓學生預測“虛擬論敵”可能會提出“開卷一定有益嗎”的疑問，并給出以下理由：所開的“卷”如果是不健康的、不合年齡階段的，則是無益的。這樣的質疑比較合理，寫作者面對“虛擬論敵”的質疑，在陳述觀點時需要補充前提條件：我們應提倡“開卷有益”的主張，但所開之“卷”應是健康的并適合學生年齡階段的。

在議論文寫作教學中，教師引導學生學會引入“虛擬論敵”，讓論證從扁平走向立體，從淺表走向深入。更為重要的是，學生的辯證思維能力能夠從中得到鍛煉和提升。

【參考文獻】

［1］葉黎明.寫作教學內容新論［M］.上海：上海教育出版社，2012：118.

［2］榮維東.交際語境寫作［M］.北京：語文出版社，2016：55.

［3］中華人民共和國教育部.普通高中教科書語文選擇性必修上冊［M］.北京：人民教育出版社，2020.

［4］圖爾敏.論證的使用［M］.謝小慶，王麗，譯.北京：北京語言大學出版社，2016.

*本文系江蘇省教育科學“十四五”規(guī)劃2021年度一般課題“基于生活邏輯的交際語境寫作教學研究”（D/2021/02/04）階段性研究成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