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該文旨在探究韓國語被動句中的語義色彩及其認知解釋。被動句有著不同的語義色彩,先行研究已經(jīng)表明韓國語被動句具有極強的負面語義色彩傾向。文章從認知語言學的角度,基于前景—背景理論與原型范疇理論,對被動句負面語義色彩的認知理據(jù)進行研究。通過對負面語義色彩的被動句進行分析,發(fā)現(xiàn)被動語義色彩的傾向來源于事件中的受事角色在認知中經(jīng)過前景化得到凸顯和強調(diào),而及物動詞句的原型賓語,也就是受事角色的典型核心語義特征是[+受損],所以韓國語被動句也常常蘊含與[+受損]相關(guān)的負面語義色彩。這些發(fā)現(xiàn)不僅深化了韓國語被動句的理解,也為從認知角度闡釋韓國語提供了參考。
關(guān)鍵詞:韓國語;被動;語義色彩;認知語言學;前景—背景理論;原型范疇理論
中圖分類號:H55 文獻標識碼:A 文章編號:2096-4110(2024)08(a)-0027-05
Cognitive Explanations of the Semantic Color of Passive Sentences in Korean
Abstract: This study aims to investigate the semantic colors and congnitive interpretations of passive sentences in Korean at a deeper level. Passive sentences have various semantic colors, and prior research has indicated a distinctive inclination towards negative semantic color in Korean passive constructions. This study employs a cognitive linguistic approach, drawing on the foreground/background theory and prototype category theory, to investigate the cognitive basis for the negative semantic color of passive sentences. Through the analysis of passive sentences with negative semantic color, the study reveals that the inclination toward negative semantic color in passive constructions stems from the foregrounding and emphasis of the patient role in cognition within events, as well as from the prototypical object—representing the core semantic feature [+damaged] of the patient role in transitive verb sentences. Consequently, Korean passive sentences frequently convey negative semantic colors with [+damaged]. These findings not only deepen our comprehension of Korean passive sentence but also offer valuable insights for interpreting Korean language from a cognitive standpoint.
Key words: Korean; Passive sentence; Semantic color; Cognitive linguistic; Foreground/background theory; Prototype category theory
被動句是一種跨語言廣泛存在的句式,也是人類在認識世界過程中產(chǎn)生的基本表達方式之一。傳統(tǒng)的被動句在語義上常常帶有消極的、不愉快的語義色彩,往往表達句子主語是“不幸的”,或句子主語遭受某種損失的事件。這一點在韓國語被動句中同樣有所體現(xiàn),如在(崔宰榮)2007年以的小說《(世間最美麗的離別)》中富有口語化特點的對話為語料基礎(chǔ),對韓語中不同類型被動句的語義色彩進行了分析[1],其結(jié)果如表1所示。
由表1可知,韓國語被動句用作貶義色彩的情況占比較高,尤其在日??谡Z對話中,人們在使用被動句時也傾向于消極的語義色彩。為什么人們會感覺在使用被動句時有負面、消極的情感?為什么人們在表達受到傷害時往往采用“我被……”的被動句式?這種語義色彩的根本來源是什么?是來源于被動標記,還是來源于句中的謂語動詞?這種消極語義色彩的傾向認知理據(jù)又是什么?本文針對這些問題,考察韓國語被動句語義特征,因為被動是人類認知過程的基本表現(xiàn)方式之一,被動句是相應認知過程編碼的結(jié)果,所以本文基于認知語言學理論,從認知闡釋的角度分析被動句式消極語義色彩產(chǎn)生的原因,進一步為被動句研究提供認知理據(jù),同時也有助于韓國語學習者更好、更準確地學習和使用韓國語被動句。
1 理論背景
1.1 前景—背景理論
前景—背景理論最早由丹麥心理學家Rubin在1915年提出,并由Hopper和Thompson將其引入認知語言學研究,并應用于語言中的空間感知及篇章層面的分析[2]。在知覺場中,前景和背景以分離的形式同時存在,并且無法同時被感知。前景是凸顯程度高、可識別度高的部分,而背景相對來說凸顯程度低、識別度也低于前景的部分。相關(guān)研究中比較有名的則是由Ungerer和Schmid提出的前景—背景的圖例,如圖1所示。
在圖1中,如果觀察者以黑色為背景,可以看到白色為前景的花瓶;如果以白色為背景,可以觀察到黑色為前景的兩個人臉側(cè)面。在這一過程中也體現(xiàn)出前景和背景是可以相互轉(zhuǎn)化的。在知覺場中,根據(jù)主觀感知,當注意力聚焦于更為凸顯的部分時,這一部分便成為前景,其余部分便成為背景,這一過程也被稱為前景化。人們對于信息的識別、理解和表達正是通過這樣前景化和背景化的過程來實現(xiàn)。也正是因為語言具有象似性,認知上前景和背景的轉(zhuǎn)化,即前景化和背景化的過程可以投射到語言編碼過程中,便產(chǎn)生了不同的語言結(jié)構(gòu)。其中,認知中凸顯的前景部分投射到句子結(jié)構(gòu)中的主語位置,而不那么凸顯的背景部分則投射到了句子中賓語等位置[3]。被動句的實現(xiàn)正體現(xiàn)了這樣前景化的過程,因此本文從前景—背景理論的角度進一步解釋被動句。
1.2 原型范疇理論
在前景—背景的轉(zhuǎn)換過程中,主動句的賓語發(fā)生了前景化,也涉及另一個重要的理論,即原型范疇理論。早在亞里士多德時期人們便開始關(guān)注并研究范疇化,早期的范疇理論為經(jīng)典范疇化理論,一直到Wittgenstein家族相似性理論的提出,以及認知心理學家Rosch的三個層次理論,才逐漸形成了原型范疇相關(guān)的理論。原型范疇理論有四個基本特點:范疇內(nèi)成員地位不平等、范疇的邊界是模糊的、范疇呈現(xiàn)出家族相似性、原型范疇無法通過一組必要和充分條件來界定[4]。在具有家族相似性的范疇中,原型和非原型的區(qū)分十分重要,因此理解原型這一概念有助于人們更好地認識主動句中賓語這一范疇。
原型是范疇中最典型的代表,是某類事物中最具代表性的成員,同時具有最大的家族相似性。人們在認知活動中處理、識別原型成員時,心智處理的過程是最快的[5]。同時,當人們提及某個范疇時,最先想到的某個成員即是其原型成員。例如,人們在提起“鳥”這個范疇時,最先想起的往往是麻雀、鴿子等鳥類,而很難首先想起企鵝、鴕鳥等動物,這是因為鴿子、麻雀是“鳥”范疇的原型成員,處于范疇的中心地位,具備這個范疇內(nèi)更多的共有典型特征,如有羽毛、可以飛、有喙、體型較小等。而其他非原型成員則擁有更少的共有典型特征,處在范疇的邊緣位置。因此在典型的由及物動詞構(gòu)成的主動句中,確定其原型賓語的屬性,對于被動句語義色彩的認知解釋就尤為重要。
2 韓國語被動句語義特征分析
表1中,對口語色彩較濃厚的韓國小說中的被動句分析可以得知,消極語義色彩的被動句出現(xiàn)較多,而積極語義色彩的被動句出現(xiàn)最少,僅占整體被動表達的7.4%。被動句中這樣的消極意義指向誰?或者說被動句的主語受影響還是其他什么角色受影響?受損義是來源于小句的謂語動詞嗎?因此,為了進一步理解被動句中含有的[+受損]語義特征,解決上述問題,在具體分析韓國語被動句語義色彩傾向之前,應首先考察被動句中[+受損]語義的指向及語義承擔的問題。接下來本文從不同角度,考察謂語承擔的消極語義與消極語義的指向,分析表達消極語義被動句的不同類型。
2.1 語義指向小句內(nèi)主語
消極語義指向被動句小句內(nèi)主語是最常見的情況,也就是被動句小句的主語承受了負面的影響,發(fā)生了負面的改變。其對語義色彩產(chǎn)生最大影響的是謂語部分,可分為兩種情況:一種是謂語動詞本身具有貶義色彩;另一種情況是謂語動詞本身不具有貶義色彩,謂語部分整體對受事主語造成負面影響,或是受事主語所不期望的事情。例如:
例1:
例2:
例3:
例4:
例5:
例6:
例4到例6中,謂語動詞“、、”本身具有貶義色彩,同時具有[+受損]的語義特征。被動句中受事主語與這類動詞共現(xiàn)時,小句主語經(jīng)常會遭受物理或精神上的損害。這類動詞用于被動句中最為自然,被動的語義程度也較高,被認為是典型的被動句[6]。例1到例3中,謂語動詞“”原本不具有貶義色彩,但用于被動句中增添了“遭受”的語義特征,對于小句主語來說,謂語部分整體成為一件負面事情。如在例1中,動詞“”原表示用力夾在上牙、下牙或兩唇之間,以免某物掉落或脫落的狀態(tài)。與詞綴“”結(jié)合形成被動詞,體現(xiàn)出小句主語被狗咬住屁股而負傷的負面意義。像這樣原本沒有消極意義的動詞,在派生為被動詞用于被動句后,整體謂語表現(xiàn)出明顯的[+受損]語義特征。
2.2 語義指向小句外成分
以上例句是被動句中消極語義指向小句內(nèi)主語的情況。在韓語中還有一種情況,被動句小句內(nèi)主語與謂語不直接構(gòu)成被動關(guān)系,小句主語的語義角色不是受事,這類句子中謂語并非對被動句小句主語產(chǎn)生影響,而是整個復句的其他主語,或外部語境中并未直接言說的某個相關(guān)的人或事物發(fā)生了負面的影響,是其所不期待發(fā)生的事情。例如:
例7:.
例8:.
例7中“不順眼”這一謂語部分對句子主語“丈夫做的事”沒有直接的負面影響,負面語義并不指向擔任小句主語的“丈夫做的事”,而是對句子外丈夫的妻子產(chǎn)生了負面影響。例8中“耳朵聽不清”這一事件不是對耳朵產(chǎn)生消極影響,而是對復句中的另一個主語“他”產(chǎn)生了負面影響。
綜上,考察了被動句最重要的兩個部分,即承擔被動義的謂語和被動句的主語之間的關(guān)系,確認了被動句中包含著[+受損]的負面語義特征。一方面,這種負面語義指向被動句小句內(nèi)主語,由具有貶義的謂語動詞或不具有貶義色彩但整體對小句主語產(chǎn)生負面影響的謂語部分來承擔;另一方面,負面語義也可以不直接指向小句內(nèi)的主語,而是指向復句內(nèi)的其他主語或句子外、語境中某個相關(guān)的對象。
3 韓國語被動句語義色彩的認知理據(jù)
在探討被動句消極語義色彩的認知原因之前,首先應了解主動句和被動句之間的關(guān)系。根據(jù)[7]的理論對例9的兩個句子關(guān)系進行劃分,如圖2所示。
例9: a.
b.
圖2很好地反映了韓語被動句和主動句之間的關(guān)系。這兩個句子實際上表達的是同一事件,區(qū)別在于兩個句子的主語有所不同。相對于主動句,主語在被動句意義的表達上有著更重要的作用。在話者想表達一件事時,如果選用“英義”為主語,則是主觀上采用了主動句;如果選用“兔子”為主語,則是主觀上采用了被動句。主語位置上從主動句的“英義”變?yōu)楸粍泳涞摹巴米印?,在選用“英義”或是“兔子”作為某個句子主語的過程中,發(fā)生了觀察視角的轉(zhuǎn)變[8]。這樣視角的轉(zhuǎn)變正是與前景和背景的交替有關(guān),也就是前面提到的前景—背景的轉(zhuǎn)換過程。
由于人們無法同時感知到前景和背景,所以在經(jīng)歷某一事件時,注意力會集中于前景上,也就呈現(xiàn)出和背景截然不同的表現(xiàn)[9]。人們在想表達某個事件時,依據(jù)主觀意志來決定事件中的哪一部分信息會經(jīng)過前景化,成為前景部分。被動句正是以事件中行為動作的對象為中心,也就是選擇事件中的受事角色為中心,來把握、理解和表達整個事件的。說話的人將受事角色放在主語位置,意在前景的位置上對受事角色進一步突出強調(diào)。如在例9(a)中,說話人的視角聚焦在行為的主體“英義”身上,但是在例9(b)中,說話人的視角聚焦在原先是主動句賓語的“兔子”上,也就是視角聚焦在了承受動作的受事角色上。雖然兩個句子的意思沒有變,但是通過前后景的轉(zhuǎn)換,原先主動句中的賓語——受事角色經(jīng)過前景化轉(zhuǎn)換到被動的主語位置,成為被動句中的前景信息,得到了凸顯和強調(diào)。
在前景—背景理論中,話者會將視角聚焦于主觀想要強調(diào)的對象,主觀上將這一對象置于主語的位置,也就自然而然地使用了被動的表達,成為構(gòu)成被動句結(jié)構(gòu)的基礎(chǔ)[10]。這也體現(xiàn)了人們在表達同一事件時,選用被動句而不是主動句,是具有極強主觀性的。那么表達同一事件,主觀選用了被動句的形式,這樣的主觀性又為什么總是蘊含著消極的情感色彩呢?
例10:
上述提到在被動句和主動句的轉(zhuǎn)換中,最重要的部分是主動句中的受事賓語,經(jīng)過前景化的過程成為被動句的主語,也成為被動句的前景信息,得到了凸顯和強調(diào)。那么主動句中的賓語是如何表現(xiàn)的呢?根據(jù)原型范疇理論,主動句中的賓語也可以形成一個范疇,并且在這個范疇的中心應當有一個原型賓語。在典型的由及物動詞構(gòu)成的主動句中,句子中應當存在三種語義角色,即實施—動作—受事,分別對應著主語—謂語—賓語三種句法成分。也就是說,在可以轉(zhuǎn)換為被動句的典型主動句中,其原型賓語正是承受某個動作的受事角色,是這類賓語中最具代表性的成員。因為承受著某一動作,所以其典型的核心語義特征即是[+受損]。說話的人主觀上將視角聚焦于主動句的賓語部分,賓語位置上的受事角色在說話人的認知中愈發(fā)凸顯,即核心[+受損]語義特征也得到凸顯。這是人們在認知中提到受事者時,最顯著也是印象最深刻的特征,導致了雖然在被動句中,可以有多種謂語形式來表達被動語義,但最典型的謂語還是具有[+受損]的行為或動作。
此時再看例10,句中為了凸顯清潔工不幸的遭遇,沒有選擇主動句,而是將清潔工置于被動句的主語位置,突出表達了在這一不幸事件中對清潔工的同情。這也印證了典型被動句的核心語義特征就是被動句主語位置的受事者承擔了負面的損失,將主動句中受事者所承受的謂語動詞的作用或造成的影響放大,經(jīng)過一定發(fā)展便形成了這樣的語義特征。所以韓國語被動句在實際使用過程中呈現(xiàn)出消極的語義色彩傾向,即使謂語動詞本身不具有貶義色彩,整個被動句也會呈現(xiàn)出消極語義的傾向,也就呈現(xiàn)出[+受損]的語義特征。
4 結(jié)束語
本文主要目的是探討韓國語被動句語義色彩的認知理據(jù),對韓國語被動句語義色彩的考察也對進一步明確被動的概念定義和外延范圍有所幫助。本文從先行研究中已經(jīng)統(tǒng)計分析出的被動句語義色彩特征出發(fā),首先考察了被動語義的承擔及指向問題,通過進一步對例句的分析,發(fā)現(xiàn):韓國語被動句的[+受損]語義一方面指向被動句小句內(nèi)部的主語,由具有貶義色彩的謂語動詞或不具有貶義色彩但整體對受事主語產(chǎn)生負面影響的謂語部分來承擔;另一方面[+受損]語義也可以不直接指向被動句小句的主語,而是作用于復句內(nèi)的其他主語或言外的某個相關(guān)的對象。
此外,綜合運用認知語法中前景—背景理論和原型范疇理論,進一步從認知的角度分析了被動句中[+受損]消極語義色彩產(chǎn)生的原因。在主動句和被動句的轉(zhuǎn)換過程中,原先主動句中的賓語,也是事件中的受事角色,經(jīng)過前景化轉(zhuǎn)換到被動句中主語位置,成為被動句的前景信息,得到了凸顯和強調(diào)。根據(jù)原型范疇理論,及物動詞句的原型賓語正是承受某個動作的受事角色,其典型的核心語義特征即是[+受損],所以韓國語被動句的使用蘊含著很強的主觀性,其語義色彩也常常是消極負面的。
參考文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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