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米蘭戍堡古突厥文文書語史新探

2024-09-25 00:00洪勇明
絲綢之路 2024年3期

[摘要] 米蘭是古絲綢之路南道的商貿(mào)中心和進出中亞的重要商道,米蘭戍堡古突厥文文書由英國探險家斯坦因所獲,其內(nèi)容主要為軍事物資的分配。通過解讀文獻,可得出有關漠北回鶻西傾、西遷回鶻占據(jù)焉耆、回鶻在西域大規(guī)模使用回鶻文、西州回鶻與高昌回鶻區(qū)別、回鶻改游牧為農(nóng)業(yè)和定居生活、米蘭城市屬性等結論。研究表明,居住在且末—若羌一線的回鶻人也是來自漠北蒙古高原,其主要目的是為了鞏固唐朝西北邊境,防御吐蕃人對此地的攻擊。同時,米蘭不僅是各民族交往交流交融的重要區(qū)域,也是中華民族共同體形成的重要地區(qū),更是中華民族共同體意識的集中展示。

[關鍵詞] 米蘭; 古突厥文文書; 民族交流; 中華民族共同體

[中圖分類號] K877.9 [文獻標志碼] A [文章編號] 1005-3115(2024)03-0066-11

[作者簡介] 洪勇明(1971-),新疆石河子人,漢族,博士,教授。研究方向:古代突厥—回鶻和西域—中亞語文學。

[基金項目] 新疆維吾爾自治區(qū)社科基金重點項目“總體國家安全觀視域下的新疆語言安全問題研究”(2023AZD002);新疆大學社科基金培育項目“新疆中華民族共享文化符號研究”(2022)。

古代米蘭(miran)是位于塔克拉瑪干沙漠南面的綠洲城市,在羅布泊和阿爾金山脈的交匯處。歷史上,米蘭曾是絲綢之路南道的商貿(mào)中心和進出中亞的重要商道。絲綢之路上的商隊為了避免橫渡死亡之海以及塔里木盆地,往往從米蘭南北兩邊繞行。米蘭遺址位于若羌縣東80余公里的米蘭農(nóng)場團部東3公里處,是由8座佛塔、3座佛寺、漢屯田水利設施和唐代吐蕃古戊堡遺址組成的一處面積廣大的遺址群落。唐古戍堡遺址南臨米蘭河道,呈不規(guī)則正方形,南北寬56米,東西長70米,四角有望樓,西有城門。戍堡中間低凹,北部是階梯形大坡,從坡底至坡頂依次蓋屋,屋皆平頂,下半截挖在土中,上半截土坯砌成。古戍堡曾發(fā)掘出大量吐蕃文木簡、吐蕃文書和唐代陶片。

米蘭戍堡古突厥文文書于1906年年底被英國探險家斯坦因所獲,地點是唐古戍堡東墻內(nèi)側,其內(nèi)容主要是軍事物資的分配。創(chuàng)作時間通常被認為是8世紀末期或9世紀初期。由于在塔里木盆地尤其是絲綢之路南道極少發(fā)現(xiàn)古突厥文文獻,特別是紙質文書,因此它于史、于文都具有極其重要的意義。但是長期以來,學界有關這一文書的定性都是以斯坦因的觀點為依據(jù),鑒于相關研究尚存諸多疑義,本文認為有必要重新解讀該文獻,以釋學界之惑。

一、史料摘錄

二、史料分析

(一)文書主人

關于文書主人,斯坦因認為是西突厥,并且說:突厥文文書的出現(xiàn),顯而易見地說明,當時在塔里木盆地遙遠的一隅仍然有一些強悍堅毅的西突厥人活動。西突厥人如果不是吐蕃人的同盟,便一定是他們的仇敵[1]。但是從西突厥的活動區(qū)域來看,似乎這一說法并不準確,因為要確定文書主人,首先要確定文書的創(chuàng)作時代。而文書的創(chuàng)作時間,取決于考古發(fā)現(xiàn)、西域混戰(zhàn)、文書語言和文書內(nèi)容。

1.考古發(fā)現(xiàn)

根據(jù)斯坦因的記錄,這件古突厥文文書出自米蘭古城東南角。在其中兩間大屋子里塞滿了垃圾和大量的古代文書(大都是吐蕃文/古藏文文書),主要是佛經(jīng)和軍事方面的內(nèi)容,其他是一些瑣碎的公文文書。由于軍事方面的內(nèi)容大都是邊陲屯戍需要糧草、求援和軍隊調(diào)動的情況,因此可以推測此時吐蕃在米蘭一帶駐扎著大量軍隊。此外,由于這批文書多達1000多件,說明吐蕃至少在此連續(xù)經(jīng)營生活多年,才可能產(chǎn)生如此龐大的文書。由于該文書是夾雜在大量的吐蕃文書里面的,所以其創(chuàng)作時間可能與后者相去不遠。同時,因這批文書中沒有一件漢文文書,說明此時唐朝的統(tǒng)治影響已經(jīng)在此大為削弱。唐朝勢力在塔里木盆地南緣的大量減弱,應當是在751年“怛羅斯之戰(zhàn)”以后。由此可以推定這件出土于唐古戍堡的古突厥文文書應寫于751年之后,甚至是數(shù)十年之后。

2.西域混戰(zhàn)

吐蕃從7世紀初葉建立地方政權之后,就與西域發(fā)生關系。《資治通鑒》卷201載:“[咸亨元年(670)]夏,四月,吐蕃陷西域十八州,又與于闐襲龜茲撥換城,陷之。罷龜茲、于闐、焉耆、疏勒四鎮(zhèn)。”[2]6360長壽元年,吐蕃在西域的勢力基本被清除?!顿Y治通鑒》卷205載:“[長壽元年(692年)]冬,十月,丙戌,大破吐蕃,復取四鎮(zhèn)。置安西都護府于龜茲,發(fā)兵戍之。”[2]6481焉耆、于闐的收復,意味著吐蕃暫無可能在若羌—米蘭一線大量駐軍。開元初,吐蕃借道小勃律進攻安西四鎮(zhèn),遭到嚴重挫折。隨著唐朝在蔥嶺地區(qū)外交和軍事活動的勝利,吐蕃不得不謀求從圖倫磧東進入西域。在這一道路上,若羌具有舉足輕重的軍事地位。吐蕃若想從此進入西域,勢必首先要占領若羌。吐蕃文《大事記年》載:“及至猴年(720年)東突厥之使者前來致禮……冬……攻陷唐之Sog song城?!保?]白桂思指出:“Sog是古藏文對名詞Sog dag(粟特人)的簡寫形式?!保?]而“Sog song城”即石城鎮(zhèn)(今若羌),乃粟特康國大首領康艷典所建立②。很顯然,在720年之后,吐蕃人就可能進駐米蘭了。不久之后,由于在小勃律失利,吐蕃退出西域?!顿Y治通鑒》卷212載:“[開元十年(722年)八月],癸未,吐蕃圍小勃律王沒謹忙,謹忙求救于北庭節(jié)度使張蒿曰:‘勃律,唐之西門,勃律亡則西域皆為吐蕃矣?!锬饲彩枥崭笔箯埶级Y將蕃、漢步騎四千救之,晝夜倍道,與謹忙合擊吐蕃,大破之,斬獲數(shù)萬。自是累歲,吐蕃不敢犯邊。”[2]6764

“安史之亂”后,西域政治情形發(fā)生巨變。唐朝戍邊部隊的離開,為吐蕃再次進入西域提供了契機。王堯認為:天寶十四年(755)“安史之亂”后,河隴以西之地盡失,只有若干孤城在吐蕃包圍之下苦戰(zhàn)苦撐。建中二年(781)以后,河隴、西域一帶都是吐蕃的勢力范圍[5]。王小甫推測:石城、屯城復入吐蕃乃至德、乾元年間[6]。自此以后,石城一帶就被牢牢地控制在吐蕃手中。從阿拉伯史料來看,9世紀初吐蕃似乎仍掌控著北庭—高昌以西、以南的地區(qū)。阿拉伯文《歷代先王與帝王史》記載,公元808-809年左右,位于錫爾河(中國稱為藥殺水)和阿姆河流域的康國動亂達到了高潮。起義軍首領拉菲厄的手下,存在大量來自中亞的人員,其中赫然包括“吐蕃的軍隊”[7]113。這些吐蕃軍隊前往康國,從塔里木盆地南緣或北緣顯然比翻越昆侖山脈要方便得多③。

元和年間,漠北回鶻對西域的吐蕃和葛邏祿聯(lián)盟展開攻擊。《九姓回鶻可汗碑》漢文部分第20行載:“□□□□□攻伐葛祿、吐蕃,搴旗斬 ,追奔逐北,西至拔賀那國,俘獲人民及其畜產(chǎn)?!保?]在這次征伐中,吐蕃的勢力基本被逐出西域,漠北回鶻在很大程度上控制了此地。同時,這次征伐也是漠北回鶻國勢西傾的主要體現(xiàn)。根據(jù)該碑的粟特文部分有“馬年”的記載,可以推測出立碑時間是公元814年,此次征伐的時間則可能就在吐蕃援助拉菲厄起義之后。阿巴斯王朝第五任哈里發(fā)哈倫·賴世德的次子麥蒙為第二王儲,駐守呼羅珊首府木魯。他在與其兄長艾敏的爭斗中落于下風,因此,準備逃離呼羅珊。阿拉伯文《歷代先知與帝王史》中記載,公元810年麥蒙對他的大臣說:“事已至此,我們已經(jīng)無路可走了。我想我還是放棄王位投奔吐蕃國王吧!至少他能保護我的生命安全,免受這些人的攻擊?!保?]114這說明公元810年吐蕃在中亞和西域具有一定的影響力。因此,漠北回鶻征討吐蕃的時間應在公元810年以后、814年之前。

此后,漠北回鶻應該在西域有了較為強大的軍事實力?!顿Y治通鑒》卷241載:“[長慶元年(821)]癸亥,以太和長公主嫁回鶻。公主,上之妹也。吐蕃聞唐與回鶻婚,六月,辛未,寇青塞堡;鹽州刺史李文悅擊卻之。戊寅,回鶻奏:‘以萬騎出北庭,萬騎出安西,拒吐蕃以迎公主。’”[2]7781隨著回鶻勢力的不斷西傾,特別是西遷之后,吐蕃勢力也逐步退出西域,抑或其不可能長久占據(jù)米蘭。由此來看,這些古藏文文書的創(chuàng)作時間應在821年之前或814年之前。

3.文書語言

該文書中的語言是古代突厥語,從目前尚未見到吐蕃使用古代突厥語來看,它的作者只能是與突厥有著千絲萬縷聯(lián)系的部族。這些部族有回鶻、西突厥十箭、葛邏祿、突騎施、黠戛斯、拔悉密等,他們都有可能經(jīng)略米蘭??梢匝a充的是,與之相關的古藏文文書中,有一件告身文書,其創(chuàng)作年代被楊銘先生界定為9世紀20或30年代[9]。姑且不管該告身文書寫作時間是否非常精確,但是這件古代突厥文文書的創(chuàng)作時間為9世紀基本鐵定無疑。

4.文書內(nèi)容

再從該文書的內(nèi)容來看,其中提到了眾多的官員,這意味著這一部族在米蘭一帶有眾多軍隊和較強的統(tǒng)治力。至德年后,突騎施勢力大大減弱,黑、黃二汗相互攻擊。大歷年(766)后,二姓臣服于葛邏祿。因此,不可能是突騎施部落留下這份古突厥文文書。西突厥十箭余部一部分在中亞活動,還有一部分一直在高昌—北庭一帶活動。就目前史料而言,尚未見到西突厥十箭余部在若羌活動的記載。拔悉密主要在北庭附近活動,從未到達塔里木盆地東南緣。根據(jù)阿拉伯文《麥加史》記載,阿巴斯王朝哈里發(fā)麥蒙的大臣法道勒領兵北上,于816年擊敗葛邏祿,并迫使其逃亡基馬克[7]116。按照阿拉伯地理學家的觀點:基馬克人位于額爾齊斯河,在烏古斯人以北,西到伏爾加河和卡馬河[10]。因此,葛邏祿人不可能在9世紀20年代后還大規(guī)模出現(xiàn)在塔里木南緣。彼時的黠戛斯正在漠北高原與回鶻纏斗,并逐步壯大起來,也根本無興趣移駐米蘭一帶。《新唐書·回鶻傳》卷217載:“回鶻稍衰,阿熱即自稱可汗......回鶻遣宰相伐之,不勝,挐斗二十年不解?!保?1]

5.最終定論

基于這批古藏文文書的創(chuàng)作時間,可以將這份古代突厥文文書的創(chuàng)作時間確定為元和八年(814)以后。這是因為從至德年間到元和八年(756-814)是吐蕃較為牢固地掌控絲綢之路南道的時間,而古代突厥文文書則反映出有大量的非吐蕃軍隊駐扎在米蘭一帶。因此,創(chuàng)作時間應在814年之后。

《資治通鑒》卷248載:“[大中二年(848)正月]居三日,黠戛斯遣其相阿播帥諸胡兵號七萬來取回鶻,大破室韋,悉收回鶻余眾歸磧北。猶有數(shù)帳,潛竄山林,鈔盜諸胡;其別部龐勒,先在安西,亦自稱可汗,居甘州,總磧西諸城,種落微弱,時入獻見。”[2]8040對此楊圣敏認為,當烏介可汗已死,南遷回紇崩潰后,龐特勤遂自稱可汗。龐特勤稱可汗后,則成為河西、蔥嶺西和天山南北所有回紇部落的共主,這三部回紇人結成了一個松散的西回紇政權。唐人不明這三部回紇之間的關系,而當時又僅與以甘州為中心的河西回紇有直接交往,故誤稱龐特勤居甘州。龐特勤實際居住在今新疆焉耆、吉木薩爾等地[16]。

公元840年,西遷的一支回鶻龐特勤部遷至焉耆—龜茲一帶,焉耆到若羌距離并不遙遠,因此這件古突厥文文書的作者當屬龐特勤部。蓋因只有龐特勤部彼時具有經(jīng)略高昌、肅州的能力,更有在米蘭—若羌駐軍的可能。根據(jù)現(xiàn)存8世紀用粟特文字母鑄造的突騎施錢幣和20世紀50年代在蒙古烏蘭浩木地方發(fā)現(xiàn)的八行回鶻文《烏蘭浩木碑》(目前發(fā)現(xiàn)的時代最早的回鶻文碑銘,立碑時間大概為863-866年⑤)來看,這件古突厥文文書的創(chuàng)作時間當為840-863年[17]。

(二)文書背景

早在漠北回鶻牟羽可汗時期,回鶻君臣就可以自由出入西域的高昌—焉耆一線。《宋史·高昌傳》載:“高昌……唐貞觀中,侯君集平其國,以其地為西州,安史之亂,其地陷沒,乃復為國,語訛亦云‘高敞’,然其地頗有回鶻,故亦謂之“回鶻?!保?8]及至元和年間,隨著吐蕃、葛邏祿勢力被從高昌—焉耆一線逐步蕩除,回鶻便可以輕而易舉地進駐若羌。實際上,這些回鶻軍隊駐扎于此的目的,就是封堵吐蕃進入絲路北道的主要通途。關于吐蕃進入西域的道路主要有三條:東道出柴達木盆地西北,沿阿爾金山北麓到若羌綠洲,從若羌向西北去焉耆或向西去和田均需穿越塔克拉瑪干沙漠;中道有兩條路線,一條大致就是今天新藏公路所經(jīng)過的路線,即穿過夾在昆侖山和喀喇昆侖山之間的阿克塞欽地區(qū);另一條是從西藏高原西北的拉達克向北翻越喀喇昆侖山口、蘇蓋提山口,過賽圖拉向西北直下塔里木盆地西南斜坡上的葉城,或者直接向北由桑株達坂翻越昆侖,再向東去和田或西去葉城。從上述線路可以看出,由東道進攻高昌和北庭,是吐蕃的最佳途徑。因此,守住若羌,就是守住了高昌—北庭的南大門。

至于學界通常認為:直至9世紀中葉,吐蕃勢力才撤出和闐地區(qū)(包括且末—若羌一線),這一觀點似乎并不準確。首先,元和年間,漠北回鶻就對西域的吐蕃和葛邏祿聯(lián)盟進行反擊,此役應當重創(chuàng)了二者?;蛘咧辽俜€(wěn)定了回鶻在絲路北線的統(tǒng)治,進而能夠隨時攻擊塔里木盆地南緣諸地。其次,在今拉達克德蘭茨村發(fā)現(xiàn)的粟特石刻銘文曰:“二百一十年,來自撒馬爾罕(samarkander)的諾斯凡作為大使,致禮吐蕃可汗(khagan)?!保?9]據(jù)研究,這件銘文的年代當在825年4月24日至826年4月12日,它反映了9世紀上半葉,吐蕃與康國交使的情況[20]??祰拐叱鲈L吐蕃,不走自然條件較好的東線,反而去走條件惡劣的中線,很有可能就是當時和闐已不在其控制范圍內(nèi)。至于漢文史料提及元和三年吐蕃占據(jù)安西,因為回鶻的反擊,時間不會太久。《九姓回鶻可汗碑》漢文部分載:“……復(后)吐蕃大軍,圍攻龜茲,天可汗領兵救援。吐蕃落荒,奔入于術。四面合圍,一時撲滅,尸骸臭穢,非人所堪,遂筑京觀,敗沒余燼?!保?]160根據(jù)中古波斯文《摩尼教贊美詩》題記中載有回鶻在西域的統(tǒng)治區(qū)域北庭、高昌、龜茲(包括佉沙即喀什和撥換即阿克蘇)、焉耆、于術等地可知,其在846年前已經(jīng)較為牢固地控制了塔里木盆地北緣。在這種情況下,吐蕃軍隊孤守和闐顯然是毫無意義的。因此,是時其已經(jīng)退出了和闐,或者說其影響力已經(jīng)大為減弱了。

(三)米蘭守軍

長慶元年(821)回鶻保義可汗死后,回鶻國勢就日益衰落。據(jù)此可知,這些黠戛斯人可能是在821年之前來到米蘭一帶的。大歷年后,葛邏祿的勢力日漸強盛,徙居碎葉川。突騎施黃、黑二姓勢力衰微,以致后來臣服葛邏祿。半個多世紀之后,突騎施黑姓基本上已經(jīng)完全并入葛邏祿。突騎施黃姓在歷史上存在的時間似乎更長一些,大概直到元和年間。薛宗正認為,至于黃姓突騎施在歷史上存在的時間好像更長一些,至安西都護陷落的前一年,即元和二年(807),仍與唐保持著宗藩關系[21]。很有可能就是元和年間,保義可汗西征時,將部分黠戛斯和突騎施黃姓征服并內(nèi)屬,進而安置在若羌一帶,協(xié)助駐扎此地的回鶻軍隊守衛(wèi)米蘭古城。但是由于吐蕃勢力較大,他們不得已而臣服。后來,當西遷的龐特勤率部到達焉耆并瓦解吐蕃勢力之后,原駐米蘭的回鶻軍隊及其仆從部落立即歸順,并繼續(xù)防御吐蕃勢力的再次恢復。

三、相關結論

(一)西傾回鶻與漠北回鶻的松散關系

自9世紀初,漠北回鶻的勢力就不斷西傾,至西遷前,其在塔里木盆地的實力達到極盛。彼時盡管其主體部落仍在漠北,但是已有部分部落在此建立地方政權。這些政權和漠北回鶻之間可能是一種羈縻關系,或者較為松散的隸屬關系。這主要體現(xiàn)在漠北回鶻受到內(nèi)部分裂和黠戛斯攻擊的威脅時,并未見到前者回防或援助行為。但是對于西遷的回鶻,他們抱著歡迎的態(tài)度,這也使得較為落魄的后者很快站穩(wěn)腳跟。漠北回鶻的西傾,主要是填補唐朝中央政權被迫退出西域后所留下的權力真空,旨在為唐朝繼續(xù)鎮(zhèn)守邊關,守衛(wèi)絲綢之路的安全。其主要表現(xiàn)就是通過西征,擊敗天山以北的黠戛斯人、天山東部和塔里木盆地的吐蕃、吐火羅、七河流域的葛邏祿、突騎施聯(lián)盟等。這些被擊敗的部族,有些臣服于回鶻,有些則在一些孤立的據(jù)點繼續(xù)抵抗。同時,位于河西的一些回鶻部落則是在漠北回鶻覆滅之前就已遷居至此。他們早在840年前后,就曾一度占據(jù)肅州、甘州。后因吐蕃在當?shù)氐膭萘^大,他們要么是撤出四處流竄,要么就是歸附吐蕃。這些民族之間的分分合合,是西域各民族在唐代中央政權有形無形主導下的交往、交流、交融的體現(xiàn)。

(二)西州回鶻和高昌回鶻的區(qū)別

在高昌回鶻之前,即840年初至860年之前,存在一個很重要的回鶻地方政權龐特勤部。西遷不久的龐特勤部政治中心先在安西(即焉耆),其輻射范圍東至甘州、北至高昌、南至若羌、西至七河流域。但是龐特勤政權的統(tǒng)治力量較為薄弱,且由于其統(tǒng)治中心不斷游移,故在史書中記載得較為混亂。大概在850前后,受到盤亙在高昌和焉耆之間的吐蕃殘部的牽連,他們遭到回鶻仆固部的攻擊,被迫離開焉耆,向西遷徙,并在安西駐扎。10世紀中葉,龐特勤部在蔥嶺以西建立喀喇汗王朝。此前其駐地安西非彼安西,當為今庫車和新和之間的通古斯巴西(意為“豬首”)。這是因為唐代不同時期安西位置有所改變,而漢文史書不加分辨所致。唐朝中央政權于856年計劃冊封的嗢祿登里羅汨沒密施合俱録毗伽懷建可汗不是龐特勤,可能是仆固部可汗。860年,唐朝中央政權冊封的云麾將軍頡干伽思宇合逾越密施莫賀是西州回鶻首領,但是他并非隸屬于仆固部。866年,北庭回鶻仆固俊攻克西州,并降服包括胡、漢在內(nèi)的諸部。因此,從嚴格意義上看,840-865年屬于西州回鶻時期,其特點就是西州地方政權的統(tǒng)治者不是同一王統(tǒng);866年之后才屬于高昌回鶻時期,其特點就是王統(tǒng)的一致性。

(三)回鶻文在西域的普遍使用時間

回鶻文來源于古代粟特人使用的草體粟特文,粟特字母是由一種地區(qū)性的草體阿拉美字母或早期巴拉美字母演變而來。在塔里木盆地首先使用粟特文字母書寫古突厥語的是黃姓突騎施,地點是在安西(今庫車)及其周邊地區(qū)。9世紀初西傾的回鶻人以及西遷至此的龐特勤部受到黃姓突騎施的影響,也開始使用粟特文字母拼讀回鶻文。是故,回鶻人對回鶻文的大規(guī)模使用時間為西遷西域之后,即846年或848年以后。使用回鶻文的主要原因,一方面是使用粟特文的粟特人無論是經(jīng)濟上,還是文化上均占優(yōu)勢,出于溝通和交流的需要;另一方面是西遷回鶻人積極從事絲路商貿(mào)、更加主動融入絲路文化和共享精神生活的需要。及至9世紀60年代,無論是西遷安西,亦或是蔥嶺西的回鶻人都放棄古代突厥文,已經(jīng)普遍使用回鶻文。反觀西遷河西的回鶻諸部,直到10世紀還在使用古代突厥文(古突厥文《占卜書》出自敦煌藏經(jīng)洞,寫作時間9-10世紀)。

(四)西域回鶻的定居和城市生活

公元800年前后西傾以及840年西遷的回鶻人都選擇了相對穩(wěn)定的定居和城市生活,這與其在漠北高原的普遍游牧生活形成一定的反差。同時,隨著定居城鎮(zhèn)的開始,其行政管理水平也有所提高。采取這一生活模式,與塔里木盆地的綠洲生態(tài)相適應,也是對漠北回鶻覆亡的政治反思,更是對唐代中央政權、吐蕃在西域的社會和經(jīng)濟管理體制的繼承和發(fā)展。前述西域各地回鶻與漠北回鶻之間的松散關系實際就是中央政權羈縻制的一種地方體現(xiàn),其后的高昌回鶻亦如此。在其職官體系中,有相當多數(shù)都是虛職,這與中央政權帶有榮譽稱號的虛職一脈相承。安西都護府和吐蕃治下的土地分配制度、經(jīng)濟契約協(xié)議得到繼承和發(fā)展,以致于回鶻文世俗文書中處處可見其身影,從契約中的詞匯、短語或套語的借貸,一直到契約文化的影響。此外,作為安西都護府四鎮(zhèn)之一的焉耆以及西州,原本就有大量的漢族居民,發(fā)達的農(nóng)業(yè)經(jīng)濟和生產(chǎn)技術也對回鶻產(chǎn)生巨大影響,促進其農(nóng)業(yè)生產(chǎn)和定居生活。

(五)西域回鶻的二重化軍制

漠北回鶻實行的是軍民一體制,即平時為民,戰(zhàn)時為兵,使用的兵器是游牧射獵的工具(普通的刀和劍),以騎兵為主。西傾和西遷的回鶻諸部則采用軍事供給制,即由兵站集中供養(yǎng)財富和兵器。尤其是甲胄和刀劍的普遍分配,這表明其武器配置和作戰(zhàn)形式都發(fā)生了較大變化。弓箭主要用于騎兵遠距離進攻,刀劍則用于身著甲胄近距離交手。唐朝軍隊在近戰(zhàn)時多為重甲化,即穿著鎧甲,手持重刀(即陌刀,全長1丈,重15斤)。這些重甲化的唐朝軍隊在與敵人騎兵的交戰(zhàn)中,屢屢造成對手人馬俱碎的恐怖殺傷力。這些身處西域的回鶻人在與唐朝軍隊的合作中,學習其布陣戰(zhàn)法、兵器配備,用于戰(zhàn)斗。不過該文書顯示:其軍政一體制仍沿用漠北回鶻,主要有兩套官職系統(tǒng):突厥舊制和中原官制。即便在突厥舊制中,還有部分官職來源于中原王朝。由此可見,唐代中央政權的軍事和行政管理體制也同樣被其所吸收。

(六)米蘭是民族交流的重要區(qū)域

處于絲路南道的米蘭在回鶻西傾之后就成為其一個主要聚居地,西遷后更成為回鶻龐特勤部軍事和行政副中心。彼時真正的中心可能距此并不遠,但不會是高昌和甘州,焉耆的可能性比較大。米蘭副中心的位置,是由其在中央政權經(jīng)營西域的地位(樓蘭之伊循)和吐蕃經(jīng)略的基礎(修筑軍事堡壘)所確定的。同時,米蘭也是一個各民族交往、交流、交融之地,這主要表現(xiàn)在該文書所記載的部族上。文書中不僅記載有回鶻人,還有他們的宿敵突騎施和黠戛斯人等。從歷史上看,米蘭應當還有漢族遺民,只是他們不是官吏而已。這些曾經(jīng)的敵手是時在回鶻人的協(xié)調(diào)下,和諧地進行政治和軍事活動。戍堡附近佛教遺址上的壁畫有翼天使的創(chuàng)作風格屬于犍陀羅藝術,它是西域佛教藝術和希臘藝術的結合,更是東西方文化交融的體現(xiàn)。西傾和西遷回鶻的較早匯聚中心焉耆更是漢民族和當?shù)孛褡褰煌涣鹘蝗诘奈枧_,其中的一個代表就是具有中原藝術風格的焉耆佛壇頂部的繪畫。

[注 釋]

①文中的古代突厥文部分是參考土耳其學者奧爾渾的轉寫,筆者也對其中個別詞語進行了重新轉寫和解釋。奧爾渾的轉寫是依據(jù)斯坦因所獲文獻,于20世紀30年代完成。近年來,IDP(國際敦煌項目)對斯坦因所獲文獻進行高清晰度還原,并進行展示。根據(jù)筆者的文獻常識,IDP的還原度不可能達到奧爾渾所獲文獻的清晰度,畢竟二者相隔近百年。

{2}關于石城居民為粟特移民一說見羽田亨的《中亞文明史》:據(jù)敦煌出土的一件文書可知,在此數(shù)年(694年)前羅布泊的石城鎮(zhèn)的首領為撒馬爾罕出身的摩尼教僧侶。

{3}對于白桂思的學術觀點,尤其是帶有典型的西方式雙標的言論,本人并不茍同,甚至強烈反對。本文只是轉引白桂思著作中的歷史資料,對于其觀點并未參考引用。

{4}王媛媛在《中古波斯文〈摩尼教贊美詩〉跋文譯注》(原載《西域文史》第二輯2006年,第134頁)中提及馮·佳班(Gabain)、黃盛璋對cyyg的看法,本文對二氏的觀點表示懷疑。本文有關?ik的論述,均引自洪勇明的《古突厥文碑銘中?ik芻議》,原刊于《新疆大學學報》2015年第5期,第141頁。

{5}在前期的研究中,本人也對回鶻人在西域使用回鶻文的時間表示過懷疑。經(jīng)過詳細考證,我們認為:《烏蘭浩木碑》的豎立時間當為863-866年,以865年為宜。當然,考慮到張義潮奏折的傳遞時間,也可能為864年。據(jù)此可知,回鶻文在西域的普遍使用時間當在回鶻西遷之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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