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東北地區(qū)現(xiàn)存的滿語地名是重要的滿族文化遺產(chǎn),涉及歷史、地理、政治、經(jīng)濟、文化等諸多方面,蘊含獨特的文化內(nèi)涵和民族特征,是滿族先人留下的重要歷史文化財富。研究滿語地名蘊含的滿族文化,可以深化對滿族歷史文化的認識,從而加強保護和利用;從文化語言學的角度對滿語地名命名方式進行分類,可以更好地了解滿族人的民族特點和性格特征。本文從文化語言學的角度出發(fā),以滿族語言蘊含的物質經(jīng)濟文化、社會制度文化、生活習俗文化、宗教信仰文化四個方面為切入點探求滿語地名與滿族文化的關系,剖析滿語地名的文化內(nèi)涵。
【關鍵詞】滿族語言;滿語地名;滿族文化
【中圖分類號】G127 【文獻標識碼】A 【文章編號】2096-8264(2024)31-0129-04
【DOI】10.20024/j.CNKI.CN42-1911/I.2024.31.036
一、滿語地名蘊含的物質經(jīng)濟文化
(一)滿語地名與漁獵經(jīng)濟
滿族人自古生活于白山黑水間,那里物產(chǎn)富饒,生存資源豐富,得天獨厚的生存條件決定了滿族人以漁獵采集為主導的生存方式,為滿族漁獵經(jīng)濟的發(fā)展奠定了基礎。“傳統(tǒng)的漁獵采集經(jīng)濟形成滿族先民獨具特色的物質文化,其積累于語言之中”[1],形成了以漁獵經(jīng)濟詞語命名的滿語地名。
江河水產(chǎn)資源是滿族先民重要的生活資源,滿族漁獵生產(chǎn)在一年四季從不間斷,其中圍網(wǎng)是滿族早期進行漁獵活動的重要工具之一。忽汗河作為以漁獵工具詞語命名的滿語地名,體現(xiàn)出滿族先民當時已擁有了發(fā)達的漁獵技術。松阿察本是合成詞,因脫落而合為新詞?!皩嶋H上‘松阿’是‘松阿達’(songgada)的略詞,義為‘白魚’,‘察’系‘察勒津’(calgin)的略詞,義為‘水滿外溢’?!薄啊砂⒉旌印础疂M白魚外溢之河’或‘白魚流河’”[2],松阿察河位于密山市興凱湖東北側,在古時為盛產(chǎn)白魚之地,居住于此地的滿族先人對養(yǎng)育自己的物產(chǎn)(包括白魚資源的豐富)有著特殊的感情,這樣的命名方式自然容易理解。
與漁獵相比,狩獵在滿族先人的生活中更占主導,大規(guī)模的圍獵是滿族人狩獵的主要方式。而獵人狩獵,時日長短不一,要根據(jù)具體情況而定,住宿休息與食物補給必不可少,時常需要支鍋造飯,所以無論是“寒松”(hacuhan,小鍋),還是“羅圈”(lakiyangga,吊鍋),也都是進行狩獵的間接輔助工具。同樣的,獵人為了進行冬季的長期狩獵活動,要提早在夏季就進行準備工作:采選地點,架起棚子,挖好窖穴,備足柴火?!斑_都”(dedure,臥寢)這種體現(xiàn)狩獵生活方式的詞語被用于滿語地名的命名體現(xiàn)了滿族人對狩獵的重視。
至于鬧枝溝與鹼廠溝兩個地名,則是滿族人形容狩獵地點特點的一種方式。滿族人思維較為具象化,很多時候會將所看到的事物和具體常見的事物聯(lián)系起來?!棒[枝”的規(guī)范滿語為“nujan”,義為“拳頭”;“鹼廠”的規(guī)范滿語為“jingjan”,義為“很小”。兩個地點同為較小的山溝,亦是狍、鹿等動物的棲息之所,滿族人以“拳頭那么大的山溝”和“很小山溝”來形容兩地,作為狩獵的一種標志地點。同樣的,“摩天嶺”的規(guī)范語為“morin den alin”,合成之后有“阻隔之山”的意思。滿族人以此形容此地山勢險峻,不宜行走,難以通過,亦是一種狩獵標志。
此外,滿族人善用動物名稱為地點命名,這亦是由滿族生存的自然環(huán)境決定的?!霸谶@一特定的地域環(huán)境中, 形成了發(fā)達的滿語動物性名詞系統(tǒng),從而留下了極為豐富的描寫性滿語動物地名群?!盵2]滿族人最常見的動物就是其所狩獵的對象,例如狍子。狍子性情溫順,易于獵殺,不僅可以作為食物,還可作為獵殺大型動物的誘餌,滿族人能以“gio”“gūran”“hūya”三個狍子的不同形態(tài)的詞為三個不同的河流命名,可見滿族人對其所接觸事物的觀察與分類都極為細致。
(二)滿語地名與畜牧經(jīng)濟
隨著建州女真和海西女真兩部的南遷,滿族人生存的生態(tài)環(huán)境和社會環(huán)境發(fā)生改變,農(nóng)業(yè)畜牧經(jīng)濟開始從附屬地位逐漸趨向主導。特別是畜牧業(yè),富饒的山水和廣闊的草原本就是其發(fā)展的絕佳條件,而畜牧作為經(jīng)濟生活中的重要組成內(nèi)容反映到語言中,便形成大量詞匯,其中不乏滿語地名。
滿族先民“當時所馴養(yǎng)的牲畜種類很多,諸如馬、牛、羊、騾、豬、雞、鴨、鵝、犬等皆有,而其中尤以馬為盛”[1]。因馬的用途極多,所以與馬有關的詞匯也極其豐富,以與馬的有關詞匯作為地名亦是合情合理?!澳吕猓╩orin)”古時為肅慎族居住地,肅慎族作為東北四大族系之一,是滿族的祖先。東漢以后,“穆棱”又為肅慎的后裔挹婁以及北朝的勿吉疆域。清代,“穆棱”屬寧古塔副都統(tǒng)轄區(qū)。“穆棱”為滿語地名毋庸置疑,這是有歷史證明的,同理,“穆棱河”等名稱的由來自然也是如此。
除“morin”這個“馬”的通用詞匯外,“馬”的其他種類詞語也被用于地名命名?!皧W里米”即滿語“elmin”,義為“未經(jīng)馴服的馬”。奧里米(古城)是遼代五國城之一,系女真族在松花江下游(今哈爾濱依蘭縣)所建立的五大城市中的重要城鎮(zhèn)。今奧里米古城雖不復存在,但存有遺址,且現(xiàn)在的敖來河即那時候的奧里米河,滿族先人以“未經(jīng)馴服的馬”來形容奧里米河水流湍急,洶涌澎湃之狀。
“那丹哈達拉嶺”中的“那丹”與“哈達拉”即滿語“nadan”和“hadala”,分別為“七”和“馬嚼子”的意思,合起來說,“那丹哈達拉嶺”也就是“七轡山”,“轡”就是駕馬的韁繩?!澳堑す_拉嶺”是完達山的支脈,其疆域亦為古時肅慎活動區(qū)域,唐時也為渤海國所轄。“馬嚼子”雖然存在于在各類民族文化中,但以此命名卻為滿族獨有,或是因形狀相似而產(chǎn)生的一種聯(lián)想。
二、滿語地名蘊含的社會制度文化
(一)滿語地名與氏族組織制度
滿族在入關以前,多以氏族組織的形態(tài)存在。在金代建立政權以前,穆昆制與哈拉制就一直存在于滿族的家庭組織與結構之中。其中,“穆昆(mukūn)”是最為基本的家庭結構,每一個穆昆中的成員都以血緣為紐帶聯(lián)系起來,具有較為強大的凝聚力。而“哈拉(hala)”則為滿族人的姓氏,由同一個姓氏的“穆昆”構成?!肮迸c“穆昆”是包含與被包含的關系,“哈拉”包含“穆昆”,同一“哈拉”的“穆昆”為同一姓氏。雖然在數(shù)百年的發(fā)展變化中,滿族氏族組織形態(tài)有些許改變,但從基本架構來看,仍是如此。從語言源流來看,“hala”與“mukūn”均源自女真語,金代也存在著以這兩個詞命名的哈拉古城與穆昆古城。
“哈拉(hala)”為女真語固有的傳統(tǒng)詞匯,滿族的“哈拉”與滿語地名一樣,來源豐富多樣,取材廣泛。于今仍有哈拉古城遺址,現(xiàn)位于齊齊哈爾市梅里斯達斡爾族區(qū)達斡爾文化展覽館附近一帶,有人稱其為“齊齊哈爾的源頭”。如今哈拉古城已經(jīng)演變?yōu)楝F(xiàn)在的哈拉新村,為承載達斡爾族人民俗文化的旅游景區(qū)。
“穆昆(mukūn)”系由哈拉而產(chǎn)生,是由女真語“謀克”演變而來?!爸\克”是金代軍政合一的基層政權單位,亦為官名,后演變?yōu)椤澳吕ァ敝簦瑵h語翻譯為“族”“群”。不僅僅是音,經(jīng)過多年來的發(fā)展變化,它的意義也從政權單位轉變?yōu)榱嘶鶎拥氖献褰M織單位。金代的穆昆古城遺址位于現(xiàn)哈爾濱市呼蘭區(qū)方臺鎮(zhèn)一帶,是多個金代古城中具有代表性且保存較為完整的古城。穆昆古城在方臺人心中具有較高的地位,在當?shù)鼐陀小跋扔心吕ィ笥蟹脚_”這一說法。
(二)滿語地名與政治軍事制度
滿族人進行射獵活動或出兵時,會集體出動,常按族黨屯寨進行。這就需要進行分組,牛錄制因此產(chǎn)生,這是滿族社會政治組織形態(tài)中的最基本形式,這也是滿族人獨有的區(qū)別于其他民族的社會組織形態(tài)。后努爾哈赤于萬歷年間在牛錄制的基礎上進行改進,將其發(fā)展為體系完備的政治軍事制度——八旗制度。八旗制度是清代社會的根本政治制度,是清王朝取勝的重要因素之一。
“牛錄(niru)”最初為圍獵制度,即每人出一箭,從每十個人之中選出一位首領,稱其為“牛錄額真”。1615年,努爾哈赤正式創(chuàng)立八旗制度?!耙颐辍嫦髌礁魈?,于是每三百人立一牛祿厄真,五牛祿立一扎攔厄真,五扎攔立一固山厄真,固山厄真左右,立美凌厄真。原旗有黃白藍紅四色,將此四色鑲之為八色,成八固山。”[3]這即是八旗制度的創(chuàng)立過程。這一特定的政治制度形式反映于地名之中, 變有了“牛錄(niru)山”“牛祿(niru)堡”“甲鹼子(jalan)山”“固山(gūsa)屯”“章京(janggin)河”“章京(janggin)堡子等地名相繼出現(xiàn)。
“貝子(beise)”是“貝勒(beile)”的復數(shù)形式,后來逐漸轉變?yōu)樘幱凇柏惱铡敝碌囊粋€爵位。“金自景祖始建官屬,統(tǒng)諸部以專征伐,疑然自為一國。其官長,皆稱曰‘勃極烈’”[4],“勃極烈”一詞即源自女真語的“背勒”,即“官、臣”之義。從此,就有了“貝子堡”這一地名。無獨有偶,與“貝勒”之崇高地位相對的處于社會最底層位置的“阿哈(aha)”也被用于地名命名,即“阿哈河”。這也顯示出了這一時期的等級觀念仍較為濃厚,“貝勒”“貝子”世代尊享富貴,而“阿哈”世代為奴。
三、滿語地名蘊含的生活習俗文化
(一)滿語地名與飲食服飾
1.滿語地名與飲食習俗
滿族人向來保留古樸的特征,據(jù)考古證明,滿族先民于秦漢時開始懂得用蒸、煮、燒等方法制作熟食,至南北朝時懂得用鹽,自古喜黏軟甘酸之飯食與香醇偏咸之菜肴。北方冬季寒冷漫長,不易存儲新鮮蔬菜,滿族人就用腌制這一方法來保留蔬菜,其中最為著名的當屬“腌酸菜”。滿族烹飪技術雖簡單古樸,但由于物產(chǎn)種類較為豐富,所以滿族食品的種類并不匱乏,其中一些滿族食品亦被用來作為地名沿用。
北方寒冷干燥,不適宜果類生長,很少有人大規(guī)模種植水果,在這樣的條件下,野果便成為滿族人早期主要食用的果品。“稠李子”,滿語稱“英額(yengge)”,是滿族人常常食用的野果,“英額”于夏秋之際成熟,每年此時都會有滿族婦女去山上采摘,可以直接食用,也可以經(jīng)過壓扁曬干制作成“稠李子餅”。此外,稠李子也可制成“稠李子果粥”“稠李子干飯”等?,F(xiàn)在“稠李子粥”已經(jīng)成為赫哲族的代表美食,但這顯然并不僅為其一個民族所有,滿族人食用“稠李子”的歷史存在性毋庸置疑。
此外,還有一種野果在東北滿族居住地附近比較常見,即“軟棗子”,這種野果的果肉酷似獼猴桃,而大小又與棗相當,所以學名為“軟棗獼猴桃”?!败洍椬印睗M語稱“烏嚕哩(uruli)”,滿族人會將其制成烏龍餅和烏龍糕,是滿族人早期普遍食用的食品?!坝㈩~(yengge)”和“烏嚕哩(uluri)”作為滿族先民所食用的為數(shù)不多的果品,被用于地名的命名,可見其文化內(nèi)涵之深。
與野果相比,北方野菜的種類較為豐富。滿族人采野菜放進煮肉鍋中,會使肉類食品頓生清芳,比較有代表性的就是“野雞膀子菜”,也叫“黃瓜香”,滿語為“烏倫楚(uluncu)”,既有調味作用,也具有治療蛔蟲病的藥理功效,“烏倫(uluncu)溝”因此得名。還有一種野菜,滿族人直接將其作為蔬菜食用,“納木(namu)窩集”這一地名中的“納木”即為“野生菜”,“窩集(weji)”是“叢林”的意思,合用即為“野生菜林”,曬干這種野菜,就是滿族人極好的菜蔬食品。
至于肉類食品,滿族人喜食野味,部分地名已在滿語地名與漁獵經(jīng)濟部分說明,這里只討論“空其木”這一地名?!翱掌淠尽笔且粋€短語,“空其(koki)”為“蝌蚪”之義,“木(moo)”為“湖”之義,指蝌蚪的生存環(huán)境,可指東北話中的“水泡子”。這里的蝌蚪經(jīng)過時間的流逝會成長為肉質肥美的東北林蛙,是滿族人絕美的肉類食品。此外,一些以家禽、走獸等命名的滿語地名或水體名也大量存在,亦是滿語地名一大特點。
2.滿語地名與服飾習俗
“服飾與發(fā)飾習俗是一個民族物質與精神生活特征的重要標志”[5],各民族的審美觀念雖然不同,但也都在以自己的方式表達對美的追求。其中,最直觀的表現(xiàn)就在于各樣風格特征明顯的服飾差異。從勿吉的“頭插虎豹尾”[6]到黑水靺鞨的野豬牙項鏈,再到金代女真的緊身、窄袖、裹皮衣,無不體現(xiàn)出滿族先民的北方狩獵民族風格。到了清代,滿族服飾融合了漢族、蒙古族等其他民族的服飾特點,發(fā)展出了更加新穎多彩的服飾樣式,袍、褂、靴、帽均有獨特風格及人文情懷。
滿族自古以皮為衣,因此與皮衣相關的地名也不在少數(shù),其中較為著名的當屬“伊春河”,伊春河是屯河的支流,河中盛產(chǎn)水獺和紫貂等動物,對于沒有布匹的滿族先民來說,此類動物的毛皮就是上好的衣料,久而久之,這些毛皮就成了生活中不可缺少的物品?!耙链骸钡囊?guī)范語就是“伊楚(icu)”,翻譯為漢語就是“皮衣料”,“伊春河”至此得名。如今的黑龍江省伊春市即參照伊春河而得名,亦為滿語地名。
還有一處滿語地名也與毛皮相關,即“集賢”,這一名稱在黑龍江省出現(xiàn)頗多,至今還有“集賢”這一名稱仍為縣級行政區(qū)所使用,歸雙鴨山市管轄。集賢縣動物資源豐富,有馬、鹿、野豬、狼、黃鼠狼、刺猬、野兔、猞猁、香鼠、黑熊、狍子、紫貂、松鼠、梅花鹿、貉、獾、麝鼠等?!凹t”規(guī)范滿語為“集信(gihi)”,義為“帶皮狍子”,狍子皮衣是早期滿族先民打獵穿的服飾,抗寒保暖,耐磨耐用,特別適用于在山林行走時穿著。
(二)滿語地名與民居建筑
滿族民居建筑是滿族文化的一個極為重要的物質載體,是滿族文化的窗口之一。滿族世居東北,屬北溫帶北部,氣候寒冷,在這一特定條件下,經(jīng)歷了地穴式建筑、半地穴式建筑和地上建筑三個階段的滿族民居已經(jīng)發(fā)展的相當成熟且極具民族氣息。久而久之,滿族民居建筑中的一些重要元素被吸納進滿語地名中去,反映出滿族獨具特色的建筑形式和滿族民俗文化的絢麗多彩。滿族民居建筑是滿語地名命名的一個重要參考對象,反之而言,一些滿語地名亦是滿族民居建筑的真實寫照。
“包(boo)”可以譯為“家”“房子”。其實現(xiàn)代最為人們所熟知的是“蒙古包”,其中“包”借用滿語,不過兩者所指有所不同,蒙古語的“包”僅為一種尖頂圓壁的建筑形式,而滿語的“包”范圍則大一些,可指任何房屋,或是引申為一個家庭?!叭易印敝械摹叭辈煌跐h語常為虛指,是實實在在的三家人。傳說雅克薩之戰(zhàn)后,駐防卜奎(今齊齊哈爾)的水師兵士計、陶、孟三家于清康熙二十八年在薩布素的允許下,帶領家人選擇了這塊水草豐美的地方定居,“伊蘭孛(ilan boo)”這一地名應運而生。無獨有偶,“遜札布(sunja boo)”即為“五家子”,命名方式亦是如此。
不僅僅是房屋,滿族民居建筑相關元素也會被用于滿語地名的命名。滿族人常以泥草辮做泥墻,這是滿族人在筑墻方面的獨特創(chuàng)造,在房架建好后,于下部筑起基礎,再于木架之上橫拉木條,最后以泥草系在木條上編織成辮再加之大泥涂抹所形成的墻體既保暖抗寒又結實耐用,而這里所用的“泥草辮”(或稱為“掛泥草”)在滿語中即為“拉哈”,“拉哈福(laha fu)”即為泥草墻。因而,“拉哈福屯”及“拉哈阜山”兩地地名應運而生,這樣別致的命名方式實為其他民族所罕見。
在房屋內(nèi)部,滿族人有著獨具特色的萬字炕,有火炕便有煙筒,其位于房屋西邊,與西炕相通。滿族的煙筒不同于漢族的屋頂煙筒,為距離房屋留有一定距離的落地煙筒,這是由滿族老屋以茅草為屋頂?shù)男再|所致,比之屋頂煙筒來說不易引發(fā)火災,且落地煙筒可以更好地通過氣壓增加抽力,使柴火易于燃燒?!昂籼m(hūlan)”即是滿語“煙筒”的意思,繼而“呼蘭”“呼蘭屯”“呼蘭哈達”“呼蘭阿林”“呼蘭窩集”等形狀近似于下粗上細的一些地點或是村落便以“呼蘭”命名,其衍生到水體,便出現(xiàn)了“呼蘭河”。
四、滿語地名蘊含的宗教信仰文化
(一)滿語地名與神靈崇拜
滿族先人經(jīng)歷了一段比較長的原始社會時期,雖有著良好的狩獵、漁獵條件,可衣食無憂,但處于高寒地帶,科學知識貧乏,對于許多自然現(xiàn)象和生理現(xiàn)象都無法解釋,靈魂概念便于滿族先人的意識中應運而生并逐漸發(fā)展為“萬物有靈”的觀念。滿族先人將自己的主觀意識追加于自然界的各種現(xiàn)象之中,使其幻化成“神靈”,其中包括天地、日月、風雷水火等乃至各類動植物。
滿族先民的神靈崇拜主要分為三種:自然崇拜、圖騰崇拜和祖先崇拜。而柳則是滿族人最重要的崇拜圖騰之一?!捌透桑╞urga)水”即“柳條”之義,是滿族的祖先們崇柳的一種象征。對于滿族的族源問題,滿族先世流傳下來的有關神話不計其數(shù),但柳為萬物起源這一說法則最具有代表性。柳樹和柳葉的用途很多,既可以蓋房,也可以制作狩獵工具,在春荒時期,柳芽還可以作為應急食物食用。另外,柳的強大生命力不僅向滿族先民們展示了堅韌的物質力量,也以頑強的精神力量感染著生活在北方的這個狩獵民族。滿族祖先完顏部世居仆干水之涯,仆干水作為完顏部祖先發(fā)祥之地,以“柳條”命名,可見其在滿族先人眼中的重要性。
烏鴉也是備受滿族先民崇拜的圖騰之一。在滿族人眼里,烏鴉是人們的保護神,也有人視其為祖先。滿族人祭祀用的神桿或置于院子里的索倫竿都是為了在上面放置食物供烏鴉食用?!邦~赫庫倫城”中的“‘庫倫’一詞源于滿語的‘keru’,即大烏鴉?!盵1]烏鴉這一圖騰無論出現(xiàn)在滿族遠古神話之中還是在《滿洲實錄》等官修史書中,都以神圣的方式存在著,它或許是戰(zhàn)爭中以少勝多的關鍵因素,抑或是傳遞重要信息的使者,都使得它更加備受崇拜。
(二)滿語地名與薩滿祭祀
滿族對各種神靈的信仰崇拜,在薩滿祭祀中得以完整展現(xiàn)。在通古斯諸民族中,由于滿族的發(fā)展速度較快,薩滿文化的體系也相對成熟,所以相關詞匯較為豐富,涉及祭品、祭器、用具、祭祀儀式等各個方面,在規(guī)模和形式上達到巔峰。薩滿是祭祀活動的核心,亦是祭祀不可缺少的代言人,他溝通人、神,被視為是法力無邊的代表。
“薩滿(saman)屯”原位于哈爾濱市南崗區(qū)西部,即后來的沙曼屯。與“薩瑪河”“察滿河”一樣,均為“saman”之音譯。嚴格來講,“‘薩滿’一詞,多數(shù)學者經(jīng)考證、分析后,基本認為源自通古斯語,‘薩滿’之稱通用于通古斯人中間”?!八_滿”一詞雖經(jīng)歷了漫長而又復雜的演變過程,但其職能和意義卻能夠基本保持不變,相承一致。以“saman”本詞為地名命名,即是一種文化習慣,也是一種精神寄托。
“toli”譯為“神鏡”“銅鏡”,是薩滿進行跳神儀式時佩戴的一種小鏡子。相對于薩滿其他神具而言,神鏡是最受崇拜的一種日神體,它是“太陽神”的象征。神鏡能夠通過折射光線發(fā)光發(fā)亮,具有映照萬物的作用,是神力和威嚴的象cf8042033cd7b90566ae78197624e082征。因此,人們覺得神鏡中就存在著神靈,要和天神進行溝通,就必須依靠神鏡作為中介。神鏡也能夠自行其是,戰(zhàn)勝各種自然災難,帶來生存的希望。滿族人會在結婚時掛神鏡,建新房后掛神鏡,為避邪除災掛神鏡等等,盡皆出于此。
“登什庫”即滿文“desiku”,為“神箭”之義,亦是一種薩滿祭祀的神具,滿族人認為它有著護法驅邪、消災祛病、保佑康寧的神力。薩滿依靠這些神器,與魔鬼爭斗。除“神箭”外,神刀也是護法神器,同時具有像神鏡一樣獨自飛出去戰(zhàn)斗的神力,它還是輔助風神的神具。這些神具蘊含了滿族薩滿區(qū)別于其他民族薩滿的獨特文化內(nèi)涵,在研究滿族宗教文化方面具有巨大的文化意義,劉小萌先生稱滿族為“東北各民族宗教信仰的集大成者”。滿族人以“薩滿”“神鏡”“神箭”等意義附加于地名之上,可見薩滿信仰在滿族民族意識之中的地位之高。
五、結語
滿族作為中華民族共同體不可分割的一部分,與中華其他民族在文化上相互借鑒、融合,取長補短,形成了既趨同而又相區(qū)別的民族文化。就地名這一研究方向而言,任何地名都不是憑空產(chǎn)生的,它的存在都必然有與其相適應的文化淵源,滿族獨特的文化內(nèi)涵使其產(chǎn)生了別具一格的地名命名方式,滿族人直爽率真,所命之名通俗易懂而又取材廣泛,涵蓋政治、經(jīng)濟、文化、軍事等各個領域,體現(xiàn)了極強的文化包容性,是珍貴的語言財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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