親愛的小讀者們，暑假到啦！祝愿你們在這個萬物蓬勃、熱情奔放的夏天，體驗快樂，書寫精彩！

——肖婧

一、火車

藍(lán)色的窗簾布飄動著，就像是裁剪下來的一小塊天空。我對著玻璃窗外發(fā)呆，一幀又一幀的風(fēng)景快速劃過，樹林、小溪、農(nóng)田……好似連環(huán)畫一樣。當(dāng)這幅畫變成黑色的時候，我就知道，火車進(jìn)入隧道里了。

“十、九、八、七……”我在心里默念著數(shù)字，想著等睜開眼睛的時候，世界一定又重新變成亮的了。

這樣在黑暗中緊閉雙眼的情形，記憶中只有過生日吹蠟燭的時候才會有。每年我認(rèn)認(rèn)真真許下的愿望，要什么時候才可以成真呢？

“三、二、一?！钡褂嫊r結(jié)束了，火車嗚嗚地叫著，四周卻仍是一片黑暗。又失敗了，我有些沮喪。就連這樣自娛自樂的游戲，也和學(xué)校里的考試一樣，總是讓我輸。

“小盛，來吃飯吧?！睜敔攺牧熊噯T的小推車?yán)镔I了一份熱騰騰的盒飯，送到我面前，還特意在米飯上加了一顆家里做的鹵蛋。爺爺看向我的眼神，總像看一頭小動物似的，充滿了關(guān)愛。我心里知道，這是因為爺爺很擔(dān)心我，雖然已經(jīng)上三年級了，我還是沒有變成一個機(jī)靈聰慧的男孩，就連個子也是班里最矮的，看上去活像是一棵沒長開的矮蘑菇。

“對，我們回老家。這孩子身體不大好，要養(yǎng)一陣子……”在這樣慢騰騰的綠皮火車上，旅客大多是不趕時間的老人，他們操著和爺爺同樣的鄉(xiāng)音，互相攀談著。我不想聽，別過臉去，專心看著車窗外的夕陽。

蜂蜜般的陽光，沿著山巒的輪廓流淌，一直把整片森林都染成了朦朦朧朧的金色。鐵軌伸向遠(yuǎn)方，看不到盡頭，在這列火車上，時間似乎都變得慢了，每一分每一秒都是那樣不急不忙。我喜歡這種感覺，因為，在很多人的嘴里，我就是這樣一個很“慢”的孩子，我的腦子轉(zhuǎn)得慢，身量長得慢，就連說話也總比別人慢一拍，平常上課的時候都不敢舉手發(fā)言。

正當(dāng)我坐在靠窗的折疊座椅上，好不容易把盒飯吃下了一大半時，忽然，一顆渾身長滿刺的綠色水球竟從天而降，把我的米飯砸出了一個坑。我錯愕地呆在原地，還沒緩過神來發(fā)生了什么，就看見一顆獼猴桃般、被剃得光光的腦袋，從隔間的上鋪心虛地探了出來。

“哎呀，造孽??！”正和爺爺聊得熱火朝天的一位白胡子老爺爺，看見這情形，忙起了身，把一個男孩從上鋪拽了下來，狠狠地教訓(xùn)了一頓。那男孩瘦瘦高高的，被訓(xùn)完了話后又是道歉，又是幫我擦桌子，一副痛改前非的樣子。

“這孩子，調(diào)皮得很，您可別見怪吶?！边@時我才知道，那位白胡子的老爺爺姓方，和爺爺住在同一個村子，是多年的老相識了呢。

“小盛，這是方爺爺，這是你方哥哥，他比你大一歲，小時候你們可是光屁股玩過的好哥倆呢，哈哈?！睜敔斦姑夹α似饋恚袷窍肫饋砹耸裁从腥さ耐?。

天色漸漸暗了，列車上的旅客們有的吃水果，有的看書，還有的甚至織起了毛衣……爺爺坐在下鋪的床上，一邊喝著濃茶，一邊和方爺爺聊天，聊到月亮都升起了，兩人依然神采奕奕。靜謐的田野在黑暗中起伏，夜晚的露水，像是凝結(jié)了皎潔的月光。我們要在火車上睡一夜，第二天早晨才抵達(dá)目的地。原本，我以為爺爺帶我坐這么慢的車，一定是為了省車票錢，但此刻，在大地溫柔而緩慢的呼吸中，我有了一種很不一樣的感覺，就像是在媽媽懷抱中的愜意。

“小盛，小盛?！边@時，方哥哥像只猴兒似的從上鋪倒掛下半個身子，沖我眨了眨眼。下一秒，他身手敏捷地安穩(wěn)落地，簡直是一位雜技演員！像這樣的動作，我是萬萬完成不了的。方哥哥只比我大一歲，卻幾乎比我高出了一個頭，望著他，我都為自己的矮小感到有些自卑了。

“小盛，等會兒火車停在柑州站的時候，會有很多人在外頭賣燒雞呢。燒雞可是柑州的特產(chǎn)，被裹在荷葉里，烤得香噴噴的，一聞就讓人口水直流，你一定沒吃過吧？”

我點點頭。

“這是我的零花錢，夠買半只燒雞。待會兒，我?guī)阋黄鸪裕任覡敔攩柶鸬臅r候，你就說是你想吃我們才買的，行嗎？”方哥哥說完，向我眨了眨眼。

我有些弄不明白眼前的狀況，這是長大后方哥哥第一次見我，他就已經(jīng)愿意和我分享好吃的？在學(xué)校里，好像只有特別親密的朋友才會一起吃東西呢。

在我猶豫時，方哥哥卻一點兒也沒有表現(xiàn)出不耐煩。待我終于點了點頭后，他才發(fā)出“耶”的一聲歡呼，然后大方地把一包剛拆開的跳跳糖倒在了我的手心。

只不過，我們坐在火車?yán)镱^，要怎么樣才能買到外面的燒雞呢？爺爺是不會允許我們擅自下車的。我正疑惑著，火車忽然發(fā)出一陣“嘎拉嘎啦”的響動，猛地?？吭诹苏九_，我的身子不由得踉蹌了一下。

“柑州燒雞，好吃的燒雞！”

“買燒雞嗎？新鮮剛做的呢！”這時，臥鋪床頭那扇小小的玻璃窗外，竟傳來了一陣又一陣熱鬧的吆喝聲。時間已過九點，火車上已經(jīng)熄燈了，透過車站昏黃的燈光，我睜大了眼睛，才勉強(qiáng)看清了那些正挎著竹籃叫賣的小販們。

“我要，我要！”方哥哥的眼睛滿是光彩，只見他連忙把玻璃窗打開，朝車窗外遞出了一張磨毛的舊鈔票。大家?guī)缀醵急荒且魂囮囌T人的香味勾起了食欲，小販們一邊收錢交貨，一邊在昏暗中招攬顧客，實在是忙不過來。等了好一會兒后，才有一個戴著頭巾、手腳麻利的大媽走到了方哥哥這兒，伸出手來收下了他的錢。

可大媽還沒來得及把燒雞遞過來，火車竟開始晃動起身子，準(zhǔn)備出發(fā)了！“哎呀，這可怎么辦！”我在心中著急地大喊?！按髬專褵u拋進(jìn)來吧！”說時遲那時快，方哥哥敏捷地讓出了整個窗口，又對站在后頭的我囑咐，“小盛，接好了！”

“我，我，我可不行！”我立刻慌了神，可還沒等自己看清，便聽見“呼啦”一聲，一只燒雞從窗外飛了進(jìn)來。

“糟了！”我努力地抬起胳膊，如果方哥哥的燒雞掉在地上，他一定會生氣吧，我忍不住擔(dān)心。沒想到就在下一秒，自己的懷抱里竟穩(wěn)穩(wěn)當(dāng)當(dāng)?shù)芈淞艘粓F(tuán)棕色的東西。我低頭一看，這可不就是被包在了荷葉里的燒雞嗎？

“小盛，接得真準(zhǔn)！”方哥哥回過頭來，笑瞇瞇地對我說道。

“我在學(xué)校，和大家一起玩球的時候，從來就沒有接準(zhǔn)過……”我撓了撓頭，對他的夸贊有些心虛。

“玩游戲嘛，不準(zhǔn)就不準(zhǔn)唄。說不定，你下次把球想象成燒雞，一下子就接準(zhǔn)了呢，哈哈！”方哥哥扯下一只香噴噴的雞腿，大方地遞給了我，“如果剛才燒雞掉在了火車外頭，一定會被山里的黃鼠狼撿走，它們一家都能吃得飽飽的，那可真是只幸福的黃鼠狼吶。”

我看著窗外的黑夜，聽著方哥哥的話語，方才心中的緊張和擔(dān)憂竟都一掃而空了。火車走遠(yuǎn)了，把柑州的山巒都拋在了后頭，在大山的里面，或許真的住著一家幸福的黃鼠狼吧。

二、老屋

回到鄉(xiāng)下的老屋已經(jīng)一個禮拜了，我開始感到有些孤單。爺爺帶我去的地方，總是一點兒意思也沒有，不是在醫(yī)院里聞著刺鼻的消毒水味，就是坐在中醫(yī)館的板凳上，乖乖按照醫(yī)生的口令張嘴、吐舌頭，或是吃一些味道奇怪的藥丸。

“慢車時間久，要坐整整一夜呢，不如高鐵又快又方便?！贬t(yī)生一邊寫著單子，一邊和爺爺閑聊。

“我覺得慢車好。”不知為什么，我突然開口道，這讓爺爺都有些吃驚，我平常在外人面前是很少說話的。

“哈哈。”醫(yī)生笑了起來，“慢怎么會好呢？”可在我心里，這一次回老家坐的慢火車，真的是全世界最有趣的火車了，柑州、燒雞、黃鼠狼……這些畫面在我的腦海里，一刻也忘不了。但我知道，就算我把這些事情都說出來，大人們也不會理解，這不禁讓我更想念方哥哥了。

吃完午飯后，我便從老屋的后門溜了出去。

田埂上，到處開滿了金黃色的野花，潺潺的溪水繞著稻田流淌，發(fā)出風(fēng)鈴般清脆的聲音。在風(fēng)中，我小跑了起來，衣衫嘩啦嘩啦地響。就這樣，我一路沿著田埂，跑過了青石橋，來到一座石頭砌成的院墻外。爺爺曾告訴過我，這里就是方哥哥的家。作為一個不請自到的客人，我還是感到有些局促，一個人站在門口不敢敲門。

“呱呱呱，呱呱呱?！蓖蝗?，院門被打開了，一群灰鴨子沖了出來，幾乎要把我撞倒在地！我跳著腳連忙逃開，就在這時，聽見了方哥哥驚喜的聲音：“小盛，你什么時候來的？”

我抬起頭來，看見方哥哥依舊是那副爽朗的模樣：亮眼睛、高鼻子、黝黑的皮膚和頭發(fā)，一身藍(lán)色運動服。方哥哥拿出了鄉(xiāng)下最正式的待客禮來招待我，給我喝了香噴噴的炒米茶，吃了剛從院里摘的番茄，還特意煮了一碗荷包蛋湯端到了我的面前?？晌译[隱約約覺得，方哥哥和我在火車上見到的他，似乎有些不一樣。到底是哪里不一樣呢？我想了半天，也沒有想出答案。

“荷包蛋真香呀，真好吃！”“臭鴨子，不要亂跑，趕快回家?！边@時，我才見到了方哥哥的弟弟和妹妹，兩個小家伙才四歲，是一對龍鳳胎，他們吃完了方哥哥煮的荷包蛋后，把碗一放，又鬧著去追鴨子。

“別亂跑，小心摔跤。來，坐這里，看哥哥給鴨子們編籠子。”方哥哥十分有耐心地把他們哄了回來，坐在板凳上，開始用竹條編織一個精巧的籠子。只見方哥哥手指靈動，就像變魔術(shù)似的，不一會兒，那些散亂的竹條便變得齊齊整整了。而那兩個小家伙呢，沒過幾分鐘就坐不住，鬧騰著要爬到方哥哥的背上。

“小心點，可別摔著！”方哥哥好脾氣地笑著。我站在一旁，看著眼前溫馨的情景，忽然明白方哥哥是哪里不一樣了。在火車上，他是方爺爺?shù)膶氊悓O子，可以調(diào)皮，可以玩鬧；可在家里，他卻是大哥哥，要懂事要謙讓，要做家務(wù)還要照顧弟弟妹妹。

午后，懶洋洋的陽光落在了小院里，把狗尾巴草都照得發(fā)亮，方哥哥把弟弟和妹妹都哄去午睡了，才終于有空了?！靶∈ⅲ蝗缥?guī)闳ド筋^后逛逛吧？說不定能看見野雞呢。”

“不用啦。”我搖了搖頭，“萬一你弟弟和妹妹醒了，找不到你就該哭了。不如，我?guī)湍阋黄鸶牲c活吧？”

“也行！那咱們就一起把那些豌豆收拾好吧。”方哥哥只猶豫了一下，就立刻答應(yīng)了，他一直都是這樣大大方方的。

院外的一小片菜地上，半綠半黃、被太陽曬得發(fā)蔫的豌豆藤，正乖巧地趴在地上。我穿著方哥哥的膠鞋，學(xué)著他的模樣，把卷曲的藤蔓用力連根拔起，歸置成一堆，再繼續(xù)拔下一排。這活看著簡單，但其中也藏著不少小技巧呢，比如扯下豆藤的那一瞬間，手腕發(fā)力必須干脆利落，否則豆莢就有可能掉落。

不知不覺，豆藤已經(jīng)被扯下一大堆了，蓬蓬松松地堆積著，就像是一團(tuán)干燥的毛線。“小盛，沒想到你干起活來，手腳還挺麻利的嘛?！狈礁绺缧呛堑貙ξ艺f。

“平常在家里，爺爺不讓我做家務(wù)。他們都說我反應(yīng)比別人慢半拍，一不當(dāng)心就能把碗打碎了?！蔽覔蠐项^，不好意思地說。

“是嗎？”方哥哥有些吃驚，“我可一點兒沒看出來?！甭犃怂脑?，我的心里暖融融的，就像剛吃了一碗熱騰騰的豆子羹。

接下來，我們一起把豆藤扛回了院子，用竹竿敲打著它們，豆莢爆開了，飽滿的豆粒像子彈般一顆顆滾落。太陽一點點爬下山，我再不回去，爺爺恐怕要著急了。臨走前，方哥哥把一只裝滿了豆粒的竹籃交給我，讓我?guī)Щ丶胰ィ骸敖裉煺娌粶惽桑野謰屵€有爺爺都出門去了。小盛，等我空了，一定去找你玩！”

“好，我等著呢！”我朝著方哥哥揮了揮手，挎著竹籃沿著田埂走回家。碎花盈野，小鳥歸巢，暮歸的老牛一聲聲哞叫，鄉(xiāng)間的夕陽就像是一顆紅彤彤的鴨蛋黃掛在山頭，為勞作了一天的人們照亮歸家的路。

三、做客

接下來的日子，一連下了好些天大雨。“唉！”我一邊嘆氣，一邊攪和著碗里的豆子羹。一顆顆豆粒中，似乎還能聞見陽光干燥溫暖的香氣。我多么希望能有一個大晴天，好讓方哥哥來家里做客呀！

“小盛，這些豆子真是你摘下來的？”爺爺一邊整理著櫥柜，一邊懷疑地問。

“當(dāng)然！方哥哥都說了，我干起活來不比其他人差?！蔽亦倭肃僮?。

“好，好，這就好。爺爺真希望你安安穩(wěn)穩(wěn)長大，能獨當(dāng)一面吶?！睜敔?shù)脑捳Z讓我心里有些發(fā)酸。這時，在噼里啪啦的雨聲中，門外突然傳來“咚咚”兩聲，這么糟的天氣，是哪家的小狗來屋檐下躲雨嗎？

我走了出去，剛推開門，就看見了一張熟悉的面孔，“方哥哥！”我驚喜地喊了出來。

“想等個好天氣來你家玩，卻總也等不著。趁著學(xué)校放假，干脆今天就來了！”方哥哥撐著雨傘，笑哈哈地說。

就這樣，一個普普通通的下雨天，對我來說卻變得比過年還要歡喜。我們躲在廚房，把一些紅薯和小土豆烤熟了，撒上鹽巴，當(dāng)作零食吃。我們肩并肩躺在閣樓的稻草墊上，聽著屋外淅淅瀝瀝的雨聲，一邊翻著漫畫書，一邊分享著跳跳糖，別提多愜意了。

“方哥哥，夜路不好走，不如你明天再回家吧？”不知不覺，天都黑了，外面的雨卻依舊沒停，我翻了個身正要等方哥哥回話，卻發(fā)現(xiàn)他已經(jīng)在稻草墊上睡著了。

從窗戶望出去，今晚的夜色格外深沉，就像是最濃的墨汁一樣。

“小盛，起來，快起來！”天剛蒙蒙亮，我的眼睛還沒睜開，就被方哥哥搓湯圓似的推醒了。

“外頭漲大水了！咱們快去幫你爺爺，把東西都搬到樓上來！”方哥哥的這一句話，讓我瞬間清醒。

漲水？是洪水來了？我連衣服也來不及穿，便跑到露臺上，朝外望去。果真，渾濁發(fā)黃的水好像變成了唯一的主宰，它淹沒了村子里的土路，淹沒了雞鴨們的窩，也淹沒了鄰居家的菜園。世界靜悄悄的，聽不見往日清晨的鳥鳴和人們的說笑聲了?？粗矍暗木跋?，我的嗓子眼像被一塊石子堵住似的，眼睛也有些酸酸澀澀。

“孩子們，都好好的吧？”這時，爺爺扛著一袋面粉，走上了樓梯，“不用擔(dān)心，咱們這兒山多，到了雨季就容易鬧山洪。好在防洪堤去年被修高了，河道里的水大多被攔住了。”

“方崽，這幾天你就住爺爺家。你別擔(dān)心，爺爺已經(jīng)和你家里聯(lián)系過了，他們一切都好?！睜敔斢謱Ψ礁绺缯f。

“嗯！”只見方哥哥用力地點了點頭，好像一點兒也不害怕的樣子，“三年前的那次洪水才大呢，好多人家的屋子都被沖倒了。今年的不算啥，咱們只要等水退下去就好了。”看著爺爺和方哥哥鎮(zhèn)定的模樣，我的心也逐漸平定了下來，就像是一艘漂泊的小船，終于又回到了熟悉的港灣。

我們幫著爺爺，一起把糧食搬運到了干燥的櫥柜里，在閣樓上把三個人的被褥鋪好，又把院里的一些雜物從水中搶救了出來。接下來，還能干什么呢？一天過去了，兩天過去了，等到了第三天，世界還是被洪水所占據(jù)著，對著這一片突如其來的、沒有真實感的洪水，我開始感到有些厭倦和疲憊了。

爺爺說洪水很臟，禁止我們玩水。這天下午，我坐在二樓的露臺上，一個人發(fā)著呆。突然，方哥哥躥到我身旁，喜滋滋地說：“你看，這是什么？”我瞪大了眼睛，看見他手里正握著爺爺兩桿用舊的魚竿呢?！安蝗纾覀円黄饋磲烎~吧！”方哥哥提議。

怎么釣？我正疑惑著，卻看見方哥哥站在一旁，抬起胳膊，將魚線甩出了一道漂亮的拋物線，浮標(biāo)漂浮在院子的水面上，就像是一艘小小的船。在自家的院子里，能釣到什么魚呢？我不禁好奇了起來?！白屛铱纯瘁灥搅耸裁础！狈礁绺缫贿吰诖卣f，一邊用力提起了魚竿。

一只蔫葫蘆有氣無力地掛在魚鉤上，恐怕是從誰家的菜園漂過來的?！肮?！”我捧腹大笑了起來，而方哥哥的臉幾乎都?xì)饩G了。

“哼，再來，我就不信了！”方哥哥沒有氣餒，繼續(xù)戰(zhàn)斗。而我也站在一旁，饒有興趣地繼續(xù)猜著下一個答案。爛水草、破鞋子、舊圍巾……一樣又一樣?xùn)|西就像拆盲盒似的從水中露了出來，方哥哥對它們都表示十分失望?！坝袞|西在動！說不定是魚！”這時，我指著水面激動地喊了起來?！白屛铱纯础裁呆~？小盛，好大一條水蛇呀，快撤退！”方哥哥幾乎吼了起來。

等我們慌里慌張地逃進(jìn)屋內(nèi)，卻又忍不住看著彼此大笑了起來。方哥哥的眼睛里閃爍著快活的光芒，他的瞳孔中也倒映出了我的笑容。

夜深了，我和方哥哥并排躺在床墊上，閉著眼睛?！胺礁绺纾阌袥]有覺得，今天的時間過得好快呀？”黑暗中，我忍不住開口了。

“是呀，在難熬的時間里做一些喜歡的、快樂的事，時間就會像這樣變快的?！狈礁绺缁卮鹞?，原來，他也沒有睡著呢。

“其實，我很怕回學(xué)?！堑冗@次假期結(jié)束了，我還是要回去的。體育課我跑不過別人，考試也比不過大家，學(xué)校里的每一天對我來說都有點難熬，唉，真叫人犯愁。”我忍不住嘆了一口氣，想起了那些無法逃避的煩惱。

“小盛，會好起來的。就像洪水一樣，你只要等著，等著，每天好好吃飯，好好睡覺，好好上學(xué)，然后做一點喜歡的事情，總有那么一天，洪水就突然過去了?！痹诤诎抵?，方哥哥的聲音聽起來格外清晰。

方哥哥說的話是真的嗎？我不太確定，但我愿意相信它是真的。

我永遠(yuǎn)也不會忘記這個清晨。一覺起來，當(dāng)我再次跑到露臺上時，看見院子里的洪水竟然像夢一樣消失了，樹上掛著水草，一道水印線留在了圍墻上，像是給這些日子的等待，畫上了一條終點線。

方哥哥的弟弟和妹妹跟著大人來接他了，世界又有了小鳥的歌唱，有了孩子們的歡笑?！霸僖?，小盛！希望我下一次來做客的時候，不會再遇上洪水了，哈哈?！狈礁绺绱┲z鞋，回過頭來，朝我揮了揮手。

“遇上洪水也不怕呀，我還想釣魚！方哥哥，再見了，我還會回來看你的，坐上那列慢悠悠的綠皮火車……”我在心底默默說著，這些話，方哥哥他一定也聽見了吧。

發(fā)稿/趙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