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學(xué)四年級第二學(xué)期的結(jié)業(yè)儀式一結(jié)束，陽平便將雙份的暑假作業(yè)塞進書包里匆匆往家趕。到了家，陽平一把拎起托托走向浴室，嚇得這只西高地白梗犬把尾巴夾在兩條后腿之間，渾身抖個不停。陽平一邊暗罵它沒出息，一邊安撫般拍了拍它的小腦瓜，用溫水幫它洗了腳，清理了屁股，還剪了指甲。托托全程一臉愁容，像是被逼著去上吊一樣，時不時發(fā)出哀號聲，把樓上的姐姐也驚動了。

“你真的要帶它去?。扛阏f了不行?！苯憬憧吭谠∈议T邊，冷冷挑眉道。

“試試嘛，萬一行呢？”說著，陽平把狗頭擺正，面向自己，鄭重其事地警告道：“今天是你建功立業(yè)的日子，等會兒要好好表現(xiàn)，千萬不能掉鏈子，只要順利，回家吃香的喝辣的，聽懂了沒？”

這番話聽得托托一臉蒙。它聽不懂小主人在說什么，多年的經(jīng)驗告訴它，只要家中這位小霸王找上自己，多半沒啥好事。

“怎么樣？”

陽平剛踏進病房，夕梨就立馬發(fā)問。盡管病床上的她臉色十分蒼白，但雙眼綻放著光芒，嘴角微微上揚，她肯定以為成功了。

陽平懷著苦悶的心情開口：“差一點?！?/p>

一路上托托都很乖。不知道是不是住院部冷氣太足，還是書包里太悶熱，自動門剛一打開，托托就吠叫著一個勁兒扭動身體想鉆出來，立馬被護士臺的姐姐們發(fā)現(xiàn)了。

“對不起啊?！?/p>

陽平微微低下頭。本以為對方會以“這也是沒辦法的事情啦”結(jié)束這個話題，但聽完陽平的回答后，夕梨瞬間變了臉，她不滿地噘起嘴巴，用那雙野貓般的眼睛注視著陽平。

“你答應(yīng)過的……”

陽平的家和夕梨的家并不在一起，父母也互不相識，但從幼兒園起，兩人的關(guān)系就特別要好，一定是冥冥之中的緣分將兩人聯(lián)系在了一起。幼兒園同班，小學(xué)又同班。

在上幼兒園的時候，陽平就一直和夕梨一起玩耍。兩人一起搭積木，一起吃點心，一起午睡。在保存的眾多幼兒園時期的照片中，總能在陽平身邊找到夕梨的身影。那時候陽平和夕梨形影不離。無疑，夕梨保存的照片里也一定有陽平的身影。幼兒園班上有40個孩子，為什么專找陽平（夕梨）玩呢？曾有老師好奇地問過兩人，陽平說不上來，夕梨也只是搖頭。上了小學(xué)后，這種情況依舊沒有改變，兩人還是黏在一起看書，寫作業(yè)。

“你們兩個怎么老在一起？難道是在搞對象？”

記得那是小學(xué)二年級的時候，陽平和夕梨在操場上踢毽子，被同班男生嘲笑。陽平當時愣住了，之前他從來沒有想過男孩和女孩是不能在一起玩的。

“怎么？你們有什么不滿嗎？有本事去報警?。　贝蛐∑?，夕梨就顯得非常成熟，性格強勢，嘴巴也特別厲害，見陽平愣在原地，她大踏步向前厲聲質(zhì)問道。

“哎呀，真是賢內(nèi)助??！”

“陽平真有福氣！”

“好熱乎，是在度蜜月吧！”

這么一反擊，那些男生變本加厲起來。只要陽平和夕梨在一起玩，他們就會從四面八方圍上來發(fā)出猴子般的起哄聲。時間一長，陽平受不了了。他有點小聰明，遇到難纏的事忍不住編造出一些謊話來。

“老實跟你們說吧，我倆是表兄妹。”

小孩子都比較單純。聽陽平這么一說，那些調(diào)皮鬼似乎也表示理解。

“哦，原來是這樣啊?！?/p>

不用說，那些男生也一定在節(jié)假日隨著父母走親訪友，和堂表兄妹一起玩耍。因為是親戚，從小相識走動，感情自然十分要好，這也實屬正常。于是那些皮猴子再也沒有來找過陽平和夕梨的麻煩。最后連老師都以為陽平和夕梨是表兄妹，特意調(diào)換了座位，讓這兩個小家伙成了同桌。陽平和夕梨的友誼也越來越深厚。所以當?shù)弥嫔∫≡旱南ⅲ柶秸绽锵駝游飯@關(guān)在籠子里的熊一樣，在房間里走來走去。

記得第一個療程結(jié)束后，陽平去看夕梨。夕梨那時正輸著血，一縷散發(fā)被汗水粘在額頭上，顯得那么虛弱?？吹疥柶降絹恚嬷藷岬难劾锍錆M了像是要擁抱陽平的悸動，而陽平眼里也同樣如此。他從來沒見過夕梨這樣，只覺得眼中漲滿淚水，開始簌簌沿著面頰流淌下來。

“夕梨那孩子送到醫(yī)院時已經(jīng)是晚期了，一個療程的藥水打下去，沒什么效果，得不停輸血，那就是個無底洞?！迸阃柶揭黄鹎皝淼膵寢尰丶液髮﹃柶秸f。

那夜陽平蒙著被子哭了很久。之后陽平總是盡力滿足夕梨的所有愿望，夕梨想要吃布丁了，陽平就讓媽媽做；夕梨想要疊千紙鶴了，陽平買來彩紙……當夕梨說在醫(yī)院無聊，想抱一抱小狗，陽平二話不說，拎起自家的狗子直奔醫(yī)院，然而失敗了。

失敗后的陽平垂頭喪氣的，姐姐忍不住打電話給朋友吐槽說：“我家那個弟弟啊，就像跟在白雪公主屁股后面的小矮人似的?！?/p>

直到傍晚，“小矮人”都沒有從房間里出來，不知道在搗鼓什么。媽媽喊了好幾次讓他下樓吃飯，他都沒聽見。他拿了一個透明塑料外賣盒上樓，用剪刀剪出一個直徑五六厘米的圓片，用黑色記號筆笨拙地在上面畫了一只透明小狗，然后放進烤箱加熱了一分鐘，圓片立馬縮小了一半。他又從媽媽的梳妝臺上拿來了指甲油，從背面給透明小狗刷上了白色的皮毛和湛藍的眼睛。最后在上方打了一個眼，用銀色的短鏈從中間穿過。

“快看，我做的。”一完工，陽平就興奮地跑下樓，展示著自己的杰作，“真狗不讓進，假狗也不讓進嗎？畫一個和夕梨一樣可愛的小狗，夕梨會高興的?！?/p>

媽媽和姐姐舉著筷子愣在那兒，許久后點點頭，不約而同摸了摸露在袖子外的胳膊，發(fā)現(xiàn)那里早已起了一層雞皮疙瘩。

夕梨的爸爸很早就不在了，媽媽是跑保險的，所以日常買菜購物都成了夕梨的活兒。和商販討價還價，還要多留一個心眼去復(fù)秤，成了夕梨早熟的原因之一。

因為工作的關(guān)系，醫(yī)院里很少能見到夕梨媽媽。她一天要跑好幾個地方，日程總是排得滿滿的。她沒有辦法停下來照顧夕梨，一旦停下來就意味著沒有錢繼續(xù)支付高昂的醫(yī)藥費。記得上一次來醫(yī)院，還是三天前帶夕梨去挑假發(fā)。那是開在醫(yī)院旁邊一個叫“美發(fā)天地”的小店。夕梨很排斥這種東西，覺得那是假肢的一種，但最終拗不過媽媽。她聽從店員的推薦乖巧地坐在梳妝鏡前，年輕的女店員在夕梨頭上套上了戴假發(fā)打底用的發(fā)網(wǎng)，好讓假發(fā)更服帖地貼在頭皮上。在日光燈的照射下，夕梨蒼白得就像一個瓷娃娃。

“真可愛啊。”

女店員一邊恭維，一邊調(diào)整宛如一顆黑色大頭菜樣式的假發(fā)。聽到店員說尼龍材質(zhì)的要700元、真人頭發(fā)要2000元時，夕梨注意到媽媽的睫毛抖動了一下。最后夕梨挑選了便宜的人造材料。“來歷不明的真人頭發(fā)總覺得陰森森的。”夕梨說。

但不管哪一種材質(zhì)的假發(fā)，夕梨都不喜歡。到了夜深人靜的時候，夕梨從病床上爬起來，打開小夜燈，隨手拿個蘋果開始削皮。她一貫喜歡把皮削得細細長長的，寬窄一致，中途絕不允許斷裂。削皮的時候，夕梨手腕上那根銀色的短鏈不停閃著光，上面白色小狗的眼睛也一閃一閃的。如果狗狗做化療的話，毛是不是也會掉光？只聽說過無毛貓，還沒聽說過無毛狗。夕梨想著，把削完的一長卷蘋果皮的一頭放進了嘴里。

打開窗，七月的晚風(fēng)吹了進來，玩弄著窗邊茶幾上的假發(fā)，假發(fā)搖曳，就像有生命似的。夕梨嘴里銜著蘋果皮，手握著削了皮的蘋果。沒皮的蘋果像夕梨光光的腦袋。一振臂，窗外閃過一道白色的拋物線，落在了比夕梨想象中更遠的地方。

真像流星。

第二天一早，夕梨發(fā)現(xiàn)手鏈上的小狗有點奇怪。她明明記得陽平畫的小狗應(yīng)該是蹲坐的姿勢，而現(xiàn)在它站起來了。夕梨把臉湊近自己的手腕使勁看，努力回想著，但怎么也想不明白。難道是自己記錯了？夕梨想問一問陽平，但陽平今天去參加足球集訓(xùn)了，不會來醫(yī)院。

到了下午，夕梨午睡醒來。手鏈上的小狗更夸張了，竟然整個不見了。手鏈上只剩下一枚光溜溜的透明塑料圓片。小狗失蹤了，這讓夕梨感到困惑，不過她很快就找到了它。

走進洗手間，舉起手里的毛巾，想擦把臉清醒一下時，夕梨在鏡子里發(fā)現(xiàn)了它。那只失蹤的小狗正端端正正坐在夕梨的脖頸處，歪著腦袋氣定神閑地望著夕梨。愣了幾秒后，夕梨帶著難以置信的表情慢慢伸出手指，可手指剛一靠近，小狗就像受到驚嚇似的叫了一聲，一溜煙順著她的鎖骨躲進了衣領(lǐng)里。這下夕梨徹底蒙了。

“什么？”陽平的眼睛瞪得比盤子還要大。

“是真的！”陽平一來，夕梨就把昨天發(fā)生的事原原本本說了一遍。

“剛剛它還趴在我的手背上，盯著窗外看來著。你一來，它聽到動靜就躲進我袖子里了?！闭f完，夕梨伸出食指舉到唇邊，做了一個噤聲的動作。陽平心領(lǐng)神會地咽了下口水，默默點了點頭。兩人開始屏息凝神地盯著袖口。

果然沒一會兒，小狗探頭探腦地從袖子底下鉆了出來，四下嗅了嗅，感覺沒有危險后，撒開腳丫子迅速跑向手背，蹲坐在那里，盯著窗外的天空。這一系列的動作看得陽平目瞪口呆，夕梨則一臉得意地瞇起了眼睛。

陽平悄悄地把自己的頭藏在被子后面，低聲模仿了一聲狗叫，小狗立馬豎起了耳朵。它張望四周，然后一臉困惑地把頭一歪，看上去十分可愛，把陽平和夕梨都給逗笑了。聽到笑聲，小狗把頭轉(zhuǎn)向陽平，陽平見自己被發(fā)現(xiàn)了，也不躲了，慢慢地把頭從被子后面露出來，伸出一根手指慢慢靠近小狗，小狗立馬湊了上來。順著鼻尖，陽平用手指揉了揉小狗的額頭和耳朵，然后是胸口、背脊。小狗很滿足地將眼睛瞇成了一條縫，順勢一躺，肚皮朝天，身后的尾巴像上了發(fā)條似的搖個不停。明明指尖觸碰到的是夕梨的皮膚，傳來的觸感卻是毛茸茸的，陽平一臉的不可思議。

“昨晚它躺在我額頭上睡覺，熱乎乎的，舒服極了?！毕嫘χ噶酥缸约旱念~頭，陽平更是一驚。

“它需不需要吃東西？它餓不餓？”陽平問。

“我喂過雞肉和面包，但它都只是嗅嗅就跑開了。”

“既然它是畫出來的，尋常的食物怕是不行?！标柶秸f著，像是突然想到什么好主意似的，“砰”地捶了一下手心，然后從旁邊拿起一支筆，拔掉筆帽，在小狗面前畫了一大塊肉。為了顯示出這是塊肉，陽平還在肉塊中央畫了一根橫插進肉里的大棒骨。

小狗好像真的是餓壞了。陽平的筆尖剛離開，一眨眼的工夫，肉塊只剩下那根大骨頭。小狗飽餐后開心地叫了數(shù)聲，叼起骨頭撒歡似的在夕梨身上到處瘋跑，惹得夕梨咯咯直笑。

“它跑來跑去的時候，就像真的有小狗爪子踩在皮膚上，好癢?！毕婵┛┬χ?，連假發(fā)都笑歪了。

就在兩人一狗瘋玩時，護士姐姐敲門走了進來?！笆遣皇怯职压穾нM來了？”護士姐姐一進來就四處查看，但找了一圈也沒發(fā)現(xiàn)什么，“奇怪，明明聽見狗叫聲，難道是附近的狗？”護士姐姐嘟囔著，悻悻地走了。夕梨和陽平使勁憋著笑，憋得肚子痛。

“我給它取了個名字，叫sky?！毕嬉贿呎f，一邊撫摸著玩累了的小狗。它趴在夕梨的手背上，把大骨頭當作枕頭枕著，吐著舌頭。

“因為它總是望向窗外的天空，還有它的眼睛像天空一樣藍。”

夕梨的眼神變得溫柔似水，神情就像是在做夢。

“我希望它永遠都不要消失，永遠陪在我的身邊?！闭f到這里，sky也像是聽懂了似的，幸福地瞇起了雙眼。

夕梨笑了。

陽平全程一言不發(fā)地聽著?；厝サ穆飞希柶酵蝗挥蟹N奇怪的感覺，感覺自己在夕梨心中的位置被一只小狗替代了，有點酸酸的。

剛踏進大門，托托就沖著陽平吠叫個不停。別看托托個頭小，領(lǐng)地意識卻超強，它是絕對不允許其他狗進入它的地盤的。即便是其他狗的氣味入侵，它也會歇斯底里地恐嚇好一陣。有一次陽平的媽媽去了一趟同樣養(yǎng)狗的同事家，回來后不管走到哪個房間，都遭到了托托的圍追堵截。

“你是不是在外面摸過其他狗了？”姐姐咬著冰棒從陽平面前走過。

難道畫出來的小狗也有氣味？陽平抬起手臂嗅了嗅，不知道怎么和姐姐解釋。最后托托的叫聲實在是太瘋狂了。陽平只好去洗手，順便把胳膊和腳也洗了。可托托還是不依不饒，陽平?jīng)]辦法，只好在吃飯前把澡提前洗了。

原來畫出來的小狗如此真實。洗完澡后，陽平的大腦清爽了很多，一邊接受了事實，一邊又有點擔心起來。小狗在皮膚上跑來跑去的事情千萬不能讓其他人知道，尤其是醫(yī)生和護士。萬一被人知道的話，搞不好夕梨會被抓去做什么研究，這樣夕梨就更不可能出院了。

第二天陽平就把自己的擔心告訴了夕梨，夕梨則露出一副“這還用你說”的表情，陽平不好意思地抓了抓后腦勺。

“sky呢？”

“正睡得香?！闭f著，夕梨輕輕撩起衣擺，露出肚臍。小家伙正趴在肚臍上方，閉著眼睛，輕輕打著呼。

“大概是怕被發(fā)現(xiàn)，現(xiàn)在它睡覺都躲在衣服下面?！毕鎺еy以置信的表情壓低聲音說，“還挺聰明的?！?/p>

“有可能是條警犬?！标柶讲聹y道，為自己能畫出這么聰明的小狗而感到驕傲。

窗簾敞開著，太陽已經(jīng)升到了高處，整間病房都亮堂堂的。陽平和夕梨各自看著書，等著sky醒來?？蛇€沒等到sky醒來，陽平倒是先睡著了。

也不知道睡了多久，迷迷糊糊中陽平聽到沉悶的撞擊聲，睜眼一看，夕梨已不在床上。四下尋找，發(fā)現(xiàn)夕梨倒在洗手間的地板上，鼻血將衣領(lǐng)都染紅了。

“??！”陽平驚叫一聲。

聽到陽平的聲音，夕梨近乎哀求般緊攥著旁邊的水管，試圖努力讓自己站起來，但陷入呼吸困難的身體和全身不可控的顫抖將她的意志打擊得四分五裂。陽平小跑過去，想把她扶起來。大概是為了不讓跑來的陽平擔心，夕梨勉強抬起頭，試圖扯出笑容，但很快失去了意識。

夕梨又住進了重癥監(jiān)護室。年初做第一次手術(shù)時，也在那兒待了一陣子。那次手術(shù)很成功，但幾個月后，惡性腫瘤像生生不息的野草一樣，又在身體其他部位生長出來。陽平聽護士姐姐說，夕梨有遺傳的基因缺陷，夕梨的爸爸就是因為不斷生長的腫瘤去世的。這件事所有的人都瞞著夕梨，但夕梨還是隱隱感覺到了。

夕梨被送入重癥監(jiān)護室后，陽平依舊每天來看她，隔著玻璃窗為她加油打氣。除了擔心夕梨，陽平也擔夕梨身上的小狗?，F(xiàn)在夕梨動不了，自己也進不去，誰來喂sky呢？sky會不會因為肚子餓而跑出來向護士姐姐討吃的？如果是那樣的話就糟糕了。萬幸的是，醫(yī)生、護士們似乎看不見sky，陽平偶爾隔著玻璃窗，看到sky在夕梨的額頭上精神抖擻地跑來跑去，歡快地朝著窗外的陽平打招呼，護士姐姐們只是疑惑地四處張望，并不明白這叫聲是從哪里來的。

和活潑的小狗形成鮮明對比的，是躺在病床上形容枯槁的夕梨?，F(xiàn)在夕梨身上的用藥量已達到了極限，而現(xiàn)階段沒有新藥，持續(xù)的治療不斷考驗著所有人的耐性。在陽平的眼里，夕梨正一分一秒痛苦地熬著時間，身上插滿管子，無法下床，更無法走出這間小小的病房，而她還有呼吸，仍有心跳，這是夕梨最后的時間，這是陽平不愿面對的。

就在陽平整日擔驚受怕、默默祈禱的時候，夕梨卻如奇跡降臨般慢慢好轉(zhuǎn)起來，血液的各項指標也趨于正常，紅潤的氣色重新回到了臉上。醫(yī)生給她做了檢查，新生的腫瘤竟然神奇消失，徹底無影無蹤了。

“到底是小孩子，潛力無限，生命力強?！贬t(yī)生、護士給夕梨送來慶祝蛋糕，各路記者也蜂擁而來，整間病房乃至整座醫(yī)院都熱鬧非凡，喜氣洋洋。

等到熱度稍退后，陽平才有機會和夕梨說上話。夕梨悄悄告訴陽平，在她昏迷的時候，sky曾在她耳邊問她要吃的，夕梨在心里默默對它說，想吃的話就吃她的身體吧，心肝脾肺腎都可以給它。因為那個時候夕梨感覺自己沒有多少時間了。sky像是聽懂了一樣，鉆進了夕梨的身體里，一口一口把腫瘤給吃掉了。在那之后，sky就一直住在那里，把那里當成了自己的小窩，白天在皮膚上玩耍，晚上回到小窩里去睡覺。

夕梨在講述的時候，sky乖乖地坐在她的左手腕上，歪著頭也在聽，眼睛就像冬日的藍天一樣清澈，仿佛在說：保護主人是我應(yīng)該做的。聽完夕梨的講述后，陽平默默伸出手，緊緊握住夕梨的手腕。就像搭建出了一座橋梁，只見另一只白色的小狗飛快地順著陽平的手跑到了夕梨的手上，兩只小狗相互嗅了嗅，馬上快樂地玩耍起來。原來陽平一直擔心sky餓肚子，于是在自己的手臂上也畫了一只小狗，并且訓(xùn)練它叼東西到指定地點，希望哪一天趁護士不注意能溜進病房，給sky帶點吃的，但一直找不到時機……

夕梨在陣陣蟬鳴聲中一點一點恢復(fù)過來，終于在開學(xué)前辦理好了出院手續(xù)。在走出醫(yī)院大門時，醫(yī)生千叮嚀萬囑咐告誡夕梨，以后不要太勞累，注意休息，腫瘤還是有一定概率會復(fù)發(fā)的，要好好照顧自己。在醫(yī)生苦口婆心的時候，陽平和夕梨的手緊緊握在一起，他們相視一笑，數(shù)不清的白色小狗在兩人的手臂上歡快地跑動著。

發(fā)稿/莊眉舒

最近覺得挺沒勁的，干啥都提不起精神，但我已經(jīng)習(xí)慣了，這也許就是生活的常態(tài)——苦澀和歡喜交加。我的故事就是想表達這一點。希望通過簡單的文字，為在這復(fù)雜的世界里默默努力的小讀者和自己送上一絲安慰，這是我小小的期盼?！伙L(fēng)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