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超
北大燕園的天空常年被喜鵲和灰喜鵲這兩種“鴉族大佬”統(tǒng)治著。
午后,我在辦公樓前跳繩時,經(jīng)常遇到周圍的灰喜鵲集體報警,?那突然炸裂的鵲響能把人嚇一跳。只聽那聲勢由遠及近,壓迫感越來越強,猶如一支古代騎兵團搖旗吶喊著奔騰而來。我腎上腺素飆升,立即停下來抬頭仰望,不愿錯過“天空之主”劃過頭頂?shù)某C健身姿。
灰喜鵲是校內預報和驅趕猛禽的主力,在群體覓食時,會有專門的成員負責站崗放哨?!吧诒绷⒂谥︻^監(jiān)視著來自地面和天空的潛在威脅,一旦發(fā)現(xiàn)敵情,立即發(fā)出警報聲,隨后整個群體都會飛上枝頭一起大聲報警。?因此,它們被綠協(xié)愛鳥的同學視作尋找猛禽的“工具鳥”。
對于小型鳥類,灰喜鵲是“天然報警器”,它們對灰喜鵲的警報尤為敏感。有一次,我在未名湖南岸拍攝幾只地面覓食的大山雀。它們突然飛上灌枝,在枝間不停跳躍,并發(fā)出急促尖銳的鳴聲,顯得非常不安,然后全都消失不見了。我一頭霧水,莫非有警情?!接下來便有一只雀鷹飛過頭頂上空,腳爪還抓著一只被它殺死的烏鶇,引得本地的灰喜鵲和喜鵲炸開了鍋。我這才明白過來,剛才雀鷹來臨前,應該是遠處灰喜鵲的警報聲激發(fā)了大山雀的警覺行為。
鴉科鳥類與猛禽向來水火不容。它們具有很強的領地意識,對于闖入其領地內的猛禽,它們仰仗著著“鴉多勢眾”,會合力進行騷擾和驅離,這也間接保護了領地內的其他小鳥。
今年春天的某日傍晚,鏡春園一處貓糧投放點聚集了不少前來蹭吃蹭喝的校園常見鳥,包括灰喜鵲群、灰椋鳥群、珠頸斑鳩和灰頭綠啄木鳥。它們競相搶食,甚至為此而爭斗,有的站立于碗沿,使碗搖晃,不停發(fā)出叮當聲。就在群鳥吃意正酣之時,灰喜鵲的“防空警報”驟然響起,聚餐的眾鳥聞聲四散,但與此前不同的是,短暫的報警之后,灰喜鵲全員迅速鉆入茂密的柏樹或灌叢中,一聲不吭地藏了起來,灰椋鳥群消失了,灰頭綠啄木鳥朝西方逃去,連附近烏鶇的哨音也戛然而止。
短短數(shù)秒內,眾鳥飛絕,萬籟俱寂,四周靜得詭異,讓人心頭發(fā)毛。潛意識告訴我,肯定有什么猛禽要來了!果不其然,一只雀鷹出現(xiàn),它貼樹冠,由東向西慢速飛過,又很快消失在視野之中。隨后避難的灰喜鵲紛紛飛出樹叢,我又聽到清脆的鳥嘴敲碗聲,群鳥的聚餐又開始了,烏鶇也亮起了歌喉,一切回歸如初。
一般灰喜鵲群只會對已經(jīng)棲落的猛禽進行組團挑釁、圍攻和追擊,而絕大多數(shù)情況下,猛禽只是在校園上空徘徊或是飛過。因此灰喜鵲不會出擊,僅僅持續(xù)報警,直至危機解除。所以校園里的“鵲—猛”沖突主要以灰喜鵲集體報警為主。
除了灰喜鵲和喜鵲,校園里較常見的鴉科鳥類還有大嘴烏鴉和小嘴烏鴉。
大嘴烏鴉體型較大,能長到50厘米左右,嘴甚粗厚,力大兇猛,屬終年留鳥;燕園棲息著2至3對大嘴烏鴉,在紅湖一帶的大楊樹上穩(wěn)定繁殖,夕陽時分它們喜歡棲落在高聳的信號塔上,俯瞰校園,那深沉悠長的叫聲劃破長空,仿佛在宣誓著其對燕園領空的絕對統(tǒng)治權。
小嘴烏鴉是燕園的天際過客,其活動節(jié)律與太陽緊密關聯(lián),太陽剛一落山,就能看到一群又一群的小嘴烏鴉自西向東從燕園上空飛過。它們有時在園子里的大楊樹上短暫停留,讓枯瘦裸露的枝干瞬間掛滿黑色“鴉果”,迎風搖曳。小嘴烏鴉體型比大嘴烏鴉稍小,嘴形相對尖細,是北京地區(qū)的冬候鳥,每年10至11月飛到北京城越冬,次年3月遷回更北方的繁殖地。它們結成大群活動,夜晚在城區(qū)特定區(qū)域集中夜宿,白天飛到郊區(qū)覓食,像地表打工人一樣日出而作,日落而息。
2021年11月9日,北大綠協(xié)鳥類調查時,在鳴鶴園發(fā)現(xiàn)一只雕?。雕?是世界上現(xiàn)存體型最大的貓頭鷹,作為自然界頂級獵手,其捕食能力可想而知,它們甚至會捕食猛禽和狐貍。被我們發(fā)現(xiàn)時,這只暗夜大魔王停落在一棵大榆樹上養(yǎng)精蓄銳,等待入夜后大開殺戒。傍晚時分,它的存在不巧被“剛下班路過的黑衣軍團”發(fā)現(xiàn),小嘴鴉軍將其團團包圍,并輪流飛上前騷擾挑釁,最終雕?被驅逐出境。
大嘴烏鴉與灰喜鵲之間的關系頗為復雜,亦敵亦友。二者共居同一方天地,卻總是摩擦不斷,有一年冬天我看到它們?yōu)闋帗屢粔K肉皮而相互追逐。初夏,一群灰喜鵲占據(jù)綴滿果實的桑葚樹,它們只容許各種小型鳥雀來吃,大嘴烏鴉如若出現(xiàn),必將遭到驅趕。但猛禽來襲時,雙方又會摒棄前嫌,共御外敵。有時它們還會一同享用人類丟棄的剩飯。
有人把大嘴烏鴉與灰喜鵲、喜鵲并稱為“三大地頭蛇”,這三種鴉科鳥類是燕園猛禽預報與防御的中流砥柱。
責任編輯:樸添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