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蘢 李新良

摘要：“值得一V”是一個具有豐富句法特征和多樣話語功能的漢語構(gòu)式。該文在研究大量真實語料的基礎(chǔ)上，對漢語中的“值得一V”構(gòu)式進行了考察與分析?！爸档靡籚”始見于筆記小說和白話小說，通常運用于日?？谡Z交際，也能夠使用于書面語中，且可以自由出現(xiàn)在陳述句、感嘆句和疑問句等多種句式中。在結(jié)構(gòu)上，“值得一V”由“值得”和“一V”兩部分組成。在語義方面，“值得一V”代表正向價值判斷義?！爸档靡籚”構(gòu)式可以充當定語、謂語，也可以單獨成句或作小句，能夠靈活運用于對話和語篇中，具有描寫與評價、推薦與建議及銜接與強調(diào)三種主要話語功能。

關(guān)鍵詞：“值得一V”；構(gòu)式；構(gòu)件分析；句法；語義；話語功能

中圖分類號：H15? ? ? ? ? ? ? ? ?文獻標識碼：A? ? ? ? ? ? ? ? ?文章編號：2096-4110（2024）05（b）-0023-05

The Constitution and Discourse Function of Positive Value Judgment Construction "Worth One V"

LIN Long， LI Xinliang

（College of Humanities， Zhejiang University of Technology， Hangzhou Zhejiang， 310000， China）

Abstract： "Worth one V" is a Chinese construction with rich syntactic features and diverse discourse functions. On the basis of studying a large amount of authentic language materials， this article examines and analyzes the "worth one V" construction in Chinese. "Worth one V" first appeared in literary sketches and vernacular novels， usually used in daily oral communication， can also be used in written language， and can freely appear in various sentence structures such as declarative sentences， exclamation sentences， and interrogative sentences. Structurally， "worth one V" consists of two parts： "worth" and "one V". In terms of semantics， "worth one V" represents positive value judgment. The construction of "worth one V" can be used as an attribute， predicate， or as a single sentence or a clause. It can be flexibly used in dialogue and article， and has three main discourse functions： description and evaluation， recommendation and suggestion， cohesion and emphasis.

Key words： "Worth one V"; Construction; Component analysis; Syntax; Semantics; Discourse function

“值得一V”是漢語中一種常見的構(gòu)式，廣泛運用于各類體裁的文學作品、網(wǎng)絡文章及日常對話中。目前學界對“一V”結(jié)構(gòu)的研究已較為深入，從構(gòu)件分析、句法功能到語義和語用特征均有涉及。詹開第從“動相”角度闡釋“一V”的基本意義[1]；汪化云認為“一”是表實現(xiàn)態(tài)的副詞，并考察了“一V”在不同情狀類型下的意義[2]；周錦國根據(jù)特征和分布情況，將“一V”歸納為黏著短語、自由短語、“一V”的重疊形式和“V一V”形式四類[3]；吳春仙則考察了“一V”構(gòu)成的不完全句的表達功能和語用環(huán)境[4]。

在對于“值得”的研究上，陳愛鋒、郭繼懋從結(jié)構(gòu)類型出發(fā)，根據(jù)是否帶賓語將“值得”句分為“有賓句”和“無賓句”兩類，認為有賓句評價事物給人帶來的所得大于或小于做這件事的付出，無賓句則用于評價當前語境中某一具體行動的付出是否合算[5]?！爸档靡籚”構(gòu)式的用法和語義類似于有賓句，有判斷、比較事物價值與實際付出之意。蔡淑美從概念意義入手，剖析“值得”句的構(gòu)式形成和意義浮現(xiàn)。她將“值得”構(gòu)式群分為三類：“XP+值得（+A）+VP”；“（……XP）VP值得”；值得（+A）+V+的是+小句[6]?！爸档靡籚”構(gòu)式大體上屬于第一類“XP+值得（+A）+VP”，大部分情況下主體A隱含不現(xiàn)。當V為言說類動詞時，通常以“值得一V的是+小句”的形式出現(xiàn)在語篇中，恰與第三類“值得（+A）+V+的是+小句”相契合。蔡文對“值得”各構(gòu)式群的形成機制及語法意義進行了詳細探討，但對“值得一V”構(gòu)式關(guān)注較少?！爸档靡籚”在構(gòu)式組成、動詞選擇和話語功能等方面獨具特色，尚存在較大探索空間。

“值得”所帶謂詞性賓語有不同的形式。有“值得+V/VP”“值得V一V”“值得V一下”，也有本文重點研究的“值得一V”。

例1：他略帶譏諷地問道，一面在屋里踱步，玩著他的那副眼鏡?！斑@個工人的病治好了，已經(jīng)上班一個月了。”“值得慶幸，太值得了?？墒悄銢]想過他的病是不是不喝埃姆斯水也能治好呢，嗯？”（萊蒙特《福地》）

例2：他這樣立在抱冰堂前或蛇山的背上，恍惚的想到他的英姿是值得刻個全身銅像，立在山上，永垂不朽——革命的烈士。（老舍《火車集》）

例3：福爾摩斯微笑著說，“你不吸煙？那就請允許我點燃起煙斗吧。要是你說的這個人比已故的莫里亞蒂教授，或現(xiàn)在還活著的塞巴斯蒂恩·莫蘭上校還要危險的話，那他倒真是值得會一會的。敢問他的大名？”（柯南·道爾《大偵探福爾摩斯8：福爾摩斯新探案》）

例4：莫非我們一代真的已到了可以用語言和笑聲來認同的時分？對此我與賴先生還沒有太大的信心，但是賴先生并不甘心于此，他把兩年前的笑語擴充成一個藝術(shù)作品，仍然帶回到新加坡，兌換成滿場歡騰。正巧我又在，這還不值得慶祝一下？（余秋雨《華語情結(jié)》）

例5：“卡薩爾斯演奏的《勃蘭登堡》可聽過？”“沒有?！薄爸档靡宦??；蛟S算不得正統(tǒng)，但絕對夠味兒。”（村上春樹《世界盡頭與冷酷仙境》）

與其他類似構(gòu)式相較，“值得一V”構(gòu)式有何特殊之處呢？本文基于真實語料分析，運用三維語法理論，對“值得一V”構(gòu)式的構(gòu)成及話語功能進行探究。

1 “值得一V”的構(gòu)件分析

1.1“值得”分析

“值得”在《現(xiàn)代漢語八百詞》中有兩個義項，均為動詞。一個義項表示價錢相當，合算之意，即對商品交易行為的價值性進行評述。

例6：未到俄羅斯，就聽去過那里的人講，俄羅斯最值得買的紀念品是“套娃”。（《人民日報》）

例7：蘇鈴說：“但日圓高升了差不多兩倍半，消費很大，大出血搬幾箱衣服回來就不可能。但遇上特別好看漂亮的買幾套，還有那些小飾物、裝飾品，可致可愛呀！貴也值得買一點?！保ㄡ瘎P倫《還你前生緣》）

例6和例7均與商品交易行為相關(guān)，表明商品的價值與購買行為之間存在某種對當關(guān)系，“值得”對商品交換行為的價值性與適當性做出了“合算”的評述。

“值得”的第二個義項指這樣去做有好的結(jié)果；有價值，有意義。

例8：譯者愿意簡短的再加上一句——這是一本真正對讀者有益，值得閱讀的書。（雷吟《人性的弱點》）

在例8中，“值得”表明了這本書的價值與人們讀書的必要性之間的對當關(guān)系，對“讀書”這一行為作出“所得”大于“付出”的正向評價。

“值得”基于事物的價值和意義而對動作施行的必要性進行評述，是一種評價事物價值與主體行為必要性之間對當關(guān)系的量化范疇。顯然，義項二是義項一基礎(chǔ)上的引申，但比義項一更具普遍意義，本文重點研究的“值得一V”屬于義項二，強調(diào)某一動作行為對主體帶來的價值大于付出。

在句法功能上，“值得”通常后跟動詞，例如“值得研究”“值得推廣”；或跟小句，如“這些經(jīng)驗值得我們研究與吸取”；也可以單獨作謂語，如“這樣做值得”。黃伯榮、廖序東在《現(xiàn)代漢語》中將“值得”歸為真謂賓動詞。真謂賓動詞是能帶謂詞和動賓、狀中等動詞短語作賓語的謂賓動詞[7]，很少單獨作謂語，也不受程度副詞的修飾。顯然“值得” 并不同于典型的真謂賓動詞。因為可以受“很”“尤其”“特別”“非?！钡瘸潭雀痹~修飾，“值得”與能愿動詞表現(xiàn)出類似的語法功能。相較于典型的真謂賓動詞與能愿動詞，在句法范疇上，“值得”呈現(xiàn)出邊緣化的特征。

1.2 “一”的分析

“一”是“值得一V”構(gòu)式中至關(guān)重要的成分。對于謂詞前“一”的性質(zhì)，學界主要有三種不同的看法：一是副詞；二是數(shù)詞；三是動量成分[8]?！爸档靡籚”構(gòu)式中的“一”屬于哪種性質(zhì)呢？首先表動量成分與“一”的所屬詞類并不沖突，所以我們主要考慮“一”作為數(shù)詞和副詞的差別?！耙弧钡谋玖x屬于數(shù)詞，主要表示事物的數(shù)目大小，意義實在，其語義配置目標以名詞性成分為主。而在“值得一V”構(gòu)式中，“一”與謂詞性成分組合，不是指具體的數(shù)理，而是一種小量，意義較為空靈。本文贊成將“一”的詞性定性為副詞?！耙弧敝阜Q一個動作小量，表示動作進行的次數(shù)少，使動作蘊含嘗試義?！爸档靡籚”具有比較輕松的意味，形成一種語義上的對立與反差。“值得V一下”通過數(shù)量補語也可以達到相似的表達效果。與“值得V一V”“值得一V再V”“值得反復V”等表達相比，“值得一V”弱化了動作的頻率。從語義角度來看，在“值得一V”構(gòu)式中，用在謂詞性成分前的“一”可看作表動量義的副詞，是虛指性的，強調(diào)動量小，主觀性強，使構(gòu)式具有表達動作小量的功能，滿足了日常交際的需求。

“一”的使用也滿足了韻律的需要。從北京大學CCL現(xiàn)代漢語語料庫中隨機抽取300個含有“值得”的有效句，對“值得”后邊所帶謂詞、謂詞性短語的音節(jié)數(shù)進行統(tǒng)計，發(fā)現(xiàn)雙音節(jié)動詞占多數(shù)。具體如下（見表1）。

由此可見，“值得”通常與雙音節(jié)成分組合。根據(jù)呂叔湘先生對《普通話 3000常用詞表》中詞語使用頻率的統(tǒng)計可知，單音節(jié)動詞在實際語用中的使用頻率非常高?！爸档谩焙竺鎲为殠б粋€單音節(jié)動詞的情況非常少，而“值得一V”構(gòu)式恰好打破了這種局限。雙音節(jié)音步是漢語最小的、最基本的“標準音步”[9]?！耙弧焙蛦我艄?jié)動詞“V”恰好構(gòu)成一個雙音節(jié)標準音步，讀起來朗朗上口，節(jié)奏感強，符合漢語的韻律特征，可以廣泛運用于各種場合。

1.3 “V”的分析

根據(jù)北京大學CCL現(xiàn)代漢語語料庫，我們統(tǒng)計了“值得一V”構(gòu)式中的高頻動詞，大致可劃分為以下幾類：

一是行為類動詞：表示動作的實現(xiàn)需要付出時間、金錢或努力。

看、讀、游、聽、玩、寫、觀、學、走、練、記、閱、搏

二是言說類動詞：表示陳述或表達一定的意圖。

說、談、議、提、講、問、聊、述

三是評價類動詞：表示人的主觀認識和看法。

贊、駁、夸、頌、評、歌

四是其他。

試、去、來、做、用、過、干

通過統(tǒng)計發(fā)現(xiàn)，大部分動詞表示動作行為，其中評價類動詞帶有強烈的主觀性。蔡淑美（2019）認為，那些具有較強動作義或認知操控義的動詞能順利進入“值得”句，反之則受到很大的限制?！爸档靡籚”構(gòu)式中的“V”通常為單音節(jié)自主動詞，也有極少數(shù)非自主動詞的情況。以“值得”和“值得一”為關(guān)鍵詞在北京大學CCL古代漢語語料庫中進行檢索，發(fā)現(xiàn)“值得”和“值得一V”的用法皆始見于北宋。“值得一V”在古漢語中的相關(guān)語料較為有限。

例9：坡謂食河豚值得一死。（北宋·袁褧、袁頤《楓窗小牘》）

例10：噫！必如長卿之于文君，值得一死。（明·馮夢龍《情史》）

例11：女曰：“今知兄尚不負心，妹亦值得一死?！保ㄇ濉ね蹴w《淞隱漫錄》）

例9敘述東坡愿為吃河豚而死，例10、11也皆帶有夸張之意，且“V”都是“死”這一非自主動詞，帶有明顯的損失意?！爸档靡籚”賦予了“死”更多自主性，表示這類損失是值得的，構(gòu)式對成分的壓制作用可見一斑。“構(gòu)式壓制指特定構(gòu)式對基于該構(gòu)式圖式的異常表達在形式、意義、功能方面的一種規(guī)則化操作?！盵10]“尋找、觀看、稱贊、閱讀”等雙音節(jié)動詞若想進入“值得一V”構(gòu)式，只能以語素的形式出現(xiàn)，由原先的雙音節(jié)動詞省略為同義的單音對應形式，即值得一尋、值得一觀、值得一贊、值得一閱，也體現(xiàn)出構(gòu)式對成分的壓制作用。當“V”是動詞性語素時，“值得一V”的“一”不能省略。

蔡淑美（2019）提出，與“值得”搭配的大多數(shù)動詞所表達的動作量是充足的，例如“這本書值得一讀”中的“一讀”，蘊含“仔細、認真”之義，而不是“隨意地看”。但在筆者看來，“值得一V”構(gòu)式中的“一V”并非側(cè)重于表達動作量和程度量的充足和豐滿?！耙籚”作為賓語，陳述性減弱，不呈現(xiàn)動作時間、體態(tài)、程度方面的特征，也不能受各類副詞的修飾，具有去范疇化的特點。整個“值得一V”構(gòu)式強調(diào)主體需要花費時間或精力，甚至需要付出一定的代價才能實現(xiàn)動作的價值，更多的是對于“付出”與“所得”之間的比較，最極端的例子便是“值得一死”。對于“值得一讀”來說，其實說話人只關(guān)注動作行為本身，而聽話人究竟是否認真讀抑或隨便讀并沒有那么重要?！爸档靡籚”構(gòu)式中的“V”一般表示未然狀態(tài)，即所代表的動作或行為并未實際發(fā)生，那么自然難以囊括動作的狀態(tài)、程度、時間、動作主體等具體特征。所以在句法形式上相應體現(xiàn)為：“值得一V”結(jié)構(gòu)中通常沒有體現(xiàn)程度、時間和狀態(tài)修飾性成分。

2 “值得一V”的話語功能

在分析語料和研究前人成果的基礎(chǔ)上，我們將“值得一V”構(gòu)式的語義概括為正向價值判斷義，即說話人對受益大于付出作出的主觀價值判斷，因為主體的“所得”大于“付出”而對動作實施或事件發(fā)生持肯定的態(tài)度?！爸档靡籚”形式簡練，語言使用中符合經(jīng)濟性的原則。在真實語境中，“值得一V”浮現(xiàn)出更加豐富的功能。

2.1 描寫與評價

當“值得一V”充當定語或謂語時，可以凸顯行為的價值屬性，具有描寫和評價的功能。

例12：實驗話劇院演出的“百丑圖”，經(jīng)過導演精心設計的獨特手法，演員夸張但又真實的表演，以及簡潔、富有特色的舞臺美術(shù)和音樂伴奏，合諧地組成一副多彩的、風格化的諷刺漫畫，給觀眾留下了新鮮、難忘的印象。是一出值得一看的諷刺喜劇。（《人民日報》）

例13：一種學問、一本書，假如不對我的價值觀發(fā)生作用（姑不論其大小，我要求它是有作用的），就不值得一學，不值得一看。（王小波《沉默的大多數(shù)》）

例14：“對了，有件小事也許值得你一聽，假如不值得我一說。”（老舍《貓城記》）

例12中，“值得一V”作定語，突顯事物價值屬性，“可觀性強”是說話人對諷刺喜劇作出的主觀評價?！爸档靡籚”在充當定語時體現(xiàn)出很強的凝固性，“值得”和“一V”之間通常不可插入其他成分。例13和例14中，“值得一V”充當謂語成分。其中例13表示在說話人主觀看來，那些不對價值觀產(chǎn)生影響的學問或是書籍，沒有學習和觀看的必要?！耙环N學問、一本書”既是句子的主語，同時也是“值得一V”結(jié)構(gòu)中謂詞的受事?！爸档靡籚”作謂語時，該句的主語通常是“V”的受事成分。說話人對行為“付出”與“所得”的判斷，很大程度上便取決于受事的性質(zhì)。作謂語時，“值得一V”的凝固性相對較弱，有時可以插入其他成分，如例14。

其中，當“V”為言說類動詞時，“值得一V”多與“事”“東西”“問題”等抽象概念相組合，以一種概括的描述來表明事物的重要程度。

例15：“對她來說，恐怕再低級一些的稱號更適合些，”他握著歐內(nèi)斯蒂娜的手說。“這件事辦得很蠢，不過是件不值得一提的事。有一次，我去尋找化石……”全書的故事到此為止了。（約翰·福爾斯《法國中尉的女人》）

例16：最近，報紙上登載了不少先進人物敢于帶頭愛護國家財產(chǎn)，勇于同壞人壞事作斗爭的材料，讀來令人感奮，也想到了一個值得一談的問題，這就是各級領(lǐng)導干部的帶頭的問題。（《人民日報》）

例17：五年過去了，在歐葉妮和她父親單調(diào)的生活中，沒有什么事值得一提?？偸悄切┩瑯拥氖虑椋偸窍窭献娔菢右唤z不茍地及時完成。（巴爾扎克《歐也妮·葛朗臺》）

2.2 推薦與建議

當“值得一V”單獨成句或作小句，且運用于對話時，不僅可以凸顯行為價值，還浮現(xiàn)出推薦和建議的功能，這也是該構(gòu)式主要的話語功能，例如：

例18：“卡薩爾斯演奏的《勃蘭登堡》可聽過？”“沒有?！薄爸档靡宦?。或許算不得正統(tǒng)，但絕對夠味兒?！保ù迳洗簶洹妒澜绫M頭與冷酷仙境》）

例19：安徽省渦陽縣有家“試試看”飯店，五間大小餐室，地潔桌凈，葷、素菜炒得噴香。不少顧客出門時，高興地說：“值得一試?！保ㄈ嗣袢請螅?/p>

例20：赫洛布耶夫說，“這個老太太是個虔誠的教徒：對教會和修道院，她肯布施；周濟親人卻有些吝嗇。她很特別，是個老古董，值得一看?！保ò⑸じ哳D《死靈魂》）

例18中，說話人基于自身的主觀判斷，對聽話人表達了對樂曲的肯定與推薦。例19中“值得一試”表示顧客對飯店菜品的滿意及推薦，與“試試看”的店名恰好呼應。在以上兩個例子中，說話人根據(jù)有利于聽話人的原則，提出了自身的肯定判斷并給出某種可行性建議。我們發(fā)現(xiàn)，“值得一V”在單獨成句時，通?？梢蕴鎿Q成“值得V一V”這種格式?！爸档靡籚”的格式與動詞重疊式在語義上有相似之處。動詞重疊式表示時量短或動量小，包含著小量的概念，與說話人希望向他人提出建議的語用功能比較吻合，使得語氣較為緩和。

由此看來，“值得一V”構(gòu)式在單獨成句時具有很強的主觀交互性。一是體現(xiàn)了說話人認為在某一事件或動作行為上所得大于付出的主觀意思，二是表示推薦或建議，希望聽話人能夠去做這件事情，祈使的感覺較弱，而建議的功能凸顯，更容易被對方接受。人就本性上而言是不愿付出的，而“值得一V”構(gòu)式強調(diào)行為的“所得”大于“付出”，讓對方更容易接受說話人的建議，在互動交際中起到了調(diào)解與緩和的作用。

2.3 銜接與強調(diào)

言說類動詞具有篇章銜接的功能，可以支配、控制篇章結(jié)構(gòu)，作為篇章結(jié)構(gòu)的起始點或分界點[11]。在漢語構(gòu)式“值得一V”中，當“V”是“說、談、贊、駁、議”等表評價、陳述類的動詞時，動作性減弱，多以“值得一V的是，+小句”的形式出現(xiàn)在語篇中?！爸档靡籚的是”虛化程度最高，表示連接和強調(diào)，具有語篇銜接的功能，并成為一種話語標記。從說話人的角度出發(fā)，引出最希望對方注意的內(nèi)容，后面整個小句都是“V”的對象，所表內(nèi)容是對前面話題的進一步說明。我們以“值得一V”構(gòu)式中動詞數(shù)量占有絕對優(yōu)勢的“提”為例進行分析。

例21：果真不差！展覽會上除了照例擺設著必需有的圖片、統(tǒng)計表、模型、實物外，增加了幻燈、電光指示的圖表和小舞臺、實況錄音，還有電影。品種多樣，新穎有趣。尤其值得一提的是解說員的解說方式，不再是刻板的冗長一串，而是因?qū)ο蠖?，或簡或詳，有說有唱有對話。（《人民日報》）

例21所談論的話題是展覽會的情況，陳述由展覽會上的展品轉(zhuǎn)向解說員的解說方式，強調(diào)了說話人主觀感受中解說效果的靈活、生動，試圖引發(fā)聽話人對展會的興趣?！爸档靡惶岬氖恰逼鸬皆掝}遞進、強調(diào)與提示的功能，由一個大主題轉(zhuǎn)向一個相關(guān)的小主題，主題本身具有一定的重要性和價值，希望引起聽話人的注意。

當“V”是評價類動詞時，構(gòu)式除了銜接和強調(diào)的作用外，還增加了評述的功能，帶有鮮明的主觀性特征。

例22：為了讓廣大群眾切實感受“亞運就在身邊”，在兩個比賽日，有關(guān)部門一共安排了1 800多名普通市民作為幸運觀眾。值得一贊的是，當獲悉有參賽運動員過生日，全體觀眾齊齊起立為運動員唱起生日歌。（《人民日報》）

例22主要講述的是群眾對亞運會的關(guān)注度和參與度高，說話人強調(diào)了觀眾為運動員慶祝生日的暖心舉動，并從主觀角度對這類行為表示贊許和提倡。

“值得一V”構(gòu)式具有高度凝固性，這也是與其他“值得+V/VP”結(jié)構(gòu)明顯不同的一點。隨意改變結(jié)構(gòu)或是插入其他成分，都可能會帶來偏誤。例如將“值得一說的是”省略為“值得說”，便喪失了原有的語篇銜接功能。

3 結(jié)束語

在構(gòu)成上，“值得”是一種量化范疇，在判斷事物內(nèi)涵或價值的基礎(chǔ)上，對動作施行的必要性進行評述；“一”是指稱動作小量的副詞，與單音節(jié)的“V”恰好構(gòu)成一個雙音節(jié)標準音步，符合漢語的韻律要求；“V”多由單音節(jié)自主動詞充當，主要可分為行為類動詞、言說類動詞和評價類動詞。在話語功能方面，“值得一V”結(jié)構(gòu)主要表達正向價值判斷義，即說話人對于動作施行或者事件發(fā)生做主觀受益判斷，因事件或動作的發(fā)生為主體帶來的益處大于付出而持肯定態(tài)度。“值得一V”具有描寫與評價、推薦與建議及銜接與強調(diào)三種主要話語功能。不同類動詞在承擔不同句法功能的同時，也對應著不同的語用功能。當行為類動詞充當定語或謂語時，“值得一V”側(cè)重于描寫和評價；單獨成句或作小句時，“值得一V”具有推薦和建議的功能。而當“V”為言說類或評價類動詞時，“值得一V的是”這一結(jié)構(gòu)作為一種篇章標記語，起到銜接語篇和強調(diào)的作用，運用非常廣泛。總體而言，正向價值判斷義構(gòu)式“值得一V”是一個高度凝固、主觀交互性強，擁有豐富句法和話語功能的漢語構(gòu)式，是句法、詞匯、語義、韻律等多重界面共同作用的結(jié)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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