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璇儀
膠 帶
像兩截膠帶,被放置在
墻角的兩行。
此前我們就曾有過接觸,在
出生于同一卷膠布的時候。
然而一只手便使我們分離,
我在遠(yuǎn)處觀察你新長出的紋理,
你在角落窺視我剛落上的暗黃。
我們正是這樣存在:
相處時互相纏繞,且緊密
相連。
而分散時附著,讓事物
變得牢固。
鳥
在思考宏大的時間與死亡之前,
我時常會回溯起那張低山旁的大網(wǎng)。
突兀,迎著冷空氣,坐立在
黃色的泥地和青色的河水之間。
起初,我只是看到一張網(wǎng)。
密閉地支在面前,封鎖住空氣的氣味和顏色。
然而那里實在立著幾只鳥。
翅膀和足趾和細(xì)繩牽制在一起的鳥。
冰冷,體溫連同眼神一起,
瞳孔中帶著瀕死的凌厲。
我嘗試了,即使只是幾片羽毛的拯救者。
然而死亡就是這樣發(fā)生的:
一方掙扎,一方扭動。當(dāng)事者變得僵硬。
這里總有捕鳥的人,為了填滿肚子還有口袋,
這里總是有鳥經(jīng)過,反復(fù)被高處看不見的繩網(wǎng)纏住 翅膀或雙腳,
他們都住在這里,
這條河水早就干涸的土堆邊。
有些女人也是這樣,
她們需要某種永恒,實質(zhì)或是名義上的逃脫。
她們早有預(yù)謀,甚至可以關(guān)于謀殺。
當(dāng)傷痕從淤青轉(zhuǎn)為透白,熱氣也輕輕地
穿過了脖子。
我曾救下過兩只鳥,烏鴉還有斑鳩。
鳥永遠(yuǎn)不會知道,繩子
是因為掙扎而變得更緊,
鳥只是飛翔,
從遠(yuǎn)處飛向繩網(wǎng),再從繩網(wǎng)飛向別處,
或者,
在第二天撞上同一張網(wǎng)。
我并不能替鳥做決定,
我只會學(xué)習(xí)讓它們變得放松,然后由它決定,
變得僵硬或是更加活躍。活躍地
飛向另一座山,
去往真正的,有水流動的河。
雨
在等待一場雨的時候,通常
是個陰天,或者太陽碩大的白晝。
在暴雨到來之前,悶熱是慣有的前戲。
炎熱同時伴以抑郁。
于是,在火花熄滅和點燃
的間隙里,你祈禱
一場雨的到來。
云朵相互碰撞,
高空的空氣沒法托舉住愈來愈大的雨滴,
于是下落。
沉悶的空氣被細(xì)碎的雨點稀釋。
連同燥熱的氛圍也一同降低。
而雨并不總是可以清除人的心情,
心情也是雨的一種。
有時是漫灌,像巨物沉進(jìn)湖里那般徹底——
先是把討口子一樣的貓從居所趕走,
又或?qū)⒄寥~全部從枝干拍碎。
有時只是靜默,靜默地
用充盈你的方式,將所有的落點都
淋得干靜。
智 齒
牙齒還沒適應(yīng)頜骨變短的速度,
我跟著長出了歪七扭八的智齒。
首先是牙齦變腫,伴隨一點皮膚潰爛似的顆粒。
幾個月后它逐漸顯現(xiàn),隱約的牙齒形狀和
不該出現(xiàn)牙齒的位置。
炎癥讓一切知覺變得腫痛,進(jìn)食、哈欠,
甚至是噴嚏。
一遍一遍用生理鹽水沖洗,然而這只是以分鐘為單 位的麻藥。
然而在腫痛結(jié)束前不得摘取。
詢問周圍人止痛的辦法,
消炎,多清洗之類的意見率先出場,但最后一句總是
拔牙。
連根拔起才是減少疼痛的有效辦法,
而疼痛曾經(jīng)或?qū)l(fā)生在每個人。
喝水忍耐,又笑著說現(xiàn)在只有我長了兩顆聰明牙齒,
朋友回答:也只有疼痛的人需要去看醫(yī)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