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理勇
清晨,在項王碼頭
清晨,項王碼頭,空空蕩蕩
空氣似從冷藏室里剛出來,有點涼
但不妨礙我從這里走向秦朝末年
走進項王硝煙彌漫的歲月
飛鳥讓出了天空
留給八千江東子弟的吶喊聲回蕩
奉勝門洞大開。一陣歷史的風吹過
間雜著馬蹄聲、兵器的碰撞聲
大大小小的樹捧著鮮花
用力地揮舞著手臂,臉上掛著淚滴
亡秦那么多年了
江上自然不會留下半片當年的帆影
但《史記·項羽本紀》里有
同時還有項王力能扛鼎的形象和
兵敗自刎留下的最后的嘆息
太史公不勝悲傷——
哀其不幸,怒其不狠,不毒
摻和了多少自己受辱的私人感情
“生當做人杰,死亦為鬼雄”
愧對江東父老,但不肯過江東是對的
不然又要下多少血雨,掀多少腥風
也許冥冥之中
歷史自有它的選擇
木棉湖的春天
流向遠方的水被壩攔住了去路
只好擠在一起。越擠越多
它們爬上山,爬上石頭,爬上樹
木棉湖就是這樣誕生的
失去了流動的水就失去了力量
無所事事,就躺著看天空
把天空摟在懷里,把白云摟在懷里
把日月星辰、白天黑夜摟在懷里
把魚當鳥養(yǎng),把鳥當魚養(yǎng)
無意間,引來了絡繹不絕的腳步
一些人來看文學家筆下的綠
一些人來體驗靜。太多就成災難
一些人來欣賞被風吹起的蹙眉
我來看這一大堆水失去自由的樣子
春天到了沒有木棉花的木棉湖
幾株山花象征性開著,不認識我
天臺山大瀑布
天臺山大瀑布前。李白的身影
凝固成花崗巖雕塑
他空前絕后的慨嘆被刻在石碑上
成了另一種風景
讓我們從中品味山永遠不朽的情懷
天臺山的淚腺過于發(fā)達
大瀑布是它奪眶而出的淚水
日夜地流,怎么流都流不完
有那么多的悲傷嗎
流到山腳積淀起來,就是一湖的愁
天臺山四萬八千丈,崛起時肯定受過傷
身上掩著、藏著無數(shù)傷口
滾滾而下的是血
天臺山佛道兩旺,陰陽和合
是這些血喂養(yǎng)出來的嗎
島:靠不了岸的輪船
更多時候,我把這些島看作永遠
靠不了岸的輪船
帶著離開母體時的劇痛
絕望的回眸像一個個求救信號
必須表明自己還存在或活著
勇敢接受作為大海囚徒的現(xiàn)實
默默承受海水的腐蝕
惡浪的侵襲,以及
颶風錯誤地把它作為發(fā)泄對象
黑暗正從那個島朝這個島蔓延
好像要包裹它
又好像要將它隔在外面
都是新的、所不熟悉的黑暗
鷗鳥想選擇驛站,但已迷失方向
瘠薄的山坡上長滿矮小的樹木
我以為它們很年輕
其實它們已進入耄耋之年
明招寺
躺在明招山的懷里,仍覺孤獨
陪伴它的幾棵古樹
季節(jié)記起了,就讓它們復活
忘了,就讓它們死去
不知東風或春風,讓明招山懷孕
誕下了明招文化這個嬰孩
寄養(yǎng)在明招寺里,漸漸成人
影響穿越古今
明招山的風都帶有古意
我讀了明招寺里的每副對聯(lián)
明招山的空氣都讓我流連忘返
我在那茶室里坐了會兒
我的淺薄,古今可鑒
不能懷疑我的虔誠之心
明招寺見我們到來,有多高興
龍門勝景圖
幾百公里快馬加鞭,不找桃花源
只找大龍門。想學鯉魚改變命運
如果不可復制,就做這里的主人也好
兩邊青山如兩扇厚重的大門
一開一閉,春花秋實
一張一翕,夏種冬藏
人是時間的產(chǎn)物,沒繁華就老了
人是環(huán)境的產(chǎn)物,坎坷曲折,寸步難行
活在時間和空間之外的
只有這些山山水水
山泉不枯,溪水不渴,像一架鋼琴
時而舒緩,彈著舒伯特的小夜曲
時而激越,彈著貝多芬的英雄交響曲
一幅飛流直下圖懸掛后山
是山頂村民織的白布,半空被風撕碎
是哪個圣人在開壇授課,口吐蓮花
唾沫星子濺到三里之外。文化的甘霖
站著的,趴著的,都想被它濕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