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产日韩欧美一区二区三区三州_亚洲少妇熟女av_久久久久亚洲av国产精品_波多野结衣网站一区二区_亚洲欧美色片在线91_国产亚洲精品精品国产优播av_日本一区二区三区波多野结衣 _久久国产av不卡

?

煙花易逝

2024-05-21 08:18蘇鋒
駿馬 2024年2期
關鍵詞:孫偉茉莉煙花

蘇鋒(達斡爾族)

一個能熱死人的夏天接近尾聲的時候,工行大院里的人們突然能聽到鋼琴聲了。琴聲總是在下午三點鐘響起,到四點半結束,時間卡得很準。人們又發(fā)現(xiàn)大院里進進出出的人中,多出一個穿運動裝的女人。她時常戴著一頂印著洋基隊標識的白色棒球帽,馬尾一樣的辮子從帽子后面伸出來,晃來晃去的。女人在院子里這里站一下,那里坐一會兒,拍拍院里的花花草草。

遛彎的老人們說這是行里孫偉的第二任妻子,叫茉莉,是小學音樂老師,二婚,才30歲。人們就羨慕孫偉娶了個要身段有身段,要臉蛋有臉蛋的女人。

茉莉周六是不去院里遛彎的,她知道這個時候院里的人特別多,午覺醒了就百無聊賴地盯著臥室的天花板,想這一百二十多平方米、三室一廳兩衛(wèi)的新家,對她來說實在是太大了。原本她都放棄了二婚的念頭。后來好心人勸說,孫偉是你最理想的丈夫了。茉莉才意識到自己再不嫁就人老珠黃了。好心人說,這條件,萬里挑一。茉莉問,怎么呢?好心人說,父母雙亡。茉莉嚇了一跳。好心人又說,這可是你提著燈籠都找不到的男人,孩子還跟著媽,別看大你幾歲,男人歲數(shù)大就穩(wěn)當了,再說了,歲數(shù)大的男人有經(jīng)驗,不像小伙子那樣毛躁。好心人擠眉弄眼地勸茉莉。就這么著,茉莉在認識孫偉三個月后品嘗到了歲數(shù)大的男人的好處,不溫不火,不咸不淡,一點沒有出軌前夫那種愛你時甜言蜜語,不愛了無情無義的樣子。

按著約法三章,周六周日孫偉是要陪孩子的。孫偉陪孩子,茉莉就去客廳里彈那架孫偉給女兒買的鋼琴。也許是天太熱,茉莉彈了幾首曲子就滿頭大汗。正擦汗的時候,忽地聽見一個男人的聲音說,彈得不錯。

茉莉嚇得差一點從鋼琴凳上摔下來。一回頭,看見一個清瘦的棱角分明的男人正倚著那間臥室的門口看她。

你是怎么進來的?茉莉下意識地捂住胸口。

男人立即轉過頭去說,對不起,不知道你在家,我是他弟弟。

茉莉這才想起孫偉說過他有個同父異母的弟弟。孫偉當時說,我弟買的房子出現(xiàn)了糾紛,要在咱家住一段日子,他有時候來有時候不來,你就當他不存在。如今,這個“不存在”突然就存在了,茉莉慌亂地起身要回屋里。

領證了?男人突然問。

茉莉點點頭。

學過音樂?

是小學音樂老師。

男人說,我叫小樟,我想他和你說過的。

茉莉這才想起孫偉說過他的名字。名字對上了,茉莉懸著的心就放下了。茉莉想起身握手,怕人家不接受她的示好,又怕這手伸出去,自己的吊帶裝也太不合時宜了。

茉莉只好端坐著說,很高興認識你!

茉莉本以為自己的禮貌,怎么也換來同等的待遇。沒想到男人說了句,鋼琴該調(diào)了,有三個音不準。

茉莉本能地問,哪三個音不準?

男人搖了搖頭,反問一句,真沒聽出來?

茉莉有點生氣,覺得自己的專業(yè)被這個男人冒犯了。男人沒給她解釋的機會就回屋了。

孫偉是晚上九點半回來的。茉莉跟孫偉說,小樟回來了。孫偉不以為然地說,回來就回來唄,不是讓你當他不存在嗎?

也不知道是見了前妻還是新婚燕爾,孫偉興致特別高。茉莉卻總覺得屋里多了個人,別別扭扭地放不開。好心人說的對,歲數(shù)大的男人有經(jīng)驗。孫偉一番攻勢下來,茉莉也就繳械投降了。

之后,倆人打開燈,一人一個手機劃著看。茉莉聽見屋外面有響動,紅著臉悄聲地對孫偉說,我剛才的聲音是不是太大了?孫偉笑著說,你聲音再小他也能聽見。茉莉問,怎么呢?孫偉說,他是《西游記》里的地聽,耳朵天生就好使,是自來水公司的聽漏員。

茉莉掀起被子就把自己的頭蒙上,感覺被子里都是自己四處亂撞的心跳。好一會兒,茉莉才從被子里鉆出來說,我去泡袋面。孫偉假裝認真地問,你不是要減肥嗎?茉莉狠狠地掐了孫偉一把就下了床,套上一件嚴實的睡衣出來。

把快燒里的水燒開,茉莉給自己煎了兩個荷包蛋,要吃的時候小樟卻進來了。茉莉不想讓小樟看到自己,低頭看著碗里的面。小樟也泡了碗面放在餐桌上。

茉莉看見小樟的面碗里只有面,連個火腿或者榨菜都沒有。茉莉想也沒想就把荷包蛋挑出來一個放進小樟的面碗里說,這個,給你吧,我吃不下那么多,別嫌棄就行。

茉莉把筷子抽回來,再沒敢抬頭。好一會兒,才聽見小樟說,謝謝你!語氣重重的,生怕別人聽不出他話里的真誠一般。

小樟回來的次數(shù)越來越多。

據(jù)孫偉講,這間房子是已故父親留下來的。其中的一間臥室屬于小樟,在遺囑里公證過。小樟什么時候結婚,那間屋子才徹底地歸孫偉所有。茉莉?qū)ω敭a(chǎn)歸屬之類的問題一概不感興趣。她問孫偉,小樟的腿怎么弄的,好像一條腿長一條腿短呢?孫偉的表情突然變得很怪,沒回答她。在茉莉的印象里這是孫偉第一次沒有正面回答她的問題。

小樟要了茉莉的電話后每次回來都提前給茉莉發(fā)消息。就這樣,茉莉已經(jīng)習慣了小樟的存在。孫偉的單位搬了新址,離家遠。單位提供午餐。茉莉就只能在早晚見到孫偉。孫偉鄭重其事地對茉莉說他要奔事業(yè)了。茉莉懂,事業(yè)是男人的發(fā)動機。孫偉這下不只是早出晚歸,應酬也越來越多。什么雜七雜八的事兒他都參與。

放假沒幾天,父親打電話讓茉莉回去過年。原來父親后找的老伴要領著女兒一起去青島的兒子家。茉莉心里一酸,想想父親真是一點父親樣兒也沒有,人家母女倆走了,才容得下自己這個親生女兒。

她答應了父親,雖然知道這事兒到了年底說不定還有什么變化。她不想讓父親太傷神,也就沒告訴父親她已經(jīng)二婚了。掛了電話,小樟推門進來。抱著一堆衣服進了屬于他的那個衛(wèi)生間。接著,洗衣機響,水龍頭也響。

茉莉去廚房把米飯做了,把西紅柿和雞蛋拿出來,算準了時間炒好,又切了一盤新買的醬牛肉放在桌子上。

茉莉從廚房出來的時候,小樟正拎著泡面往廚房里走。

茉莉說,飯都做好了,趁熱吃吧,一個大男人怎么能老吃泡面!

小樟認真地看著茉莉說,你做的?

茉莉點頭。

小樟說,你會做飯?

我怎么不會做飯?

小樟笑了說,怎么想起做飯?

茉莉說,我媽媽在世的時候說,男人出去工作了一天,晚上回家一定要讓他吃上一口熱乎飯。

小樟驚訝地看著茉莉。茉莉突然意識到自己這個說法有點不恰當,臉忽地熱了,想解釋又不知道怎么解釋。

倒是小樟岔開了話題說,他又不在?

茉莉點頭。

小樟又問,你不吃嗎?

減肥。茉莉說完就要往自己的臥室走。小樟說了句,你,其實挺好看的,一點都不用減。

茉莉一下不知道怎么回復了。

果不其然,父親的電話又來了,說是阿姨在青島工作的兒子要回他那兒過年,讓茉莉不要介意,大家湊在一起過個團圓年。茉莉一下子就明白了,家里已經(jīng)沒有她的地方了。茉莉一邊應允著一邊抹眼淚。

掛了電話,茉莉想趴在沙發(fā)上痛哭一場。一抬頭,看見小樟在。茉莉起身要回屋。小樟像開玩笑似的說,是不是沒人要啦!茉莉沒好氣兒地說,什么都能聽見的人真討厭!說完頭也不回地走了。

一個星期里,茉莉都沒見到小樟。茉莉很懊惱,自己的話是不是傷了小樟的心?茉莉懂那種寄人籬下的感覺。茉莉問孫偉,怎么這些日子都沒見到小樟?孫偉說,好像房子有著落了,要收拾收拾。茉莉這才稍感寬慰,寬慰之余又覺得哪里空得慌。

年底,茉莉找了個理由沒回父親家,把給父親買的東西寄過去后,她第一次在市里過了個清靜的年。拜年都是通過微信,同事之間吃兩三頓飯就算團拜了。反而孫偉忙里忙外,天天算計哪個領導喜歡抽什么煙,喝什么酒的。這些,都跟茉莉沒關系,只是空閑時會瞄一眼那間鎖著的臥室門。

孫偉的付出終于得到了回報,行里給了四個指標去省里培訓。孫偉是初十走的,走的時候信誓旦旦地對茉莉說,這次培訓回來,肯定能當上副手,再干兩年就能提正。就這樣,孫偉把茉莉一個人留在家里,躊躇滿志地走了。

正月十五,茉莉一個人在家。眼看著天已經(jīng)黑了,她懶懶地躺在沙發(fā)上看電視,不知不覺睡了一小覺,醒來時看了一眼手機,孫偉發(fā)了一條節(jié)日快樂的祝福語和一個微信紅包外,再無任何信息。從孫偉走的那天算起,茉莉一天一個電話,孫偉要么拒接,要么接不到。之后,孫偉會用微信回復她。茉莉看得出孫偉的敷衍,但又不清楚孫偉是真忙,還是她的梅開二度要出什么問題。

朋友圈里全都是去看煙花的配圖配文。茉莉?qū)嵲跓o法忍受這種無聊,于是就穿戴好出了屋。

沒想到一場雪并沒有打消人們?nèi)タ慈挤艧熁ǖ呐d致。人們有說有笑,三三兩兩,只有她孤身一人隨著人流往前走。她甚至不知道自己走的方向?qū)Σ粚?。好不容易上了大壩,茉莉發(fā)現(xiàn)自己陷在人群里了。她個子小,努力地踮腳想看看前面到底什么情況,試了好半天都是徒勞,索性就站在原地。

剛站穩(wěn),“砰”的一聲響,人群中就發(fā)出驚呼的聲音。茉莉一抬頭,正好一朵煙花在空中綻放,像一個巨大的石榴,甚是好看。茉莉頓時傻了。茉莉在電視里看過放焰火,但沒想到身臨其境的時候居然這樣震撼。尤其她的位置比較靠前,那些煙花鋪天蓋地般要把她包圍住。隨著一聲聲炸響,茉莉不自覺地跟著人群忘乎所以地大叫起來。

茉莉想拍煙花,掏出手機才發(fā)現(xiàn)有好幾個未接來電,原以為是孫偉,結果是小樟。茉莉猶豫著要不要撥回去,還沒等她做出決定,小樟的電話又打來了。茉莉按了接聽鍵。

喂,說話方便嗎?小樟大聲問。

方便,你說吧!茉莉?qū)χ犕埠?。周圍有人回頭看她。茉莉也不管別人怎么想,沖著電話說,你跑哪兒去了。

去旅游剛回來,車晚點了,在河西這邊,實在堵得過不去了!小樟說。這時候正好打出一個信號彈一樣的花,茉莉就聽見手機里也傳來一聲響。

你在看煙花嗎?喂,你是在看煙花嗎?小樟興奮地叫,顯然,他也聽到了茉莉手機里的聲音。

茉莉喊,對,我在河東,是自己呢。

小樟喊,真的嗎,那太好了。

茉莉也興奮地喊,太美了。

話音剛落,又一朵花打了出來。

喂,看見了嗎?這個煙花我叫它鬼叫春。小樟喊。

什么?鬼叫春?茉莉沒懂,只看見一連串的白光直往上躥,并且發(fā)出尖叫聲,很有氣勢。

對,鬼叫春!是我起的名字,你看那些白色形狀的家伙多像鬼呀!小樟說。

你見過鬼呀!茉莉開著玩笑,抬眼一看,忽然覺得小樟形容的那么形象,一大堆沒有形狀的花火亂叫著往天上躥。這時候,燃放煙花到了高潮,幾束幾束地往上躥,看得橋下面的人齊聲歡呼。

小樟在電話里喊,喂,你快看吧,一會兒有爆裂椰樹和錦狀瀑布,算啦,太多了,回頭再給你講,你先掛吧。

茉莉說,那好!回頭再說。

一陣緊似一陣的煙花在茉莉頭上綻放,放煙花的工作人員都有一定的經(jīng)驗技巧,那些煙花的編排以及綻放的位置,顯然經(jīng)過了仔細研究與計算,大的套小的,相互輝映,有上有下的,把天空裝扮得美輪美奐,加上飄著不大的雪花,沿河所有的建筑物都亮著裝飾燈,一下子把人拉進了童話的世界里。

炮聲沉寂,正當人們以為要結束的時候,突然兩個火球扶搖直上,在夜空中綻放出兩個紅色的燈籠。燈籠在雪花中隨著風緩緩飄向南方,仿佛有兩個看不見的天使在提著它們散步。

茉莉徹底驚呆了。她久久地望著遠去的那兩盞燈籠,看著它們熄滅在遠處的夜空中。

人們意猶未盡地邊議論邊從茉莉的身邊走過。茉莉突然不想回去,信步走到一個風車造型的建筑物下面,雪花在燈光的映射下飛舞,調(diào)皮地往她的脖子里鉆。茉莉把圍巾圍好,拿出手機,想把這美麗的夜景拍下來,剛找到最適合的地點,手機鏡頭里竟出現(xiàn)了小樟的身影,就那么站著看著她。

你沒回去?茉莉驚訝地問。

這種時候回去不是太煞風景了?小樟聳了聳肩。

你怎么知道我在這兒?茉莉問他。

沒想要遇見你,每次看完煙花都要在這風車下面的椅子上坐會兒,所以就來了。

騙人!一定是看見我了。

小樟笑了笑,指了指長椅說,坐會兒吧,好像沒那么冷!

茉莉走過去坐了下來。長椅背對著風車,但正好可以看見沿河的夜景。小樟不說話,茉莉也不說,倆人就那么坐著,呼出的氣瞬間變成一團白霧,又逐漸消散。

想什么呢?茉莉突然開口問小樟。

沒什么,小時候。小樟說。

小時候?

嗯,小時候,爸媽總帶我去看冰燈。

冰燈有什么好看的?我小時候總能看著。

那時候有爸媽。小樟說。

茉莉沉默了。

那時候會騎到爸爸肩上,他個子高,我什么都能看見。那天沒有你丈夫,只有我們,正月十四是我媽媽的生日。所以,他很嫉妒,他會打我,打得特別狠,在沒人的時候。

茉莉不敢去看小樟的眼睛,她忽然明白了為什么兩兄弟之間都沒有交流,不僅僅是因為同父異母的關系。茉莉下意識地看了眼小樟的腿。

算啦!都過去了。走吧!有點冷了,怕你吃不消。小樟起身,茉莉也跟著起來。倆人拍了拍身上的雪默默地向家走。小樟在前面走,茉莉在后面走,之間隔著一個人的距離。

小樟一拐一拐努力向前走的樣子讓人心痛。忽地,也顧不上什么男女授受不親,茉莉跨出一步,拉住了小樟的胳膊說,太滑了,人都要站不穩(wěn)呢。小樟愣了一下,迅速地夾緊了茉莉的手。

剛上橋,就有出租車過來,不停地按著喇叭。茉莉沒抬手,小樟也沒有抬手。漸漸地,倆人從光亮處走向了背街里。

他沒在家?小樟問。

嗯,公出培訓,最近很忙,好像是要奔仕途了。茉莉說。

悔教夫婿覓封侯?小樟笑著說。

沒有!他做什么我都不干涉,男人應該有男人的天地。茉莉正色地說。

你真跟別人不一樣。小樟嘆了口氣說。

其實也沒哪里不一樣,就是覺得上天已經(jīng)很眷顧我了。茉莉小聲說。

又有一輛車從便道拐過來,茉莉抬手攔車。幾乎同時,小樟也抬起了手。出租車停下,倆人上車,小樟說了地點,車子啟動。茉莉?qū)⒛槣惤嚧?,看見外面大雪紛飛。

回到臥室的茉莉卻突然覺得不自在起來。就在剛才,茉莉去廚房煮元宵,沒注意到小樟站在門口看她。等她感覺到有人時,發(fā)現(xiàn)小樟的眼睛直盯盯地看著她,那種感覺是想要把她往死里看。茉莉知道這種感覺,知道這是男人動了心的感覺。要不是撲了鍋,茉莉真的要被這眼神盯住了。

等茉莉把元宵盛好,小樟沒有說話,端到自己屋里去吃了。

茉莉躺下,小區(qū)里不時傳來零散的燃放煙花的聲音,偶爾也會有花火在她窗前綻放。一到這時,茉莉就會出一會兒神兒,看著那短暫又美的無法形容的焰火一次次敲打她的那扇窗。

三月末,茉莉被教育局抽調(diào)去批閱市里考錄教師的試卷,需要四天的時間,四天里手機要關。接到通知的時候?qū)W校正開會,教育局的人只許他們打一個電話,然后手機上繳,人就跟著他們走。

他們被接到了軍隊的一個招待所,所有東西人事局和教育局都安排好了。閱卷原本需要四天完成,可茉莉他們用三天的時間就完成了。完成那天已經(jīng)是晚間九點。組織者問是不是再住一晚。所有老師都不同意,這么著九點二十就散了。出了招待所,大家都急著打車回家。

孫偉的手機關了機,茉莉不清楚這個點兒孫偉還能做什么。她讓自己盡量往好處想。茉莉沒打車,想一個人邊走邊想想和孫偉的關系。過了學府路的十字路口時已經(jīng)快十點鐘了。這個時間段里茉莉打了七個電話,孫偉的手機都是關機。茉莉覺得有些累心,就在花壇邊坐下來。

機場路那邊燈火通明。茉莉遠遠地看見一個人站在路邊被一群人圍著。茉莉正好奇著,那人動了一下身子向另外一邊走。茉莉心一動,那不是小樟嗎?

茉莉拎著包就奔過去了。到了近前才發(fā)現(xiàn)有不少人在圍觀。人們都在小聲地說著,這就是聽漏員呀,真厲害,就憑那儀器就能判斷地下的管道哪兒開裂了?茉莉聽著,暗暗地為小樟高興。

小樟把一個閃閃發(fā)光的東西拎起來往遠處走。又有人小聲說,可惜了,腿有毛病呀!茉莉瞪了那個人一眼。不知道誰說了句,這孩子看上去挺可憐的。只一句,茉莉又想哭。

茉莉抬起頭,一輪大月亮掛在天上,天地間仿佛就剩下小樟一個人,鍍了一層光暈的小樟看上去充滿了詩意。小樟終于在一個地方久久地反復地聽著。茉莉不禁為小樟捏了一把汗。她聽孫偉講過,要是小樟聽錯了一次,自來水公司就得損失三五萬。茉莉屏住呼吸看著小樟。小樟抬起頭看看天上的月亮,然后慢慢把耳機摘下來,又把那些她叫不上名字的東西一件一件地擺放在木箱里。最后,他拿出一個袋子,從里面掏出一把白色的粉末撒了一圈兒后回頭沖著人群擺手。茉莉就聽見一個男人喊,小樟,找到漏點了?小樟點點頭。那個人回頭喊著,兄弟們,上吧。話音剛落,后面的機器轟鳴著開了上去。

小樟收拾好東西慢慢地轉身,一眼就盯在茉莉的臉上。茉莉不清楚小樟是怎么認出她來的。在昏暗的路燈下,這么多人里面,小樟獨獨把她挑了出來。小樟急忙往這邊走。茉莉想沖過去告訴他慢點,我在這里等你呢,可伸了伸手,想到身邊還圍著一些人,又把手放下了。

你干什么去了!這是小樟頭一次這么大聲地質(zhì)問她。

小點聲兒,都看著呢。茉莉慌亂地說。

怎么連手機都不開,滿世界地找你!小樟瞪著眼睛說。

茉莉再不多想,上前拉住小樟的手說,邊走邊說,邊走邊說。

一路上倆人是走著回去的。茉莉才知道小樟給孫偉打過電話,可孫偉沒接聽,到單位找過她,單位人又不告訴他。茉莉就笑著說,我這么大的人還能出什么事兒?說完就把自己這三天里消失的原因以及那里的生活都講給了小樟。走到家門口的時候,茉莉才發(fā)現(xiàn)自己居然還興致勃勃的。

茉莉拉著小樟一起上樓,進了屋,按亮了客廳的燈,才發(fā)現(xiàn)小樟也同樣興奮得臉通紅。茉莉換了衣服和鞋,又去衛(wèi)生間洗漱一番,再回到客廳,發(fā)現(xiàn)小樟正在擦他的那臺機器。茉莉站著看了一會兒,小樟抬頭問她,想聽嗎?

茉莉一愣,聽什么?

小樟說,你過來!

茉莉猶豫了一下還是走到沙發(fā)前。小樟說,把這東西放在地上,下面的聲音通過這個主機能傳到你的耳朵里,很靈的。

真的?茉莉的好奇心一下被喚起了。

真的!說著,小樟就把耳機輕輕地戴在茉莉的耳朵上。茉莉頓時感覺到耳朵里像在刮風一樣。細聽,隱隱地就聽到有什么聲音從里面?zhèn)鞒鰜?。她無法判斷到底是什么聲音,像是有人在說話,又像在打架。

茉莉把耳機摘下來說,真的能聽到!

小樟意味深長地笑著說,他們每個星期都要這樣!

茉莉沒懂。小樟就說,你到臥室里就能聽清了。

茉莉很感興趣,像個孩子似的說,我要聽!我要聽!

小樟愣了一下,直盯盯地看著茉莉說,真的要聽?

茉莉興奮地點著頭。小樟就把設備拎起來走進了自己的臥室,茉莉也輕手輕腳地跟了進來。小樟把那個三角形的金屬架放在地上,然后把耳機掛在茉莉的脖子上,停頓了一下又追問了一句,真的要聽?

茉莉說,你真的能聽到下面的聲音,不用這個也行?

小樟笑著點了點頭。

茉莉佩服地說,你真了不起!說完戴上了耳機。

茉莉終于聽出里面是什么聲音了!整個人一下子慌亂起來,這是什么呀?這都是什么聲音呀!你要壞死了,給人家聽這個。茉莉紅著臉說。

可也怪了,她越想摘耳機卻發(fā)現(xiàn)自己越?jīng)]了力氣,就知道跺著腳。最后一使勁兒才把耳機摘下,臉上像著了火,看著小樟壞笑的樣子,伸手去打。可伸出去的手卻被小樟死死地抓住,茉莉就看見小樟突出的喉嚨上下地動著,那么夸張。

小樟!茉莉不自覺地叫了一聲。

小樟一下子就跪在她身前,把頭深深地埋在了她懷里。茉莉覺得整個人都被小樟擰來擰去的,頭暈暈的,不自覺地緊緊捧住小樟的頭說,不行!真的不行!

可小樟卻不停地喘著,不停地抖著,像個孩子沒出息地哭。茉莉一下子就心軟了,無助地說,我們,不行啊,不行啊!也不知道是在懇求他,還是在勸說自己。

客廳里的手機鈴響了。茉莉瘋了似的推開小樟,打開門沖了出去。她抓起手機卻沒抓穩(wěn),掉到了沙發(fā)下。茉莉又去拾,看到是孫偉的電話。她看了一眼那緊閉的房門深深地吸了一口氣,按了接聽鍵……

那個晚上,孫偉回來時已經(jīng)快凌晨了。孫偉一再解釋他開了個重要會議。茉莉也沒有心思猜。她聞到了一絲女人香。

孫偉轉過身去,睡著了。茉莉失魂落魄地望著窗外的光,聽著那邊屋子里偶爾發(fā)出的響動。

小樟走了。

那之后的第三天小樟就離開了家。茉莉不知道小樟是怎么躲開她走的。反正那天她獨自一人回來就愣在門口。她一下子就感覺到小樟不在了,是那種徹底地不在的感覺。茉莉推開小樟的屋子,屋子已經(jīng)收拾得干干凈凈。

孫偉說真不容易,這是他自己提出來走的。

茉莉沒有回應孫偉。孫偉說,我估計這個世界沒人會想他!孫偉在屋子里轉了一大圈,嘆了口氣說,也許我女兒會想他。

一個月后,孫偉領著茉莉去看房。單位在新區(qū)的房子交工了,孫偉要了一套,在20層。茉莉卻不喜歡這種高高在上的感覺。小樟還是沒有任何消息,茉莉好幾次撥打小樟的電話都沒人接。

茉莉越來越覺得自己剛剛建立起來的二婚生活變了味道。茉莉不清楚孫偉在外面到底有沒有女人。但每次孫偉不回家或者酒后回家,茉莉總覺得孫偉在刻意地回避著什么。有一次,孫偉醉得很厲害,在衛(wèi)生間里吐得一塌糊涂。茉莉伺候他回到床上,孫偉抓著茉莉的手說,茉莉,我是愛你的,真的!如果我不愛你,我想跟哪個女人睡都可以的。把孫偉安撫好,茉莉又聽見孫偉如夢囈一般地說,小樟,我……

茉莉總會夢見煙花,在她的夢里不停地綻放,看得她都累了。然而,每一次夢境中她都會把煙花看完,看著那兩盞紅燈籠飄向遠方。夢一醒,她就會發(fā)現(xiàn)頭下的枕巾已經(jīng)濕了。然后,她會莫名地抓起手機,找到小樟的微信頭像看著,好像看著小樟的人一樣。

新房子更大,還有閣樓,里面的裝飾很講究。孫偉又托人把茉莉調(diào)到了新區(qū)的小學,一切都是新的了。新區(qū)離市區(qū)比較遠,茉莉就很少再去老城,偶爾會站在陽臺前向那邊望,也不知道自己想看到什么。

關于鋼琴留不留的問題,孫偉征求過茉莉的意見。茉莉決定不留了。她怕自己一碰鋼琴就會想起一個人。孫偉好像很高興茉莉的選擇,聯(lián)系人把琴賣了。賣琴后的一周,茉莉的手上多了一只沉甸甸的金手鐲。

轉眼又是一年。茉莉一個人回的老家,她還是沒有跟爸爸說起自己的婚事。茉莉從老家回來正好是正月十五的清晨。下了車,茉莉拖著拉桿箱走出站臺望了一會兒,沒見到孫偉的影子。說好不用來接,可真的沒看到孫偉,茉莉心里還是很不舒服。

打了車從市區(qū)向新區(qū)走,一路上除了晨練的人們,大街上冷冷清清的。忽地就看見不遠處一堆人圍著個高高瘦瘦的男人。茉莉一眼就認出那是小樟。小樟的樣子已經(jīng)深入到她的骨髓里。茉莉突然說,停車,就停在這兒。

付了錢,茉莉拉著箱子走。輪子在柏油馬路上劃出輕微的響動。

也許是這聲音驚動了小樟,他抬頭看了一眼。茉莉下意識地向小樟擺手,突然想起自己經(jīng)過一夜的顛簸是不是形象太糟糕了,緊忙捋了捋頭發(fā)。

小樟遠遠地伸出大拇指,好像在示意她很漂亮。茉莉的手就停在空中。小樟拍了拍自己的胸脯,指了指腳下,做出一個OK的手勢。

茉莉笑了,知道小樟在告訴她,他一定能找到哪里出了問題。小樟低下頭,又去聽。聽了一會兒就抬頭看了看茉莉。茉莉便擠出一點笑容,忽然覺得自己應該走了,怕自己的存在會影響到小樟的工作。茉莉一只手吃力地拎起拉桿箱,生怕輪子滑地的聲音影響了小樟的判斷。正好有輛出租車開過來,茉莉伸手,車子停下。茉莉鉆進車里,車子從小樟身邊駛過。茉莉一直盯著小樟看,小樟也一直盯著茉莉看。茉莉知道小樟臉上的笑容是給她的。一想到這兒,茉莉扭過頭趴在了拉桿箱上。

晚間播出一條新聞,說是自來水公司又解決了一次漏水事故,里面有小樟的鏡頭。茉莉喊正在煮元宵的孫偉快過來看,有小樟。

有就有唄!孫偉在廚房里喊了一句。

等孫偉把元宵端進來時,本市新聞已經(jīng)結束了。

吃過了元宵,孫偉跑到臥室去下載電影,他說他最近找了個好網(wǎng)站,里面都是他愿意看的大片。茉莉說你下吧,睡前再看。自己卻跑到廚房的大窗戶前看著市區(qū)。今晚有焰火,可是時間還沒有到。茉莉為自己沏了杯咖啡,捧著杯子坐在那里等。她希望孫偉能邀請她去看焰火。茉莉一直希望孫偉能懂,她為什么要趕在這一天回來。

眼看著要到八點了,孫偉還沒有起來的意思。咖啡已經(jīng)喝完了,茉莉突然有點委屈,她喊,我們?nèi)タ囱婊鸢?!很美的?/p>

一會兒看晚間新聞不就行了,太遠了,路又不好走!孫偉在屋里喊著說。

可是,那跟在現(xiàn)場看不一樣!茉莉幾乎哭著說。

有什么不一樣的,那么冷,折騰什么呢?孫偉有點不悅。

就是不一樣,就是不一樣!茉莉轉過身來小聲地嘀咕著。

市區(qū)那邊忽地亮了起來,兩束煙花猛地在空中綻放,但茉莉沒有聽到焰火的聲音。整整二十分鐘的時間里,茉莉一個人欣賞著這場無聲的焰火。雖然沒有聲音,但茉莉也感受到了那種震憾。

天空不再閃亮,煙花落盡,夜空重歸寂靜。茉莉轉過身來,發(fā)現(xiàn)孫偉正在看著她。她摸了一下冰涼的臉,上面全是淚水。

【作者簡介】蘇鋒,呼倫貝爾人,內(nèi)蒙古作家協(xié)會會員,呼倫貝爾市作家協(xié)會理事,魯迅文學院第三十八期內(nèi)蒙古班學員。小說見于《草原》《北方文學》《駿馬》《歲月》等刊。

責任編輯?烏尼德

猜你喜歡
孫偉茉莉煙花
國慶煙花秀
孫偉美術作品
放煙花
水中的茉莉
茉莉雨
法眼看平等教學設計
茉莉雨
煙花
藝術百家
煙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