齊超儒

新中國成立后相當長一段時間里，中美兩國交往的大門一直未被打開。但是作為國家領導人和杰出的外交活動家，宋慶齡無論是在公開場合還是在與友人的書信中，多次提及中美關系，一直尋求中美關系正?；耐緩剑瑸橹忻烙押米髦?。

宋慶齡與美國的淵源

1893年宋慶齡出生在上海的一個開明家庭。父母特別注重對子女的教育，并先后將三個女兒送往美國留學。1907年，宋慶齡通過清政府選派學生留學的考試，成為“官費女生留學西洋之始”。

初到美國的宋慶齡，先是進入新澤西州薩密特鎮(zhèn)波特溫學校學習法文和拉丁文。經(jīng)過一年的學習后，宋慶齡考入佐治亞州梅肯市的威斯里安女子學院。入學后，宋慶齡勤奮好學，據(jù)校友回憶：“她非常用功，從不漏掉任何一門功課的作業(yè)，總看見她在工作?！彼睦蠋熢u價說：“在英文課的班上，她寫的文章最好?！?913年5月，宋慶齡從威斯里安女子學院畢業(yè)，獲文學學士學位。后在父親的安排下，離開美國前往日本，接替姐姐宋靄齡擔任孫中山的秘書。

這段留美經(jīng)歷讓宋慶齡與美國結下了不解之緣，也成為她畢生致力中美友好的重要原因?；貒蟮乃螒c齡始終關注著美國的變化，并同美國友人保持著聯(lián)系。特別是全民族抗戰(zhàn)爆發(fā)后，宋慶齡不斷向美國各界人士呼吁，希望美國人民能夠支援中國抗戰(zhàn)。正是在她的呼吁和努力下，埃德加·斯諾、馬海德等一大批美國進步人士來到中國，在對外宣傳、醫(yī)療衛(wèi)生、工業(yè)合作等方面發(fā)揮了重要作用。不僅如此，宋慶齡發(fā)起成立的保衛(wèi)中國同盟，不斷接收來自美國各援華機構的物資，有力地支持了中國人民的抗日活動。

呼吁改善中美關系

新中國成立后，基于當時的國際環(huán)境和國內(nèi)形勢，中國選擇了“一邊倒”的外交政策。而以美國為首的西方國家則對中國采取孤立、封鎖的敵視政策，先后挑起朝鮮戰(zhàn)爭和兩次臺海危機，使得中美兩國兵戎相見，中美之間的關系更為緊張。對于這一時期的中美關系，一方面，宋慶齡對美國政府的侵略行為表示強烈譴責；另一方面，她多次在公開場合的演說中提到，希望同美國人民保持友好，改善中美關系。

宋慶齡的留美護照

朝鮮戰(zhàn)爭爆發(fā)后，宋慶齡表示：“美國用戰(zhàn)爭來動員它的人民，重新武裝，屠殺成千成萬的無辜人民，使整個城市和工業(yè)淪為瓦礫廢墟。由于這是這樣一條不得人心的道路，美國人民是被蒙著眼睛牽著走的。美國統(tǒng)治者用盡了一切可能的煙幕和欺騙手段?！?952年3月，當?shù)弥绹诔r戰(zhàn)場使用細菌武器時，宋慶齡向美國政府發(fā)出警告：“你們對于在朝鮮所造成的一切毀壞與每一個人民的死傷，要全部負責！我們要把你們使用細菌武器，作為一個嚴重的國際犯罪行為，來加以裁判！”

雖然宋慶齡嚴厲譴責美國政府的侵略行為，但是她認為這不應該由美國人民來負責。宋慶齡對美思想中有一個重要的觀點，就是將美國人民和美國政府中的敵對分子區(qū)別開來。

1952年，亞洲及太平洋區(qū)域和平會議的籌備會議在北京召開，宋慶齡向美國人民熱情地呼吁，“希望美國人民能夠派遣一個很大的代表團出席和平會議。美國人民是一個太平洋國家的成員，他們熱切地關心我們所決定的問題；他們也確實能夠作出貢獻。會議將使他們有機會了解世界的這個地區(qū)在想些什么。已經(jīng)有人用他們的名義作出了許多可怕的事情。他們應該了解這些行為的真相?！?/p>

對于生活在美國的友人，尤其是有過來華經(jīng)歷的友人，宋慶齡時常牽掛著他們，彼此之間也經(jīng)常有信函往來。宋慶齡希望這些人能夠積極地向美國人民分享在中國的經(jīng)歷和感悟，促進兩國人民之間的了解。不過，20世紀50年代隨著麥卡錫主義在美國的興起，許多主張中美友好的民主進步人士遭到迫害，宋慶齡的許多朋友也受到牽連。宋慶齡在表示抗議的同時，也想方設法營救他們。1950年6月，宋慶齡致電在紐約舉行集會的美國民權保障大會主席威廉·巴特生，抗議美國政府囚禁進步領袖，表示“中國人民與世界千百萬和平戰(zhàn)士，對于美國反動派囚禁美國進步領袖，摧殘人權，并推行戰(zhàn)爭政策，表示抗議”。1951年，當宋慶齡得知美籍日本朋友有吉幸治因莫須有的罪名被捕入獄后，她將自己結婚時母親贈送的刺繡禮服，贈送有吉幸治的親屬，以便變賣支付訴訟費用。

除了營救有吉幸治外，宋慶齡還發(fā)動聲援鮑威爾夫婦的活動。約翰·威廉·鮑威爾曾擔任上?！睹芾帐显u論報》的主編、中國福利基金會執(zhí)行主席，他的夫人西爾維亞·坎貝爾也曾是中國福利基金會成員。1953年《密勒氏評論報》?？?，鮑威爾夫婦返美，不久之后就遭到美國聯(lián)邦調查局的“調查”，要求他們放棄對于中國的立場，不再批評美國的對華政策。當各種收買和威脅手段都未能得逞后，1954年9月，美國參議院國內(nèi)安全小組委員會傳訊了鮑威爾夫婦，并于1955年3月發(fā)表了一份對鮑威爾的所謂征詢情況的報告，這個報告誣蔑鮑威爾有“不堪言狀的出賣美國在遠東的事業(yè)的行為”。對此，宋慶齡專門在紐約出版的《民族》周刊上撰文予以駁斥，她在文中指出：最近美國參議員真納在一次關于鮑威爾夫婦的意見聽取會上，作了一個概括的暗示，認為“凡是多年來和我或我的工作有過聯(lián)系的美國人—這樣的人有好多—無論怎樣都是他們國家的賣國賊……有些繼續(xù)根據(jù)他們認為中美兩國人民能夠而且應當在彼此尊重的基礎上和平相處的信念行事的人，和挺身反對任何侵略的人，都受到只能稱為惡毒的迫害的遭遇。鮑威爾夫婦的案件是這種迫害顯著的例子?！?956年，鮑威爾夫婦和鮑威爾的助理朱立安·舒曼（中文名舒子章）被控犯有煽動罪。為了聲援他們，在宋慶齡的主持下，在北京成立了“鮑威爾—舒子章后援會”，在后援會的努力下，美國政府終于在六年后被迫撤銷了這個指控，宣判他們無罪。

朝鮮戰(zhàn)爭結束后，亞太地區(qū)的局勢相對穩(wěn)定，中美之間也開始有所接觸。1954年日內(nèi)瓦會議期間，雙方之間就有過幾次領事級會談，主要討論中國在美僑民回中國、美國在華僑民以及被中國拘禁的美國軍事人員返美的問題，這一時期的接觸也成為中美大使級會談的前奏。同年12月，宋慶齡在中蘇友好協(xié)會第二次全國代表會議上，談及中美關系時表示：“我們希望美國人民用他們自己的努力來改變美國政府的戰(zhàn)爭政策和侵略政策，并在我們彼此之間建立有利于國際間的了解與和平的正常的接觸?！?/p>

宋慶齡晚年與美國《紐約時報》副總編輯索爾茲伯里及他的夫人

1955年4月的亞非會議及隨后舉行的中美大使級會談，使得中美之間的關系相對緩和。對于此次會談，宋慶齡十分關注，她認為：“這一會談具有重大意義，不僅因為它討論了重要的問題，而且因為它表明了這兩個重要國家在直接談判方面前進了一大步。已經(jīng)取得了的協(xié)議預兆著中美兩國必須繼續(xù)努力，以達到進一步的協(xié)議，并且促進這兩個大國之間關系的正?；?。因為這正是真正和緩遠東緊張局勢和解決許多懸而未決的問題的關鍵?！贝撕?，宋慶齡在公開場合的講話中多次提及中美關系，呼吁雙方關系正?；?。1955年12月，宋慶齡訪問印度期間，在德里全市歡迎會上的講話中就指出，“人們特別可以看到我們?yōu)榱讼袊兔绹g的爭執(zhí)問題而進行的努力。我們進行這種努力是希望能夠在根本改變這兩個重要國家的關系方面有所進展，因為這兩個國家的關系的正?；瘜τ谡麄€廣大的亞洲及太平洋地區(qū)的關系有莫大的意義”。1956年8月，宋慶齡在印度尼西亞共和國電臺發(fā)表演說，在談到中國對外政策時強調，“我們愿意同一切國家保持友好關系，不論它們在政治、社會和經(jīng)濟制度上和我們是多么的不同，不論它們是大國還是小國，也不論它們離我們近還是遠。這也包括美國在內(nèi)，我們希望同它有正常的關系，正像兩個世界大國所應當?shù)哪菢印薄?/p>

為了進一步增進中美關系，解決中美之間的爭端，宋慶齡還提議雙方進行更高級別的會談，“中美兩國大使在日內(nèi)瓦的會談曾使我們感到有些高興，但是現(xiàn)在大家都很清楚，要得到根本的結果就得舉行真正的高級會議。為了這個目的，我愿再一次提出中國人民和政府的這一建議，希望現(xiàn)在它會得到美國方面的適當響應”。

見證“一個新時代的開端”

20世紀60年代，一方面，美國在與蘇聯(lián)的爭霸中處于不利態(tài)勢，國內(nèi)外面臨巨大壓力，開始考慮改善對華關系；另一方面，中蘇之間在對內(nèi)對外政策上矛盾激化。這使得中美關系正?；霈F(xiàn)了轉機。

1971年3月，在日本舉行的第三十一屆世界乒乓球錦標賽，為中美關系的突破提供了機會。幾經(jīng)考慮，毛澤東作出了邀請美國乒乓球隊訪華的決定，“小球轉動大球”的乒乓外交，也成為打開中美關系的序幕。聽聞此事，宋慶齡十分興奮，她在給美國友人哈里森·索爾茲伯里的信中提到：“周恩來總理把美國乒乓球隊的來訪稱為揭開中美兩國人民之間友好關系的新篇章，實際上就是重新打開門戶，這句話說得多么正確。接著許多美國人士從不同的興趣和目的出發(fā)前來訪問，這都是你知道的。我同樣希望你在不久的將來前來中華人民共和國訪問。”

1972年2月，美國總統(tǒng)尼克松訪問中國，中美雙方在上海發(fā)表《聯(lián)合公報》，這標志著中美兩國從此走上實現(xiàn)關系正?；牡缆贰．?shù)弥峥怂杉磳⒃L華的消息后，宋慶齡在《中國建設》英文版發(fā)表了《一個新時代的開端》一文，列舉了新中國成立以來在各個方面取得的偉大成就，說明是由于中國和亞洲的新時代把美國總統(tǒng)尼克松帶到了北京。文章指出：“美國總統(tǒng)宣布要來北京訪問的消息，在全世界引起了震動。尼克松總統(tǒng)在他當選的前一年曾在一篇文章中聲言：‘任何一項美國對亞洲的政策都迫切需要正視中國的現(xiàn)實?！?/p>

尼克松訪華期間特意給宋慶齡帶來了一套由美國蒂芙尼公司制造的銀制餐具作為禮物，但由于身體原因，宋慶齡未能與尼克松相見。因為就在尼克松訪華的一個星期前，宋慶齡獲知好友埃德加·斯諾去世的消息，這讓她悲痛不已，她在致美國好友格雷斯的函電中曾解釋道：“斯諾的不幸逝世使我的情緒低落到了極點，而且我自己的健康狀況也不太好。走幾步膝蓋就感到疼痛，風疹也尚未痊愈?！以趪獾呐笥褋硇耪f，他們在電視上沒有看到我，感到失望。”

盡管宋慶齡未能參與尼克松訪華期間的各項活動，但是她仍然時刻關注此事。3月17日，宋慶齡在北京寓所觀看新聞紀錄影片《美國總統(tǒng)尼克松和夫人訪華》。4月，宋慶齡致函廖夢醒：“在你精神好的時候，能否把所附的關于尼克松的日文剪報翻譯一下。”同年6月，宋慶齡發(fā)表文章《紀念埃德加·斯諾》，深切懷念這位中國人民的忠誠朋友，她特別指出，此次尼克松訪華離不開埃德加·斯諾的努力，“正是他于一九七〇年十二月同毛主席所進行的長談—當時中國人民的領袖談到為了解決中美兩國之間的問題，有必要同尼克松總統(tǒng)對話，導致了中美兩國人民中斷了二十多年的友好往來的大門的打開，而這就是埃德加·斯諾所畢生致力的事業(yè)的一個目標?！?/p>

隨著中美關系正常化，宋慶齡接見了許多從美國來華的好友，正如她在給好友的信中所講：“過得很愉快，但相當累，因為在過去一周里我接待這些來自外國的客人忙得實在可以。”盡管如此，她還是滿懷熱情地期待好友來到中國。

美國總統(tǒng)尼克松贈送給宋慶齡的銀制餐具

1978年12月16日，中美兩國政府發(fā)表正式建交的聯(lián)合公報。次日，宋慶齡給政協(xié)舉行的座談會打電話說：“中美建立外交關系，這對世界和平是最可靠的保證，得到全世界一切愛好和平人民的歡迎。”在給美國朋友塞繆爾·羅森和夫人的電報中，宋慶齡也表示：“值此三十年的共同努力成為現(xiàn)實的令人高興的時刻，我謹向你們和美中友協(xié)致以熱烈的祝賀?！?/p>

1981年，宋慶齡因病逝世，正如她的美國友人索爾茲伯里在悼念文章中所寫的那樣：“宋慶齡夫人在美國的那些年，不僅學習英語，講得一口像美國本地人那樣流暢的英語，而且熟悉美國的風土人情和文化，建立了多方面友誼。盡管出現(xiàn)艱難險阻，她在一生中始終維護著這種友誼。”宋慶齡為中美友好所作出的貢獻，將永遠銘記史冊。

（責任編輯 楊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