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亞楠 劉亞敏

【摘要】口述歷史是搜集歷史的一種手段，以《白色記事簿》為例，原文本是一部口述類文本，其口語化的表達是一大翻譯難點，如語氣詞“啊”的復(fù)雜含義、語義模糊、句子間的邏輯性松散、句子語義不完全對應(yīng)、表達冗贅以及民族心理差異。文章試采用語際平面轉(zhuǎn)移、意譯、增譯、替代與省略以及譯注的應(yīng)對策略來解決以上問題，以期達到更好的翻譯效果。

【關(guān)鍵詞】口述歷史；口述類文本；翻譯難點；應(yīng)對策略

【中圖分類號】H315.9 ? ?【文獻標識碼】A 【文章編號】2097-2261（2024）06-0079-03

【DOI】10.20133/j.cnki.CN42-1932/G1.2024.06.026

口述史學具有區(qū)別于文獻史學的特征，“它的基本方法就是調(diào)查訪問，采用口述手記的方式收集資料，經(jīng)與文字檔案核實，整理成為文字稿”（楊立文，1993）?？谑鍪房梢宰畲蟪潭壬线€原當時的歷史面貌，從而便于研究者接近歷史真相。《白色記事簿》以醫(yī)院為場景，記錄了15位患者的真實遭遇，讀者不僅能夠了解人如何與病魔對抗，同樣可以深思人應(yīng)當以何種姿態(tài)去生存。

既然是口述實錄，那么該文本區(qū)別于其他文本的地方就在于敘述者的表達習慣。本書中的敘述者職業(yè)不盡相同，有醫(yī)生、普通打工群體、學生等。職業(yè)不同導(dǎo)致了他們的說話習慣也有所差別，如醫(yī)生多使用醫(yī)學術(shù)語，打工群體多用語氣詞，學生說話更注重禮貌表達等。翻譯時，如何在內(nèi)容沒有缺失的情況下準確傳達說話人的語調(diào)和態(tài)度就構(gòu)成了翻譯中的難點，本文將分析翻譯過程中遇到的一些問題，并探討具體的應(yīng)對策略。

一、漢語口述類文本的翻譯難點

（一）詞法翻譯難點

以語氣詞“啊”的復(fù)雜含義為例：

語氣詞“啊”的核心意義是它的表情作用（張小峰，2003）?？谑鲱愇谋就ǔ碜詫嶋H的口語對話，使用語氣詞可以表達講話者的態(tài)度。有時候，語氣詞內(nèi)暗含了一些可以揭示講話者意圖的重要信息，因此如何將這類詞完整譯出就成了翻譯的一大難點。如：

例（1）：“就讓她在這里復(fù)習啊！咱們還可以幫忙?！睅煹芎敛华q豫地說。

例（2）：她不斷重復(fù)，“這丫頭有啥事咋不跟我說呢？咋這么傻，作孽啊！”

例（1）中，“啊”的作用是表示對某種建議或行動的強調(diào)和鼓勵。但在例（2）中，“啊”表示說話者對當前情況的無奈、憤怒和不滿。因此在理解時，首先應(yīng)當推敲語氣詞在具體語境中的聲調(diào)及其所反映的敘述者的態(tài)度，而后再進行翻譯。

（2）語義模糊

漢語口語中會涉及一些特定的短語和用法，這些表達在特定的文化背景下更具共識性。這就導(dǎo)致了一些表達在跨文化交際中會產(chǎn)生理解上的困惑。同樣地，當原文本中的詞語是模糊形容詞、泛指代詞或抽象概念時，其具體含義就需要更多的上下文信息才能理解。如：

例（3）：毛毛的爸爸以卑微的姿態(tài)、近乎討好的語氣，哈著腰，攥著我的手不住地囑咐：“千萬不能說??！”

根據(jù)漢語大詞典，“討好”指奉承拍馬，以求得他人好感，多含貶義。然而，例（3）中的“討好”則表達祈求。原因是患者家屬祈求醫(yī)生不要把妻子將腎換給孩子的事情告知孩子。漢語文本中，同一語詞在不同語境下表達不同情感色彩、達成不同語義功能的情況并不少見，因此應(yīng)對原文本中的語義模糊給予充分關(guān)注，通過對上下文信息的解讀達成準確理解，為其順利英譯奠定基礎(chǔ)。

（二）句法翻譯難點

1.句子間的邏輯性松散

相較于書面語，口述類文本的句子間邏輯性松散主要是因為口頭表達具有更加自由的特點，故更傾向于使用簡化的句子結(jié)構(gòu)，所以通常會導(dǎo)致邏輯性缺失。如：

例（4）：在醫(yī)院輪崗時，六樓的燒傷科是我最不喜歡的科室。除了要面對鮮血淋漓或燒得紫的皮膚，還和護士一樣要每天護理病人，工作量巨大，其他醫(yī)生都不太愿意上來。

例（4）中沒有明顯的連詞來凸顯邏輯關(guān)系，實際上，原文的前后句子可理解為因果關(guān)系，所以在翻譯時，需添加表達因果關(guān)系的恰當連詞（如because）來使譯文的邏輯關(guān)系顯化。

2.句子語義不完全對應(yīng)

不同語言和文化之間存在差異，這就導(dǎo)致了一些概念在不同的文化中沒有直接的對等表達。如：

例（5）：站在傳染科的大樓門口，帶教老師告訴我：“你看，等下家里人還要上大仙的車呢，回了家繼續(xù)跳，一直跳到人沒了?！?/p>

漢語語境中，“大仙”被認為是有超自然力量的一類人。有時候，人在去世后，其家屬會請這些“大仙”來家里作法祛除晦氣。而在西方國家中，類似的做法很少見。在不同語言之間，尤其是在涉及文化概念的翻譯時，經(jīng)常會出現(xiàn)語義上的不完全對應(yīng)。

（三）篇章翻譯難點

1.表達冗贅

口述類文本在很多情況下會顯得啰唆，這是因為口語表達通常更加即興，口述者往往使用強調(diào)和重復(fù)等方式。這樣的表達有助于引起聽話人和說話人之間的共鳴。如：

例（6）：聽到毛毛，她的眼神一瞬從望向冰冷的天花板轉(zhuǎn)向我，像是突然對上了焦點，然后生澀地沖我擠出一個笑：“好嘞，好嘞，醫(yī)生，我不害怕，不害怕……”

一般說來，除非出于強調(diào)或修辭的需要，英語總的傾向是盡量避免重復(fù)。用替代的形式（pro-form）來代替上文已出現(xiàn)過的詞語或內(nèi)容（shared word or content），以避免重復(fù)并連接上下文，這是用英語說話或?qū)懽鞯囊豁椫匾瓌t。省略和替代一樣，也是避免重復(fù)的一種常用手段（連淑能，2010）。因此，諸如例（6）中的句子在英譯時就需要按照目標語的行文習慣，進行內(nèi)容替換或刪減，以便目標語讀者能和源語讀者獲得同樣的閱讀感受。

2.民族心理差異

民族心理差異是指處于不同民族或文化中的人們在心理和行為等方面的差異。譬如說，一些文化強調(diào)競爭，而另一些文化則注重合作。這種差異可以顯現(xiàn)在個人的自我評價和人際關(guān)系上。如：

例（7）：我認命似的坐在桌前，一頁一頁仔細翻看。

在傳統(tǒng)的東方文化中，常常認為個人的命運是無法改變的。因此，人們傾向于順應(yīng)現(xiàn)有的狀況。而西方社會強調(diào)個人的自由意志。所以英譯時，若“認命”一詞采取直譯的辦法會讓目標語讀者感到困惑，也無法真正理解原文中要傳達的無可奈何之感。

二、漢語口述類文本翻譯難點的應(yīng)對策略

（一）語際平面轉(zhuǎn)移

語氣詞的翻譯之所以成為難點，是因為在漢語中，語氣詞是一種可以表達情感的詞語。而在英語中，語氣詞通常沒有直接的等效物，因為其更傾向使用其他語言特性（如詞匯選擇等）來達到類似的效果。正如詹姆斯（James，1980）指出，語言對比，在描寫階段可以守住同一平面進行，但在比較階段卻經(jīng)常得跨越語言平面，而且認為，在比較階段跨越語言平面進行的必要性的程度是衡量語際不對應(yīng)現(xiàn)象（明顯差異）的一種標準。他把這種現(xiàn)象稱為“語際平面轉(zhuǎn)移”（interlingual level shifts）。因此，在對漢語原文中的語氣詞進行翻譯時，可以跨越不同的語際平面。

例（8）：她不斷重復(fù)，“這丫頭有啥事咋不跟我說呢？咋這么傻，作孽??！”

譯：She keeps repeating， “Why dont you tell me what happened？ How can you be so foolish！ Really a pity！”

分析：在例（8）中，漢語原文通過語氣詞表達的語義，譯文選擇通過副詞來傳遞信息，這體現(xiàn)了從語音到詞匯平面的轉(zhuǎn)移。語際平面轉(zhuǎn)移是對比研究中非常值得注意和探討的一種現(xiàn)象。很有可能，語言之間的差異越大，語際平面轉(zhuǎn)移的現(xiàn)象越常見，也越明顯（王菊泉，2011）。

（二）意譯

意譯可以被理解為解釋性翻譯的一種形式。它是指在翻譯過程中，為了更好地傳達原意，而采用的一種更為清晰的表達方式。語義模糊指的是原文中存在多個可能的理解方式，無法通過直譯方式準確傳達。在這種情況下，意譯允許譯者使用更符合語境的表達方式，這樣可以最大程度上減少語義上的模糊，使譯文更貼近原文的含義。

例（9）：霍明的妻子也堅定地看著我：“我們砸鍋賣鐵也要救?！?/p>

譯：Huo Mings wife also looked at me firmly and said， “We will save him with everything we have.”

分析：例（9）中的“砸鍋賣鐵”絕非表面之意，因此不能采取直譯的方法，而是需要將詞匯本身的內(nèi)涵義譯出，這種解釋性翻譯的方法常用在涉及隱含含義或語義模糊的詞匯等情境下。

（三）增譯

句子之間的邏輯性松散的現(xiàn)象在漢語口語中較為常見，而在英語表達中，譯文需做到將前后句子的邏輯關(guān)系顯化。在這種情況下，可以采用增譯的辦法，在原文基礎(chǔ)上添加必要的詞或句，從而使得譯文在語法和語言形式上符合譯文習慣，來達到前后內(nèi)容的銜接。

例（10）：在醫(yī)院輪崗時，六樓的燒傷科是我最不喜歡的科室。除了要面對鮮血淋漓或燒得紫的皮膚，還和護士一樣要每天護理病人，工作量巨大，其他醫(yī)生都不太愿意上來。

譯：During my rotation in the hospital， the burn department on the sixth floor is the one I dislike most. Here I have to face gruesome sights of blood and skin turned purple from burns， and on top of that， I have to provide daily care for the patients like a nurse， which involves a huge workload. Other doctors are not very willing to come here either.

分析：英語是形合語言，所以英譯時要考慮句子前后邏輯關(guān)系，故在譯文的第二句句首增譯“here”。除了上述譯法以外，譯文還可將原文中的兩句話進行合并，此時則需添加適當?shù)年P(guān)系連詞“because”以便譯文邏輯清晰。

（四）替代與省略

漢語在表達上多用重復(fù)的方式來強調(diào)語義，因此會造成表達冗贅現(xiàn)象。這種重復(fù)在漢語中可以增加語言的表現(xiàn)力。相比之下，英語常使用多樣化的表達方式，較少重復(fù)。這可以包括使用近義詞或省略等。替代是指某個語言形式可以取代原文或上文中出現(xiàn)的語言形式，且替代詞和被替代部分在結(jié)構(gòu)上具有相同的功能。而省略也可稱為“零替代”，省略的信息為“不言而喻”的信息，如再次出現(xiàn)就會導(dǎo)致行文的拖沓（王淑東等，2019）。

例（11）：“好嘞，好嘞，醫(yī)生，我不害怕，不害怕……”

譯：“OK， doctor， I am not afraid， not at all， not at all.”

分析：原文中“好嘞”和“不害怕”分別重復(fù)兩次，為體現(xiàn)英語語言簡潔的特點，譯文進行了適當省略。此外，原文中的省略號有意猶未盡之意，故譯文有必要重復(fù)一次not at all來達到說話人不斷說服自己的效果。

（五）譯注

民族心理差異指的是不同民族間在心理特征上存在的差異。這些差異是由于文化、歷史等多種因素所引起的。語義不完全對應(yīng)指的是在不同的語言或文化之間，某個詞語、短語或表達方式的含義無法完全相互對應(yīng)或翻譯。這通常是由于不同語言、文化之間的差異所導(dǎo)致的。通過譯注，可以幫助讀者理解原文中涉及的特定文化。它們?yōu)樽x者提供了文化解釋，以便更全面地理解原文的內(nèi)涵?？梢哉f，譯注挖掘了文化知識在跨文化傳播中從地域知識轉(zhuǎn)化為世界知識的軌跡（魏家海，2023）。

例（12）：站在傳染科的大樓門口，帶教老師告訴我：“你看，等下家里人還要上大仙的車呢，回了家繼續(xù)跳，一直跳到人沒了。”

譯：Standing at the entrance of the infectious diseases department building， the instructor told me， “Look， the family will be getting on Da Xians vehicle later （In Chineses belief， Da Xian is a group possessing supernatural power）.When they get home， Da Xian will continue performing rituals until the patient passes away.”

分析：原文中的“大仙”“跳”直接按照字面意思直譯會讓目標語讀者難以接受，所以譯文采用了加注的方法，以便準確傳達其想要傳達的內(nèi)容。

例（13）：門外面?zhèn)鱽砜蘼?，霍明的母親不停地呢喃著“阿彌陀佛，阿彌陀佛”。

譯：Cries outside the outpatient clinic could be heard， and Hao Mings mother murmured repeatedly "Amitabha Buddha" .

譯注：In Chinese culture， when encountering catastrophic emergencies， people often seek the help and comfort of Buddha or other deities by reciting scriptures or praying.

分析：在漢語原文中，重度燒傷患者霍明危在旦夕，他的母親在診室門外手足無措，只能在嘴里念叨“阿彌陀佛”來祈禱兒子平安無事。這是由于特定的文化背景而導(dǎo)致的心理反應(yīng)，在翻譯時需利用注釋向目標語讀者展示這一相關(guān)內(nèi)容。

三、結(jié)語

與正式文本的邏輯嚴謹?shù)奶攸c不同，口述類文本中作者的用語始終忠于口述者本身的語言表達，如多語氣詞、語義模糊、句子間的邏輯性松散、句子語義不完全對應(yīng)、表達冗贅以及造成民族心理差異。這些特點都增加了翻譯難度，譯文應(yīng)當盡量采取接近于說話人話語特點的表達，力求用詞簡單、句式結(jié)構(gòu)簡單，通俗易懂，但同時又要保證說話人的真正意圖得以準確傳達。譯者應(yīng)盡自己最大能力保證譯文的流暢可讀性，以期為今后漢語口述類文本的英譯提供借鑒和參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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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張小峰.現(xiàn)代漢語語氣詞“吧”、“呢”、“啊”的話語功能研究[D].上海：上海師范大學，2003.

作者簡介：

李亞楠（1997.4-），女，漢族，山西朔州應(yīng)縣人，太原理工大學碩士在讀，研究方向：翻譯。

劉亞敏（1983.9-），女，漢族，山西晉城人，太原理工大學外國語學院副教授，研究方向：外語教學與翻譯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