里拉
想起在老家的時候,就像一種
周期性發(fā)作的疾病,每過一段時間
我母親就會用一把尺到田里去測量
并抓起一把土,化驗它的質地
同時指責父親的壞運氣
那種抽簽,和世上一切類似的事情
總有人要站在最低處,世上總有人
在冬天的風雪里無處依止。
而她要把她男人想象成一個幸運者
并是個銳利的依靠,能切去土壤中
鹽與堿厚重的嗆人味兒。
我們不知道我們失去了什么
我母親自己也說不出來——
當高粱被賣出去,當它被釀成新酒
液體中細微的土壤屬性,那個飲用的人
能感受得到嗎?一個農婦的怒氣
會在時光中被吞食,
她的反對和幻想,只是他兒子回憶里
為領略現(xiàn)實而發(fā)出的模糊的回音。
一個在北方長大的男人,
追尋過游牧民族血脈的根系
而騎馬卻不是遺傳技藝
需要一代又一代重新學習
從上馬臺階跨上馬鞍
跟想象中的飛身上馬相差太遠
夾緊馬鞍,這源于恐懼感
活的馬,它脊背上的肉左右晃動
回顧下關于馬的詩句
馬具的名詞,騎手的動詞
撫摸它脖頸處堅硬的肌肉
自己也成了一匹馬
一匹故作鎮(zhèn)定的馬
向馬場外的相機揮手
他發(fā)光的馬眼里涌出新奇
來自對想象的又一次開辟
因為一匹馬隱去了四周的事物:
馬場欄桿、踏步,觀看的人群
你在馬鞍上以騎士的姿勢
探身向草原的風暴
你想起關于馬的詩句
于是一匹馬開始與詞語重疊
血管青蟲在馬頸上暴突
撫摸它結實而具體的肌肉
它就會偶爾甩一次頭
你還不是和它同行的人
一匹馬的不安還未曾了解
它那不被騎馬者看見的眼神
懷疑界限的破滅
就像一汪清水被忽然攪渾
一匹馬隱去了周圍的事物
只留下在馬背上想象自己為騎士的人
馬的孤傲是冷峻的潮水
目光里兩顆星子脫離喧鬧的星群
它扭動身軀,我的幻想就開始變形
馬的口鼻噴出熱氣,偶爾回頭一看
騎馬之人就成了回頭之馬
限定的路途里,無法找到理想的棲居
或一個隨意策馬的空間
而一匹馬的回頭一見,有深諳凝視的力量
被現(xiàn)實擊垮之后的領悟
它四蹄踢踏節(jié)奏整齊
回到它開始處的上馬踏步
周圍的事物露出了它們的本質
侵略意味的黃色鱗片
在我家窗戶下摩擦
一條尋找鏡子的蛇蜷起它的身體
我不敢抄起石頭
因為它可能就是屬于我們自己的保家仙
在貧窮的生活里,我做過這樣的夢
寄希望于奇跡,表面生活的縱深處
自有一套改變的命數
在暗中編排,有些事相信就是突然的轉機
父親拿來一根松木棍
輕手穿過盤曲蛇身中間的縫隙
挑到荒野放了生。
我看他臉上平靜的表情
也有不易察覺的期待
那黃色的蛇讓人對未來有瞬間的歡喜
選擇一個細高挑個子、善談的理發(fā)師
過完半百,被理過發(fā)的人中有許多不再來。
精湛的技藝具有地形學意義上的安穩(wěn)
小到一個社區(qū),也能制造繁華的景觀。
條形螺旋燈閃爍飄逸的發(fā)絲
纏繞如言辭中的隱痛。
我不敢和她爭論,在她那副冷峻的剪刀下
人心的問題已經遭到了多次批判。
用剪刀的道德信徒,想用剪刀
“咔嚓”聲阻止世界變壞的進程。
而不被喜歡的顧客還是推門而入
坐在那些椅子里,告訴她他們想要的發(fā)型。
責任編輯:青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