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段時間,坐在我前面的程西茗總會帶相機來學校。她有時會在課間十分鐘里將鏡頭對準窗外搖曳的樹枝,有時會記錄下她的一日三餐,有時會在晚自習前拍下絢麗的晚霞。除了這些,她的相機里還裝滿了班上的同學,男女都有。因為她在班上有著極好的人緣,所以許多同學都樂意被她拍照。
而我,明明懷有艷羨的心理,卻因為臉上的青春痘,在看見她舉起相機對準我的時候下意識地轉(zhuǎn)過臉,吞吞吐吐地開口:“那個,西茗,你可以不把我拍進去嗎?”
“當然可以,應(yīng)該是我先征詢你的意愿才對,抱歉?。∪绻憧吹绞裁春每吹娘L景也可以告訴我,我拍下來后回家用手機發(fā)給你。其實我覺得我的拍照技術(shù)還不錯,你真的不要試試嗎?”程西茗把手搭上我的肩膀,笑著說道。
“不用了,不用了,謝謝你的好意!”我受寵若驚。
程西茗說到做到,她時不時把相機拿給我看,我發(fā)現(xiàn)這部小小的相機里竟然記錄了班上同學許多珍貴的瞬間。照片里,有一個同學正不顧形象地哈哈大笑,那份快樂連看照片的我都能夠感受到。
我也在程西茗的鼓勵下,嘗試用她的相機來拍攝,將路邊開得燦爛的野花和天邊美麗的火燒云定格在可翻來覆去欣賞的照片里。我漸漸體會到,按下快門的那一刻,無數(shù)個瞬間得以延長和定格的快樂。我欣喜于自己的拍照技術(shù)有進步,但我還是缺乏為自己按下快門的勇氣。
周六晚上,我發(fā)現(xiàn)那個同學將那張大笑的照片發(fā)在了朋友圈里,并附了一句:“謝謝我的大攝影師——程西茗!”那一瞬間,我無比清晰地察覺到埋藏在心底的羨慕、嫉妒和失落。我也想像她那樣開懷大笑,也想像其他人一樣定格住青春的瞬間,可是我面對鏡頭時根本做不到自然地笑……
懷著這些復雜的心思,我陷入了沉沉的睡眠。
第二天是周日,起床后,我順手拿起手機一看,發(fā)現(xiàn)居然有來自程西茗的未讀消息,她發(fā)來了一張照片和一段長長的文字——
“我在導照片的時候發(fā)現(xiàn),我在拍其他人的時候你無意間入鏡了,我覺得你的笑容很有感染力,你笑得很開心很漂亮。又不是非得像明星模特那樣才能稱得上漂亮,你不知道你那次站在臺上朗讀你的作文時多有魅力!啊,一不小心說多了,很冒昧,要是你不想留下這張照片,我馬上刪掉!”
看到這條信息時,我感覺心弦被輕輕地撥動了一下。往下劃動屏幕,我看到了程西茗發(fā)的另一段話——
“你在拍月亮或者日落的時候,你會發(fā)現(xiàn)拍出來的照片并沒有真實看到的景色美,但你不會認為是天空不好看,而是覺得相機不能完全捕捉天空的美。你也應(yīng)該以同樣的觀點看待自己,事實上,你和晚霞一樣耀眼。”
那一瞬間,我的心底冒出了一股暖流,直接涌上眼睛里。我的手指不聽使喚地在手機鍵盤上打下這樣一行文字:“謝謝你和你的照片,我特別喜歡這張照片,很榮幸能成為你鏡頭中的人?!?/p>
很快,聊天界面上又跳出了她的回復:“謝謝你的喜歡!青春痘是青春的勛章,無須隱藏!”
我忽然想到卞之琳的《斷章》,正在看風景的人也是別人眼中的風景,從而想到了一味仰望別人的自己。是啊,風景是自由的,青春的風景更是有很多種。我們的青春,不應(yīng)該活在別人眼里,也不應(yīng)該活在冰冷的照片數(shù)據(jù)里,它應(yīng)該是一個有溫度的空玻璃瓶,等待著被許多平凡卻又獨一無二的鮮活瞬間填滿。
雖然我還不能像擅長攝影的程西茗一樣拍下各種各樣生動的照片,但我可以循著心靈的軌跡,毅然翻越青春的山丘,坦然地為自己按下快門,攬獲屬于自己的綺麗風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