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埃里克?賴特對當代資本主義的批判及其新戰(zhàn)略*

2024-01-01 20:37:22劉清云
國外社會科學前沿 2023年10期
關鍵詞:賴特資本主義民主

劉清云

作為“分析馬克思主義”的代表人物之一,美國著名社會學家埃里克?賴特(Erik Wright)不僅分析了當代資本主義社會的階級結構、階級意識與階級形態(tài),而且還以“真實的烏托邦”為核心視域考察了當代資本主義國家超越資本主義、實現(xiàn)社會主義的現(xiàn)實路徑。

一、反對資本主義的基本價值原則

事實上,資本主義在為人類創(chuàng)造巨大物質財富的同時,也帶來了極大的危害與不平等,賴特表示,資本主義社會的標志是一種富足中的貧窮,而“這不是資本主義唯一的問題,而是資本主義經濟的最大失敗特征”。2Erik Olin Wright,How to Be an Anticapitalist in the Twenty-first Century,London and New York: Verso,2019,p.2.他指出,社會不平等現(xiàn)象的加劇,尤其是對生態(tài)環(huán)境的破壞,都表明了資本主義自身難以逾越的歷史局限性,因此需要尋找一種更好的替代性方案來改善人們的生活,而平等(公平)、民主(自由)和團結(社群或共同體)就成為其對資本主義進行診斷與批判的基本價值原則。

首先,就平等而言,賴特將其視為“在一個公正的社會中,所有人將平等地享有過上富裕生活所需的物質和社會手段”,3Erik Olin Wright,How to Be an Anticapitalist in the Twenty-first Century,London and New York: Verso,2019,p.10.這意味著人們可以平等地獲得讓生活得以“蓬勃發(fā)展”的機會,即個人才能與潛力得到充分發(fā)揮,從而達到自己生活目標的發(fā)展狀態(tài),包括身體健康和擁有積極的生活觀念兩個層面。一般而言,物質手段主要涉及充足的食物、住所、醫(yī)療、教育等,社會手段主要涉及工作、社會關系、社會尊重、社會認可等內容,潛能則包含智力、藝術、身體、道德等多個方面。賴特指出,這些機會的平等不應該受到種族、性別、階級、身體能力、宗教等因素的影響,因而反對任何與道德無關的、妨礙人們獲得必要的物質和社會手段過上幸福生活的不平等現(xiàn)象。政治正義是平等原則的重要表現(xiàn)形式,賴特表示,“政治正義的民主平等原則,是所有人都應有平等機會獲得必要的權力,對自己的生活作出選擇,并參與因其所處社會而影響他們的集體選擇。”4Erik Olin Wright,Envisioning Real Utopias,London and New York: Verso,2010,p.18.而資本主義的不平等則主要歸因于那些造成明顯差距的不平等機會,社會成員無法獲得平等的物質條件與社會條件。在此基礎上,他進一步分析了造成這種現(xiàn)象的運作機制,指出這種不平等的經濟實質是占有全球優(yōu)勢資源的資本家對勞動者所進行的無情剝削,強調“資本和勞動力之間的不平等是資本主義中最根本的不平等”,5Erik Olin Wright,How to Be an Anticapitalist in the Twenty-first Century,London and New York: Verso,2019,p.25.資本主義企業(yè)之間、勞動力市場內部的競爭則加劇了個體之間的不平等,而經濟動蕩與周期性危機又給勞動者帶來了更大的風險。賴特表示,資本主義生產是一種破壞性的經濟增長,主要表現(xiàn)為兩個方面:其一,創(chuàng)新是資本主義經濟發(fā)展的重要動力,然而這種因素卻也造成了勞動者工作的適應性難題,進而帶來對整個就業(yè)部門的破壞;其二,資本主義對不同性質的工作具有分配權,這使得勞動者在獲得工作的社會條件層面產生了嚴重的不平等。此外,賴特還特別闡明了“公平”所內含的“環(huán)境正義”問題,指出貧富程度不同的國家在環(huán)境污染方面所承擔的社會責任是存在差異的,他表示,要求作為主要碳排放國的發(fā)達國家與相對貧窮的國家在全球變暖問題上責任均等是缺乏公平性的。當然,就資源、環(huán)境的可持續(xù)性而言,現(xiàn)代人與未來人的“代際正義”問題同樣引起了賴特的關注,他認為,實現(xiàn)二者公平的最低標準是至少能保持相同的生活水平。

其次,就自由民主而言,賴特認為,自由和民主反映了共同的核心基礎價值,即自決價值,這意味著“在一個完全民主的社會中,所有人將廣泛而平等地獲得必要的手段,以有意義地參與有關影響其生活的事情的決定”。1Erik Olin Wright,How to Be an Anticapitalist in the Twenty-first Century,London and New York: Verso,2019,p.15.在賴特的理論視域中,自由是指個人可以不受任何干擾而作出決定,民主則表示個人能夠參與到國家強制性規(guī)則的決策當中,前者影響自己的決定和行動,后者則是影響他人的決策與行動。賴特指出,資本主義對自由民主的破壞主要表現(xiàn)為5 個方面:私有資本主體對資本使用的決策權將多數(shù)人排除在民主管理之外;資本家借助資本投資影響政府公共政策的制定;富人享用更大的政治權力;“資本主義公司被允許作為工作場所的獨裁組織”以及資本主義社會中富人的真正自由(工作自決)對窮人自由的剝奪。2Erik Olin Wright,How to Be an Anticapitalist in the Twenty-first Century,London and New York: Verso,2019,pp.28-30.在論及超越資本主義的方式時,賴特表示:“反資本主義政治勢力的竅門是利用國家內部的矛盾及其在解決資本主義內部問題時所面臨的矛盾,以擴大創(chuàng)造民主、平等、團結的經濟選擇的可能性。這種可能性的關鍵在于資本主義國家內部民主的質量:資本主義國家越是民主,國家政策支持非資本主義替代品的可能性就越大?!?Erik Olin Wright,The Continuing Relevance of the Marxist Tradition for Transcending Capitalism,TripleC,vol.16,No.2,2018,pp.490-500.與此同時,賴特也意識到自由對他人所產生的作用,由此引入了“私人領域”和“公共領域”的概念,強調在公共領域個人應遵守相應的社會規(guī)則或規(guī)范。而就自由、民主與平等之間的關系而言,賴特表示,自由、民主以平等為基礎,平等又為自由、民主提供保障。

最后,就團結(社群或共同體)而言,賴特認為:“社區(qū)/ 團結表達了這樣一個原則,即人們應該相互合作,不僅僅是因為他們個人所得到的,還因為他們對他人福祉的真正承諾和正確的道德義務感?!?Erik Olin Wright,How to Be an Anticapitalist in the Twenty-first Century,London and New York: Verso,2019,p.18.在賴特的理論視域中,社群(或共同體)表示人們在日常生活中互幫互助、彼此照顧,涉及家庭、城市、國家等各種社會單位,團結則是指人們?yōu)閷崿F(xiàn)共同目標而采取集體行動的合作狀態(tài),二者具有較強的相關性。與此同時,社群、團結對平等、民主有極大的促進作用,而過度的社群意識則會造成集體內部、外部人員的嚴格界限,例如,民族主義和民權運動就以其民族身份認同為限度產生了對其他民族的排斥。賴特指出,獲取經濟私利構成了資本主義進行投資和生產的原動力,強調資本主義會激發(fā)破壞社群與團結的動機,個體經營的貪婪和恐懼則助長了資本主義的弱化性因素,而資本主義文化中的競爭性個人主義和私有化的消費主義也會給社群、團結帶來一定損害,前者存在以犧牲他人利益為代價的情況,后者則體現(xiàn)為對共產主義因素的排斥。不僅如此,賴特還認識到,由于工人階級內部的不平等性與異質性特征日趨明顯,諸如“革命意識形態(tài)的傳播,充分凝聚力的團結的出現(xiàn),能夠協(xié)調斗爭的政治組織形式的發(fā)展,等等”,1[美]埃里克?歐林?賴特:《持存的現(xiàn)實性:超越資本主義的馬克思主義傳統(tǒng)》,梅沙白譯,《國外理論動態(tài)》2018 年第10 期。都會影響對未來社會構想的時機定位與制度設計。當前,資本主義應對危機的改良與調整使其在關照公眾需求方面積累了較多經驗,工人階級的物質生活水平明顯提高,可以看到,“資本主義的動力并沒有產生這種激進的階級狀況的同質性,而是產生了越來越復雜的經濟不平等形式和加劇了勞動力市場競爭”,2Erik Olin Wright,Envisioning Real Utopias,London and New York: Verso,2010,p.81.破壞著本就脆弱的工人社群的形成,因此,賴特表示,寄希望于工人階級通過聯(lián)合革命的方式推翻資本主義的方式不再具有現(xiàn)實性。

二、賴特進行資本主義批判的理論創(chuàng)新

面對資本主義社會的現(xiàn)實矛盾,尤其是資本主義違背平等、民主與團結的種種表現(xiàn),賴特提出要創(chuàng)建“真正的烏托邦”的任務,試圖探索超越資本主義的替代性方案,重新思考“發(fā)達資本主義國家如何實現(xiàn)社會主義”這一重大現(xiàn)實問題。從提出三種社會主義過渡策略,到分析20 世紀反對資本主義的5 種戰(zhàn)略,賴特的資本主義批判理論逐漸成形,其提出的“侵蝕資本主義”思想具有較強的研究價值,能夠為分析當前資本主義社會現(xiàn)狀、探討走向社會主義的現(xiàn)實路徑提供重要參考借鑒。

(一)資本主義國家向社會主義過渡的三種轉型策略

在賴特的理論視域中,任何激進的變革資本主義社會的計劃都將面臨社會再生產機制所產生的系統(tǒng)性阻礙,“任何從根本上解放現(xiàn)有權力、不平等和特權制度的可行戰(zhàn)略,特別是在發(fā)達資本主義社會,都必須有相當長的時間跨度”,3Erik Olin Wright,Envisioning Real Utopias,London and New York: Verso,2010,pp.300-301.但是,由于其中的限制與矛盾,這些障礙還會產生裂痕并為戰(zhàn)略轉型創(chuàng)造可能的行動空間。在此基礎上,賴特進一步闡述了發(fā)達資本主義國家走向社會主義的三大轉型策略。

其一,斷裂轉型(Ruptural Transformation),這種策略意味著“至少以其更為激進的形式(‘粉碎國家’),假定社會再生產的核心機構不能有效地用于解放的目的;它們必須被摧毀,并用新的、不同的東西來取代”,1Erik Olin Wright,Compass Points: Towards a Socialist Alternative,New Left Review,no.41,2006,pp.93-124.即通過直接對抗與政治斗爭的方式來粉碎舊的機構與國家并構建新的。賴特提出,“革命”是斷裂轉型邏輯的標志性特征,由政黨組織的、帶有階級性質的“集體行動者”是變革主體,而階級斗爭則成為實現(xiàn)這種轉型的主要方式。他表示,雖然在21 世紀關于斷裂轉型的策略缺乏現(xiàn)實性,但是仍存在對其進行理論探討的必要性和現(xiàn)實意義,由此還進一步提出了這種策略在發(fā)達資本主義國家重新獲得民眾支持的三個假設,即必須通過資本主義國家的普通民主進程以重要方式發(fā)揮作用,必須通過代議制民主機構開展工作以及必須符合大多數(shù)人的物質利益。2Erik Olin Wright,Envisioning Real Utopias,London and New York: Verso,2010,pp.309-311.總體上來看,賴特對這種反資本主義的策略信心不足,存在諸多擔憂與困惑。

其二,縫隙轉型(Interstitial Transformation),該策略(“忽視國家”)試圖在資本主義社會的縫隙與邊緣建立一種一般不受統(tǒng)治階級與精英階層威脅的、新的社會賦權形式。賴特將這種賦權形式的積累視為擴大整個社會賦權之變革范圍的關鍵組成部分,主張新的賦權可以真正改變人們的生活。在賴特的理論視域中,縫隙轉型以具有不同利益、身份認同等因素的群體開展社會運動為主要形式,并通過建立替代性方案來挑戰(zhàn)資本主義,這種轉型在現(xiàn)代資本主義社會中存在諸多表現(xiàn)形式,如生產消費合作社、工人委員會、社區(qū)控制的土地信托、跨境平等交易組織等,他們試圖構建一種替代性制度,進而促進一種新型社會關系的建立。賴特表示,雖然這些努力能夠體現(xiàn)出帶有解放性的社會關系形式,然而“縫隙策略最終可能是死胡同,并永遠被限制在狹窄的范圍內,但在某些情況下,它們也可能在解放性社會變革的長期軌跡中發(fā)揮積極作用”。3Erik Olin Wright,Envisioning Real Utopias,London and New York: Verso,2010,p.327.而在封建社會向資本主義社會的轉型之中,“雖然間質過程和活動顯然在社會變革中發(fā)揮了重要作用,但對于社會轉型,存在令人信服的縫隙策略卻不那么明顯。”4Erik Olin Wright,Envisioning Real Utopias,London and New York: Verso,2010,pp.323-324.

其三,共生轉型(Symbiotic Transformation),它是一種既能擴展和深化大眾社會賦權,又能幫助解決統(tǒng)治階級和精英某些實際問題的策略,如資本主義國家的民主化。賴特認為,“共生轉化(‘利用國家’)尋找使社會變革體現(xiàn)在社會再生產的核心機構,尤其是國家的方式”,5Erik Olin Wright,Compass Points: Towards a Socialist Alternative,New Left Review,vol.41,2006,pp.93-124.它的行為主體主要是大眾聯(lián)盟,而工人在其中的作用則尤為突出。具體而言,共生轉型策略旨在發(fā)展社會權力的同時,也能夠幫助解決資本家和精英面臨的實際問題,以此達到與現(xiàn)存制度體系的共生狀態(tài),它以“階級妥協(xié)”為主要表現(xiàn)形式,這種“積極的階級妥協(xié)”存在利用國家在國家內部和其他權利場所建立社會權力的可能性。工人階級的聯(lián)合權力和資本家的物質利益是影響階級妥協(xié)是否穩(wěn)定、積極的兩大因素,共生轉型策略可以潛在地擴大社會賦權空間,并創(chuàng)造相對穩(wěn)定的積極合作形式,但就其改變資本主義的社會生活、超越資本主義的現(xiàn)實意義而言,賴特表示難以直接得出確切的結論。因此,很難抽象地說明這三種變革邏輯是否為資本主義以外的社會轉型提供了基礎,而且還都存在著諸多困境、風險與限制,因為“這些轉型的戰(zhàn)略邏輯中沒有一個可能足以實現(xiàn)增強社會權力的任務。任何合理的長期轉型軌跡都需要從這三者中汲取元素”。1Erik Olin Wright,Envisioning Real Utopias,London and New York: Verso,2010,p.370.事實上,縫隙轉型策略與共生轉型策略是賴特重點關注與探討的視域,前者的主張繞開了國家,后者則試圖利用國家來推進其解放社會賦權的過程,賴特表示,“縫隙策略和共生策略之間的相互作用,可能會在混合資本主義經濟生態(tài)系統(tǒng)中創(chuàng)造出深化社會主義元素的軌跡?!?Robin Hahnel and Erik Olin Wright,Alternatives to Capitalism: Proposals for a Democratic Economy,London and New York: Verso,2016,p.103.

在政論語體中,修辭主體以擺事實講道理、論辯說理為主要內容,這就需要有較為縝密的邏輯思維,注重修辭語義表達的邏輯嚴密性。在修辭話語的內里,講究修辭語義的承轉起合,論證推導周密嚴謹,語句間關系暢通,上下連貫,語義貫通。例如:

(二)“侵蝕資本主義”新戰(zhàn)略的提出

正如布洛維所言,賴特“并沒有被動地等待馬克思主義的復興,而是積極地重建馬克思主義,從他的階級分析轉向他的關于真實烏托邦的計劃”。3Michael Burawoy,A Tale of Two Marxisms: Remembering Erik Olin Wright (1947–2019),Politics &SoCiety,vol.48,no.4,2020,pp.467-494.在“三大策略”的基礎上,賴特進一步深入分析了歷史上反對資本主義的5 種戰(zhàn)略邏輯,并在此基礎上進一步闡明了自己關于資本主義替代性方案的具體構想:“侵蝕資本主義”。

首先,賴特具體分析了20 世紀反對資本主義的5 種策略。第一,“摧毀資本主義”(smashing capitalism),它否定資本主義可以通過改良進入新社會的構想,強調要通過革命將其徹底摧毀。賴特將馬克思、列寧和葛蘭西的反資本主義革命理論納入了這種觀點,表示這種以資本主義內在矛盾為論據(jù)來說明資本主義社會必然滅亡的原理,雖然在一定程度上激發(fā)了20 世紀的革命運動并奪取了革命政權,但是其并沒有創(chuàng)造出民主、平等、解放的資本主義替代品,主張“摧毀舊制度與社會結構是一回事,從殘骸中建立解放的新制度則是另一回事”。4Erik Olin Wright,How to Be an Anticapitalist in the Twenty-first Century,London and New York: Verso,2019,p.41.因此,他指出,這種以破壞性方式替代資本主義統(tǒng)治的戰(zhàn)略,不能作為社會解放的合理方式。第二,“廢除資本主義”(dismantling capitalism),它否定以革命方式推翻資本主義的戰(zhàn)略,主張通過國家主導的持續(xù)性改革運動,引入社會主義因素,進而逐步實現(xiàn)對資本主義的消除并構建替代性方案。對此,賴特表示,實現(xiàn)這一戰(zhàn)略的前提是穩(wěn)定的選舉民主、具有廣泛群眾基礎的社會主義政黨能夠贏得選舉、社會主義政黨長期執(zhí)政以實現(xiàn)新型國有經濟結構的制度化。然而,實踐證明,這種觀點同樣成為烏托邦的幻想。賴特指出,在資本主義國家,國有化與私有化兼有的混合經濟并沒有得到應有的重視與擴展,私有化經濟形式繼續(xù)占據(jù)著新型經濟的主導地位,可以說,社會主義意識形態(tài)對“新自由主義思潮”流行的國家之政治、經濟影響力仍然式微。第三,“馴服資本主義”(taming capitalism),其意在通過制定科學的國家政策,建立抵消資本主義危害的機構,同時消除那些導致資本主義產生危害的法規(guī)與再分配措施。社會民主黨和非革命社會黨認為,“資本主義可以受到重大的監(jiān)管和重新分配,以抵消其危害,并仍然為其運行提供足夠的利潤”,1Erik Olin Wright,How to Be an Anticapitalist in the Twenty-first Century,London and New York: Verso,2019,p.45.這是它們的主要戰(zhàn)略思想。對此,賴特指出,這種觀點治標不治本,一方面,資本主義國家為緩解社會矛盾、減少資本主義造成的種種危害而采取了多種措施以保證其正常運作,如建立社會保障體系以減少不同風險對個人的影響,加強公共產品供應以保障公共利益,制定監(jiān)管制度以保護工人和廣大人民的利益等,這些舉措的實行共同造就了20世紀初資本主義國家的“黃金時代”;另一方面,消解這些因素的各種力量在新時期已經逐步凸顯,例如,資本擴張范圍的全球化、資本利用的金融化趨勢日益增強,這些因素不僅使得世界范圍內的貧富差距狀況進一步加劇,而且還會從另一個層面增強社會民主主義國家反對者的政治影響,因此,賴特表示:“資本主義沒有被馴服,而是被釋放了?!?Erik Olin Wright,How to Be an Anticapitalist in the Twenty-first Century,London and New York: Verso,2019,p.48.同時,他也敏銳地覺察到(經濟)全球化在為國家提高稅收、規(guī)范資本主義和重新分配收入等方面的積極作用,指出“通過規(guī)制以消除資本主義某些最嚴重危害的規(guī)則來馴服資本主義,仍然是反資本主義的一種可行表達”。3Erik Olin Wright,How to Be an Anticapitalist in the Twenty-first Century,London and New York: Verso,2019,p.49.第四,“抵制資本主義”(resisting capitalism),其旨在通過國家抗議或者其他形式的抗議,來影響資本家和政治精英的行為,進而影響或阻止國家行動。這種策略一般不具有奪取國家權力的意圖,主要代表人物是基層維權人士,如環(huán)保主義者、維權律師、工會罷工游行者等。賴特認為,這種植根于民間社會組織的抵抗,尤其是工人反對剝削的努力,是抵制資本主義的最基本形式。第五,“逃避資本主義”(escaping capitalism),這是一種對反對資本主義持消極態(tài)度的觀點,主張盡量避免自己受到資本主義的破壞性影響,試圖尋找一種庇護環(huán)境并在其中創(chuàng)造自己的微型替代品。賴特以19 世紀美國自給農業(yè)、烏托邦社區(qū)、20 世紀60 年代的嬉皮士、某些宗教團體為例,指出這些逃離資本主義世界的設想與實踐,具有希望不通過政治參與而改變世界的傾向。他表示,當前的“逃避資本主義”主要表現(xiàn)為一種依托資本主義財富的、個人主義性質的生活策略,不具有代表性,而“合作社”則可能構筑起另一種經濟形式并成為對資本主義提出挑戰(zhàn)的要素。

其次,賴特從“五大戰(zhàn)略邏輯”視角著重分析了4 種相異政治主張和行動的具體類型。在賴特的理論視域中,革命共產主義是“摧毀資本主義”與“抵制資本主義”的結合,其既主張通過革命取得國家政權,也強調勞工運動對增強工人階級團結、轉變工人階級意識的重要性,而這種思想已經于20 世紀末崩潰;民主社會主義則是“廢除資本主義”的典型代表,其以構建各種改革措施來消除資本主義的伴生危害為目的,同時主張建立強大的國有部門,支持勞工運動,然而,民主社會主義卻因為沒有持續(xù)在資本主義經濟體系中構建起國家社會主義部門而逐漸被邊緣化;社會民主主義是“抵制資本主義”與“馴服資本主義”的結合,它弱化了對廢除資本主義制度的訴求,其工人運動也更多地與社會民主黨聯(lián)系在一起;無政府主義則屬于“抵制資本主義”的類型,其社會運動的目的在于影響國家行動,有時也帶有替代資本主義生產關系的某些特征,例如,19 世紀的合作社與互助社。社會民主主義和無政府主義同樣也因為與現(xiàn)實的不匹配而失去了時效性。

最后,賴特提出了在21 世紀反對資本主義的新戰(zhàn)略。就發(fā)達資本主義國家而言,賴特認為,上述戰(zhàn)略配置已經逐步脫離時代,不能成為真正替代資本主義的可靠方案,于是,他提出了一種新的方案,即“侵蝕資本主義(Eroding capitalism)”戰(zhàn)略,“它將自下而上、以公民社會為中心的抵制和逃避資本主義的倡議與自上而下、以國家為中心的馴服和廢除資本主義的戰(zhàn)略結合起來”,1Erik Olin Wright,How to Be an Anticapitalist in the Twenty-first Century,London and New York: Verso,2019,p.58.其出發(fā)點在于從當前資本主義經濟占據(jù)主導地位的混合經濟體系的空間與縫隙中,建立起更為民主的、帶有平均主義和參與性質的經濟體系,并使其逐步成為系統(tǒng)核心,以達到將資本主義從主導的經濟角色中置換出來的目的。關于具體過程,賴特以“非資本主義經濟活動——量的積累(社區(qū)倡議與國家組織)——替代性經濟關系形成(體現(xiàn)民主、平等與團結價值特征)——革命斗爭與政治動員——‘可能性極限’擴大——社會主義關系占據(jù)主導”為邏輯理路,闡述了這種自上而下的變化與自下而上的倡議之間相互作用,進而形成累計效用,并最終替代資本主義的戰(zhàn)略原理。他指出,這種“侵蝕資本主義”戰(zhàn)略具有“既誘人又牽強”的性質:一方面,國家可以采取循序漸進的諸多舉措從“舊的間隙”中進行建設新世界的努力,另一方面,大型資本主義公司的經濟實力以及勞動者為維持生計而不得不向資本主義妥協(xié)的現(xiàn)狀,又給取得經濟空間的解放造成諸多阻礙。

三、成為反資本主義者的現(xiàn)實路徑

在21 世紀,如何成為反資本主義者,賴特以重建具有解放性的社會變革為目的,通過大量的實證研究,探索得出了關于替代資本主義的制度設計及其可行性的實踐建議,主要包括擴展對經濟的社會賦權、不斷完善民主進程與民主形式、重塑集體行動者三個方面。在賴特的理論視域中,固然資本主義體制下的社會矛盾重重,但是,這并不意味著資本主義社會無法消除這些危害,“這確實意味著,為了實現(xiàn)這一目標,必須引入非資本主義機制,以抵消資本主義本身的影響?!?Erik Olin Wright,Compass Points: Towards a Socialist Alternative,New Left Review,no.41,2006,pp.93-124.換言之,發(fā)達資本主義國家的未來發(fā)展道路就是要實現(xiàn)“侵蝕資本主義”關于拓展社會自主權、政治公共化和經濟民主化的目標,進而逐步完成向社會主義的過渡。

(一)深化經濟民主,擴展對經濟的社會賦權

第一,賴特將理解社會主義的重點放在對經濟結構內組織權力方式的考察,尤其是經濟資源分配和使用的權力。他區(qū)分了存在于經濟體系中的三種權力,即經濟權力(控制經濟資源)、國家權力(控制領土的規(guī)則制定與執(zhí)行)和社會權力(動員人們采取合作、自愿的集體行動),指出社會權力對人具有“說服”作用,強調它是民主思想的核心,而國家權力則應從屬并服務于社會權力。在此基礎上,賴特表示,“資本主義”是資本主義所有者憑借經濟權力實現(xiàn)資源分配與使用,進而達到其對生產的投資與控制的經濟結構;“國家主義”是國家官員憑借國家權力控制資源分配與使用,實現(xiàn)對生產與投資過程加以控制的經濟結構;而“社會主義”則是普通百姓依靠制度賦予的社會權力實現(xiàn)對資源的分配與使用,繼而實現(xiàn)用制度控制投資過程與生產的經濟結構,三者的賦權主體不同。在這個意義上,賴特認為,社會主義等同于經濟民主,主張“通過在資本主義中開啟社會賦權的旅程,我們可能會到達一個賦權于資本主義之上的世界——最終,也許,一個超越資本主義的命運”。1Erik Olin Wright,Compass Points: Towards a Socialist Alternative,New Left Review,no.41,2006,pp.93-124.考慮到經濟系統(tǒng)的復雜性,賴特進一步將市場排除在不同經濟形式之外,強調不同形式的權力對市場內分散交易的塑造才是需要考察的對象,而建立服從于民主權力行使的市場經濟就成為其進行社會構想的重點視域。

第二,民主社會主義的核心是經濟民主,在此理念指導下構想單一的制度體制不具有現(xiàn)實性。賴特指出,實現(xiàn)經濟民主必然采取多種制度形式混合的方式,以實現(xiàn)最佳的制度配置,而這種擴大和深化經濟體系中社會主義要素的制度配置,它的持續(xù)性又以其能否得到絕大多數(shù)參與者的支持為前提。以此為理論預設,賴特列出了一系列民主社會主義的關鍵組成部分,其中既包括已然存在于資本主義經濟中的制度安排,也包括一些體現(xiàn)社會主義性質的替代性方案。其一,無條件基本收入(unconditional basic income),它意味著“領土上的每個合法公民均可獲得足以生活在貧困線以上而無需任何工作要求或其他條件的收入”,2Erik Olin Wright,How to Be an Anticapitalist in the Twenty-first Century,London and New York: Verso,2019,p.73.賴特將其視為向所有人平等地提供生活所需之物質條件的重要舉措。其二,協(xié)作式市場經濟(the cooperative market economy),其旨在刺激消費者合作社、生產者合作社、信用合作社、住房合作社、工人合作社等多種合作社組織的經濟活力,作為更加民主的經濟組成部分,它們的資本流動性更小,對國家制定的民主優(yōu)先規(guī)則也更加具有“服從性”。其三,社會和團結經濟(the social and solidarity economy),主要是指那些能夠體現(xiàn)平等主義和團結的價值觀,并以實現(xiàn)社會正義為使命的經濟活動和組織,這種“非正式經濟”可以填補社會供給不足,彌補社會缺陷。其四,使資本主義公司民主化(democratizing capitalist firms),即國家堅持以促進平等、民主與團結為基本原則,不斷加強對伴隨資本主義公司私有財產權存在的一系列權利的民主限制,而相應地擴大勞動者在工作場所選擇、管理團隊選舉、公司政策決策等方面的社會權力。其五,將銀行作為公用事業(yè)(banking as a public utility)是賴特構建民主社會主義經濟模型的重要內容,而關于私有銀行與公共銀行的詳細配置問題,他認為這同樣需要“試驗”和“民主審議”來得出結論。其六,非市場經濟組織(nonmarket economic organization),這里主要包括三種非市場導向的經濟活動,即由國家直接提供部分商品和服務、對等協(xié)作生產(P2P 生產)以及知識共享,賴特指出,“在一個有效民主化的經濟中,各種形式的非市場導向的經濟活動將比當代資本主義發(fā)揮更重要的作用?!?Erik Olin Wright,How to Be an Anticapitalist in the Twenty-first Century,London and New York: Verso,2019,p.85.

第三,就民主權力而言,賴特認為,深化、擴大民主組織經濟活動的各種方式,進而增強經濟體系中的社會主義要素,是實施“侵蝕資本主義”戰(zhàn)略的必要過程。例如,賴特具體闡述了被普遍認為是世界上最成功的工人合作社團體“蒙德拉貢”(Mondragón)的情況,肯定了其在主權組織單位聯(lián)盟中混合運用代議制民主與直接民主的治理結構,表示雖然其中亦存在諸多矛盾與緊張,但是總體上仍保持了與資本主義不同的經濟運行優(yōu)勢。賴特指出,在新形勢下,與全球化趨勢相關的市場壓力使蒙德拉貢開始探索新型擴張戰(zhàn)略,特別是其對資本主義性質公司的兼并與吸納,不僅加劇了其經濟混合體的資本主義層面,而且在企業(yè)集團內部形成了更為復雜的經濟和階級關系。關于如何處理資本主義與合作社原則之間的全球融合問題,賴特主張,可以通過建立使多數(shù)新員工成為母公司的合作社所有者、將外國子公司的運行機制轉變?yōu)楹献魃鐧C制、鼓勵子公司內部建立強大的工會和其他形式的工人賦權形式等舉措予以應對,表示“如果母合作社通過各種社會資本主義機制促進其資本主義子公司內的工人賦權,合作社公司的全球化仍有助于擴大社會權力的潛力”。2Erik Olin Wright,Envisioning Real Utopias,London and New York: Verso,2010,p.246.

(二)強化國家的民主進程,深化民主形式

首先,賴特分析了資本主義國家實施反資本主義政策的三個現(xiàn)實阻礙。一是資本主義精英階層掌握并行使國家權力,他們在維護其階級利益的同時,阻隔了對其進行政權顛覆的嚴峻挑戰(zhàn);二是資本主義國家依靠稅收獲得財政收入,這也使得國家內部結構偏向于為資產階級辯護;三是法律所規(guī)定的私有財產權的神圣性,使得資本主義國家對資本主義財產同樣具有保護義務??梢钥吹剑Y本主義國家的經濟基礎及其上層建筑,依然還具有其自身的“合法性”與“合理性”,因此,試圖在資本主義仍舊具有活力的大背景下實施反對資本主義的策略,確實面臨諸多困難。基于以上分析,賴特認為,“‘侵蝕資本主義’的戰(zhàn)略結合了公民社會內部的倡議,在可能的地方建立解放性經濟替代方案,以及國家以多種方式擴大這些空間的干預”,1Erik Olin Wright,How to Be an Anticapitalist in the Twenty-first Century,London and New York: Verso,2019,p.95.具有其現(xiàn)實性,同時強調國家在實施這一戰(zhàn)略中的不可或缺性。

其次,賴特進一步強調,應該將資本主義國家也視為一種資本主義占據(jù)主導地位的生態(tài)系統(tǒng),它表現(xiàn)為在多種異質的系統(tǒng)中,有助于再生產資本主義的機制占據(jù)主導地位。他認為,“國家機構,像經濟機構一樣,體現(xiàn)了不同時期和不同地方不同程度的親資本主義偏向”,2Erik Olin Wright,How to Be an Anticapitalist in the Twenty-first Century,London and New York: Verso,2019,p.99.而在資本主義國家機器內,加強民主進程、深化民主形式則構成了“稀釋”其資本主義特征的重要手段,這里面既包括建立、完善與現(xiàn)代化國家交往的委員會和組織,也包括解決地方國家機構的民主化問題。以此為理論基礎,賴特表示,可以通過“重新引入對資本全球流動的控制,以使各州對經濟優(yōu)先事項具有更大的可操作性;以減少經濟密集的、金融化的方式重新監(jiān)管金融部門;恢復國家直接參與提供私有化公共服務的能力;為勞動組織創(chuàng)造更有利的法律環(huán)境”3Erik Olin Wright,How to Be an Anticapitalist in the Twenty-first Century,London and New York: Verso,2019,p.112.等舉措來強化民主進程,削弱“新自由主義”對資本主義國家的經濟影響。除此之外,賴特還著重表明了深化民主的關鍵因素是民主授權的權力下放、新形式的公民參與、新的政治代表機構以及民主化的活動選舉規(guī)則。其中,有必要指出的一點是,賴特把參與式預算(PB)作為公民參與政府決策的新形式,表示它涉及的范圍包括城市、學校、公共住房單位等諸多基礎設施項目,而當?shù)鼐用駝t可以對這類預算行使投票權。

最后,關于深化民主的具體形式,賴特詳細闡述了三種類型。他指出:“在直接民主中,這是通過將國家權力的各個方面委派給普通公民的授權參與和集體審議來實現(xiàn)的。在代議制民主中,國家對公民社會的從屬地位是由民主選出的公民代表代表他們作出決定來實現(xiàn)的。在聯(lián)合民主中,國家的從屬地位是由植根于公民社會的協(xié)會被授權履行各種公共職能而產生的?!?Erik Olin Wright,Envisioning Real Utopias,London and New York: Verso,2010,p.189.其一,就直接民主而言,賴特認為,“授權參與式治理”對深化民主、增加公民參與度、提高政府效力頗為有效,這是一種自下而上的授權參與,是普通公民直接參與決策審議和解決問題的過程,它以務實地解決實際問題為目標導向,以審議為決策方式,以權力下放到基層地方單位為指導原則,同時強調重組分權,重視處理好中央政府、中央權力機構與地方的責任劃分與聯(lián)系溝通,試圖建立一個使普通民眾能夠持續(xù)獲得權力以參與國家決策的機構。此外,賴特表示,形成以政黨、工會、社會運動組織等為載體的“有組織的反補貼力量”對建立參與式授權機構同樣重要。其二,就加強代議制民主而言,賴特提出了兩種提高民主質量的措施,即實現(xiàn)政治上的平等、公平財政和建立隨機選擇的公民大會。前者的具體方法是使用包含固定數(shù)額的“民主卡”為選舉活動捐納資金,且規(guī)定任何候選人或政黨都不能從其他渠道接受任何資金,以保證選舉的相對公平;后者的具體方法則是按照適當?shù)某闃蛹夹g,隨機選擇普通公民組成公民大會作出決定。其三,關于聯(lián)合民主,賴特表示,聯(lián)合民主具有增強民主制度創(chuàng)新性與實際效力的積極效用,強調要不斷促進各種協(xié)會、工會等為載體的社會組織的成立與發(fā)展,不斷完善它們在具體規(guī)則制定、實際問題解決、彌補國家機構缺陷等方面的作用。

(三)重塑集體行動者,推動政治變革

當前,資本主義發(fā)展與社會主義規(guī)劃之間的關系問題,已然成為西方馬克思主義者廣泛關注的熱點視域。以此為背景,賴特將變革的希望寄托于“反資本主義”的實踐,強調要依靠集體行動者(collective actors)不斷深化實施“侵蝕資本主義”戰(zhàn)略,進而將這些實踐融入資本主義社會之中,直至其替代資本主義并占據(jù)主導地位。

一方面,賴特明確了集體行動者的內涵。在他的理論視域中,集體行動者是指那些存在于現(xiàn)實社會和致力于反對資本主義相關政治運動的人們,即推動實施“侵蝕資本主義”戰(zhàn)略的政治變革推動者?;诖?,賴特重點考察了“能動性”概念,指出集體行動者的能動性表現(xiàn)為人們能夠通過各種組織和協(xié)會的共同合作來實現(xiàn)目標,而“身份認同”“利益”與“價值觀”則構成了影響集體行動者行為的關鍵要素。具體而言,身份認同可以為進行持續(xù)的集體團結行動提供助力,利益是集體行動者的重要關切,價值觀則是集體行動者的強大動力來源。其中“植根于各種社會強加的不平等與支配的身份,對于形成解放的集體行動者來說尤為突出”,1Erik Olin Wright,How to Be an Anticapitalist in the Twenty-first Century,London and New York: Verso,2019,p.128.這意味著,具有共同生活經歷的人們能夠通過文化詮釋轉化形成共同的身份,而具有不同階級、種族、性別的人也能夠以共同的身份進行解放性的社會運動,與此同時,社會運動和其他形式的集體行動又具有重塑人們身份認同的功能,即在行動中逐步形成與沖突中的集體行動者(政黨、社會運動組織、工會)緊密相關的身份。

另一方面,賴特進一步表明了影響集體行動者進行持續(xù)性行動的主要途徑。一是克服私有化的生活。賴特指出,由于個人的時間、精力有限,人們的私人生活與公眾參與之間存在著鴻溝,而消費主義與競爭性個人主義又迫使人們必須關注日常生活,這給組織反資本主義的集體行動者帶來挑戰(zhàn)。而就克服私有化的生活而言,賴特表示,工會和教堂在動員公眾參與政治集體行動中發(fā)揮了重要作用。二是在復雜分散的階級結構中建立階級團結。賴特指出,“階級”仍然是“侵蝕資本主義”戰(zhàn)略的核心,這種戰(zhàn)略旨在破壞經濟生態(tài)系統(tǒng)中資本主義的主導地位,而受到資本主義統(tǒng)治與剝削的工人階級則是進行這種斗爭的主要力量,在這里,“工人的身份利益將構成進步政治的核心,它包含與平等、民主和團結價值觀相關的更普遍的利益?!?Erik Olin Wright,How to Be an Anticapitalist in the Twenty-first Century,London and New York: Verso,2019,p.135.賴特進一步表示,工人階級的結構并沒有像馬克思所設想的那樣簡單,實際上,普遍存在于工薪階層的生活經歷碎片化等現(xiàn)象,已然削弱了工人階級的同質化,而利益的分化則使得他們更加難以形成共同的階級身份。賴特指出,階級身份必須以各種方式與其他身份進行競爭,這是影響塑造反資本主義集體行動者的重要因素,也就是說,非階級身份對階級身份的形成具有促進和阻礙的雙重作用。就促進作用而言,以反對不平等、爭取自由、解放等價值觀為導向的社會運動群體——如代表不同身份的種族、性別、性行為等——以及其他形式的集體行動者,雖然那些與他們的非階級身份直接相關的利益與階級利益之間存在較大差異,但是這些利益背后的價值觀卻與解放性的、反資本主義的價值觀存在諸多重合之處,因此它們能夠作為“進步政治”的重要組成部分發(fā)揮積極作用。就阻礙作用而言,非階級身份的獨特利益也會因其與反資本主義的價值觀相悖而產生消極作用,例如,植根于種族統(tǒng)治與排他性民族主義身份認同的右翼民粹主義,這種政治形式的集體運動對工人階級具有極大的吸引力,以至于對解放性的、反資本主義集體行動的開展帶來妨害。同時,賴特也認識到,右翼民粹主義的興起,是由于工人政黨改善工人階級生活的夢想破滅而形成了政治真空,因此,他強調,“盡管排他性民族主義和種族主義是大多數(shù)地方身份認同的文化景觀的一部分,但它們在多大程度上被突顯或壓制取決于政治。”1Erik Olin Wright,How to Be an Anticapitalist in the Twenty-first Century,London and New York: Verso,2019,p.139.三是在存在多種競爭性且非基于階級的身份認同的情況下,構建反資本主義政治。賴特認為,現(xiàn)實政治中各個國家的政治機構差異、政治活動家的行為等因素也會對集體政治行動者的形成產生不可忽視的影響,因此,他強調,要將能夠有效影響政治規(guī)則實施的(州)外部抗議活動與能夠通過必要立法并實施新規(guī)則的政黨聯(lián)系起來,這些規(guī)則包括管理政治代表、選區(qū)邊界的劃定、候選人甄選、管理競選財務、限制投票資格等。需要指出的一點是,賴特并沒有對集體行動者與政黨的關系作出更為明確的規(guī)定,轉而再次強調了平等、民主、團結的價值觀對實施激進經濟民主政策的積極作用,主張“這些價值觀可以在侵蝕資本主義的核心階級利益和具有解放愿望的其他身份利益之間提供重要聯(lián)系”,2Erik Olin Wright,How to Be an Anticapitalist in the Twenty-first Century,London and New York: Verso,2019,p.142.強調要承認那些被壓迫的身份利益,并將其與實施“侵蝕資本主義”的戰(zhàn)略議程聯(lián)系起來。

四、結 語

總體而言,賴特的“侵蝕資本主義”戰(zhàn)略具有較強的學術價值和現(xiàn)實針對性,但仍帶有強烈的烏托邦色彩。作為杰出的“分析馬克思主義”的代表人物,賴特堅持從馬克思主義與社會主義立場出發(fā),批判當前資本主義社會違背平等、民主和團結的諸多問題,能夠立足現(xiàn)實,洞察、分析發(fā)達資本主義國家經濟發(fā)展的新危機,并帶著對無產階級的同情與憐憫去探尋超越資本主義、走向社會主義的替代性方案,從而提出了“真實的烏托邦計劃”,證明了“另一個世界是可能的”??梢哉f,賴特關于如何在21 世紀成為反資本主義者的思考是極具現(xiàn)實意義的,他以獨到的視角闡釋了如何在當前資本主義經濟占據(jù)主導地位的混合經濟體系空間,建立起更為民主的現(xiàn)代經濟體系問題,并從深化經濟民主、擴展政治民主形式和重塑集體行動者三個方面構建出推動社會變革、創(chuàng)造美好世界的“侵蝕資本主義”戰(zhàn)略,頗具啟示意義。深入理解并闡釋這一思想的價值原則、理論構想和實踐路徑,尤其是關于社會主義規(guī)劃的制度設計,不僅有助于理解當代資本主義經濟、政治狀況的新變化,為我國學者提供一種客觀認識當代資本主義社會的邏輯工具,而且能夠為我國堅定馬克思主義政治經濟學的指導地位,進而探索新常態(tài)下深化供給側結構性改革、激發(fā)市場經濟生機與活力、加快實現(xiàn)社會主義現(xiàn)代化提供有益借鑒。除了其進步價值之外,作為一種改良主義的體制設計,賴特提出的“侵蝕資本主義”理論也存在難以克服的局限性,一方面,其理論模型尚未觸及資本主義根本矛盾的分析,缺乏從馬克思生產力與生產關系視角構思替代資本主義方案的可行性探討。另一方面,實現(xiàn)經濟民主不是改善民生、解決資本主義發(fā)展問題的萬能鑰匙,也無法撼動資本主義大廈,可以說,幻想在不推翻資本主義國家機器的情況下實現(xiàn)真正的平等、自由和團結,只能成長為“一朵難以結出果實的花”,難以付諸實踐。不過,無論如何,我們都應該看到,賴特在探索反資本主義方面的思考是極具理論意義和現(xiàn)實意義的,同時也體現(xiàn)了其敢于向資本主義不合理的經濟政治秩序提出挑戰(zhàn)的無畏與勇氣,值得肯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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