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劇場： 古代的時間

在中國古代的十二時辰里，藏著時間的名字，那是生命的永恒輪回。

我只是偶爾想念古代的時間，那時才有很慢的生活、很慢的時間。

古代的時間是不是慢一點？比如你看古詩里的霜，一眼望出去，感覺是經(jīng)過多少個夜晚的凝結，才有了那么耀眼的白。還有古代的那些路，是多少時光在上面打了結，才那么蜿蜒盤結。

我有時在城里睡覺，常于夜半三更時分，恍然聽到“鐺、鐺、鐺”的梆子報時聲。那一手提著燈盞、一手握著梆子的更夫，說不定就是我某個古代的親戚。那時，明月早已踱至中天，是深秋了，銀白的月光下，夜霧里悄然凝結的霜灑在地上，像鋪滿了鹽。①

夢回古代的夜晚，飄游在“月落烏啼霜滿天”的季節(jié)，抵達“夜半鐘聲到客船”的江南水鄉(xiāng)。寒夜客來，柴門“咿呀”一聲，在風雪中為遠道而來的朋友打開。然后，爐火旺盛，與友人煮酒暢談，抵足而眠。天亮了，主人和客人都還在酣睡，全然忘了時間的存在。你知道遠方的那個人，走了多遠的路嗎？他騎著一頭瘦驢，在細雨斜風中穿越劍門，經(jīng)過漫漫古道，一直走了三個月，才到了友人的家。山水迢迢，只為見一面，完全不計時間成本。我在一個典故里看到，一個人去見另一個人，走走停停三年多，途中生了重病，到友人家的第二天，就再也沒起來。友人把他埋在山岡，還為他守墓多年，自己死后也埋在旁邊。

我羨慕古代的時間，時間一旦慢下來，就顯得自然、博大、悠遠，靜水深流的源頭在古代。

燃香、滴漏、沙漏、花鐘、日晷（利用“立竿見影”的原理來測量日影的長度和方向，達到計時的目的），這些古代的計時器，都有一種優(yōu)雅古樸之態(tài)，時間其實單純得就只剩下了日月江河、浩渺天地。②

古人擊鼓撞鐘定為108響，用108響代表一年，“扣一百零八者，一歲之意也，蓋年有十二月，二十四氣，七十二候”。那年，我在一座北方大城，除夕夜聽到寺廟里撞響了108次鐘聲，如聽天籟。

《資本論》中說：“時間就是金錢?！蔽疫@個一向慵懶的人，想到這句話便心跳過速。時間就是時間，為什么要把它當金錢，我郁悶。③

現(xiàn)代人的焦慮癥，大多是在時間里為追逐名利而神經(jīng)緊張所致，時間把他們逼迫到了靈魂的懸崖?，F(xiàn)代人感覺到的時間，宛如凜冽風聲，真讓人不寒而栗，焦慮就如烏云密布的天空，就如蔓延的疾病。

所以，我總覺得古代的時間和現(xiàn)代相比，緩慢得多。而今我聽得最多的話常是“忙啊，忙”。時間就如上緊了的發(fā)條，生活在時間里的人，常覺得時間不夠用，人被時間奴役。

我一直想實現(xiàn)一個夢想，那就是走遍一百座風情小城。有一天我想請一個人陪同，那人聽了我的計劃，驚叫起來：“天啊，那不得三年多嗎？我哪有那么多時間！”

某天，我又給這個老朋友打電話，說某個地方發(fā)現(xiàn)古董了，問他去不去。他火急火燎地趕來，一見我，拉起我就要走，喘息著說：“走，馬上去?！钡弥沂呛退_玩笑，他大罵道：“你耽誤我的時間，圖財害命??！”

在這個充斥著“秒殺”的時代，我只是偶爾想念古代的時間，那時才有很慢的生活、很慢的時間。

我明白，其實是人心澄靜了下來，時間才從容了許多。④（來源：《思維與智慧》2016年第8期，有改動）

悅讀筆記

①以“霜似鹽”的比喻描寫月光，充滿古人的詩意，連時光流逝都變得緩慢。

②古代計時器讓人產(chǎn)生一種時間緩慢的錯覺，它們從容不迫的優(yōu)雅姿態(tài)連帶著人的心也無比淡泊寧靜。

③“我”羨慕古人寧靜質樸的生活姿態(tài)，以至于對現(xiàn)代人“時間就是金錢”的觀念感到厭煩。

④“我”終于明白了“澄靜淡泊的心態(tài)讓時間從容”的道理。

思考空間

1.想一想，現(xiàn)代人焦慮的主要來源有哪些？

2.結合文章，你怎樣理解“時間的奴隸”？怎樣看待“用時間來交換金錢”的生活方式？

3.找一找，作者認為古代時間更“慢”的原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