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林

2022年9月28日，美國費城，賓夕法尼亞大學的學生

美國華裔男孩、高中畢業(yè)生斯坦利·鐘申請美國大學被拒了。

這本身不是一個多么令人驚訝的消息，但如果結(jié)合以下的數(shù)據(jù)看，難免會讓人產(chǎn)生一些猜想：

斯坦利成績優(yōu)異，非加權平均績點3.97，加權平均績點4.42，遠超一些發(fā)來拒信的學校錄取工科學生的平均績點。

斯坦利·鐘的條件絕對不差。作為18歲的亞裔學霸，斯坦利高中剛畢業(yè)就找到了所有技術人員都夢寐以求的工作—被谷歌破格聘請為軟件工程師。但在此之前，他向美國18所大學遞交的計算機專業(yè)申請中，有16所都回復了拒信。

一直以來，“亞裔更難進入美國頂尖院?！钡默F(xiàn)象都備受人們關注。根據(jù)普林斯頓大學的研究，亞裔學生的SAT考試成績必須比白人高140分、比黑人高450分，才有同樣的機會進入私立大學。一些學生在申請美國大學時，甚至會避免表現(xiàn)得“太亞洲化”。

不過，目前沒有證據(jù)表明，斯坦利被拒是否與此有關。但他希望，能借自己這次經(jīng)歷，推動美國大學錄取過程的透明化，至少讓人們在申請被拒后，可以問問“為什么”。

學霸被拒

在斯坦利申請的18所學校中，麻省理工學院、卡內(nèi)基梅隆大學、斯坦福大學、加州大學伯克利分校等16所學校都拒絕了他的申請，只有得克薩斯大學和馬里蘭大學同意讓他入學。

斯坦利原本也沒有把握能拿下斯坦福大學或麻省理工學院的錄取通知書，但被多所州立大學連連拒之門外，還是讓他感到非常費解。

斯坦利找不到原因在哪，大學的拒信上也沒有明說。他畢業(yè)于加州帕洛阿托的岡恩高中，這里曾被評為美國高中前五名，他的成績并不差，加權平均績點4.42，SAT得分數(shù)是1590分（滿分1600分）。而拒絕斯坦利的加州理工大學圣路易斯奧比斯波分校，錄取的工科學生平均績點為4.13—4.25。

再者，斯坦利也并不單單是個“做題家”。上學期間，他還創(chuàng)辦了自己的初創(chuàng)公司Rabbit Sign，提供免費電子簽名服務。

2020年，Rabbit Sign在亞馬遜網(wǎng)絡服務（Amazon Web Services）上運行后，亞馬遜的一位工作人員還建議他到亞馬遜應聘。

這讓他想起了13歲那年的一件往事：谷歌的一位招聘人員看中了他在軟件開發(fā)平臺Github上的個人資料，主動聯(lián)系他，問他是否有興趣參加面試。但他當時年紀還太小了。

斯坦利也并不單單是個“做題家”。上學期間，他還創(chuàng)辦了自己的初創(chuàng)公司Rabbit Sign。

美國加州帕洛阿托，岡恩高中校園一角

美國華裔男孩斯坦利·鐘

最近，他重新聯(lián)系上了谷歌，想看看能否抓住這個機會。

斯坦利說：“主要是想看看會發(fā)生什么?！彼鞠肴サ每怂_斯大學，但又覺得谷歌的機會不錯，值得申請?！爸辽傥铱梢栽诖髮W畢業(yè)時有很好的面試經(jīng)驗?！痹诘弥嬖嚱Y(jié)果之前，斯坦利沒有推遲入學，還參加了得克薩斯大學的迎新會。

雖然申請學校的結(jié)果不太理想，但斯坦利最終還是等來了好消息。經(jīng)過長達數(shù)月的幾輪面試，他收到了谷歌發(fā)來的錄用通知書。因此，他決定暫時擱置學業(yè)，先到谷歌工作一段時間?！肮雀璧匿浫⊥ㄖ幌聛?，我就覺得這是個好機會。我打算抓住這個機會，一年后再考慮是繼續(xù)上得克薩斯大學，還是留在谷歌?！?/p>

目前，他正在谷歌進行初步的入職培訓。

“我的家人高興壞了。這是我人生中的一個重要里程碑?！彼f，“我的很多朋友也通過媒體報道知道了我的事。”以前的英語老師還邀請他到課堂上做嘉賓演講。“這很酷，我是她班上的高年級學生，從沒想過自己會成為在課堂上做嘉賓演講的那個人?！?/p>

斯坦利說：“我鼓勵人們尋找大學以外的選擇，比如找工作。在帕洛阿托，我們太過‘崇拜大學了，把大學當作人生下一階段的唯一選擇，總是強調(diào)‘你要去哪所大學或‘這對我申請大學有幫助嗎‘我的GPA夠高嗎之類的問題?！?/p>

“我的意思不是大家不應該上大學。但人們至少應該看一看，我們是不是還有其他的選擇。”

大學申請的不透明

在接受媒體采訪和適應新工作之余，斯坦利還希望能和父親一起，推動提高大學錄取過程的透明度和問責制—被16所大學拒之門外的事，他想知道原因。

2022年5月17日，美國紐約大學，參加畢業(yè)典禮的學生

被16所大學拒之門外的事，他想知道原因。

互聯(lián)網(wǎng)上流傳著各種猜測。有人懷疑他是不是違反了學術誠信；有人猜想他是不是犯過重罪。

但現(xiàn)在沒有任何證據(jù)可以指向這一點。斯坦利說：“我不知道真正的問題出在哪里。盡管大家眾說紛紜，但我們沒有任何的頭緒?！?/p>

在美國高等教育向來重視少數(shù)族裔“教育公平”的背景下，也有人提出了這樣的猜測：是“平權法案”傷害了亞裔學生。埃隆·馬斯克也曾在社交媒體平臺X上寫道，“左派痛恨亞裔”，“現(xiàn)在的情況是：你無法再相信名校，必須獨立測試人們的技術能力”。

但斯坦利認為，至少這個理由（歧視亞裔）在加州大學應該是不太應該的，“因為那是違法的”。加州自1996年起就已經(jīng)禁止在大學錄取中將種族作為標準。

在美國，高等院校的“平權法案”一直備受爭議。今年6月29日，美國最高法院裁定，哈佛大學和北卡羅來納大學的種族意識招生計劃違反了憲法對平等保護的保證。首席大法官羅伯茨稱這兩所學校的招生過程“難以捉摸”“不透明”且“不可估量”。

在上述案件中，代表亞裔美國學生參與針對哈佛大學訴訟的保守派活動組織“學生公平招生”聲稱，該大學歧視美國亞裔申請人—他們在“領導力”和“討人喜歡”等方面的評分較低，并且相比其他申請人，哈佛大學對亞裔學生的錄取標準更高。該組織還表示，哈佛大學的招生政策更有利于黑人和拉丁裔學生。

哈佛大學和北卡羅來納大學在招生時考慮種族比例，最初是為了確保黑人和西班牙裔學生等少數(shù)群體在該校學生中有公平體現(xiàn)。但反對者認為，這導致亞裔的學術成就被低估，是反向的種族歧視。

膚色的優(yōu)待與歧視

在2013年的一項內(nèi)部研究中，哈佛大學承認，如果僅以學術成績作為評判申請者的標準，其亞裔美國學生的比例將從19%上升到43%。

許多人認為，美國院校應該修正對其他族裔的這種“優(yōu)待”。皮尤研究中心（Pew Research）2019年的一份報告顯示，73%的美國人表示，大學在決定是否錄取學生時不應考慮種族或民族因素，19%的人認為種族應該是次要因素，僅有7%的人認為種族應該是大學錄取的主要因素。皮尤研究中心另一份調(diào)查顯示，一些受訪者還擔心，這可能會導致被錄取的是資質(zhì)相對較差的學生。

2022年10月31日，美國華盛頓，活動人士針對平權法案舉行示威

一些精英大學辯解稱：“如果不將種族作為招生因素之一，它們的學生群體中，白人和亞裔美國人將會更多，非裔和西班牙裔的數(shù)量將減少?！钡紫蠓ü倭_伯茨認為：“對待學生必須根據(jù)其個人的經(jīng)歷，而不是種族?！北Ｊ嘏纱蠓ü賯儽硎荆伴L期以來，許多大學的做法恰恰相反。在這個過程中，他們錯誤地得出了這樣的結(jié)論：判斷一個人的試金石不是其克服的挑戰(zhàn)、培養(yǎng)出的技能或吸取的經(jīng)驗教訓，而是他們的膚色?！?/p>

6月底，美國實踐了幾十年的“平權法案”被推翻，美國高校和職場中未來的族裔分布可能將發(fā)生很大的變化。有人將此當作亞裔的勝利，也有人認為這是歷史的倒退。但對于亞裔和其他少數(shù)族裔來說，能否受到更公正的對待，仍是需要檢驗的問題。

此次斯坦利申請學校被拒引起國內(nèi)外媒體關注，讓人們再次把目光對準美國高等教育的公平問題。但斯坦利說，他的目的并不是討論平權法案。這個話題雖然很有爭議，但另一方面，公正的前提之一：是公開。

斯坦利說，他更希望能推動大學錄取過程的透明化—比如與大學進行更多的對話，建立一個能代表申請學生的機構(gòu)，與招生負責人直接溝通，以及讓那些對結(jié)果感到困惑的學生得以發(fā)聲，并問一句“為什么”。

斯坦利的運氣還算不錯，至少拿到了一份不錯的工作，但其他人呢？

斯坦利說：“我認識很多人，包括他們的家人，他們正在或即將經(jīng)歷這個過程（大學申請）。顯然，我現(xiàn)在無法改變我的錄取結(jié)果，但如果我能對他們有一點點的幫助，那也是值得的?！?/p>

責任編輯何承波 hcb@nfcmag.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