蔡 淼(新疆)
枕著尖銳而眠。
穴居——
滄海桑田,移居于博物館內(nèi)。
木錐,橫躺在那里,又何須立錐之地。
警覺持恒于歲月的供詞,你看見了另一個自己從南方而來。水分被一滴一滴擰干,身體越來越輕,甚至無法抵擋一場年輕的風(fēng)暴。
我們的體內(nèi)有著相似的堅硬,長著光陰的根須。
靈魂重置。
內(nèi)部的燈盞從未熄滅,凝重的面孔里有一層厚重讓我們再一次聽見了蒼老的囈語。
做人就要做一根木錐,時刻保持尖銳,包括呼吸與骨頭,吟唱與血液……
木錐,大地子宮深處的一枚長釘。
遺落,這枯瘦的肉身。
認識論的支點撬動著工藝學(xué)的概論。
當木頭變成一枚扣子,它便學(xué)會了順從,從被動與防身之中抽離。
真正消亡的事物或許從來就不存在,從肉身剝落的木屑正在未知的世界高聲歌唱。
以俯視的角度只能呈現(xiàn)出更多的渺小與蒼白。
通過玻璃觀看這些細小的木扣,它們被編上數(shù)字,語言松綁,一種古老的解釋力求為觀眾帶來好感。
你多想撫摸一下這些木扣,它們和群獸之骨擺在一起,陳列,充滿了嚴肅的意義。
但你知道它們是俏皮的,寄身于此,完全是迫不得已。
凝視的片段被瑣事打斷,你不得不移步,離開這片木頭的場閾,盡管它們微弱于累卵,但仍舊在你的夢中游蕩。
遠古的沉淀物,似乎是曾經(jīng)的擁有者。
在考古現(xiàn)場被打撈,喘著逝去的氣息。
先民們的狂歡已經(jīng)無法預(yù)知,生命的盛宴多浪費于無聊的長篇大論。
你總是要回到細小的事物中去,比如一枚木扣。
即便離去,仍有一枚樸素的名詞被時刻召喚。
斫斬。微小的命運被捆綁。
時間沙海中的偷渡者,線紡脫身,每一根線都是布道者,傳送風(fēng)的私語。
拒絕衰老,迷宮深處的副歌始終保持私密。
鑿孔而過的脊背陳述一種生活的志趣。
波折,棱角,反芻時光的微瀾。
迷霧消遁,婦人手持線軸,經(jīng)天緯地織就日常的華章。抵擋寒冷的外衣,褶皺在燈火中慢慢聚攏,手工的溫度預(yù)防未知的劫難。
木線軸雖小,小物件,小人物,小時代。
何必要那么大呢,空洞的造詞運動,無可救藥的病態(tài)。
諦聽,超越審美的細節(jié)永遠鮮活。
彩繪三足木鼎,承諾而非權(quán)力的泛濫。
扛鼎之人在楚河漢界發(fā)出喟嘆,舉鼎而崩的王早已枯朽。
木頭模仿青銅,負重的人把沉重變得輕巧。
遠離王權(quán),游戲的一種。
食物與祭祀,莊重肅穆。
西域木鼎源自盛唐,絲路駝鳴,置換之物豐富史籍的章節(jié)。
祖先被置于香火,糧食被置于木鼎。
今人看鼎的目光,木鼎從漆里生出花紋,描摹的筆觸,堅定而有力。
禁忌蒙上灰色的暗語被誤解為詛咒。
肌理無所猶豫,下筆之人,天真而大膽。
空白的日子里,我們靠經(jīng)驗給孩子復(fù)述:一言九鼎,鐘鳴鼎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