孫玉波
一個(gè)藥筒一百七,農(nóng)藥四十,總共二百一。三順眨巴眨巴小眼睛,咬著嘴唇,掰著手指頭,心里噼里啪啦打著算盤,把四福遞過來的煙放在了耳朵上。
“咱哥倆不說別的了,給你二百塊錢吧,你拔根毫毛比我的腰都粗?!比槹讯賶K錢從口袋摳出來,卷著卷兒遞給四福。
“你呀,你,你這個(gè)人真是,買耳朵眼兒這么一點(diǎn)兒東西就少給十塊,這也差太多了。”四福不停地?cái)[手,撥浪鼓似的搖頭。
“哎呦,以后多買就是了,就這么著吧?!比槹讯賶K錢往四福的手里塞。“不行,不行,我要賠錢了。”四福擺手不接。三順把錢扔到柜臺(tái)上,轉(zhuǎn)身挑簾就走。
“哎哎哎……”四福一把沒扯住三順?!盎匾姡匾姲?!抽空一起喝酒?!比橗b著牙,咧著嘴,提著農(nóng)藥,背上藥筒,哼著小曲,騎上摩托車,突突一溜煙兒走了。
三順騎著車走了一段,吸一口涼氣,盤算著,自己口袋里有三百塊錢,剛才花了二百,應(yīng)該剩一百。
三順支上車,騰出手來,摸摸口袋,那一百塊錢呢?全身上下找個(gè)遍,把衣服口袋都翻過來,也沒有。摸摸后腦勺,是不是多給了四福一百塊錢呀?三順鼻子尖兒冒汗了。
回到家,三順丟下藥筒想,到底是給了四福二百還是三百呢?三順把手指攥得嘎巴響,從東屋走到西屋,又從西屋走向東屋。
三順一團(tuán)麻似的,愣了一會(huì)兒,又騎車到小賣部去找四福?!鞍?,哎,老四呀,咱哥倆鬧歸鬧,我是不是多給了你一百塊錢?我買的東西加一起是二百一,我少給你十塊錢,應(yīng)該給你二百,我口袋里三百塊錢還剩一百,到家一摸口袋,一百塊錢沒了?!?/p>
四福吧嗒撂下臉:“你是不是放在什么地方了?就二百塊錢,我隨手放在了柜子里。”四福說著話,去翻柜子里的錢,“你看,還在這兒,卷著卷兒呢。”
三順歪著脖子:“我從你家商店到家,不到半里,回家沒進(jìn)屋,能放什么地方?放心吧,我不會(huì)訛?zāi)?!”四福撇著嘴,耷拉著臉:“我缺錢,我訛?zāi)銌h?”
兩人吐沫星子亂飛,越說越多。三順腦門子青筋暴出:“還撒尿和泥的發(fā)小呢,見著錢比爹都親?!鄙焓志鸵舅母5牟鳖I(lǐng)子。四福瞪著眼,雙手叉腰:“你錢沒了,上我這找來,你想干啥?”
有來商店買東西的,就勸:“不就一百塊錢嗎?你們親哥倆一樣,就算貓拉狗拽了?!比樋纯此母?,四福瞅瞅三順,兩人一起歪腦袋反問:“誰是貓?誰是狗呀?”原來,三順的外號(hào)叫三貓,四福的外號(hào)叫四狗。
到商店買東西的人越來越多,都說犯不著。四福從櫥柜里掏出一百塊錢扔在柜臺(tái)上:“一百塊錢就算貓拉去了,以后沒你這個(gè)朋友。”三順拿起錢:“誰愿意和你交朋友!”背著手,頭也沒回地走了。
“切,四狗子,啥錢都掙,還發(fā)小呢!”三順騎車往家走,一只蚊蟲飛過來,撞在三順的臉上,三順抹了一把,一聞,一股臭雞蛋味兒,耳朵上的煙掉在了地上。
三順到家拔出摩托車的鑰匙,洗手,換衣服,準(zhǔn)備去打藥。解開裝農(nóng)藥的塑料袋兒,一看呆住了,一百塊錢打著對(duì)折,就在袋里。什么時(shí)候放袋里的?真邪!一只狗嗖地從墻角躥了出來,嚇了三順一跳。
三順蹲下身子,捏起一百塊錢,有點(diǎn)燙手。退回去?還退啥,四福黑心錢沒少掙;不退,自己成了啥了?三順坐在塄坎上,把一百塊錢放在手心里,看了又看。一滴鳥屎順著三順的鼻子尖,落在了錢上,三順想,壞了,不是蟲子就是鳥屎,別出什么事吧?
一百塊錢退還是不退呢?這半天,三順?biāo)幋虻煤懿惶?shí),心里十五只吊桶——七上八下,不時(shí)摸摸口袋。剛打完藥,本來響晴的天突然下起了雨,大雨點(diǎn)噼里啪啦的,半天的藥白打了,還把三順淋成了落湯雞。
這陣該死的雨。三順背著藥筒,渾身濕透,一邊抹著臉上的雨水,一邊往家跑。到家了,天也晴了,彩虹橫臥,夕陽的余暉灑在三順的身上。早晴不出門,晚晴行千里,明天天一定很好。三順手搭涼棚,一只土麻雀忽扇著翅膀,向四福商店飛去。